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干脆来个小病大养。病倒后第三天,他就听任冯耀祖等人把他从家里挪到县委小招待所内那个最幽静的小院里。
这个小院叫做“贵宾院”。种着几棵绿油油的梧桐和几圃鲜花,里面有两排雅致的平房专门接待省地领导和贵宾。顾荣平时就在这里占着一套房间。办公室太嘈杂,家里太乱,他经常就在这里休息、午睡。在落实政策的上访高xdx潮中,还有在闹调资风波时,他为了躲避夜以继日的纠缠,也曾在这里办公和休息。
这几天,这个幽静的“贵宾院”里人来人往。
县委县政府各直属部、局、办公室、各公司都有一些人来看望顾荣。有些厂矿、公社的干部也几十里地赶来看他。常常吉普车一辆开出去,又一辆开进来,卷起街上一阵阵尘土。顾荣病了,成为一件遍及全县舆论的大事。相约同去看望顾荣,在有些机关、有些办公室里似乎也越来越成为一件有影响的事情。
这种声势完全出乎一般人们意料,也出乎顾荣的意料。他病过,并不曾这样惊动四方。还没有人能够看透这个声势的深刻原因,但它已经在古陵县产生了有力的影响。人们注视着三两成群的干部接连走进“贵宾院”,一辆辆小吉普不断驶进驶出,不禁想:顾荣到底是老古陵了,他一躺下,就震动全县了。
像冯耀祖这样一些在李向南来后感到巨大压力的干部,他们在人来人往的“贵宾院”里,互相打着照面,擦着肩你进我出,感到一种轰轰然的声势。他们不管平时相互有多冷淡甚至敌对,在这里碰见都是老张老李的格外亲热。都恨不能有更多的人来看望顾荣。他们实际上也在劝说、动员更多的人来,滚雪球似地扩大着声势。他们一回到本单位,就要把人们看望顾荣的盛况渲染一番。看到那些在“提意见、提建议”大会上精神焕发的人现在露出心事重重的目光,他们就感到痛快。顾荣的病,无形中成了一派势力公开集结的机会,也成了他们显示力量、对舆论施加压力的有力手段。并不是哪个人自觉制定了这个策略,客观情势使然。随着一些人感到这样行动的影响后,他们便越来越自觉地推波助澜了。
各种对县委书记不利的舆论在县委大院内外展开了:
李向南要扳倒顾荣,在全县大换班,好独断专行。顾荣顾全大局一让再让,李向南这样下去,会越来越孤立……越来越多的人在舆论影响下,开始用疑虑的目光重新估量起古陵的力量对比,也重新审查起自己的行动来。
世界既是多极的,又常常同时是两极的。自从李向南上任后与顾荣展开了对立冲突后,整个古陵的多极格局似乎都投上了这两极对立的色彩。舆论波涛中,梧桐幽绿。“贵宾院”成了古陵一个特殊的中心。各种各样的人来看望顾荣,汇报情况;顾荣从容不迫地观察着古陵的局势,注视着李向南的行动。以静察动,格外清醒,处暗洞明,格外明晰。他得心应手地输出着一个个对形势的干预。这些干预是不露声色的、三言两语的、随手拨拉的,却恰恰是最强有力的。
不深刻了解社会政治生活的人很难理解像顾荣这样一批人的厉害。他们眯着眼,迈着方步,四平八稳,处变不惊,随遇而安,既沉稳又耐心,但是,却能在言谈笑语之中,翻手覆掌之间,轻而易举地打倒任何一个才识卓越的事业家。
此时,顾荣安详地微仰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和满满一屋子人在进行这样的言谈笑语。乳白色吊灯柔和照着铺着猩红色地毯的客厅,照着他那眯眼含笑的大脸盘。他的左手思索地慢慢摩挲着白瓷茶杯,右手很舒服地放在锃亮的栗色沙发木扶手上。香烟在他指间升起着袅袅青烟。那烟缕也是安详的。
“明天,我准备去一趟地区中心医院,”他慢悠悠地说着,转过身对坐在一旁的冯耀祖“啊”了一声,又转过头来面向大家,“再去看看病。今天晚上,把你们请来随便谈谈。”他侧身在烟灰缸内很有节奏地慢慢弹了弹烟,“到了地区,总要去看看咱们地委郑书记。古陵的老书记了。郑书记肯定很关心咱们古陵的情况,会多方面询问的。我病了七八天,到时候真要汇报起来,情况也不掌握。今天请大家来,就是希望大家能深入谈谈。我想通过同志们谈的,对古陵的形势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概念。有没有一个总的概念,很重要啊。大家畅所欲言吧。尽量谈得深一点。”
“顾书记,你这两天可不能抽烟。我对你抽烟这一条有意见。”冯耀祖圆圆的胖脸上堆满了关切和爱戴,认真地嗔责道。他不自觉地要在人们面前表现自己与顾荣最亲近的关系。
“嗳,不要紧,我这是象征性地夹一根,不一定抽它。”顾荣笑着摆了摆拿烟的手,“不要搞插曲了。开始谈吧。”
谈话很热烈——应该说很激烈。来人都是经顾荣的选择很有“代表性”,他们对新来的县委书记各有不满。都竭力要使自己的意见变为顾荣的“概念”。他们并没看透:顾荣并不需要他们帮助他形成“总的概念”;而是相反,他要引导众人对古陵局势形成“总的概念”;然后作为“大家的意见”,反映到地区去。
在一片烟雾腾腾中,有个人始终坐在房间一角,两肘撑在膝上低着头抽烟。他矮瘦,凸额长脸,一副耿直忠厚的形象。这是分管农业的县委副书记龙金生。
顾荣一直注意着他。
这位龙金生是个不参与任何派系的人。几十年来就是兢兢业业搞他的农业,在基层很有影响。多少年的农业经验使他对李向南的某些做法有些疑虑,这一点顾荣感到了。他要利用这一缝隙争取龙金生。这样的人要比冯耀祖更有分量。在政治斗争中,能否争取到那些不偏不倚而又有影响的人,往往决定最后的力量对比。他今天考虑再三,才决定把龙金生请来的。
“老龙,上午常委又开会讨论了多种经营吧?”他笑着问道。
龙金生点了点头。
“咱们新来的书记又是讲他的发展旅游?”顾荣看看左右,好像长者在宽和地揶揄年轻人,“就指望那个叫古陵富起来?”他知道龙金生对这些“花哨东西”最不感兴趣。
“不,今天开会,向南着重讲的不是这个。”龙金生垂着眼一本正经地说。
“又有什么新花样啊,养猴子?”顾荣更为揶揄地笑道。
“他首先强调要抓好粮食。”
“噢。”顾荣有些失望。
“他讲得很明确。粮食抓好了,才能更放手地抓多种经营。他说,十亿人口,长期进口粮食不是办法。”龙金生的话语总是慢条斯理的。
“这应该是最起码的常识了。”顾荣说。
“我看他对农业根本不懂。”冯耀祖在一旁说道,“就知道抓什么上访啦,治安啦,开这会开那会啦。花里胡哨。”
“不懂,可以慢慢学嘛。”顾荣似乎在替李向南辩护,一句一拖音地慢慢讲道:“可以理解,大城市的学生,只插过几年队,对农业当然不会太懂。不过,大学生,年轻有文化,体制改革啦,战略规划啦,新套套多。老龙啊,你这土包子可别跟不上。”
他在实质问题上略点一下,就把龙金生暂且放下了。争取这样的人,只能利用李向南在农业政策上的过失。任何过于明显的拉拢只会适得其反。
“他这个人太专断。”
“什么都要管,一个人一天主持几个会。”
“他说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没有商量的余地。”
…………
满屋的激烈情绪仍然针对着李向南。
顾荣却从情绪后面清楚地看到了原因:这些人都在李向南迅速推进的形势下感到了巨大压力。“提意见、提建议大会”结束后,年轻的县委书记迅速展开了工作部署,一天召集几个以至十几个大大小小的会议,处理各种问题。县委机关一片忙碌。农业会,纪律检查工作会议,社队干部会,厂矿工作会议,文教会,治安会……。就连“提意见大会”上讲到的养猪问题也在会后两天就解决了。这些情况顾荣都知道。他虽然感到阵势在压过来,却反而镇静起来。他有一个“标准的”领导干部所具有的政治头脑。越是像李向南现在这样一头扎进具体工作中忙忙碌碌的人,越不可怕。他们急功近利,热昏头脑,无法顾及上下左右的政治关系,结果往往被人轻易击败,落个狼狈下场。这是顾荣亲身经历过的教训。
“不要随便给同志下结论、扣帽子。”他打断了人们的话,批评道,“专横啦,专断啦,有什么根据?要有事实。你们说了半天,具体针对什么?”
说话的几个人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就因为他一天亲自主持十几个会?那也不一定算是专断嘛,也可以说是对工作认真负责嘛。‘说干什么,就一定要干什么。’那也不一定是专横嘛,当领导的说了不做,算什么领导?关键要看说的、做的对不对嘛。你们说他做事没有商量余地,首先,他和你们商量了没有?”
被顾荣讯问的几个人哑口无言。
“看来是和你们商量了。商量了,有不同意见为什么当面不提?”
“感到有压力。”有人说。
“有压力?那你现在还说什么?”
“提过也不管用。”又有人说。
“有几个人敢公开反对他的?”
“看来提意见的是少数。少数服从多数,他也没错嘛。”顾荣说道,略仰了仰身子,“所以啊,严肃的态度并不在于事后才发牢骚,那没有用。明白吗?”
“我举个例子吧,”冯耀祖说道,“他在电业局说,干部再有吃喝风,第一次扣三个月工资,第二次撤职。这不合适。吃喝风要反对,可怎么处理,要经过常委会讨论,他不能一个人就定政策。”
“那不过是表明他反对吃喝风的原则态度嘛。”顾荣不以为然地摆了一下手。
“不只是原则态度,电业局已经这样扣工资了。这不是老典在呢,是吧?”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仰靠在折叠椅上的典古城身上。
“是。”典古城毫无表情地答道。
顾荣沉吟了一下:“这样一人说了算,领导的意志就是法律,是不太合适……不过,这问题也不很典型啊。反对吃喝风,在原则上总还是对的。”
有了这样一步步的引导,谈话自然迅速深入。一直坐在一旁憋着气抽闷烟的县委组织部长罗德魁,一下挺立起高高胖胖的身体嗓门粗哑地发泄开了。他讲的正是现在古陵有震动的事情之一,李向南正在搞县一级体制改革的方案:“那天,听说县科委的庄文伊在设计县一级体制改革的方案,我就火了。这是县委的事,组织部的事,不该他们管。庄文伊说,李书记鼓励他们搞。我找李向南去提意见,他说是集思广益。什么集思广益?这么大的事,咱们县委都没酝酿过,就拿到党外去,合适吗?他说,可以听党外人士的意见嘛,这叫咨询,再说庄文伊就是党员,还是县委委员嘛。我没理论,说不过他。庄文伊那样的算什么党员?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李向南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不尊重老干部。“
罗德魁和庄文伊、李向南的这场冲突,顾荣早知道了。他看着罗德魁诙谐地笑了:“县委书记已经年轻化了,老罗,咱们都提前退休就算了。”
“还要传帮带呢。交给这样的年轻人,我还不知道自己放心不放心呢。”罗德魁瞪着眼说道。
这位搞了一辈子政工的干部最怕别人提退休,顾荣了解这一点。调动人要因人制宜。“看来,”顾荣像是商量似地左右看看大家,“咱们的县委书记是急于搞精简啰?连招呼也不打就已经规划开啰。诸位不要成了他要裁汰的冗员?”他蹙着眉若有所思,慢慢旋转着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一个新领导上了任,常常觉得旧的干部队伍不好领导,要重新提拔一批自己的人,搞清一色,好像这样才顺手。……不正常啊。”这三言两语的点拨,看似轻描淡写,其分量可以与战场上打垮一个军团相比拟。在座的人都明确意识到了还多少有些朦胧的威胁。
“不正常的事情多了。那不是,有人现在叫他青天大人。”罗德魁把火柴盒“啪”地往茶几上一撂。
“离开了党,有什么青天。一个人被叫作青天,那就很危险啰。”顾荣说道。
一直低头抽烟的龙金生这时微微抬起头,公允地说了一句:“那是农民自发叫的,李向南确实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
“群众为什么这样叫,当领导的不应该想一想?到底自己和整个组织处于什么关系?”顾荣坐起身来,第一次露出一丝不快。
龙金生又低着头抽起烟来,屋里静了一瞬。
“人民日报的刘记者还要写篇报道吹他,题目叫……噢,‘一个讲究效率的年轻县委书记’,这不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冯耀祖说道。
“唉,年轻人啊。”顾荣似乎语重心长地为李向南叹息道,“我和老龙都是老同志了,对年轻人还容易宽谅,可还要考虑大多数干部的思想情绪啊。”他目光转向一直坐在写字台旁一言不发的胡小光,“小胡,你怎么不谈谈?”
“我没法谈。”小胡的眼镜片闪动了一下,他的情绪很大,手里拿着一支红蓝铅笔在纸上用力一下下划着。他是顾荣有意叫来的,现在准备用他来为今晚谈话升温。
“有什么话都要谈出来嘛,现在提倡党内民主嘛。”顾荣和蔼地鼓励道。
“什么民主?纯粹是孤家寡人路线。”年轻人声音很高,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
“冷静点,小胡。”
“我冷静什么?不让我干算了。我哪条不对他劲?不够年轻化?我老了?知识化?我是文盲?他是北京来的,就对北京人看得顺眼。古陵有几个北京的?不就是那么一个半个吗?”大家知道他指的是康乐。“为了树立自己,就打倒别人,为了打倒别人就全盘否定过去。”小胡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打印材料往写字台上一撂,正是那份“批了的案子为什么解决不了”,“这个材料目的是什么?就是全盘否定古陵这几年的工作。郑书记领导的不好?不好能调去当地委书记吗?”
把郑书记说成古陵的象征是顾荣过去心中最不快的;而现在这些话,正是他认为最有水平的。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冯耀祖走过去接电话。
“小胡,不要火气太盛。这样吧,明天跟我一起到地区走走,看看郑书记,消消气。”顾荣安抚道。
“我不去。”
“顾书记,地委郑书记的电话。”冯耀祖举着话筒说。
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我是顾荣啊。”他走到桌前接过话筒,电话里传来老郑的声音,屋里很静。坐在电话旁边的几个人都能听见老郑的声音。
“老顾,身体怎么样,不要紧了吧?”
“不要紧吧,还不到彻底交待的时候呢。”
“要多注意身体啊。我本来应该去看看你,赶上去省里开了几天会,刚回来。古陵现在怎么样,向南干得不错吧?”
“年轻人很有干劲……不过……”
“不要吞吞吐吐。向南是咱们老首长的孩子,什么还不好说?”老郑也在李向南父亲手下工作过。
“下面有些干部对他有些意见,可能他对县委工作还不太熟悉吧。”
“总要有个熟悉过程。……干部们对他有些什么意见?”
“主要认为他对古陵这几年的工作缺乏正确估计吧?”
“噢,具体怎么回事?”老郑注意了。
“他们认为向南在实际上基本否定了古陵县委这几年的工作。官僚主义,党风不正,不关心人民疾苦,这些都是向南下的结论。”
老郑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声音。满屋子的人屏住呼吸相视了一下,这句话落到原县委书记心上的千钧分量,他们都感觉到了。“听见你房间里人很多啊……”过了片刻,老郑在电话里说。
“人来得不少,耀祖,老罗,老龙,还有小胡。年轻人最近有点情绪,他很想去看看你。让小胡跟你说两句话吧?”
“郑书记,”小胡接过电话,在老领导面前满肚子委屈和牢骚一下冒出来了,“我干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
“我因为反对他全盘否定古陵这几年的工作,他就把我从县委办公室清除出来了。”年轻人一下子把事情机智地归结到这个高度上,不能不说是受顾荣刚才那句分量千钧的回答的启示。
老郑又沉默了。“不要太冲动,啊?”过了一会儿,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声音。
“郑书记,让我还是到地区跟着你工作吧。”
“这个慢慢再考虑。”
“我想先去看看你,反映反映古陵情况。”
电话打完了。及时的电话取得了及时的效果。满屋的人在瞬间寂静后都兴奋地议论了起来。一晚上的“随便谈谈”达到了主题升华。
顾荣非常舒服地仰靠在沙发上,两只手像两条战争年代装满小米的粮袋松坦地搭放在沙发扶手上。他此时觉得自己屁股格外大,身躯也格外沉,整个身子像个巨大的沙袋深深陷入沙发里,沙发也显得格外稳固,像块十米见方的钢锭压在地板上,压在整个古陵县地面上。乳白色的灯光,青色的烟雾,喧嘈的说笑,窗外月光下婆娑飘曳的树影……一切都在周围轻快地飘浮晃动着,惟有自己四平八稳地像块巨石坐落在中间。直感告诉他,仅此一次随便谈话就可以绰绰有余地搞垮李向南的整套布局。由于稳操胜券,他不但没有一丝烦恼愤恨,而且还涌起一些对李向南的怜悯。他毕竟是老首长的儿子。而且,那种不顾一切往前闯的昏热,自己年轻时也是经历过的。他摆了摆手,打住了人们的议论:“同志们,不管有什么意见,都要像今天这样坦率地谈,这样才能解决问题。另一方面呢,要与人为善,对同志要一分为二,向南同志对工作还是很热情的。”这番话既是他不露痕迹的老谋深算,也多少安慰了一下自己刚产生的同情心。
“什么工作热情?”小胡拿起桌上那份“批了的案子为什么解决不了”抖了抖,“为什么专门举这个国民党中校的案子为例,不就是为了针对顾书记吗?”全屋人的注意力集中到小胡身上。
这时,小莉轻轻推开门进来了。没有人注意到她。
“这个国民党中校魏祯是谁,大伙知道吗?”小胡继续说,人们相觑着,等他往下说,“他是林虹的亲舅舅。”
顾荣也有些惊愕,他还不知道这个情况。
“可这林虹和李向南是什么关系,你们知道吗?”
这个悬念太强烈了。人们都注视着小胡。小莉也睁大眼看着小胡。
“他们俩十几年前在北京就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关系肯定很不一般。”
“噢。”顾荣把大半截“前门”烟慢慢摁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踱了两步,在窗前站住。停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看着众人,也看了一下小莉,冷冷地说:“真是一环连一环,无巧不成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