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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6章 母子相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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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变幻,忽然修长青年,撞破当年俊美少年光影,耶律祁已经再次微笑,扑了过来,“来,我们继续。”

她有些木然地抬起手来。

漫天冰珠飞溅,从气到冰再到碎雨纷雪,温度在不断下降并下降,隔着厚厚的墙砖,景横波都感觉到脚底冰冷,围攻她的士兵们更抵受不住寒气,面青唇白,动作都缓了下来。

城墙震动猛烈,俘获的草人身躯滑腻,能够泅渡护城河,能够令箭雨滑落,所以能很快穿过阻碍,滑上城墙,去攻击城头上负责放吊桥的士兵。

远处轰然一阵猛响,城头上守军纷纷对那方向看去,随即有人惊呼:“不好!宣宁门那里!”

那个方向,隐约一线烟尘直上。昭告着一场新的战争。

景横波眉毛一挑——英白率军抵达宣宁门,从最薄弱的宣宁门开始攻击了!

趁墙头上众人心神失守,她一闪,直上最高塔楼,终于找到在隐秘小屋里负责看守吊桥机关的士兵,三刀齐发,两刀射人,一刀撬动机关。

轧轧巨响里,吊桥缓缓下落,“轰——”铺平在护城河上。

“轰。”耶律祁的身体,再次撞在了洞口,淡红冰晶结得铁一样厚,他这样猛烈的一撞,竟然没能撞裂,耶律祁一仰头,“噗”一口鲜血将淡红染成深红。

许平然立在他对面,这回没有先前齐整,衣衫微微凌乱,沾染了血迹和尘土。眉头也浅浅皱了起来。

这个小辈……真是难缠得让人厌恶啊……

她又望了望头顶,准备出去,她已经听出了另外一个方向的城门,似乎已经遭到了攻击,她还有一部分的军队和弩车,留在帝歌附近,只有她出去才能召唤。

那条阴魂不散的身影,再次慢吞吞地,移到了她面前。

“我还是没死。”耶律祁扬起脸微笑,他一低头间,已经将血迹拭去,生怕景横波忽然瞬移下来看见。

许平然盯着他,慢慢吸了一口气。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这是动了杀机了。

四面温度降了又降,冷得让人怀疑这是不是还是人间。

她慢慢地走了上去。

耶律祁抬起眼,身子微微颤抖,手中剑却依旧稳定。

又一波风雪连绵,冰锁空间。

城墙外,大批大批的士兵涌上吊桥,银色的弩车轧轧而过,各种武器,暴雨一般打入厚达一尺的城门,檑木重重地撞在同一处,渐渐撞出凹陷,加固城门的生铁条发出吱吱嘎嘎声,出现一道黑色缝隙,城门后满头大汗的帝歌守军,排队肩顶着肩扛着顶门木,不断加固城防。

景横波立在城头最高处塔楼上,远远看去,感觉宣宁门那边进展比帝歌城门要快,毕竟那边是偏门,靠近沼泽,城防本身相对薄弱。

她的脚底,是无法爬上塔楼最高处,却又不甘心放过她,密密麻麻簇拥着的士兵,她只要向下一步,就会再次陷入人团,根本无法闪入洞里救人。

再看远点,是抢攻的城头,撞击的城门,和远处的硝烟烽火,无数人在厮杀,无数人在跌落,无数人被践踏血肉,无数人倒在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里,帝歌守军和横戟军的血流在一起,满地黄沙斑斑印痕,鲜血粘住了靴子,拔起时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那些拥抱的尸首看起来像是兄弟,事实上他们出于一脉,都是大荒人。

景横波忽然觉得恍惚。

这些人,这些在拼命的人,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他们有没有想过自己在为谁而死,而这种牺牲,到底值不值得?

为上位者的权力和私欲,无数生命正在牺牲或正在被牺牲。

她在现代的影视里,看过了无数抗击外侮的战争,也曾为之热血沸腾,然而此刻,她只觉得茫然而苍凉。

这是同出一脉的拼斗,这是为私权的陪葬,这是内战!

这一刻真想喊停战争。

她只想找出宫胤,保全知己,懒散知足地过平凡一生!

她的目光忽然定住。

前方,靠近城门的街道处,有个披着华贵斗篷的女子,正在护卫簇拥下,匆匆前行。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她也认了出来,那是明城!

“砰。”又一声,耶律祁的身子,第四次被重重摔在了淡红晶壁上。

一口淤血喷出,满墙冰棱尽成粉色,艳艳生光。

许平然此刻比先前更狼狈,衣袖撕裂了一块,唇角也隐隐有了血迹。她用撕裂的衣角去擦那血迹,出神地看了会——她的记忆中,似乎自己从来不曾流过血。

少年时在昆仑宫有师兄长辈们百般呵护,嫁人后她是九重天门宗主夫人。

她一生如此完美,美玉生晕,从不会被尘埃血迹所染。

她目光微冷,慢慢转向地上喘息的耶律祁。

耶律祁迎着她的目光,轻轻一笑。

“我还……活着。”

“你还拦得下?”她漠然道,看出他强弩之末,只怕动也动不了了。

齿间都沁出血来,他忙着擦拭,一边犹自笑道:“对,我拦不下,但你有脸走?我还活着呢。”

她目中射出怒意,“我一直没有对你下死手,你该明白!”

“难道你是在心疼我吗?哦不对,以你天门宗主夫人的身份……”耶律祁笑道,“对一个后辈下死手,你觉得丢人而已。”

许平然闭上眼睛,胸口起伏,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这看似柔魅的男子,竟也是一副铮铮铁骨。

又多了一项她讨厌的。

她还讨厌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软,为什么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杀了他,却总是错过?

这种错误,不该发生在她身上。

“你错了。能杀人,永远不丢人。”她轻轻蹲下身,指尖对准他咽喉。

他睁大眼睛望定她,没有任何动作,她甚至在他眼中看不见任何惊惧,只看见一泊静水,倒映自己的影子。

他瞳仁很大很黑,边缘似乎微微晕染一圈淡紫,她在那样的瞳仁里清晰地看见自己,又或者,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