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清代笔记中的一个片段,题《儒士行恶》,读后颇有印象。
海隅某镇,突来三名恶棍,专事入室强暴民女。镇民愤恨,便去几里地外的两位儒士住所,请教如何报官捉拿。不料,这两位儒士笃信“丽服诲淫,艳容引奸”的道学教条,闻之反责民女不守妇德,勾引世人。
此后,每当恶棍再度得手,儒士仍然不问恶棍踪迹,只责民女不轨。镇民粗鄙无文,皆信之而息声。
半年后,恶棍更加嚣张,镇民迁出逾半,余者逆来顺受。某夜一村妇惊见,两位儒士早已与恶棍混为一体。
笔记者曰:助恶、行恶,本不可分。两位儒士为何历来只责民女丽服艳容?可见关注久矣。为何关注?饥渴久矣。
不解者问:满口道义,义正词严,岂能尽假?
笔记者曰:不屑道义而明施害者,小恶棍也;高倡道义而暗施害者,大恶棍也。小恶棍为大恶棍开道,大恶棍为小恶棍立言,自古皆然。
余评之曰:中国民间,历来将文人与恶棍分作对立族群,乃大误也。“文”无拒恶之能,“人”有握棍之性。恶而不文,是为小恶;恶而沾文,方成大凶。天下恶棍文人,大多藏恶显文。然而每观其文,大抵空言道义,而作酷评。酷评之始,必先颠倒黑白,指善为恶,为恶扫庭。此评一出,挑起低劣舆情,方圆再无是非,酷评者由助恶而行恶,亦无阻矣。
故余叹曰:巨恶之半,起于文人。文恶之半,起于酷评。远溯“文革”,近观民粹,同此程序,皆可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