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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到访,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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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傍晚,温暖早早做好饭,左等右等最后等来的却是温柔歉意连天的电话,她临时有个大客户要接待不能过来吃晚饭了,独自一人对着满桌子菜,温暖毫无胃口,拣了张碟天使之琴放进唱机。

在全球音乐流派里都有可能找到爱尔兰民谣的影子,凯尔特文化原是世界音乐的源泉。

爱尔兰是一个最适合上演绿野仙踪的国度,辽阔天空,绵延高山,浩瀚蔚蓝海水,精通白魔法的美丽巫女住在森林深处巨大幽暗的城堡,长发飘然落地,竖琴就在火炉旁,回眸时,眼瞳如绿宝石纯净。

十二三世纪的苏格兰与爱尔兰,不知流传着多少浪漫悲怆的传说,那在宴会上唱着民谣的吟游诗人,那在银烛台下摇曳旋转的圆蓬裙子,那为王效命的世袭贵族和战后封衔的勇士,所有领地之主,城堡田地马匹奴隶均为赐予,连平民也是财产永世归属。

对那方深刻的缠绵的半明半灭似了未了的印象,最初来自于欧洲古代浪漫小说,种种制度,风土风俗,衣着饰物,在扫遍各种原文著作后获得历史认知,她由衷爱上了前世都不曾到过的地方,爱上它在古代从前挥剑的骑士。

最后,她亲自踏上那片高地,倾听那些动人的音乐。

而她的最爱或许别人听到也会觉似曾相识。

那首MV简单到从开始到结束整个画面只呈现一张脸,绿宝石似的眼睛仿佛纯真无邪,每唱一句轻轻垂睫,半阖眼眸的脸带着无言忧郁……NothingComparestoYou,你无以伦比。

除了远古悠扬的吟唱穿越高山森林流淌至今,在爱尔兰源远流长的历史长河里还有无数文豪,神秘、愁思且充满前拉斐尔派意象的叶芝如是说:

如果我拥有天国的衣裳

织有金色的、银色的光

这碧蓝、灰暗和黑色的织物

属于夜、白昼和晨曦

我就将它们铺在你的脚下

当温暖在茫然中明白过来琴声里那一丝不和谐的窸窣来自于锁孔时,门扉已被骤然打开,廊道柔和的灯光斜斜映进全然黑暗的室内,她慌忙跳起的瞬间厅里乍然大亮,刺眼得她即时以手遮上眉睫。

站在门口的温柔呆住,“你怎么——”

温暖一声不哼,熄了音乐往卧房走去,“你们自便。”

温柔犹自失去反应,只下意识对旁边的人道,“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

占南弦看着卧室那扇被掩得没有一丝缝隙的房门,在灯亮的那一刹他也看见了她染湿的长睫,透红的瞳子,无声无息地脸上挂着两道幽伤泪痕。

温柔侧过头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恩?”

“为什么你会在她楼下?而她会哭?”

他不答,顷刻之后,唇边牵出一抹带点深意的淡笑,“我们走吧。”

温柔有些迟疑,不确定自己该敲门进去,还是就这样离开,想想此刻若去问为什么,不过是逼着温暖为难地找籍口敷衍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她随占南弦出去。

下楼时她说,“我很担心她。”

占南弦笑了笑,“担心什么?我看她生活得很自得其适。”

“后来的事你不知道。”

他不甚感兴趣地,“哦?”

“知道爸爸出事的那天,她和我一样都呆在了当场,但仅仅十分钟,十分钟之后她好象就接受了现实,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当时那一幕,她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追悼会了?得挑一张爸爸最喜欢的照片。’”

占南弦静默半响,然后微弯唇线,“她的性格不是一贯这样?”

有时候天真得令人难以置信,然而有些时候,又理智得令人发指,绝情到连上帝也会为之毛骨悚然。

“不仅是如此,你不知道……”温柔抬手撩了撩鬓边的发,轻声道,“那天我做了一件此生最后悔的事。”

占南弦的视线不经意被她左手戴着的尼泊尔古银镯子所吸引,五厘米宽的镯面盘着异常独特精致的纹饰,在她垂手、银镯从前臂滑向手腕的那一瞬,他一向淡定冷凝的神色也不禁微微动了容。

温柔苦苦一笑。

“那天她好象忽然长大成人,一秒前还是个被宠得连电子炉都不知道怎么点火的公主,眨眼之间却变得象天塌下来也可以由她一肩挑起,你想象得出那种情形吗?”

他不言语,削薄的唇角不知不觉已轻轻抿紧。

“我宁愿她打我骂我怨我恨我,这是我欠她的,但她不,她很平静地叫我回房休息,说余下的事情她会处理,然而她表现得越是这么冷静,我心里就越被压得喘不过气,愧疚太深以至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再也无颜面对她,一时间万念俱灰,我回房间关起了门。”

她顿了顿。

“可能血脉相连的人真的会有某种感应吧,我刚割开静脉她就上楼来敲门,我没开,一边听着她惊慌地又拍又踹门板,一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汩汩地流到地上,心里有一种变态的报复快感,只想着,我还给她,全还给她,通通都还给她……然后朱临路到了,他们一起撞开了房门。”

朱临路扑过来手忙脚乱地帮她包扎,而温暖……一直定定地站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就那样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似的。直到那一刻,她才从绝望、悲伤、狂乱和怨怼中清醒过来,醒觉到自己已犯下无法挽回的错。

“在我住院期间她一次也没来过,我出院那天朱临路来接我去爸爸的灵堂,追悼会是她一手操办的,就等我从医院出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在灵堂守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一早当我从瞌睡中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朱临路和我说她去了英国。”

“她走后你们有没有联系?”

“开始没有,没有信,没有电话,没有电子邮件,她就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每次我逼问朱临路,他都只是说她需要时间,其他什么也不肯透露,要到整整一年之后,她才肯和我联络。”

占南弦慢慢地转过头来,“你的意思是,她出去的第一年——只有朱临路知道她的下落?”

“应该是的。”

他习惯性地把唇角勾出半弯的弧度,再也没说什么。

“过了七年她终于回来,然而却好象变了一个……我再也不认识的人。”

在她身上已再没有一丝少年时的影子,表现惊人的成熟大智,就象从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无时无刻不娴静安然,仿佛任世间沧海桑田,她早练就气定神闲的本事,始终置身于外,微笑着纤尘不染。

但明明不该这样,就算时间足够长,也不可能全部抹去创伤。

只是,岁月已把姐妹两人隔开了七年那么漫长的距离,她再也无法知道自己的妹妹心里在想什么。

夜幕下华灯盏盏,似近还远,有风吹来,思绪如发丝一样被微微撩起。

占南弦顿住脚步,向温柔摊开一只手掌,“你先回去,把钥匙给我,我上去看看她。”

温柔想说什么,见他神色和缓而坚持,终究沉默地摘下一把匙条给他。

上得楼来,他开门进屋,把灯按亮。

客厅里以深深浅浅的紫色布艺为主打,简约中带着华美,四米阔的阳台以银制罗马杆挂着繁复几层的落地长纱,又薄又轻,风过如浣美丽非凡。

餐厅一角粉蓝瓷瓶里插着大束橙色盛放的非洲菊,桌上摆着原封未动的五菜一汤和两套洁白晶莹、色泽亮丽的英国骨瓷餐具,看样子把自己关在房里的人也未用晚膳。

他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起已经凉掉的菜,一箸箸慢慢吃了起来。

外面的声响良久不消,温暖终于开门出来,见到是他的那一刹她下意识想把门重新关上,然而他抬头瞥来的眼光让她不其然控制住了自己稚气的举动。

占南弦若无其事地低头继续专心吃东西,神色自若得仿如是在自己家里,而她只是一个他视若无睹的透明鬼魂。

她移了移步,走到沙发上躺下,拿起遥控器打开唱机,音乐在静无人声中响起。

吃完了饭,他慢吞吞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倚着阳台的移门看向夜空。

待了大约有一刻钟,把水饮完之后,随手把杯子一搁,他往客厅走来。

脚步声越行越近,温暖咬了咬唇,保持原来的姿势,眸光落在与身体同一直线的下方沙发扶手上如定了形一动不动。

走到铺着紫纱的茶几边沿,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占南弦弯下腰来,她依然不肯转头看他一眼,只是翘叠在一起的两只白玉脚尖下意识摒紧,泄露出她心头细微的紧张,全身每一根线条都在悄然戒备,心里已决定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置之不理。

占南弦无声无息地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直起身,一边翻看一边向门口走去。

温暖瞪大眼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手握在门把上他回过头来,眸内星光如闪,似含趣,似倨傲,似讥诮,似柔和,似得意,似爱怜,似想纵声大笑,还似柔软入心,只擒住她目光飘来乍然一眼,他已转身拉上门出去。

她手中的遥控器无法控制地大力摔向门板,结结实实响起“啪”的一声然后掉落在地,背板和电池都跌了出来。

上午时分,管惕又跑到六十六楼来,走过丁小岱身边时,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丁小岱不意被袭,想叫出声却见他人已走远,只能鼓起腮捂着头顶含冤带怨地怒目他的背影。

温暖漫不经心地把这一幕收入眼底,继续低头做事。

丁小岱看她一眼,似乎想起身走过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转回头去。

总裁室里占南弦问,“怎么样?”

管惕拍了拍手里的文件袋,“全都在这里了,证据确凿,无可遁形。”

“叫他上来,让高访也过来。”

当技术部副经理郭如谦被丁小岱一通电话请上来时,占南弦、高访和管惕都已经等候在会议室里。

管惕率先开口。

“由于公司的网络安全和防护系统使用的是全球最先进的技术,迄今为止还没人做得到,从外部或内部访问以至破解浅宇的防火墙、试图远程操纵公司里的某部电脑时,能够一点也不触发我设置的追踪警报。”

而警报一旦被触动,会实时往他的手机里发出简讯,这几天他的手机根本没有收到任何警报信息,由此可以断定,温暖的电脑被动手脚并非是外面的骇客强行突破防火墙进行攻击,而一定是公司内部员工所为。

“要远程操纵温暖的手提而完全不触发电脑里的防护系统,唯一只有一种办法,就是事先在她的手提里植下木马,这点曾让我很疑惑不解,因为公司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在六十六楼动得了她的电脑而不被发现。”

只除非——是温暖自己亲手往手提里下载或安装了木马病毒,并且这个木马还得是她手提里的杀毒软件查杀不出来的新型程序。

“一开始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直到昨天南弦问我,那份最新的益众方案怎么没有E-mail给他,我才恍然醒悟,当日我没发E-mail而是用U盘拷贝上来给温暖,木马程序应该就是在那个U盘里。”

那个U盘他一向随手扔在办公桌上,大概当日郭如谦无意中听到他和温暖的通话,知道他要拷文件上来,所以趁他不在时偷偷把自己写的隐形木马程序拷进他的U盘,当温暖把U盘接上手提将里面的资料拷贝出来时木马就被带进了她的电脑。

“大前天中午十二点十五分,趁着午休时间你去了公司附近的网咖上网,远程激活木马操纵了温暖的电脑,进去她的邮箱把益众的方案发给朱临路,做完之后你把木马杀掉,退出前全部洗掉你在她手提里留下的访问记录,一点痕迹也不留。”

本来郭如谦做得神不知鬼不觉,U盘里的木马也早被他悄悄删除,所以就算他们三人再怎么怀疑他,但若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只单凭推测谁也无法证明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可惜你百密一疏,虽然洗掉了温暖手提里的记录,却因为赶着离开而粗心大意地没有洗掉网咖里的记录,我手中这份文件就是当天中午你从十二点十五分到十二点三十五分在天堂网咖第十八号电脑上的所有操作记录。此外还有一张光碟,从你进网咖起到最后因为接到一个来电而匆匆离开,整个过程都被网咖里原本用来监控小偷的摄像机拍了下来。”

管惕一口气说完,过程里郭如谦始终垂着头,默不出声。

高访说道,“杜心同不喜欢温暖,所以你想帮她出一口气,这我能理解,但是以损害公司利益为前提来解决私人恩怨,我想任何一家公司都不会容许这种行为的存在,我们可以向南弦建议不进一步追究你的法律责任,但是你必须告诉我们,你有没有把方案书给过任何人?”

郭如谦慌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去温秘书的邮箱发了那份邮件,并没有把方案书拷贝出来,管学长你可以查,如果我有拷贝过文件,操作记录上肯定会有日志。”

管惕看向占南弦,“他没说谎,确实只是发过邮件而已。”

占南弦想了想,“郭副经理,你先回去,怎么处理管惕会通知你。”

在郭如谦走后,管惕有点迷惑,“难道只是一个巧合?他陷害温暖的同时恰巧朱令鸿和潘维宁正在操作这件事?”

高访摇头,“直觉告诉我不是,不可能巧合得这么环环相扣。”

占南弦以手指轻叩桌面,“你们疏忽了一个人,杜心同,她才是关键。”

高访一点即醒,“不错,如果杜心同是纽带就清晰一半了——郭如谦本身并不知道事情的内幕,他只是单纯被利用了——但,以杜心同的道行也还策划不出这个计划,那她背后的主谋又是谁?而且杜心同也不可能拿得到方案书,它又是怎么流落到朱令鸿的手里?”

“是不是朱临路收到邮件后转给了自己的堂弟?”管惕问。

“不会。”占南弦马上否决这个可能,“他收到邮件不告诉温暖情有可原,因为他不想参与其中,但如果他把方案给朱令鸿性质就不一样了,那意味着背叛,对不起温暖的事他不会做的,整件事里他最巴不得就是袖手旁观,好坐收渔翁之利。”

高访边思索边总结,“这个人不但能控制杜心同,而且使得动潘维宁,同时还有能力与朱令鸿交易——”

他刚说到这里,就见一向泰山崩于面前也淡冷以对的占南弦,忽然脸色微变,高访和管惕齐齐看向他。

一念闪过,管惕霍然起身,“如果方案不是从温暖和我这里泄露出去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高访也惊跳起来,“怎么会是她?!”

占南弦神色显得无奈,苦笑道,“是我把那份方案带了回去。”

“我彻底明白了!”管惕看向高访,“潘维宁曾经苦恋过一心,虽然追求不成但两人成了朋友,虽然他不爽潘维安和我们合作,但是碍于一心的情面他也不会主动破坏什么。”

高访点了点头,“整件事大致应该是这样?首先朱令鸿误打误撞去找潘维宁问他有没兴趣合作,而潘维宁把这个消息转告了一心,他的原意应该是提醒她让南弦注意朱令鸿,但是一心在无意中看到南弦带回家的方案后却另有想法,她一方面指使潘维宁去和朱令鸿交易,一方面指使杜心同陷害温暖,同时再让潘维宁来追求温暖,整个计划三管齐下?”

“看样子一心好象很了解公司里的动向,不但知道杜心同和郭如谦的关系,就连杜心同和温暖有过节都一清二楚,当她找上杜心同,杜心同不久前才被占美男教训一通,在这种前途未卜的骨节眼上自然忙不迭要巴结未来的总裁夫人。”

两人看向占南弦。

他摊摊手轻吁口气,“你们没全说中,不过也八九不离十。”

“你打算怎么收场?”

占南弦状似头痛不堪,弯了弯唇,“还能怎么办?”只有自认苦命,着手收拾烂摊子,他拿起会议室里的分机,“温暖,你来一下。”

温暖进来时看见三人神色各异,她怔了怔,垂下长睫。

占南弦看着她,“已经搞清楚了,和你无关。有几个人牵涉其中,稍后我会作出处理。”

她只是点点头,有些反常地并不说话,既不问是怎么回事,也不问陷害她的人是谁。

高访和管惕相觑一眼,在高访还来不及阻止前管惕已忍不住问,“你不想知道——”说话出口才惊觉失言,他慌忙双手掩嘴,垂头躲开占南弦眸中射来的冷箭和高访忍不住呻吟的白眼。

三人欲盖弥彰的举止反倒让温暖说话了,她眸光清澈,脸色平静,“我离开了七年,回来三年间也没和什么人来往,至今认识的人十只手指就可以数得过来,我想不出——会是谁最有动机想置我于死地。”

占南弦有丝狼狈,“你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不过女人都天生敏感。听你这么说,看来我的直觉是正确的了?”

占南弦对高访和管惕道,“你们先出去。”

“不用了。”温暖淡声道,不管他想帮薄一心解释或掩饰她都没兴趣,“没别的事我出去了。”

占南弦目送她离开,微烦地呼出口气,揉了揉眉心。

管惕啧啧连声,“占美男,不是我说你,小温妹妹可比你有风度多了,想想那天你是怎么对她的?把她骂得几乎体无完肤,看得我都于心不忍,可是你看人家小温妹妹胸襟多磊落。”

占南弦斜飞他一眼,“你比我还了解她?你真的以为她那么好说话?”越是不吠的犬,才越有可能不声不响地咬人,她的帐通常都是算在心里,好比刚才,就已经看也不再看他了。

高访皱眉,“南弦,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心要这样针对温暖?”

“事情很复杂,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总之这件事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在一心面前不要提起。”

看他不欲多谈,高访和管惕对视一眼后也没再追问。

“代中和益众的全部细节目前已经基本谈妥,再过不久就会签约,管惕,你想办法把他们的方案弄来给我。”

“你打算怎么做?”

“等我看过他们的方案再说。潘维安那里我会和他谈,我有办法让他同意事情到此为止。高访,你安排一下,让业务去抢代中的生意。”

高访一怔,“为什么?”那样很可能会是伤敌八百而自损三千。

占南弦淡勾唇弧,似胸有成竹。

“我要收购代中,现在时机已经合适,可以着手安排了。”

出人意料地,中断了几日后潘维宁又叫人继续送花上来,不同的是这次每天只有一束,上午送至,全是碗大的纯白百合,卡片上没有只言片语。

丁小岱热络地跑到温暖面前,“温姐姐,还要不要再退回去?我帮你打电话给花店和总机!”

温暖头也不抬,只摇了摇,“不用了,放着吧。”继续看手中的报表。

碰了个软壁子,丁小岱耷拉一下脑袋,最后终于忍不住,“温姐姐,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事让你不满意了?如果是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不管你说什么我一定会改的!”

温暖讶异地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最近好象都不太理我……”丁小岱越说声音越低,垂下头来,“温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不再象以前一样和我说说笑笑了,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两人之间仿佛回到相见之初,温暖待她客气、有礼,无论叫她做什么事都说请和谢谢,一度曾有过的亲近不知何故已荡然无存,她似被温暖拒绝在了十万大山那么重的屏障之外,再也近不得她身边。

温暖安静而歉然地笑笑,“最近事情多,我忙不过来,压力大所以心情不太好。”

丁小岱凝着微微泛红的眼,“真的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怎么会呢。”她笑着看表,“都十二点了,你早点去吃饭吧,吃完后去西餐厅帮占总带一份烩意粉。”

“你吃什么?我给你一起带回来?”

“不用了,我看完这份报表一会下去走走,坐了一上午腰都酸了。”

“恩,那我走了。”

温暖点点头,眸光回到报表上,直到丁小岱走远她才抬首,然后被一丝轻微的咯吱声引得回过头去,原本虚掩的门被拉开,占南弦从门后走了出来,他的眸色很暗,看着她仿似有些无奈,还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柔怜。

前所不曾地,他轻叹口气,“郭如谦和杜心同会在一周内交接辞职,丁小岱会调去秘书部。”

温暖放下报表,拿起桌上的手机和钱包,一声不发起身离去。

占南弦只得跟上前,“OK,那天在你家——是我不对。”

她依然默不出声,伸手摁亮电梯的下箭头,静立而等,直把他当作透明的空气。

占南弦弯了弯唇,仿佛决定了什么,长长叹息,“好吧,既然你一定要这样。”他倏地把她扳过身来,唇覆在了她粉嫩的樱瓣上。

矫躯将她柔软玲珑的身子紧压在墙,三两下化解掉她的攻势双臂擒住她的腰肢,唇舌卷没她所有的惊和怒,在芳甜中长驱直入,肆意撷取勾逗她的丁香滋味。

他的吻渐渐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专注,也越来越诱哄。

无法形容在心田不断流转一下一下回荡的酸甜麻涩,既微弱又激荡,潜藏的情愫变得鲜明以致她软绵无力,在他炽热如火的怀抱里使不出一点力气抗逆,晕旋地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愉悦,不由自主地渴望他永别中止这股灌入她体内的暖流,即使是折磨也想他给予她更多,再更多……

微弱的“叮”声穿破情潮衍生蛊惑心灵的魔幛传入两人大脑,似乎接收不来那是什么信号令他的动作微乎其微地一止,反应过来瞬即置之不理,依然拥紧她的身子在她唇齿间吻得激烈。

怀内越来越剧的抗争显示着她的意识越来越清明,他几不可察地无声轻叹,满怀遗憾地、眷恋地、刻意而缓慢地在她唇上再舔过一抹,然后放松臂弯由得她使力推开自己。

他转头望向电梯里的来人,不禁弯起唇弧,“一心,你怎么来了?”

薄一心淡淡一笑,“路过,所以来看看你。”神色深沉中带着平静,仿似对才刚入眼的一幕根本不曾视见。

温暖径直走进电梯里按上关闭键,从来没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梯门闭合的时间如此漫长,缓慢得令她想钻进钢壁里躲起来,以避开外面四道盯紧在她身上的视线。

当电梯终于往下沉降,她禁不住以双手掩脸,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拨通丁小岱的手机说下午有点事不回公司,她直接到地下停车场开车离开。

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颗心很乱,心口最细致的地方如同被细针尖锐地扎过,酸痛得怆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只知道此刻真的不想回去。

不知不觉,午后就这样被车轮碾过。

时光一去不回,直至天渐黄昏。

当在某个路口被红灯拦下,百无聊赖中她扭开电台,狭小空间内马上回旋着一把低沉淡伤的男声,她一下子怔住,那似曾相识的嗓音象一把打开记忆盒子的钥匙,即使她已经那样克制,往事在斯时还是扑面而来。

几乎已经忘记,多少年前她曾经那么喜欢听一个人唱歌。

就在感情到了无法挽留而你又决意离开的时候

你要我找个理由让你回头可最后还是让你走

你说分手的时候就不要,泪流

就在聚散到了最后关头而你又决意忘记的时候

我也想找个借口改变结局可最后还是放了手

你说分手了以后就不要让自己难受

她已经很久不再听这样的歌,因为它们很久以前就不再适合她。

有些歌,只适合深夜里独听,愁肠婉转荡气回旋,或停留在年少,埋藏在成熟前生涩、孤独的年代,旋律忧郁得象无形的慰籍,一句句如泣似诉,仿佛是自己从不对人言的苦涩无助的内心。

而这些对于她,早在那年已与记忆一同埋存。

绿灯亮起,她驶过十字路口时觉得奇怪,怎么电台在播华语歌的同时还插进英文歌?一直等马修连恩唱到“Imustgotheotherway”时她才恍然醒觉,这首她听过世上最悲伤的离别之歌,并不是电台里在播,而是手机在响。

她慌忙接通耳麦,“Hello?”

Bressanone的歌声戈然而止,狭小车厢内华语再度清晰。

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理由,一万个够不够

早知道你把这份感情看得太重,当初说什么也不让你走

如果我真的需要什么借口,一万个都不够

早知道我对这份感情难分难舍,当初说什么也不让自己放手

电话里一时没有发出声音,她拿起手机看向屏幕,是占南弦。

她关了电台,不出声,那边也静默依然。

良久,她的唇角惨淡而讽刺地弯了弯,“占总?”

“到藤末会所来。”他终于开口,语气浅如寻常,“我临时需要招待一位重要客人。”

沉默了五秒,她收起所有情绪,轻声应道,“我二十分钟到。”

挂了电话后在缓慢行驶的车流中她把头枕在方向盘上。

也许,该是辞去这份工作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