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齐的钢琴确实弹得太好了。他可以不象别人那样,每天必练两小时琴,一学期参加两次钢琴考试。可他并不能因此轻松,即使不练琴,各门功课的作业堆在桌上,好象永远也做不完。他把作业放在左边,做完的放在右边,还没等左边的都到右边去,右边的已经又变成了左边的。为此他经常看聂风带着管弦系女孩子排四重奏,更喜欢把自己写的协奏曲拿去和小提琴手姑娘们协奏一番。他喜欢凑到姑娘堆里,因为在男生那儿他老占不了上风。
“你不灵,小个子,象个小爬虫似的。”他在食堂里和小个子开玩笑。食堂是最开心的地方,男女生凑在一桌上吃饭,是该出风头的时候。小个子一下急了:“有能耐出去!操场上见!”戴齐一下子不作声,低头吃起饭来。
他的气质不适合和男生交往。他苍白、清秀、修长的手指可以和女性的手指媲美,鼻梁挺直,端正的嘴唇说起话来快得象个女人。只要一下课,他必得走到钢琴前弹奏一段什么,假如是弹他自己的作品,肯定会使人赞叹不已,而假如他弹个什么名作,则就会蹦出个女生和他较量。这也是作曲系的女生,外号叫“猫”。因为只要她不愿做习题就象猫一样喵喵叫。“猫”和戴齐的较量是古典音乐和爵士音乐的较量。“猫”把戴齐从琴凳上挤下来,把他刚弹过的曲子改成爵士,一开始弹,“懵懂”就从座位上蹦起来,边跳边笑。只有在听爵士的时候她不想睡觉。
这个班上有三个女生,已经把全班搅得不亦乐乎。为此,后面几届的作曲班就再也没招进女生。主要是贾教授大为头疼。风纪、风化,都被这三个女生搅了。“猫”是个娇滴滴女孩,动不动就能当着所有人咧开嘴大哭,哭起来象个幼儿园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这使老师也拿她没办法。遇到她做不好的习题,她把肩膀一扭,冲老师傻呵呵地咧嘴一笑老师就放她过关了。“懵懂”一天到晚只想睡觉。她能很快弄懂老师讲的,又能很快把它们忘掉,她当天听,就得当天做题,还得当天给老师改,否则过了几天,她就会否认这道题是自己做的。你再告诉她对错都是白搭,她早忘了准则。
一次,“懵懂”去上金教授的个别课。整整两小时,金教授在改她的作品,她一句话没听进去。下了课她走出课堂,冲着等在外面的“猫”说“今天金教授洒了那么多香水”,就回去睡觉了。“猫”夹着谱子走进教室,金教授又埋头修改她的作品,“猫”把头凑过去闻了闻金教授身上的香水,正好教授一抬头,吓得“猫”冲着教授“喵”地一声。“你这里写得好,音响丰满。”金教授一本正经地说。“当然,那是森森帮我写的。”过后“猫”对李鸣说。
第三个女生是女生中的楷模,由此得了个“时间”的封号。她精确非常,每天早晨六点铃声一响,腾地就从床上坐起来,中午和晚上无论那两个人说什么她都能马上入睡。“这家伙简直是机器!”“猫”对“懵懂”说。“嘘!她能听见。”“她早睡着了。”“你们在骂我。”“时间”嘟喏了一声。
她认真做所有课程的笔记,连开一次班会也要掏出本来。没有一本功课她不认真。作曲系的学生通常是同时开十门课,她则是连运动会也要拿个名次。本来这样的女生是不会使贾教授后悔的,但当同时有两个男生追求“时间”,并且“时间”全不拒绝时,贾教授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
入学一年后,天下大乱。晚上八点钟,李鸣找“时间”谈话,九点钟董客就挤进来把“时间”叫走了。十点钟“时间”回到琴房开始用功。十一点钟,查夜的保卫组来了,勒令所有人都回宿舍睡觉,只见“猫”蹭地一下从琴房窜出来,咔嗒一声,把琴房锁了。等保卫组走后,又打开锁溜了进去,那里面坐着森森。
至于孟野因为和“懵懂”跳了一场舞,被人拍了照拿回家去,招惹出的麻烦已经使人啼笑皆非。
贾教授几乎对这个班的学生感到绝望。但他不能表示出无能,他得管,可又一点儿办法没有。他既说不出办法,又觉得绝望,这使他的脸变得乌黑。他的衣服穿得更破,到后来两个裤腿已经不一样长了。可还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