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闭着眼睛,如同是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被惊动之后下意识的无心之举。
好像在梦中都会想着要哄着姜宪似的。
姜宪立刻就原谅了李谦。
她抿着嘴笑,拱进李谦的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很快就进入了梦香。
李谦的左眼慢慢地睁开了一道缝。
看见怀里呼吸绵长均匀的姜宪,他紧了紧手臂。
姜宪“嘤嘤”两声,靠得他更近了。
李谦咧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姜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像大迎枕似的紧紧地被李谦抱在怀里。
她不由咬了咬唇,轻轻地动了动,想从李谦的怀里钻出来。
谁知道她一动李谦就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咕噜了一声“你醒了”,就放开了她,翻身平躺在了床上,横着手臂遮住了眼睛。像是没有睡好,还没有清醒一般。
姜宪看着,莫名地心中一松,随意地“嗯”了一声。
李谦道:“我再睡个半刻钟,你记得叫醒我。”
很累的样子。
姜宪又“嗯”了一声,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他的额头,关心地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平时他总是早早地就起来跑马去了。
“没哪里不舒服!”李谦答着,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人好像渐渐地醒来,眼眸一点点的亮了起来,“就是今天想睡个懒觉。”他说着,却坐了起来,“不过现在看着你也醒了,不想睡了。”又道,“你今天早上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九思堂?刘冬月那里你要不要交待几句?”
西跨院有两间书房。
一间在第一进的倒座,取名“九思”,是李谦平时处理事务的地方。另一间在二进的正院里,取名“四毋轩”,是李谦读书写字的地方。
李谦居然会让她进出九思堂,姜宪觉得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前世,他就不畏惧她做任何的事。
隐隐中流露出对他自己强悍的自信。
每次这样的李谦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总是各种嫉妒羡慕,觉得他有着胸怀天下的无畏,做臣子的比她这个做太后的还要气势逼人……
今天,他还没有修炼到前世的位高权重,可也一样胸怀宽广,有了前世的模样。
姜宪微微地笑,用过早膳之后,就和他一起去了九思堂。
九思堂是个布置寻常的书房,若是非要说出一两点的不同,大约就是养在后门的西府海棠了。
“你这里居然养了株西府海棠?”她赞叹地笑道,“而且还养活了,养得这样好。”
姜宪围着郁郁葱葱的西府海棠转了个圈。
李谦一面接过丫鬟捧上来的茶盅用手指碰了碰盅壁试着温度,一面笑道:“你喜欢西府海棠?我们在正院也种几株好了?”
“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姜宪眯着眼睛笑,笑容明媚如五月的好天气,“这西府海棠不好种,不压枝,就这样随意地长,能长到三、四尺高。种几株,岂不是要把院子都占满了?我记得御花园里的西府海棠旁边还得种玉兰、牡丹和桂花,谓之‘玉堂富贵’。”她说着,四处瞧了瞧,失望道,“那边倒是有株玉兰树,却没有种牡丹和桂花……”
李谦见茶温已经适合了,就把茶盅递给了姜宪,示意她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这才笑道:“我买这个宅子的时候你说的这株西府海棠和玉兰树就种在这里了,这边还有的是地方,等到来年开春,我们在这里再种几株牡丹,一株桂花树就是了。”随后又指了指西府海棠旁边的石桌石凳道,“再在那里搭个葡萄架,这院子里就热闹了。”
姜宪听着一愣,紧接着就笑了起来,道:“你不认识什么是西府海棠什么是玉兰树吗?”
此时已是夏末,西府海棠和玉兰树都已经开过了,只余油绿的叶片,没有仔细观察过的人的确认不出来。
李谦笑道:“我要认识那些树干嘛?我只要认识那些树长了多少年?哪边是东边哪边是西边,行军打仗的时候不弄错就行了。”
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以为然。
姜宪突然间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和李谦说话了。
不管她说了什么,李谦都不会受伤害,有道理的,他接受,没有道理的,他反驳,从来不会因为出身、见识、学问的不足而生出自卑怯懦之感,甚至会因为知道了自己的不足,很快地补上,弥补自己出身和学问上的不足。
就像块玉石,越打磨,越润泽。
让人觉得和他在一起,总是那么积极向上,就算是有挫折,也很快就会过去。
生活中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人和事。
这样的李谦,让姜宪很喜欢。
他就像缕阳光,照进她阴霾重重的生命中。
“那你干嘛乱示下?”姜宪忍不住像前世那样肆无忌惮地和他斗着嘴,“还要在石桌石石凳上搭个葡萄架子?这石桌石凳是你买这屋之前就有的吧?”她说着,走了过去,指着石桌石凳不远处的一块空地,道,“这个地方原来肯定种了株桂花树,夏天的时候,桂花树亭亭如盖,坐在这里正好纳凉。”又指了对面种了两丛青竹的地方,“那里原来肯定种着牡丹花,纳凉的时候正好可以赏花。”
李谦才不管这里那里到底种的是些什么,他喜欢和姜宪说话,喜欢看着姜宪说话时的表情,时而抿着嘴笑,时而狡黠地望着他,面颊红扑扑的,鲜活生动,而不是那个慈宁宫里像戴着个面具般的苍白女孩。
而这一切,都是他给她带来的。
他控制不住地觉得骄傲,止不住地想更宠她一些,再宠她一些,让她活得再恣意一些,再快活一些……
他走到了姜宪面前,望着她点漆般的眸子明亮而又灿烂。
“你怎么知道这里种的是桂花树?那边种的是牡丹花?”他和她胡搅蛮缠,“照我说,石桌旁种的才是牡丹花,竹丛那里种的才是桂花树。不然原来的屋主怎么会在那边种了竹子,这边放了石桌——树砍了会留树桩,可见你说的那株桂花树是连根拔起的,肯定会留个洞。与其还要用土填树洞,不如种几株竹子更省事。”
“你说得不错!”姜宪笑盈盈地望着李谦,目光转流,熠熠生辉如星河,“按常理是你说的那样,不过,我们现在说的可是布置宅院!布置宅院,是要讲园治的。你难道就没有发现,竹子种在东边,石桌石凳在西边。太阳出来的时候,先照着的是竹子,太阳落西的时候,没有竹子的遮挡,西阳却会一直照到石桌那里……”
两个人就为那不存在的桂花树和牡丹花说了大半个时辰,把召见刘冬月的事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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