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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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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性起身,打开电脑,浏览一下新闻,就去了聊天室。在聊天室里,沪妮是安静的,她不喜欢交谈,哪怕是不相识的人,在这里,沪妮更不知道怎样地开口,说出许多希奇古怪的有意思的话。有人在和她打招呼,沪妮简单地应答,然后看别人聊天,热闹,在旁边感受一下就好了。
  天渐渐亮了,身体有虚脱的软弱。烟灰缸里蜷缩着许多被摁得弯曲了的烟蒂,燃烧过后没有灵魂的躯壳,看着它们,沪妮的心惶惑地颤了颤。赶紧起身,洗脸梳妆。镜子里,一张疲倦憔悴的脸,二十七岁的青春,是脆弱的。
  往脸上细密地上着妆,蜜粉,眼影,眼线,睫毛膏,腮红,唇彩,彩妆下,一张美艳动人的脸。沪妮有预感,她会再见到他。
  倒了一点卸妆水在化妆棉上,慢慢地把自己脸上的妆抹掉,然后上了一个和平时一样的淡淡的妆。穿上一条白色的及膝短裙,配一件黑色的合身的弹性T恤,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那双珍珠白的细高根凉鞋,再配一个白色的挎包,此刻的沪妮看上去是美丽脱俗的。
  比平时出门的时间还早半个多小时,不想再在家里捱了,早一点走车也不挤。
  “梅沪妮,报表做好了吗?”一个叫林霄的销售经理站起来,把头探出暗蓝色的隔离板问。
  沪妮惊了一下,说,就好。键盘上的手指动得更快了。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在这个物质社会里。敲完最后一个数字,打印出来,就给林霄递了过去。
  每天上班都有做不完的琐事,常常得会觉得乏味没意思,总觉得有什么更有意义的事可以做,但什么事会是更有意义的呢,写作?但那不能保证让自己吃饱穿暖。换过那么多份工作,事实上都是“我假装给老板干活,老板假装付我工资。”或许是因为每一个工作流程分解得细的缘故,让人觉得自己好象没有做什么要紧的有意义的事。
  打了几个电话落实一些情况,然后再做文字工作。为了每个月的两、三千块钱,把自己的精力都耗了进去,几乎没有别的精力来为自己打算。拴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位置上,做着一些平淡无奇的小事……
  “梅沪妮。”林霄把报表放在了沪妮的面前,打断了沪妮不着边际的臆想。
  沪妮抬头,看见林霄有些恼怒的脸。
  “你看你,怎么这么粗心,赶紧改一改。”林霄没有过多的责备,但看着自己犯的错就够沪妮冒了一身冷汗。她在价位的数字上多加了一个零。她犯了一个低级而严重的错误。还好林霄还没有呈上去。
  沪妮赶紧红了脸修改,暗暗地责备自己的胡思乱想,一向她的工作都是很认真的,因为她深知只有认真的工作才能保证自己的衣食无忧,才能保证自己在这个平庸但对自己的生计来说很重要的位置上长久地呆下去。
  每一份工作都是马虎不得的,不管它有多乏味简单,只要你还不想失去这份工作,你就要认真地对待。沪妮这样对自己说。但是沪妮终究是有些魂不守舍的,秋平的影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年少的秋平,现在的秋平,还有包里沉寂的手机。沪妮的心平静不下来,一天的时间是这样的漫长,而她的盼望又是那样的迫切。秋平会给她电话,他说了的。他会约她吗?沪妮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在这一天中,她无数次地提醒自己,不要抱什么幻想,不要有希望。在这一天中,她自己和自己挣扎,怅茫忧伤,筋疲力尽。
  五点半,秋平的电话还没有来,手机安静地躺在办公桌上,像一块坏死的机器。
  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失望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把沪妮活生生地吞噬了。
  “走啊!”同事们招呼着。
  沪妮强打精神地微笑,附和着,慢慢向外面走去。他一定是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沪妮想,然后看着已经晴空万里的蓝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也许这样是最好的。
  坐在教室里,沪妮被她自己的不着边际的思维牵引着,不得安宁。讲台上,老师很乏味地讲着,老师的嘴一张一合,从里面吐出许多的声音,沪妮却不能完整地扑捉到一句完整的。台下的同学很少,大概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少的缘故,今天都想要早点回家,补补瞌睡的亏空。
  不多久,沪妮就发现今天自己坐在这里完全就是徒劳的,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但她还是宁愿选择坐在这里,至少这里可以对她没有边际的思维有那么一点点的约束。
  老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课本和讲义,出去了,教室里传来“噼里啪啦”的椅子翻起来的声音,下课了。
  走出教室,天已经黑尽了,深蓝的天空中,是闪烁的星光和寒冷的明月,在深圳这样的城市里,居然还保持了这样洁净空透的星空,不能不让人感到欣慰。
  匆匆地走过校园,经过那些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吊的青春洋溢的大学生,沪妮明白有的东西是真的回不来的,像已经失去的青春,还有身体的变化。沪妮下意识地抚摩了自己的小腹一下,那里现在都还隐隐地觉得疼痛,一直痛到了心里。
  沪妮再一次地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它还有电,而且信号很好。
  走上被暖暖的路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天桥,这里依旧地热闹非凡,小贩们都不吆喝,只把价格用很大的字写在纸板上,然后眼睁睁地期待每一个路过的人走近他的摊位。然后热情地向你介绍他的水果的新鲜和味道好。
  那个画肖像的男生还在那里,没有客人,但他还是在画,他的前面坐了他圆脸小眼的女朋友,女孩看着她的爱人,满眼无法掩饰的近乎崇拜的爱慕。今天经过这里,沪妮有格外揪心的疼痛。她匆匆地离开。
  经过学府路,然后又去了那家米粉店,要了一碗三鲜粉,坐在可以看见街道的座位上,沪妮记得有一次她在这里看见了一个很像秋平的男子。
  手机依旧死一般地沉寂着,像一块坏掉的破铁。沪妮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着它,怀疑它真的已经坏了。
  米粉端上来,慢慢地吃着,心里说服自己,现在时间还早呢。
  同桌坐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和一个背了一个小包的五、六岁的虎头虎脑的男孩。女人穿着不太讲究的职业套装,脸色因为长期的疲倦而灰暗着,烫过的头发胡乱地被挽在脑后。母子两一人抱了一碗米粉“呼——哧,呼——哧”地吃着,男孩很认真地吃,却难免地却把米粉拖了一桌子,于是桌上身上脸上,全挂了白丝丝的米粉,女人就急了,一边拍打着男孩身上的污物,一边从桌上的纸筒里揪了纸给男孩擦脸,然后焦灼地训斥男孩。但男孩依旧地吃地香甜,一筷子米粉又夹了出来,一小部分塞进了嘴里,大多都又洒在了衣服上和桌上,女人恼了,长期紧张的生活让她的脾气恶劣,她一巴掌打了过去,一下把男孩的筷子打掉了,男孩嘴边还挂着两根米粉就咧了嘴哭起来,很伤心的样子,女人还在高声的呵斥他,然后拿了一双新的筷子给男孩。男孩很快地止了哭声,脸上还挂着眼泪,就又开始香甜地吃起来。
  沪妮看着那个小孩,心里有心痛的感觉让她难受,匆匆地吃完碗里的东西,在女人的高声训斥声中,离开了米粉店。
  心情就这样地低落了下来,那样不堪回想的童年时光,还有那穿着藏青色衣裤,剃着锅盖一样头发的秋平,给她最多安慰的秋平。沪妮握紧了手里的手机,时间还早,现在时间还早,她会等待,等待来自他的温暖的呼唤。
  回到屋里,还不想冲凉,怕呆会秋平的电话就会过来。衣服也没有换,就这样坐在桌前,面前摆了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十点了……十点零五分了……十点过十一分了,时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慢慢地慢慢地,艰难的爬过,周围出奇地平静,听见的,只是寂籁的声音。
  手机已经从桌上移到了床上,不想再看着它了,不想太注意它了。
  白炽灯把房间照得很明亮,却也清白的冰冷着。
  香烟还在指间燃烧,慢慢地,无奈地想要把寂寥都燃烧掉,却不知道烟雾弥漫的,是更深更远的,挣不掉的寂寥。
  走廊上有脚步声匆匆地走过,偶尔还夹杂着轻快的口哨声。不知道是谁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里面正在播放着一部英文版的片子,很大的动静,应该是个战争片,要不就是科幻片。楼下有人大声地叫楼上的人。但是这些声音都是和沪妮无关的,那些只是电影放映时的背景音,和沪妮无关。
  改变了一下自己坐的姿势,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再掏出一只555,啪的一声,打火机的火头上就跳跃着一小团火焰,很热烈又很温顺地燃烧起来。沪妮把火焰凑过来,慢慢地点燃香烟,慢慢地喷出一口烟雾,看着飘渺的,没有一点表情的烟雾把自己轻松地推向寂寥的深渊。
  慢慢地,开始找借口来说服自己,秋平一定是在加班,要不,就是把纸条弄丢了,他其实是想给自己来电话的。
  慢慢地把自己的衣服脱掉,心里有一些麻木的疼痛,或许,她真的是不应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和希望的,毕竟,他们分开那么多年,或许,他不是那个记忆中的秋平,不是那个山顶上伫立的少年,在分开的这么多年里,那个少年的秋平已经成长了,成长成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去到洗手间,看到镜中的自己,落寞寂寥的脸上,挂了清冷的两行眼泪,不禁惊觉过来,提醒自己不要盲目地陷落。但又被自己说服不了,只好怀了欲罢不能的疼痛,把自己放在了花洒下面,指望那细密的小水注能够多少减轻心里的烦躁。
  低头看到小腹上横卧的疤痕,心里的痛才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眼睛里汹涌而出,不管秋平是怎样的姿态,她还能吗,她还有能力吗。沪妮听见自己喉咙里啜泣的声音,仓促而混乱,里面透着的绝望让她自己都毛骨悚然。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惜生命里曾经失去的东西,残缺后对完整的渴望。
  秋平始终没有来电话。
  沪妮平静地接受,或许这样是最好的,没有开始,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山顶上的少年,真的长大了,他应该有了自己的生活了,走出了那段已经陈旧的岁月。
  经过天桥,有了一些淡淡的惆怅。走下天桥,那丝惆怅还在。
  房间的角落里,安静地立着那把暗蓝色的方格伞,像是来路不明的突然入侵物,不知道该怎样处置的好。
  夜里,总会想起那个下着细雨的回归夜,夜幕里动人心魄的面容和令人心碎的目光,时间久了,常常地怀疑那是不是梦里的情景。但消失的影像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就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枕头边静卧的手机,在黑暗中耐心地闪烁着绿色的小亮点,但它始终是像坏了一样,太过安静,太过死寂。
  日子就这样继续,波澜不惊,不能自己地随波逐流。
  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