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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另一片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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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珑和子歉的消失并未及时被人觉察,因为酒席上爆发了一场更吸引人眼球的纠纷——喝多了几杯的隆兄和周子翼打了起来。

事情的根源并不复杂。隆兄和周子翼过去也是常常混在一块的狐朋狗友。近年来周子翼玩心渐有收敛,隆兄几次相邀他都推托了,要不然就是玩得好好的,家里的女人一个电话打来,他就要全场噤声,然后屁股像长了钉似的再也坐不住。隆兄深感扫兴,身为友人他实在不认为周子翼有必要如此惧内。今晚他没要到邻桌美女的电话,借道贺为由悻悻地找周子翼喝了几杯,还问有没有安排余兴节目。周子翼笑着说现在孩子太小,出去玩也无法尽兴。隆兄一听,借着酒劲嘲笑周子翼变得太婆妈,一个大男人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说出去笑死人了。周子翼起初并未动气,还拉着隆兄喝酒,直到隆兄把话题扯到了陈洁洁身上,说什么“那女人再好也是二手豪车,跟外面的野男人连孩子都生了,你不嫌弃她就不错了,凭什么让她骑到你的头上。”周子翼面色铁青,要隆兄闭嘴。隆兄收不住话,被周子翼一拳打得唇角开裂,他气不过,两人扭打在一起。

祁善和周瓒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就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那时周子翼和隆兄已被双方的熟人拉开。主桌成了斗殴的重灾区,一片狼藉,几个长辈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祁善问身边的人:“你要不要去劝劝?”

周瓒不以为然,说:“打不起来了,我去凑什么热闹。隆兄那张破嘴太贱,等他酒醒什么事都没了。”他把手搭在祁善的肩上,建议道:“穿得那么漂亮别浪费了,我带你去转转?我知道有个地方很安静,环境也好。”

祁善原本与子歉约好了酒席散场后两人一起去走走,为此她才花了工夫拾掇自己,没想到被横生出来的枝节打乱了计划,心中难免有些郁闷。她用手机把肩头上不属于自己的那只手挑了下去,回绝道:“不了。我回家,你不顺路,我打车好了。”

她一点退路都不留,周瓒脸上有些挂不住,想讽刺她几句,话都到嘴边了,又觉得累得慌,心累。他也不废话,静静看了她几秒之后掉头就走。祁善按亮手机,子歉还是没有打电话过来,看来是被事情绊住了,按周瓒的说法她现在打过去也不合适。她不经意回头,远远地看到陈洁洁抱着小儿子站在花门一侧。从陈洁洁的角度,刚才隆兄和周子翼之间的摩擦应该逃不过她的眼睛,也不知道她心里作何想法。

早在陈洁洁和周子翼谈恋爱的那几年,祁善已认识周瓒的这个堂嫂。她们偶有往来,对彼此印象都很不错。祁善想去安慰几句,又怕言语无力,让对方更不好受。

陈洁洁和周子翼过去的事祁善听说过一些。周子翼婚前花心浪荡,陈洁洁也有一个“污点”,她年纪很小的时候曾跟一个男孩私奔,后来那男孩出了事,她被父母带回家,两年后认识了周子翼,两人结了婚。是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说陈洁洁当年和那个男孩还生了个女儿,只不过后来病死了。在祁善眼里,周瓒大堂哥夫妇俩始终是对感情不错的夫妻,她曾把他们当作弃尽前尘厮守终身的一段佳话。然而现在看来恰如嘉楠阿姨所说,假如心中不曾真正对瑕疵释怀,无论过了多少年,该介意的还是会介意。

周瓒对阿珑做的“好事”终究纸包不住火,第二天一早,他被周启秀叫到办公室。当着老秦夫妇的面,周启秀狠狠扇了周瓒两记耳光。周瓒没有反抗,也并未争辩,老老实实向老秦夫妇赔不是,说自己一时玩心太重,和阿珑开玩笑过了头。老秦面色阴郁,一言不发。

周启秀也亲自赔罪,还提出要带着周瓒当面去向阿珑道歉。老秦没有答应,叹了口气对周启秀说:“算了,她现在不想见他。我老了,年轻人的事我也理不明白,随他们去吧。”

送走了老秦夫妇,周启秀一回到办公室就指着周瓒的鼻梁痛骂:“你胆子太大了,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子歉替你善后,你还要捅出多大的娄子!”

周瓒摸着脸颊上慢慢肿起来的巴掌印,老头子下手还真重,晚上看来没法出去见人了。不过现在的事态和他的设想并无多大出入,他做得出那种事,就早有心理准备,苦头是要吃一点的,道歉也必须诚恳。好在老秦只是憎恶他,并无进一步深究的打算,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子歉什么都好,让他去做秦家的女婿不是正合适?”他在周启秀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闲闲地说风凉话。

“你啊你,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周启秀的火气消停了一些,但口气依然带着责备,“你不想娶阿珑我心里有数,可也不能任着性子胡来!”

“爸,你说说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周瓒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周启秀沉默。阿珑恨上了周瓒,老秦再世故也不会完全罔顾女儿的意愿,他们两人的事基本没戏了,这总比周启秀自己出面得罪老秦强。老秦把这件事归结为年轻人之间的纠纷已经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可周瓒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是让周启秀来气,“你不去招惹阿珑又怎么会惹来一身麻烦?”

“这事也能怪我?”周瓒大呼冤屈,“她非要看上我,你让我毁容还是自残?”

“身正不怕影斜。你这些年在外面胡闹得还不够?年纪也不小了,该收心了!”

“你让我把心收到哪去?”

“还好意思问。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小善那么好的孩子,你也……”

周瓒脸上疼得厉害,又听他爸絮絮叨叨一番数落,心里本已不耐,这会又提到祁善,他更无名火起。祁善那家伙不就是找了个男人,立刻就要和他撇得一干二净。他昨晚赌气走了,想起她穿成那样怕路上不安全,又好心给她打电话,结果打了半小时都是“通话中”。他明知道最有可能的是她和周子歉煲电话粥呢,偏偏犯贱,非要和自己过不去,越打不通越不停地打,想看看她和周子歉能有多少话聊。快十二点她终于接了电话,迷迷糊糊地说她已经睡下了。她竟睡得心安理得!

“小善小善小善……她算什么呀。爸,你来来去去老提起她不烦吗?”

周启秀莫名其妙,他不过是说了一次小善的名字。他沉着脸道:“小善有什么不好,你能娶到她那样的女孩是福气!”

“你以为我肯娶她,她就肯跟我?”周瓒心浮气躁地嚷了一声。

这下周启秀稍微悟到了其中的门道。风水轮流转,也有他小子吃瘪的时候。周启秀搬离老宅以后,和祁善见面不如从前频繁,占据他大部分记忆的仍是从前祁善受了周瓒欺负还替他说情的片段。儿子的心性周启秀焉能不知,他说道:“自作孽,不可活。现在懂得后悔了?”

“我后悔?笑话,反正我也看不上她!”

“太犟了不是好事。就像我和你妈妈……”

周启秀没有想到他有感而发的一句话激怒了周瓒。

“别提我妈!”周瓒咬牙道,“也别拿你们俩的事套在我身上!”

周启秀一愣,“我是为你好。”

“好什么?我没见过比你们还失败的感情。”周瓒心中有种走投无路的怨怼,不仅为了他死去的妈妈,也为了他自己的困境,“口口声声说爱,到头来除了吵架、冷战、算计你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就是因为你们,我才看腻了什么感情啊、承诺啊……全是狗屁!你们发过的誓哪一条兑现了?”

在周启秀和冯嘉楠伤痕累累的婚姻关系里,周瓒始终冷眼旁观,懂事以后,他从未对此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也未旗帜鲜明地站队。他和妈妈更亲密一些,母子俩别别扭扭,也胜过他和周启秀常年冷淡。周启秀想过儿子或许心里有恨,却没料到在周瓒眼里他们的婚姻是那样不堪。

“好,好!我承认我们没有给你做一个好的榜样,可是你以为我愿意走到今天这一步?”周启秀无力道。

周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有什么不愿意的?从婚前出轨到婚后。睡完村姑睡下属,什么女客户、牌友、歌友,哪一个你没搞过?”

作为儿子,周瓒这些话实在太过逾越,周启秀保养得宜的面庞涨成了猪肝色,手在空中往下按了按,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和儿子都冷静一些,“阿瓒,你有怨气,我理解。可你也要公平点。子歉妈妈的事在我和你妈认识之前,是我的错我认,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彻底抹杀。你妈妈答应过看在你的分上接受我从前的过错,可她这辈子都没有真正原谅过我,也没有真正信任过我!”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了?”周瓒双手抓着转椅的扶手,愤恨道,“我妈最错的一件事是记性太好,到死都改不了。我收拾她遗物的时候,你猜我在她钱夹里看到了什么——你当年写给她的第一封信。只有一页信纸,被她叠得好好的藏在夹层里。她说她不相信了,可她忘不掉。要我复述里面的甜言蜜语吗?你没脸听!”

周启秀站了起来,双手用力撑在办公桌上才能让身体保持稳定。他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又颓然坐下。冯嘉楠去世八年了,除了出殡前的那一夜,儿子再也没有和他谈论过关于她的事。周启秀也尝试过问周瓒,他妈妈去世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哪怕只字片语与他相关的也好。周瓒总是岔开话题,这是他们父子之间绕不过去的心结。

“死心塌地的那个人蠢死了,没心肝的才逍遥自在。你看你现在过得多好,数不清的女人排着队投怀送抱,她们可比我妈年轻、听话多了!”

周启秀低声道:“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妈妈。”

“一边想着她,一边睡比她年轻三十岁的女人?”周瓒冷笑。

“我的错我不想回避。我不是个抵得住诱惑的人,但我能拍着我的胸口说,在和你妈妈婚姻存续期间,我没有跟任何一个女人有过实质性的关系。那些年但凡你妈妈肯说一句软话,或者她选择相信我一回,我和她万万不会走到今天。她处理痛苦的方式不是解决痛苦,而是更强势地镇压,要对方比她更痛。”周启秀面色惨淡,话里不无苦涩,“阿瓒,你不信也罢。我爱你妈妈,哪怕这辈子在她面前我都只是那个农村小子,哪怕她恨我。为了留住她,我做了我能做的极限。”

周瓒的眼里果然充满了质疑,“你为她做过什么?写一百封信,还是说了二十年的甜言蜜语?”

周启秀笑笑,说:“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不会在外面有别的孩子吗?我也对你妈妈做过这样的保证。我问她,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留在我的身边。她说除非我去做绝育。我答应了她,可她最后还是走了。”

周瓒离开周启秀办公室时,带着满心的震惊。周启秀靠在椅背上,许久没有动弹,他背对着办公室的门口,忽又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只有阿瓒敢大大咧咧地进出他的办公领域,秘书也不会通传。周启秀疲惫地说:“你还把我当你爸,就让我喘口气。”

他身后的人沉默,这却不是周瓒的作风。周启秀转过身来,发现站在他对面的人换成了子歉。

“二叔。”子歉的视线与周启秀短暂地交会,又微微垂首,说,“对不起,我敲了门,您没有听见。”

“有事?”子歉脸上还是惯常的沉着,可周启秀心里清楚,若非有要紧的事,这孩子不会这样贸贸然跑来,“先坐下吧。”

子歉一直很听周启秀的话,但他没有坐下,依然站得笔直而恭敬。

“二叔,我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是私事,本来不应该占用办公时间的,但您最近太忙,这件事对我也很重要。”子歉再度望向周启秀微微流露出惊讶的面孔,“我和祁善认识很久了,我们相互喜欢,决定要在一起。为尊重起见,我想正式去拜访祁叔叔、沈阿姨一次。您是我的……长辈,我希望您能陪我出面,以家长的身份。”

周启秀想,老秦说得很对,他们老了。今天接收的信息量过大,他一时竟转不过弯来。阿瓒对祁善……祁善和子歉……他拨动着桌上的金笔,问:“子歉,你和小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其他人知道吗?”

子歉心里自然清楚让二叔介意的“其他人”是谁。他点点头,“我们还没有正式公开,但阿瓒好像看出来了。”

周启秀用手支额,沉吟许久才说道:“你是个好孩子,找到了一个好姑娘,我应该替你高兴。可我们家和小善家关系特殊,你也知道她爸妈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做主,假如我特意为这件事去见老祁和晓星,这就成了两个家庭的事。按你的说法你和小善刚开始交往不久,用不着操之过急。这样吧,你们先好好相处,等感情稳定下来,水到渠成,我一定会出面替你做主。这是好事!”

子歉默默不语。

周启秀又说道:“昨天你送阿珑回去还顺利吧?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子歉垂首道:“很顺利,她受了点惊吓,没什么事。”

他们又闲聊了几句,子歉顺便翻出了几件工作上的事向周启秀请示,周启秀很满意他的处理方式。子歉身为周启秀的特助,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交到他手里,没有周启秀不放心的。

下班后,子歉在没有公事应酬的情况下破天荒地去喝了几杯。他想起二叔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赞许而欣慰。这也是子歉努力追求的目标。人像树叶,本能地生长,不想被上面的枝叶遮挡,就得想尽办法在缝隙中享受一点阳光。子歉就是后来的那片树叶,他必须找到自己的位置,去做一个更省心、更能干的儿子,不让“二叔”失望。他要和周瓒完全不一样。

然而如果他像周瓒那般放肆张狂,任性而为,二叔又会如何?会像对待周瓒一样看似摇头叹息、严厉训诫,实则无底线地包容吗?子歉忽然羡慕起周瓒敢于让周启秀失望的无畏,那才是做儿子的底气。子歉做每一件事都想了又想,最后也难以如愿。

今天换作周瓒在二叔面前提起他和祁善的感情进展,二叔的第一反应会是担心子歉知情吗?不,二叔一定会喜出望外,然后极力促成他和祁善的好事。

子歉终于明白,他和周瓒天生不同。周瓒才是周启秀和他爱过的女人唯一的骨肉。当子歉在老家玩泥巴、捉蚂蚱、孤独时幻想自己的父亲时,周瓒在周启秀膝下成长。周启秀见证了他嗷嗷待哺,蹒跚学步,第一次开口叫爸爸,哭着上学、别扭地步入青春期、成年……这是父子完整的相处过程。因为子歉的妈妈是不被爱的,他的身份见不得光,所以他注定缺失了这一部分。假如周启秀出于歉疚,心里的天平曾短暂地向子歉倾斜,那么周瓒妈妈的骤然离世却让周启秀再也没办法对周瓒硬起心肠。只要周瓒愿意,他很容易就能够讨得周启秀欢心。而无论子歉怎样兢兢业业地跟随在周启秀身后,终究隔了一层,连光明正大地喊一声“爸爸”也是奢望。

以前周瓒不愿意留在公司,周启秀生了一场气就放任他在外面了。这几年公司事务繁忙,周启秀身体也不如前,子歉提出过让周瓒回来帮把手,周启秀没有答应。子歉还以为二叔是对周瓒彻底死了心,现在想想,也许二叔怕将来周瓒有可能卷入是非之中,宁愿他不成器,也要护他周全。在秦珑这件事上,假如周瓒不兵行险着,二叔就算冒着得罪老秦的风险,也未必会让周瓒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

昨天晚上子歉把秦珑送回家,在车上,他没有说话,秦珑也有些走神,却不时在副驾驶座上悄悄看着他。到了秦家,从小带大秦珑的保姆迎了上来,对方只听说子歉姓“周”,就默认为他是秦珑心心念念的周家小子。子歉告辞之前,他听到保姆在身后对秦珑窃窃私语:“你说他有点花心,我怎么觉得小伙子看上去可靠得很?”

秦珑没有附和,也没有否认。

子歉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这让他联想到周瓒目送他和秦珑从泳池边离开时的样子,兴致盎然,像期待着好戏开锣。事后,子歉和祁善在电话里聊了许久,祁善温和的笑和她说话时稍慢的语调也无法再让子歉的心安定,他越来越害怕他会错失祁善,这直接导致他今天在二叔面前冒失了一回。

好酒量有时是种拖累,子歉忘了自己喝了多少杯,结果只是让他脑袋疼。这种时候他仍不敢忘记,明天早上八点还有个会议,二叔要他来主持,他不能出一点差错。对周瓒的羡慕只能是醉时疯语,子歉不敢那样做,更不想。他会继续做二叔身边最得力的那个人,不为财富,也不为野心,只为二叔看他时由衷的欣慰,这是专属于他的温情,既廉价又珍贵。

子歉付账起身,一个举着托盘的吧台小妹撞了上来,有几滴酒溅到子歉的身上。小妹慌张地道歉,她弯着腰,个子娇小,身上穿着稍大的制服。

“没关系。”子歉安慰她。他想到了青溪,儿时最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她也做着相差无几的工作,当她偶尔出了差错,那些喝醉了的顾客是否也会体谅她?

子歉累极了,他打了个盹,迷迷糊糊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车上。车停在距离酒吧不远的空旷马路上,路灯耀眼,已是深夜。他甩头,试图再次发动车子,有人敲响了他的车窗。一个浓妆短裙的年轻女孩弯腰看着车内。子歉摆手拒绝,他没有路边买艳的嗜好。可对方并未放弃,敲击车窗的手更见焦急。子歉可怜她谋生不易,摇下车窗让她走,以免靠得太近,发动车子时蹭了她。

“阿谦!”

几乎也是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子歉正视她的脸,他认出了对方。

“青溪?你怎么在这里?”

他让她坐了进来。夜风沁凉,她穿得少,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细密的小疙瘩。

子歉问:“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我挂了电话就请假出来了。”青溪微笑道,“你睡着了,怎么叫都不醒。”

她从车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拭着眼皮上的妆,顺道做了个鬼脸,“我们老板最近要求所有服务生都化这样的妆,你都认不出我了吧?”

子歉也想笑,像她一样随意轻松。可惜他笑不出来,这是他近七八年来第二次看到魏青溪。留在他心里的她还是那个在酒窖里偷偷灌他酒的黑皮小丫头,黄头发,白牙齿,没有浓妆,也不会在夜风中发抖。

他想起来了,是他先给青溪打的电话,她当时在KTV里值班,手机不允许带在身边。子歉只是想问她过得好不好,那天在隆兄的会所两人乍然相逢,匆匆留了个电话便没有再联系。等到青溪发现来电,匆匆打回来给他,那时子歉已晕得没有办法再开车,停靠在路边,对她报了个大概位置。

清醒时的子歉绝不会做这样莽撞的事,他都不敢想她是怎么在一条长街上找到他的,又独自在马路边坐了多久。

“你住在哪?”子歉打算送她回去。

青溪说:“我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

她说的地方并不远,很快,子歉把车停在了一个杂乱无章的城中村入口。

原来她就住在这样的地方。可她还能住在哪里?

青溪一点也没在意子歉有些复杂的思绪。她的眼影被擦拭得乱七八糟,眼睛圆溜溜的,笑容没心没肺,看起来像山中的某种小动物,滑稽又单纯,还有他曾熟悉的野性。

“我室友今天上通宵夜班,你要上来坐坐吗?”青溪推开了车门,又回过头来问子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