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康帝不由得一愣,哪有人把奏折当寿礼的?
他身边的太监见状,请示的看了他一眼,便将太子手中的奏折递了上去。
哲康帝展开奏折一看,眉头皱紧。
苏靳轩不动声色的跪着,此刻,原本躁动的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
傅东离端着酒杯,眯眼静待事情的发展。
苏墨柔老神在在,忖度着哲康帝的反应。
好半晌,哲康帝抖了抖手中的奏折,垂头问向唯一的儿子。「为何你会送朕这个东西?」
苏靳轩一板一眼道:「儿臣听闻,不久前我南凌边关发生动乱,有蛮邦出兵惊扰我南凌边境百姓,甚至妄想侵占我国土地。」
「儿臣知道,父皇对于周边小国的侵扰一向头痛,为了替父皇担忧,这是儿臣琢磨多日写出来的策略,虽然父皇生辰之际谈论国事不甚妥当,儿臣实在不忍父皇因为边关之事心烦,所以趁此时机略表孝心。」
他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好奇那份奏折中究竟写了什么。
哲康帝似乎没料到年幼的儿子能写出这种东西,震惊良久,脸上的表情也是复杂多变。
眼前这个小不点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娃娃,能写出这种东西来?
他本能的看向不远处的傅东离,在对方阴鹜的目光中,哲康帝命人将奏折递了过去。「还请傅爱卿过目。」
太监将奏折恭恭敬敬送到傅东离手中,他接过迅速扫了一眼,目光突然变得沉凝起来。
五指紧捏着手中的奏折,他唇边漾起一抹似嘲还讽的冷笑。「太子殿下果然聪颖,居然连这种方法也想得出来,的确是个妙极的主意啊。」
说罢,将奏折递到其他臣子的手中。
待众人看过,都啧啧称奇,这真的是太子写出来的东西吗?
见影响力己经造成,苏墨柔突然起身,出言道:「父皇,再过两个月,轩弟就八岁了,儿臣见轩弟小小年纪却心系国家、体恤父皇,实属难得。」
「如今父皇身体抱恙,朝政总由大臣们帮忙处理,实为不妥,所以儿臣建议,待父皇寿辰过后,不如让轩弟入朝听政,多与各位大人学习。」
话音刚落,一众臣子的脸色己经大变。
谁都知道,天下虽然是苏家的天下,可真正掌握大权的,却是傅东离这个地下皇帝。
太子之所以到了七岁还没被批准入朝听政,和傅东离的恶意自然是有关的。
别人不敢说出口的话,七公主居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这么提了出来。众人莫不为她的下场捏一把冷汗。
果不其然,傅东离不着痕迹的冷笑一声。
手里端着的酒杯被他送到唇边,动作优雅而轻柔的吸饮,没人看得出他此刻真正的想法。
而哲康帝则是满脸为难,他再一次本能的看向傅东离,神情中带着畏怯。
面对女儿的提议,也只能假意咳了几声,四两拨千斤道:「轩儿还小,这件事急不得,朕必须多想想,再做定夺。」
苏墨柔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久未吭声的傅东离。
如果她没猜错,不是哲康帝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参政,而是有人不准。
太子想要一鸣惊人,结果却不如预期,事后,苏墨柔思来想去,觉得要让苏靳轩入朝,唯有傅东离点头。
虽然她一点也不想再与那人有任何瓜葛,可是她拿勾践复国的道理教导太子,总不能她自己做不到。成大事不拘小节,个人的好恶更应该置之度外。
哲康帝寿辰的第二天,她便偷偷出宫,直奔巫相府。
待报上自己的身分之后,门房并未为难她,前来接待她的,是曾与她有过三面之缘的莫谦。
他待她很礼遇,没有问明她的来意,只说傅东离听闻她来拜访,便让他来领她入府。
「大人现在不在正厅,还请公主随小的到这边来。」
莫谦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墨柔急忙跟上。
一路上,她打量着这座府邸,修建得很奢华,虽不能与皇宫相比,但也算得上富丽堂皇了。
穿过长长的走廊,莫谦将她带到一座假山附近,假山上有颗硕大的夜明珠,他上前,轻轻扭动夜明珠,就见假山顿时从中一分为二。
「公主,这是我们府中大人最爱的避暑之处,最近天气炎热异常,大人便改待在这里办公。」
随着莫谦的话落定,那假山之间,也隐隐传来几分凉意。
说起南凌,气候的确比北方热了很多,如今都已经到了秋天,可仍旧火热难耐,让为心神烦躁。
苏墨柔在莫谦的示意下,走进假山之间。
「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候公主,公主只要顺着走廊走,就可以看到大人。」
话落,他扭动夜明珠,就见假山又,漫漫的并合。
她暗暗惊奇,转身顺着走廊走,只觉得这地方别有洞天,就像一个大型岩洞,空间非常宽敞,两边挂着火把,映得洞内灯火通明。
越往里走,气温便越低,漫漫的,与外头的炎热形成强烈对比。
当苏墨柔穿过长长的走廊,抬头一瞧,简直就像是人间仙境。
也不知道这洞穴是不是天然形成,在她眼前有花草、有树木,甚至还有飞来飞去的小鸟。
不远处,是一片冒着白雾的寒潭,如果她没猜错,这里之所以如此清凉,和那潭水有着莫大的关系。
见她到来,傅东离放下手中书本,淡淡一笑。「如何?这里的景致很美吧?」
苏墨柔急忙回神,见他靠在一张舒服的躺椅上,身上穿着丝袍,正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她面色一窘,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突然闯进仙境的土包子,对一切都感到好奇。
傅东离从躺椅上起身,负着双手,缓缓踱到她面前,出言调侃,「公主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座丞相府蓬荜生辉。」
她无力的瞪他一眼,「你这么奢华的府邸如果也能称为蓬荜的话,那寻常百姓家的房子岂不是乞丐窝?」
面对她如娇嗔似的指责,傅东离心情很好的笑了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公主突然造访,定是有事相商吧。」
「难怪傅大人被朝野上下称为神仙一般的人物,果然料事如神。」
「噢?说来听听,公主有何事相求?」
苏墨柔忍不住白他一眼,「为何你觉得我今日造访,是来求你的?」
他自负一笑,负手走向寒潭边。「我傅东离在朝为官八载,从来都只有被人求的分,这是定律,也是事实。」
被他嚣张狂妄的样子气得不轻,虽然很想反驳,但人都来了,再逞嘴上工夫,真的没必要。
好吧,她承认,她今日前来,的确是来求他的。
小步走到他身后,她轻轻咳了几聋,不情不愿道:「我希望你可以劝皇上,让太子入朝听政。」
闻言,傅东离并未回头,保持着倔傲的姿态,慢条斯理的欣赏着不断官着雾气的寒潭。
见他久久没回应,苏墨柔有些焦急,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让他看着她。
「我知道让太子入朝听政,不过就是你一句话能办到的事,而且当今朝廷,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左右皇上的想法。」
傅东离垂眼,盯着她抓在他衣袖上的手,唇边挂起一抹嘲讽笑意。「你将筹码放在一个七岁孩子的身上,不觉得过于痴傻吗?」
她神情一怔,漫慢放开他的衣袖,无比认真道:「或许是冒险,但我总该为我们姊弟谋求一条生路。」
沉默片刻,她又说:
「这是唯一的办法。」
「也许你觉得我的想法还是过于天真,但轩弟他不是扶不起的阿斗,是父皇、是你不肯给他机会,我想要活下去,也想要保护他,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你还有第二条路可选,与其把希望放在你那个幼稚的弟弟身上,不如来求我。[只要有我护着你,相信在南凌,没有人敢不要命的去打你的主意。至于你那个弟弟,与其把希望放在你那个幼稚的弟弟身上,不如来求我。」傅东离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戏谑的目光慢慢变得认真起来。
「只要有我护着你没有人敢不要命的去打你的主意。至于你那个弟弟,早晚我会让他登上皇位,不过不是现在。」
「然后成为另一个哲康帝吗?」
「还是你觉得直接由我取而代之更好?」
苏墨柔气到不行,用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抓得死紧。
傅东离执着的握着她的柔黄,不理会她孩子气的反抗,沉着俊脸道:「别再做无谓的挣扎,虽然你自以为聪明的利用皇上寿辰之际,让太子在文武官面前展现他的才华。但事实上却是,你过早的让他成为各方势力打压的目标,我劝你有时间做这些无聊的事,不如想想…」
他突然伸出手臂,将她揽至怀中,唇边漾起一抹邪恶的浅笑,指腹轻轻摩掌着她脸上柔嫩的肌肤,「如何讨好目前南凌最有权势的人。」
「傅东离,你这是把我逼向绝境。」
「不,我只是想让我看中的女人,毫无选择的投身于我的羽冀之下,只要你顺从我,今日的保证,就永远有效。」
「若我拒绝呢?」
他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
「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别人的手上。」
「那么,你又何必将自己的未来,赌在一个小孩的身上?」
「他是我弟弟,在血缘上,我们至亲无比。」
「你凭什么认为一个七岁的孩子,有能力驾驭整个朝廷?」
「今日或许办不到,但他会成长,有朝一日,他可以的。」
「也就是说,你执意如此了?」
苏墨柔用力点头,「他未来的命运,就操之在你的手里。」
「可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让那些和我作对的人称心如意。」
「你想怎么样?」
傅东离目光慢慢挪向冷气逼人的寒潭深处,手臂一挥,冷笑道:
「我们来打个赌吧,如果你可以在寒潭中待到我满意,或许,我会考虑将那个小家伙带入朝堂」
那潭水,寒气逼人,寒气逼人,别说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是长年习武的壮丁,只要下去半刻钟,恐泊也忍受不住。
他不过是想藉此来刁难她,虽然他不否认对她有几分喜爱,却没纵容到让她为所欲为。
女人可以宠,却不能纵容,纵容得过分了,便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以为自己的刁难会让她打退堂鼓的,不料,她却一本认真道:「你说话要算话。」
未等他回过神,只觉眼前一闪,那抹纤细高桃的身影就这么在面前消失。
扑通一声,再看寒潭中,苏墨柔己经跳了下去。
他一惊,懊恼和怒意也随之袭上心头。
这该死的、固执的女人
潭水那么冰,她一个姑娘家,被那种冻骨的冰冷浸染全身,时间久了,怕不落下病根来。
可是,骄傲的性格又让他无法拉下脸,求她上来。
就这样,两人一个在潭边,一个在潭中,相互僵持。
潭水真的好冰,当苏墨柔全身浸在潭中时,脑袋顿时一麻。
她不知道自己的固执会替自己招来什么后果,或许她在赌,赌这个阴险邪侵的男人,心中还有最后-一丝人性。
好吧,她承认,其实她在和他斗气,如果他真的在乎她,至少,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冻死。
可是她到底在赌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