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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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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德四年农历四月二十六日这一天,瀛国皇宫发生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件。
    位于丽园西北角锁秋宫的主子颜若筝,被皇上冷落了四年后,终于有幸承蒙恩宠。
    翌日清晨,天子下旨,封她为颜贵妃,这种一步登天的赐封,为瀛国有史以来头一遭,颜若筝跳过了宫人、才人、美人、贵人的等级,直接升到仅次皇后的贵妃之位。
    而众人都知道,瀛国的后位始终空悬,这也就意味着颜若筝这个本来没没无闻的女子,有可能将成为整个后宫的魁首。
    并且她居住的宫殿,也正式从锁秋宫移到与皇上的泰和宫只有一墙之隔的凤夕宫。
    这突如其来的旨意,不但令颜若筝措手不及,就连后宫那些冀望皇上宠幸的妃子们,也惊讶得花容失色。她们从没想到丽园的女子会威胁自己的地位,毕竟丽园在皇宫中所代表的意义,几乎与冷宫无异。
    得知这消息后,平日私交甚好的妃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还有一部分女人拚命打听这颜若筝的祖宗十八代究竟是何许人,是不是京里有大官庇佑,才让她咸鱼大翻身。
    其中,心里最不平衡的,就是住在映月宫里的丽贵人殷丽梅。
    要知道,当初她可是使尽浑身解数讨皇甫绝开心,才被封赏为贵人,而颜若筝凭什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直接当贵妃?
    虽然贵人与贵妃只差一个等级,但在后宫的权力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令她心里大感不平。
    而当她在御花园一角,无意中与身价一夜翻涨的颜贵妃相遇后,更是对那女人平凡又毫无特色的面孔产生了浓浓的鄙视。
    她横看竖看,都觉得这颜若筝实在普通到很难不让人忽视,皇上该不会被人洗脑了吧?不然怎么会将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拿不出手的女人扶上贵妃之位?
    听说颜若筝的爹是湖州太守,官居四品,可三年前因病去世后,整个颜家也随之没落下来。
    如果说她是靠祖上庇佑才荣升为贵妃,打死自己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但若说她以色魅君,用美貌吸引皇上的注意,这又绝无可能。
    最后,殷丽梅只得将颜若筝被册封的原因归究为——皇上最近不正常了。
    那么,既然颜若筝是皇上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册封的,相信不久后,她贵妃的头衔也会随着皇上恢复正常而被撤除。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后,殷丽梅郁结的心情慢慢舒展开来,她傲慢的扬起下巴走着,在看到迎面而来的颜若筝之后,不但没有请安行礼,反而在对方经过自己身边的瞬间,顿时来了脾气。
    想她殷丽梅自幼在家中极为受宠,四年前被父亲送进宫当妃子,也是一路顺利的荣升到贵人之地位,虽不敢梦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国皇后,但贵妃之位,她一直相信早晚有一天皇上会赏赐给她。
    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她还没当上贵妃,竟然就跑出个颜若筝登上她奢望许久的位置。如果对方长得国色天香也就罢了,偏偏是相貌平凡,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她?
    殷丽梅心里极不服气,面上不禁流露出几分嘲弄,在颜若筝经过身边时,忍不住恶声恶气道:“还以为被皇上封为贵妃的女子有多么出色,今日一见,竟是个容貌庸俗的丑八怪。”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已足够让从她身边经过的人听了个十成十。
    颜若筝因为被皇甫绝突然下令封自己为贵妃的消息所震惊,正要去找他询问,匆忙间没留意到身边的人是谁。
    事实上,昨晚与皇甫绝发生的那场情事,实在称不上温存缠绵,两人一个挣扎逃跑,一个侵略进攻,最后,体力不支的她仍被他吃干抹净,折腾得连骨头都快散了。要不是早有“准备”,利用鸡血瞒天过海,她早已为他生了一子,如何掩饰得了非处子的窘境?
    大清早他离去时,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还似笑非笑道:“昨晚你服侍得朕十分开怀,乖乖留在这里,等朕给你赏赐吧。”
    本来她对他这嚣张霸道不可一世的态度气到极点,可被折腾了整晚,她腰酸腿痛浑身发软,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挤不出来,更别论生气发火。索性便躺在床上又睡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太监带着圣旨宣读她被赐封为贵妃,才惊愕得起身下来。
    唯一知道她真正身分的柳顺,在听到这消息后,还特地跑到她宫里庆贺道喜,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从头到尾,她要的都不是这浮虚的名分。
    而且在锁秋宫住了四年,她对这里已经产生浓厚的感情,并不想离开。
    她正想找皇甫绝说个清楚,没想到会在御花园遇见其它存心找麻烦的女人。
    颜若筝慢慢停下脚步,与殷丽梅四目相对,即使一句话不说,她身上散发的孤傲之气仍令人震慑。
    想当年,名震一时的纳兰贞贞之所以会迷倒京城多数的富家公子,和她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绝对有密切的关系,她的风采曾被前朝大儒苏敬远形容为“世上绝无仅有的一代佳人”。
    除了因她容貌华美无人能及外,更因她倨傲的气势、端庄的举止、不俗的谈吐以及慑人的魄力。
    这也正是当年身为太子的皇甫绝,在第一眼就看上纳兰贞贞的主要原因。
    这会,嚣张惯了的殷丽梅,在被颜若筝冷冷睨了一眼后,气势也瞬间减弱。她心底虽不想承认自己的确被吓到了,但表面的自负神色,早因为对方那淡淡的一瞥而折损了大半。
    她不服气的咬着下唇,为了不想在宫女面前丢脸,于是鼓足勇气道:“别以为被皇上册封为贵妃,从此就能在后宫横行无阻。”
    颜若筝听了,却摇头浅笑。
    这反应使得殷丽梅浑身上下不自在,不由得感到畏惧。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眼前这平凡无奇的女人,竟会令她产生这么大的压迫感?对方的姿态高傲、目光睥睨,看自己就像在看只卑微的小狗,充满了怜悯和嘲弄。
    殷丽梅恨恨的回瞪,怒声嘲讽,“等皇上厌了你,你自然会被打回原形,回到与你身分匹配的丽园苟度余生。”
    颜若筝不怒反笑,缓缓走到她面前,“那么……在我被打回原形之前,现在的身分是什么?”虽然不屑贵妃这个称谓,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在这充满算计的后宫中,权力的确可以让人扬眉吐气。
    殷丽梅俏脸一变,嘴张了好半晌,挤不出一句话来。
    “不想惹麻烦,在我还得势的时候,就尽量不要在我面前肆意妄为。女人的嫉妒通常很可怕,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在突然间瞧你不顺眼,利用目前得势的这个身分对你公报私仇。”
    殷丽梅震了下,没想到这平凡的女人看似没脾气,可说出口的话竟直指要点,精明地戳中自己的痛处。
    她死咬着唇瓣,半晌才不服气道:“哼!大家走着瞧。”话落,便踩着愤怒的步伐,气恼的转身离去。
    颜若筝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扯出一记淡淡的讽笑,才微微侧身,对着不远处轻喊,“皇上还想看热闹到什么时候?”
    她话一说完,只见皇甫绝果然慢条斯理的从一棵大杨树后面走了出来。
    “朕还真没看出来,你的嘴巴居然这般伶俐。”
    早在殷丽梅恶意挑衅她时,刚与大臣议完事的他就已隐身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之所以不出声,是想看她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境。
    然而当他亲眼看到她摆出慑人的姿态训斥殷丽梅时,他突然有种见鬼的错觉,因为那样的气势和魄力,他只在纳兰贞贞身上看到过。
    “想要在后宫生存,若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很有可能会在恐怖的阴谋斗争中惨死。”颜若筝看见他讶然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
    想当初身为纳兰贞贞的她嫁给还是太子的皇甫绝时,曾很认真的问过他,可不可以为了她放弃皇位?因为自古以来,皇帝的女人最难做。
    就算那时他将她宠上了天,但谁敢保证这样的宠爱会歴久不衰?
    只是他那时的回答却异常残忍,他说,皇位是他出生那天开始就必须承担的使命,他不会为了任何人,包括她,放弃这掌控天下众生的机会。
    不过,在清楚看到她眼底的失望后,他向她承诺,自己将会做这世上第一个永不纳妃的帝王……
    往事如烟,四年过去,现在他偌大的后宫已妃子如云,这样的改变又怎不令她感伤?颜若筝低垂下头,掩饰心中的苦涩。
    以为她情绪的低落是在担忧自己的性命,他承诺道:“只要你好好取悦朕,朕可以向你保证,这宫中没有任何人敢夺你性命。”
    闻言,她不禁露出一丝冷笑,“我很怀疑皇上的承诺究竟做不做得到?”
    他脸色微变,“此话何意?”
    她深吸了口气,说:“或许当年纳兰贞贞做了很多对不起皇上的错事,皇上才在她死后广纳妃子以报复她,但皇上竟将殷丽梅那样的女人纳入宫里,实在是对她最无情的侮辱。”
    对殷丽梅这个人,颜若筝并非一无所知。
    早正当年她随着第三批入选的女子进宫时,就曾听说朝中吏部尚书殷大人的长女,仗着娘家的势力在后宫非常嚣张。
    她身边的芸儿,某次曾不小心得罪殷丽梅,就被掌了二十下嘴巴。
    皇甫绝被她的话彻底激怒。“朕以为,你会感激朕今日为你安排的一切,没想到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封她为贵妃、赐她华丽的宫殿,这是帝王宠爱自己女人的方式。他甚至还承诺会保她平安,她还有什么好不满……
    他这个人一向很公平,她的面容虽然平凡,可却在床上带给他销魂的快感。
    或许是他的错觉,她身上的每寸肌肤都让他感到似曾相识,就连体味也熟悉得令他情难自禁。要不是在床上看到象征处子之身的落红,他几乎要以为身下的娇躯是纳兰贞贞了。
    当下,他便决定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他以为天下女人在意的无非是地位和财富,所以离开锁秋宫后,他立刻下旨将她册封为贵妃,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她的冷言冷语。
    “锁秋宫是我住了四年的地方,就如同自己的家园,如果皇上心存慈爱,就将凤夕宫另赏他人吧。”虽然她并不想惹怒他,但隐忍了四年,看着这男人左拥右抱的将不同类型的女人纳进后宫,潜藏在她心底那簇不满的火焰,也燃烧得更加旺盛。
    皇甫绝听到这番话,气恼的冷哼,“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朕就如你所愿,收回成命。”撂下话后,他转身就走,不再回头。
    但,如果这时他回头了,就会看到她的眼眶流淌出来的晶莹泪珠。
    洛炎……
    就算曾经被你爱过的纳兰贞贞再如何大度、如何自傲,一旦陷入爱情,也会像大多数女人一样,在看到自己心爱夫君搂着其它女人时,产生连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嫉妒。
    从前的你,会因为我的泪而心疼的驻足劝慰;现在的你,却只会愤怒的拂袖离去,不理会我千疮百孔的伤痛。
    如果爱着你注定要受尽折磨,我宁愿你我今生不再相逢……
    皇甫绝尚未从愤怒的情绪抽离,纳兰贞贞去世四年的忌日就已经到了,每年的这时候,他心情都会变得极度暴躁。
    朝堂上的臣子们知道这件事,在这天都会尽量避免出现在他面前,以免被皇上迁怒。
    可是这世上,还是有些不识相的人,会不小心犯了忌讳。
    年仅七岁的小太子皇甫玉就是其中一个。
    自从上次在丑娘那里听闻关于自己娘亲生前的事后,他便在心底暗暗记住了这件事。
    在打听到娘亲的忌日后,今年他特别留意,亲手做了个孔明灯,在今天放逐夜空。
    孔明灯虽然飞得极高,可仍不难看到灯上隐隐约约显现的名字——纳兰贞贞。
    好死不死,这个孔明灯被当今天子皇甫绝看个正着。
    原本,“纳兰贞贞”这名字已经是他心底的一个大忌,众人平时连提也不敢多提,尤其在今天这敏感的日子里,更是没人会傻得自讨没趣,惹皇上不开心,没想到小太子竟敢触犯龙威,为娘亲纳兰贞贞放孔明灯送上祝福。
    皇甫绝一得知放灯的人是自己儿子,气得命人马上将他拎到眼前加以责问。
    皇甫玉不明所以地被叫来,非常无辜地说:“儿臣只是想给天上的娘亲送份迟来的礼物,因为这么多年来,儿臣从没在娘的坟前磕头祭拜。丑娘说,孔明灯是传达亲人祖祝福最好的方式,所以儿臣才想用这个方法向天上的娘亲表达孝心。”
    在小家伙的印象中,只感觉父皇从小就不喜欢自己,对于娘亲与父皇问过往的纠葛,他是完全一无所知。
    皇甫绝气得脸色铁青,威吓地怒道:“从今以后,不准你再祭拜那个女人。”
    小太子拧起眉辩驳,“她是儿臣的娘亲,为何不准儿臣祭拜?”
    “朕说不准就是不准!”
    “可她是儿臣的娘……”
    皇甫玉斗胆反抗,令皇甫绝震怒不已,重重一记耳光眼看就要掴下,幸而被柳顺及时劝住。
    “皇上请息怒,太子年纪尚幼,许多事并不清楚,皇上千万别因此而气坏了龙体……”
    然而,皇甫绝这一巴掌没掴下,心底的怒火自然也不会熄灭。
    思及儿子方才似乎提到了丑娘,他忍不住问:“这孔明灯是谁教你放的?”
    看出父皇怒极攻心的皇甫玉,害怕自己连累到丑娘,便闭口不答。
    见儿子不发一语,皇甫绝盛怒之下,直接命人宣颜贵妃见驾。
    当颜若筝一到,看到儿子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而皇甫绝怒气冲冲时,隐约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你教太子放孔明灯祭拜纳兰贞贞那女人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皇甫绝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只是一把怒火如何都无法灭掉。
    颜若筝看了被骂得一脸委屈的皇甫玉一眼,点了点头,勇敢承认。
    她之所以会教他放孔明灯,也是禁不住小家伙的一再撒娇。自儿子了解自己生母的事后,便一直想方设法的想尽些孝心,不忍他的心愿落空,她便告诉他说,只要放个写满祝福的孔明灯升空,他娘在天之灵自会收到他的祝福。
    怎知儿子的一番孝心,看在皇甫绝眼中,竟成了大逆不道的行为。
    见她对皇甫玉满脸维护,皇甫绝的怒意更是被激到极点。
    “朕早就下令过,不准宫中任何人祭拜纳兰贞贞,没想到你们的胆子这么大。既然这样,就别怪朕狠心无情。皇甫玉,你就给朕跪在这里好好反省,想不明白,这辈子你就别起来了。”
    颜若筝见儿子受罚,心底非常不满,挺身问道:“皇上为何要剥夺太子孝敬生母的权利?”
    “因为朕不准!”他直言不讳,无须理由。
    这一刻的他,像极了一个任性的孩子。
    “可是太子他才只有七岁……”根本不懂大人的那些恩怨。
    “七岁已经有胆子反抗朕的命令了!”
    “放孔明灯这方法是我教太子的,如果皇上执意要责罚太子,那就连我一起罚吧。”
    皇甫绝一怔,思绪不由得飞快转着。
    自从两人上次在御花园发生口角后,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虽然午夜梦回之际,他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念锁秋宫的娇躯,但只要一想到这女人三番五次与自己作对的情形,召她侍寝的念头便又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可尽管表面无动于衷,他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
    嘴上虽说要收回成命,却也没真的收回赐封她为贵妃的命令。因此,她成了瀛国有史以来,第一个居住在丽园的贵妃娘娘。
    柳顺非常清楚主子的心思,三不五时便会在他耳边叨念颜若筝现在的情况。
    这几日天色始终阴霾,气温渐渐降了下来,他也得知她的老毛病又犯了几次。嘴里没说什么,柳顺倒是聪明的找太医替她瞧了几次,又开了好几帖养身补血的汤药。
    所以此刻,当她说要与皇甫玉一起受罚时,首先闯进皇甫绝脑中的,便是她孱弱的身体。
    虽然他寝宫中铺着厚实的地毯,但跪久了也会受凉。
    只不过他正在气头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时收回成命。
    见她一脸坚决,皇甫绝气急败坏道:“既然你想陪这孽子一起受罚,那朕就成全你。”撂下狠话后,他又觉得心有不甘,故意当着她的面对柳顺说:“传旨,朕今晚临幸映月宫。”
    看到她秀丽面容上一闪而逝的受伤表情后,他才快意的撩起衣袍,转身走了出去。
    可惜,他的快意并没有维持多久。
    在气恼之下来到映月宫,与殷丽梅这女人相处不到半炷香后,皇甫绝便满心的懊悔。因为自他踏进映月宫后,这女人就不厌其烦的在他面前数落颜若筝的种种不是,诸如不识好歹、得寸进尺、恃宠而娇之类的。到最后,她竟然还笃定的说颜若筝会荣升为贵妃,完全是因为讨好了小太子,才得到皇上的青睐……
    “皇上,如果后宫将来由颜贵妃主持大局,臣妾相信,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气的……”
    一旁伺候的柳顺听了这样的话,不由得对殷丽腊梅心生厌恶,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忍不住在主子耳边轻咳几声,小声道:“皇上,外面起风了,看来今晚又要降温了……”
    他的话意思非常明显,在提醒当今皇上——您寝宫里还跪着两个倒霉鬼呢。而那两个倒霉鬼,一个是您儿子,一个是您心里记挂着的女人。
    果不其然,皇甫绝在听了这话后,更没了喝酒享乐的兴致。
    他正准备找借口离去时,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一头跪倒在他脚边,喘着气道:“皇上不好了,颜贵妃刚刚在您寝宫突然昏了过去……”
    皇甫绝一听倏地起身,不理会殷丽梅瞬间难看的脸色,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皇上……皇上……”她不甘心的想要追过去,却被柳顺挡了下来。
    “丽贵人还请留步。皇上心系颜贵妃的安危,有什么事,请丽贵人等皇上不忙了再做商谈。”
    殷丽梅别无他法,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皇甫绝的身影渐渐远去,内心的愤恨更因颜若筝扰了她与皇上的好事而变得更加强烈。
    当皇甫绝匆匆赶回泰和宫的时候,就见陈太医已经被人请了过来。
    皇甫玉看着丑娘在自己眼前昏过去,吓得不轻的大哭,一看到父皇出现,他便一头扑过去抱住父皇的大腿,哽咽的哭道:“父皇,儿臣再也不会祭拜娘亲了,求您不要责罚丑娘,儿臣不要丑娘有事……”
    皇甫绝第一次看儿子哭得这么凄惨,心里不禁对这被自己冷落多年的儿子生出几分愧疚之情。
    就算他再恨纳兰贞贞,儿子却是无辜的,这些年来他只顾着恨和怨,却忽略了儿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
    眼看一向坚强的儿子哭花了脸,他耐着性子弯下身,抹去小脸上的眼泪鼻涕。
    “这次是父皇不对,父皇不会再责罚她了。”劝慰几句后,他才走近软榻观看颜若筝的情况,只见她的脸色惨白不已。
    正替她把脉的陈太医皱着眉说:“简直是胡闹,贵妃身子骨已经这么弱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让自己着凉?”
    “陈太医?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皇甫绝心一紧,出声问。
    陈太医这才发现皇上回来了,慌忙行了个君臣大礼,有些为难道:“几天前,颜贵妃身染风寒,还没完全好,如今又着了凉,病情更加严重了……”
    着凉?皇甫绝的心不由得一揪。
    莫非刚刚他一气之下的那顿责罚,让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他迅速坐到软榻前,轻轻摸着她微烫的额头,盯着她的面容怔愣起来。虽然她面貌并不出色,可看得久了,却也意外令人移不开目光。
    陈太医叹息一声,把完脉,开了几帖汤药,吩咐宫女在贵妃清醒后一定要让她灌下,便欲起身告退。
    临走前,他又嘱咐众人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贵妃再受凉,否则可就不是几帖汤药能解决的了。
    如果他没诊治错,贵妃的身体状况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照这样下去……香销玉殒只是迟早的事。
    陈太医不敢再想下去,前阵子他私下给贵妃诊病时,贵妃已经拜托他不要将她的病况告诉皇上,而他虽是宫里有名的太医,可就算能医治百病,也没有能力让将死之人重新还阳。
    贵妃的身体早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若非宫里有上好的药膳不断给她滋补,她的命恐怕已经被老天收走。
    太医退下后,留下来的皇甫绝命人送小太子回宫,再小声的命宫女去熬汤药。待泰和宫里的众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后,寝宫内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榻上的女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不断的有薄汗冒出,手上的温度还时冷时热。
    皇甫绝担忧万分。早知道这样,他干么还与她冷战、罚她下跪?
    他拿丝帕替她擦着汗水,听她嘤咛了几声,嘴里喊着冷,赶紧又命人捧过厚厚的棉被,将她密实的裹紧。
    可即使是这样,她的身体仍旧不住地打颤,他干脆褪了自己的衣裳,上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每当她瑟缩着发抖时,他的心就一阵莫名的揪痛。
    丝帕换了一条又一条,到了下半夜,她总算不再发抖冒汗。
    很久很久以前,纳兰贞贞生病的时候,也像她这么折腾人。
    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将心爱的女人揽在怀中,寸步不离的贴身照顾她。
    将近天亮时,颜若筝的体温终于慢慢稳定下来,气息逐渐规律,只不过,在她沉沉睡去前,喃喃自语吐出的话,却令皇甫绝震撼的瞪大眼——
    “洛炎,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