第二天拂晓,我被左巴的叫声惊醒。
“这么早就发疯,你喊什么?”
“我们得办事去。”他一面说,一面往帆布包里装食物,“我牵来了两头骡子,起来吧,我们上寺院去签约,把架空索道的事办了。狮子只怕一样东西:虱子。虱子能把我们吃掉,老板!”
“你为什么把可怜的布布利娜比作虱子?”我笑着说。
左巴装作没有听见。
“走吧,趁太阳还没升起来。”
我正恨不得登山一游,呼吸松树的味道。我们骑上牲口启程,在矿前停了一会儿。左巴吩咐工人:“从‘女修道院长’开挖,在‘尿床丫头’掘渠放水,清理‘卡那瓦洛’。”
太阳光芒四射,犹如一颗晶莹皎洁的钻石。我们往上攀登,精神也随之净化。我又一次感到清新的空气、轻松的呼吸和广阔的视野对精神的作用。好像精神也是有胸腔和鼻孔的动物,它需要大量的氧气,它会在灰尘和污浊的空气中窒息。
当我们进入松林时,太阳已升高,空气中蜜香飘溢,风从我们头上吹过,像海浪般飒飒作响。
一路上,左巴观察山的坡度,计算每隔几米该竖一根立柱。他举目眺望,仿佛缆绳已在阳光下闪亮,直接延伸到海滩,砍下来的树干吊在缆绳上,箭一般呼啸而下。
他搓着双手说:“好生意!一座金矿!将来钱得使簸箕来撮。我们说的事儿可以干起来了。”
我惊奇地看着他。
“哎,你好像全都忘了!我们盖寺院之前得先上大山。你管那大山叫什么来着?”
“西藏,左巴,西藏……可只许我们两个人去,那地方容不得女人。”
“谁跟你说女人啦?不过她们还是挺有用的,这些可怜的,别说她们的不是。什么时候男人没有男人的活儿可干,挖煤、打仗、跟上帝唠叨,没这些活儿干的时候,女人就很有用处。这时候你想不给憋死的话,能干些什么呢?喝酒、掷骰子、搂女人,等……等候末日来临——要是它来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
“要是它来的话!”他气愤地重复,“也许它永远不会来。”
又过了一会儿。“不能这样拖下去,老板。”他说,“要么地球变小,要么我变大,不然的话我就完蛋了。”
松林里出现了一个修士,红头发、黄脸,衣袖撩起,头戴棕色粗呢圆帽。他手里拄着一根铁棍,边大踏步走边敲地。看到我们,他停下来,举起手里的棍子。
“你们上哪儿去?”他问。
“修道院,”左巴答道,“祷告去。”
“掉头回去,基督徒们!”修士喊道,淡蓝色眼睛发出愤怒的火花,“掉头回去,要是你们听我劝的话!修道院不是圣母的果园,是撒旦的园子。贫穷、谦卑、贞洁,他们说这是僧人的荣誉。嘻!嘻!嘻!回去吧,我跟你们说。金钱、傲慢、童男!这就是他们神圣的三位一体!”
“这家伙真有趣,老板。”左巴高兴地悄悄对我说。
他朝修士弯下身子:“你叫什么名字,修士?你从哪儿来?”
“我叫扎哈里亚。我收拾行李开路了。我走,马上就走,我再也待不下去了!请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老乡。”
“卡那瓦洛。”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卡那瓦洛兄弟。基督整夜哼哼,哼哼得我没法睡觉。那我就跟他一块哼,于是院长—— 他该下地狱挨火烧—— 今天一早就把我叫了去。‘怎么,扎哈里亚,你不让兄弟们睡觉?我要把你赶走!’
“‘我不让他们睡觉?’我问他,‘是我还是基督?是他哼哼!’于是他拿起他的权杖,这个反基督,得,你瞧!”
他脱下帽子,露出头发上的一块血痂。
“这样,我掸了掸鞋上的灰尘就走了。”
“跟我们一起回修道院吧,”左巴说,“我替你跟院长说和说和。来吧,你陪着我们,给我们带路。你真是老天爷差遣来的。”
修士考虑了一会儿,眼睛一亮。
“你给我什么酬劳?”
“你想要什么?”
“一公斤咸鳕鱼和一瓶白兰地。”
左巴弯下身去瞧他,“会不会有个魔鬼正附在你身上呢,扎哈里亚?”
修士惊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他目瞪口呆地问。
“我从阿托斯山来,”左巴答道,“我对这种事知道一些。”
修士低下头,发出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是的,”他答道,“是有一个。”
“他要鳕鱼和白兰地,嗯?”
“不错。这个该死的!”
“好吧,同意了。他抽烟吗?”
左巴扔给他一支烟,他急忙接了过去。
“他抽,他抽,呛死他!”他从衣兜里掏出火石和火绳,点着烟,使足了劲地抽。
“以基督的名义!”他举起铁棍,转身带头走。
“你那魔鬼叫什么名字?”左巴给我使了个眼色,问他。
“约瑟夫。”修士没有回头。
让这个半疯修士陪同,我不太高兴。一个智力欠缺的头脑,就像残缺的躯体既令我怜悯又生起反感。但我没说什么,让左巴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清新的空气引起了食欲。
我们坐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打开了背包。贪馋的修士探身察看背包里装的东西。
“喂,喂,”左巴喊道,“别没吃就先舔嘴唇,扎哈里亚!今天是圣周一,我们是俗人,吃一点肉,吃一只鸡,上帝会原谅!可是对你这位圣徒,还有土耳其果仁糖和油橄榄呢。喏,你瞧!”
修士捋了捋他的脏胡子。
“我嘛,”他懊悔地说,“我,扎哈里亚,我守斋。我吃油橄榄和面包,喝凉水……可是约瑟夫,既然是魔鬼,他可要吃肉,我的兄弟。他非常爱吃鸡,爱喝你壶里的酒,这个该死的家伙!”
他画了个十字,把面包、油橄榄、土耳其果仁糖狼吞虎咽般吞下。他用手背擦嘴,喝水,然后又画了个十字,表示他用餐完毕。
“现在,”他说,“该轮到这个十恶不赦的魔鬼约瑟夫了……”于是他朝鸡扑去。
“吃吧,该死的!”他抓住一大块鸡肉,恶狠狠地嘟哝道,“吃吧!”
“好,修士!”左巴兴高采烈地说,“你还留了一手哪。”
他问我:“你觉得他怎样,老板?”
“他像你。”我笑着回答。
左巴把酒葫芦递给修士:“约瑟夫,喝一口吧!”
“喝,该死的!”修士抓起葫芦,把嘴贴上去。
烈日炎炎下,我们走进阴凉处。修士发出汗臭和供香味,在太阳底下晒得冒油。左巴把他拽到树荫下,好让他臭得不那么厉害。
“你是怎么当上修士的?”左巴吃饱喝足,谈兴上来了。
修士咧着嘴笑,“你也许以为我信神?那才怪呢!是因为穷,兄弟。我没有吃的,只有进修道院才不至于饿死!”
“那你满意吗?”
“谢天谢地!可我常常叹息,因为我想要的不是人间乐趣,我不把这些放在眼里……叫它们给我滚蛋。我渴望的是天国。我爱说笑话,爱玩,爱逗修士们乐。他们都说我着了魔,辱骂我。我心里说:‘这不可能,上帝肯定喜欢逗趣。进来,小丑,进来吧,小家伙!’总有一天他会对我这么说,‘来逗我笑吧!’这样,你瞧,我就作为小丑进天堂了。”
“老伙计,我看你的脑袋挺好使唤嘛!”左巴说着站了起来,“走吧,别赶上天黑!”
修士还是走在前面带路。我爬山,觉得自己如在精神世界攀登,由低级的平凡琐事到崇高的向往,从平原上的简单真理到险峰上的深奥理论。
突然,修士停住脚步。
“复仇圣母!”他指给我们看一座有着雅致圆屋顶的小教堂。他跪下来画了个十字。
我从牲口上下来,走进凉爽的小礼拜堂。墙角供着一尊被烟熏黑了的老圣像,缀满银制饰品。圣像前点着一盏银质长明灯。
我仔细观看,复仇圣母脖子直挺挺的,目光严峻却又显得心神不安。她手中没有圣婴,而是拿着一杆笔直的长矛。
“谁触犯修道院谁就遭殃!”修士战战兢兢地说,“她会用长矛把亵渎者戳死。古时候,阿尔及利亚人来到这里,烧了修道院。这些异教徒们付出了代价:当他们经过这个小教堂,圣母忽地从圣像座下来,冲到外面,拿起长矛把他们全都杀死。我祖父还记得那时候森林里遍布尸骨。以前人们称她为‘慈悲圣母’,从那时起,人们就叫她‘复仇圣母’了。”
“为什么他们烧修道院前她不显灵呢,扎哈里亚?”左巴问。
“这是上帝的旨意!”修士回答,并用手画了三遍十字。
“见鬼,上帝!”左巴骑在牲口上嘟哝着,“开路!”
过不多久,在一块平地上,出现了岩石和柏树环绕着的圣母修道院。崇山峻岭和柔美的平原交相辉映,恬静明媚,与世隔绝。这座修道院真是静心沉思的理想去处。
“这里,”我思忖,“可以使一个朴实而温和的心灵产生出适当的宗教热情。既非超人的巍峨陡峭山峰,又非散漫慵懒的平原,恰好能使心灵升华而又不至于失去人间的柔情。这里既出不了英雄,也产生不了恶鬼,培育出的只是平凡的人。”
在这里建造优雅的古希腊庙宇或华丽的穆斯林清真寺,是最美妙不过的了。上帝必定曾微服经过这里,他准是赤着脚在春天的草地上走过,安详地与人们交谈。
“多么美妙!多么幽静!多么幸福!”我低声说。
我们从牲口背上下来,经过半圆拱形大门,走进接待室。
知客神父把盛着拉吉酒、果酱和咖啡的托盘送到我们面前。修士们把我们围在中间,开始谈话。他们有着狡黠的眼睛、贪馋的嘴唇、大胡子、小胡子,胳肢窝散发出公山羊的气味。
“你们带报纸来了吗?”一个修士急切地问。
“报纸?”我很惊讶,“你们在这里要报纸干什么?”
“是的,报纸,兄弟。为了了解世界上的变化!”两三个修士愤愤地说。
他们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乌鸦似的呱呱叫。他们兴奋地谈论英国、俄国、威尼兹洛斯[1]和国王。世界抛弃了他们,但他们却没有抛弃世界。他们心中装满了大城市、商店、女人、报纸……
一个毛发浓密的胖修士使劲用鼻子吸着气站起来。
“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他对我说,“然后你说说你的看法。我这就去拿来。”
他用毛茸茸的胖手捂着肚子,趿拉着一双布拖鞋,走出门去。
修士们恶意地咧着嘴笑。
“杜梅蒂奥斯神父,”知客神父说,“又去拿他的泥修女去了。是魔鬼给他埋在地里的。有一天,杜梅蒂奥斯在院子里刨地,发现了她,他赶紧拿回了屋。从此,这可怜的家伙就睡不着觉了,都快要疯了。”
左巴感到厌烦,站起来,“我们来是为了找院长签约的。”
“院长不在这儿,”知客神父说,“他今天早晨上村里去了,等着吧。”
杜梅蒂奥斯回来了,仿佛捧着圣餐杯似的合拢双手。
“喏!”他小心翼翼地把双手略微张开。
我走过去瞧,那是一尊塔纳格拉[2]小塑像。塑像在修士的肥厚手心上露出半个裸体,一手托头,嫣然微笑。
“她这样托着头,”杜梅蒂奥斯说,“就意味着她里面藏着一块宝石,或一颗钻石,或是一颗珍珠。你说对不?”
“我嘛,我想,”一个尖刻的修士插话说,“她头疼。”
然而,大块头杜梅蒂奥斯耷拉着公山羊嘴唇,急切地看着我,盼望我开口。
“我想打碎她看看,”他说,“我再也合不上眼睛了……要是里面有一颗钻石?”
我端详这个妙龄少女和她那对坚实的小乳房。她被放逐到这里的香火氛围中,与诅咒肉体、嬉笑和交欢的受难诸神为伍。
啊!要是我能拯救她!
左巴拿起小泥塑像,触摸女人瘦小的躯体,手指停在坚实的乳房上。
“你没看出来吗?”他说,“这是魔鬼,这就是魔鬼本人,错不了。你别担心,我了解魔鬼。你看,杜梅蒂奥斯,这乳房圆圆的、结实、冰凉,这就是魔鬼的胸脯。我知道其中的奥妙。”
一个年轻的修士出现在门槛外。太阳照在他的金黄色头发和毛茸茸的圆脸上。
说话尖刻的修士向知客神父递了一个眼色,两人狡黠地笑。
“杜梅蒂奥斯,”他们说,“你的徒弟加百列。”
修士立即抓起泥塑小女人,像个滚筒似的朝门口走去。俊俏的徒弟不作声,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在前面,两人一起消失在破烂不堪的狭长通道里。
我招呼左巴离开,来到院子里。天气温暖喜人,院中一棵花朵盛开的橘树芬芳扑鼻。树旁,泉水通过一个古老的公山羊大理石雕潺潺流出。我把头扎进水里,感到十分凉爽。
“喂,这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东西?”左巴厌恶地说,“不男不女,一群骡子。呸!都见鬼去吧!”
他也把脑袋浸到凉水里,笑起来。
“呸!让他们都见鬼去!”他重复说,“他们身上都有魔鬼,一个想女人,一个想吃鳕鱼,一个要钱,另一个要看报纸……一群蠢货!为什么他们不下到尘世,去满足这一切和洗洗脑袋?”
他点燃一支烟。花朵满枝的橘树下有一条长凳,他坐了下来。
“我嘛,”他说,“我想什么东西的时候,你知道我怎么干吗?我拼命给自己塞,直到恶心为止。这样就可以把它完全摆脱掉,不再想它。要不就专往它恶心的地方想。
“我还是个小毛孩子的时候,想吃樱桃想疯了。可我没多少钱,一次买不了多少,吃完以后还想吃。白天黑夜光是想樱桃,馋得直流口水,实在难受。可有一天,我恼火了,或者是恼羞成怒。我说不清楚,我觉得樱桃在捉弄我,使我显得滑稽可笑。那么我怎么办呢?我夜里偷偷起来,去摸我父亲的口袋,发现一个银币,就拿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从果菜市场买了一筐子樱桃。我躲到一条沟里吃起来,吃呀吃,吃到肚子胀。不一会儿,我的胃开始疼,我吐了。我吐呀吐,老板,从那天起,我就跟樱桃绝缘了。连画上的樱桃也不愿意看,我解脱了。看见樱桃,我就对自己说:‘你不需要它们了。’
“后来对酒和烟,我也是这样干。我还会喝酒和抽烟。可是只要我愿意,说断就断!我才不对任何东西上瘾。关于爱国这事儿也是这样,我想它想得太多了,都到了嗓子眼,吐出来就不为它受折磨了。”
“那么女人呢?”我问。
“到时候就轮到她们了,这些婊子们!快了,但那得等到我七十岁。”
他想了想,还觉得太早,纠正说:“八十岁。你要是觉得可笑,老板,那你就笑吧!人就是这样自己解放自己的。你听我说,人就得这样解放自己,拼命给自己填、塞,塞到过头为止,不能当那些修士。伙计,要是你自己不变成半个魔鬼,怎么能摆脱得了魔鬼呢?”
杜梅蒂奥斯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院子里,金黄色头发的徒弟跟在他身后。
“像个小天使,”左巴小声说,他显然很欣赏年轻人的羞涩和俊俏。
他们走近通往楼上房间的石台阶。杜梅蒂奥斯转过身,对年轻修士说了些什么。徒弟摇摇头,好像表示拒绝,可是又立刻点头同意了。他一只手扶着老修士的腰,慢慢走上台阶。
“你明白啦?”左巴问我,“你看见啦?所多玛和蛾摩拉[3]!”
又出现两个修士。他们探头探脑,互相递眼色,叽咕了些什么就笑起来。
“恶毒的家伙!”左巴怨恨地说,“狼不互相厮杀,可这些修士却这么干!”
“互相咬。”我笑着说。
“天下老鸹一般黑,不必为这伤脑筋!这些杂种!我跟你说,老板,你可以随你高兴叫他们加百列还是加百列娅,杜梅蒂奥斯还是杜梅蒂娅。我们走吧,老板。快点签约,完了就走。在这里,我敢说,要是待下去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会腻味的。”
他压低声音说:“我还有一个计划……”
“又有什么馊主意了?难道你觉得荒唐事儿还没做够吗……说吧,你的计划。”
左巴耸耸肩膀,“你怎么能这么说,老板。不客气说,你是个好人,心眼儿实在好,不管对谁。冬天发现被子旁边有一只跳蚤,你都会怕它冻着,把它拿进被子里。你怎么能理解像我这样的一个老无赖呢?我要是发现一只跳蚤,就把它掐死。我要是碰到一只羊,咔嚓一刀,割了它的脖子,烤香了,跟伙伴们美餐一顿。你会说,这羊不是你的!我承认。可这你先别管,先吃了再说,过后再平心静气讨论什么‘你的’、‘我的’。你可以说个够,我呢,使火柴棍剔我的牙。”
他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扎哈里亚走来,惊惶失措。他把一个指头放在嘴唇上,踮着脚走。
他嘘了一声说:“别笑!瞧,上面敞开的小窗子后面,主教在工作。这是图书馆,他在写东西,他整天写,这圣人。别喊!”
“瞧,我正要找你,约瑟夫神父。”左巴说着挽起修士的胳膊,“走,到你房间里去聊聊。”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你,这工夫去参观教堂,看看古老的圣像。我等院长,他不会太晚回来的。特别是你什么也别管,你会坏了事儿的。让我来干,我自有安排。”
他凑到我耳边:“我想法儿只出半价,就把森林买下来……你什么也别说!”
他挽着修士的手,匆匆走了。
[1]威尼兹洛斯(Venigelos 1864~1936),希腊政治家。
[2]塔纳格拉(Tanagra),希腊的一个乡镇,以生产小泥塑像著称,主要是公元前4世纪的作品。
[3]所多玛(Sodome),是靠近死海的一个古代城市,与蛾摩拉(Gomorrah)同为《旧约》中罪大恶极的城市的代表,上帝降火把它毁灭(见《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