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桓的心弦顿时绷了起来。
顾夏看着是老了,像个和善的老头儿,往前二十年,见到他的人无不胆战心惊。
他曾一口气杀了二十万羯人,让羯人几乎灭族!
而且到了顾夏这个年纪,这种地位,你已经分不清楚他是真笑还是假笑,是真的开心还是心生恼怒了。
萧桓忙上前几步,笑着对顾夏道:“上次有人刺杀晋陵,说起来还是世伯祖救了晋陵一命,家母感激不尽,一直叨念着让我们好好谢谢世伯祖,今天总算是遇到了机会。”说完,他拉了拉夏侯虞,长揖道:“世伯祖,请受我们夫妻一拜。”
顾夏是什么人?
萧桓的维护、夏侯虞的倔强,他都看在眼里。他更是欣赏夏侯虞的不卑不亢。
之前萧桓要找人,他虽然帮着派了兵,心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此时见两人并肩而立,如同金童玉女,又想到吴氏的母亲原本和他是青梅竹马,却阴差阳错地嫁到了吴家,当初若不是有吴氏的母亲想办法给他送信,他也不会知道吴中巨变,被迫留在北凉,苟活到了今天。
可今天尽管他权倾北凉,却无力照顾吴氏,让吴氏流落吴中不说,还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嫁到了萧家,临到享福的时候却守了寡。
若是当初他更坚持一点,他和吴氏的母亲说不定就成就了一桩良缘。
吴氏就是他的女儿。
他肯定不会把吴氏嫁到萧家的。
他和吴氏的母亲说不定也能像萧桓和夏侯虞一样,成为一对佳偶。
“你们既然喊我一声世伯祖,就不必多礼。”顾夏说着,突然间意兴阑珊,对萧桓道,“人你也找到了,事情也已经谈妥了,这边是北凉五皇子的蕃地,我就不做停留了。我年事已高,山高路远,以后再见,也不知道我是死是活,你母亲过得很好,你又娶了有情有义的妻子,我心中已无牵挂。我们就此别过,你们一路保重。”
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萧桓和夏侯虞面面相觑。
原本以为或许是温情,或许是算计的见面,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但他们都不想和顾夏有更深的交情,对顾夏的转变也就当不知道,恭敬地行礼,由屋里服侍的一个人领着,出了帐篷。
夏侯虞这才发现,领他们出来的是个年约五旬的文士,相貌和顾夏犹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穿着件胡服,手上戴着枚鸽子蛋大小的祖母绿指环,虽然长着一副汉人面孔,却是十足的胡人打扮。
她不由暗暗地猜测着这个人的身份。
这人像看出了她的困惑一样,笑道:“我是顾家的大郎。”
也就是说,他是顾夏的长子。
那个曾经悄悄去吴中参加过吴氏婚礼的人。
夏侯虞对他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亲近。
可惜顾夏的这个长子汉语说得很勉强,反而是胡语说得更流利一些。
夏侯虞有些失望。
顾家大郎悄声对萧桓道:“父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你之前派了人送信给父亲,父亲是很赞同的。可惜家中幼弟从小就在北凉长大,对你所说之事不以为然。四弟更是因为尚了北凉的公主,更希望顾家留在北凉。父亲没有办法,虽然做了一些安排,但改变不大。所以这次父亲才会求助于你。望你看在两家往日的交情,能早日帮父亲达成心愿。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
说着,躬腰就给萧桓行了个礼。
萧桓吓了一大跳,忙转身避开,道:“世伯何出此言!我既然答应了世伯祖,就一定会做到的。世伯放心吧!”
顾夏的长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把萧桓和夏侯虞送了出去。
夏侯虞长透一口气,觉得呼吸都轻了几分。
她道:“这里毕竟是北凉的地方,你又杀了他们那么多人,太不安全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兰田去吧!”
夏侯虞甚至有些后悔带着人来买马。
马对别人来说很难,对她来说哪里不能买,不过是马匹的优劣和银子的多少罢了。
她却惹出这些事端来。
萧桓却是想着和顾夏所谈之事,急着回去重新布局,也归心似箭。
两个人不谋而合,急着赶路,下午就回了集市。
夏侯虞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萧桓却急着去问洪怜的事。
等他从宋潜的来使那里出来,脸都黑了。
他来和夏侯虞商量:“我们连夜赶回兰田,你能行吗?”
夏侯虞累得不得了,但想到洪怜那个像炮竹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的人,她咬着牙道:“没事,我可以。我们连夜就赶回兰田。”
萧桓颔首,知道她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轻松,但他急着回兰田,又不愿意夏侯虞远离他的视线,就算是夏侯虞不舒服,他也只能拉着拽着她前行,以后再补偿她好了。
草草地用过晚膳,他们就出发了。
夏侯虞问起他和西域人的交易,萧桓没有瞒她,道:“早已经商定好了,一直没有声张,不过是为了掩护我的行踪罢了!”说完,他又解释起之前的晚归,“原本以为是顾家的哪一位郎君,谁知道却是顾大人。听顾家的大郎君说,顾大人是临时起意,还说不是来和谈的,是想看看故人之后长成什么样子了!”
说到这里,他颇不以为然地道:“要看怎么不早看?如今我年纪大了,想亲近顾家的人也亲近不了,就像顾家的人,想亲近萧家的人也没有了感觉。真不知道他这样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出来一趟做什么?”
夏侯虞也觉得顾夏对吴氏太好了一些,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但看见萧桓很是苦恼的样子,就把这个她自己也觉得不靠谱的猜测给压在了心底。
他们是第二天的傍晚到的兰田。
满天的晚霞,徐徐的清风,让劳累了一天的夏侯虞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回到宅子里,夏侯虞先好好地梳洗了一番,然后问起了萧桓,知道萧桓和宋潜关在屋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疲劳的夏侯虞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被摇醒的时候,屋里挂着厚厚的毡毯,完全挡住了光线。
昏黄的灯光让她分不出此时是白昼还是黑夜。
夏侯虞抬头,发现摇她醒来的是萧桓。
“晋陵,”见她醒了,他坐在了她的床头,声音温柔如春风入怀,又低沉似伶人的胡琴,“我要连夜赶回长安城,你在兰田好好睡一觉,然后我让萧备和尹平一起送你去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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