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们到武威沙漠公园去。小徐,你不是一直嚷嚷要游泳吗?带上你的游泳衣。”向导说。
小徐从北京出发,果真带了游泳衣。但偌大一个兰州城,竟没有一处游泳的地方。往西走,一片瀚海,游泳衣成了我们取笑她的口实。没想到在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包绕的武威,竟然可以——游泳!
乘车沿武威城东南走40里,一片绿色漫浸而来。这绿不是江南那种晶莹软滑的糯绿,而是艰涩粗糙苍老的劲绿,仿佛在绿色之上镀了一层金属的粉末。
沙漠公园最瑰丽的景色是树。杨树、柳树、榆树、槐树、椿树等共有100多万棵,还有梭梭、红柳、花棒等沙生植物500多万株。
单是有树,只能叫林带。虽然这些树在荒凉的大漠背景下,却显示出生命的悲壮与倔强。
于是,人们便在粗粝中揉进了人造的玲珑。有了桃花亭、鸳鸯亭等模仿江南秀色的楼台,有了跑马、滑沙、赛驼的游戏。
在游览过苏杭美丽清新的园林之后,突然在原始洪荒的沙丘背后,看到一个红男绿女般鲜艳的小亭子,觉得不协调,有股东施效颦的味道。
我悄悄把这想法对一位来自水乡的同伴讲了,并不是想讨好他的故乡。我以为大漠之上应有铁马金戈、碧血黄沙,这才是借造化之功,浑然天成。不想他却说:“这些亭台若在江南,自然是算不得什么。但这里是大漠,有了这些景致,便使那些永远去不了苏杭的人也领略一回不同的风光,用心也很良苦。”
我无语。有时要求正宗,有时也须仿制,世上有许多规则,都有各自道理。
游泳池其实是一个小型人工湖,水泥砌成曲曲折折的湖岸,还有几簇柳枝。在干燥得冒火的沙原上,突然看到一池真正的碧水,真是惊喜交加。大家齐声问:“这水是从哪儿来的?”
“抽的地下水。再往远里讲,是祁连山的雪水渗过来的。”公园的管理人员笑眯眯地告诉我们。由于蒸发量极大,需要不停地注水。
“但渗漏怎么办呢?”记得小时见过干涸的游泳池底,布满甲骨文一样的裂隙,每年都要修补。这沙漠中的池塘,漏起来像个筛子,有多少水也供不上的。
“我们先挖了这个大坑。底下都是沙,糊上水泥也禁不住漏的。用车从远处拉来胶泥,胶泥你们都知道吧?”主人问。
“知道的。”小时我用胶泥捏个小碗,啪地摔在地上,胶泥的密闭性极好,空气逸不出去,小碗就像玉米开花似的炸裂了。
“把胶泥卸在池底铺开,再吆喝来一群牛马骆驼,让它们在泥巴上踩。踩实了,再铺上水泥,这池子就不怕漏了。”
原来是这样!这骆驼蹄子上的游泳池,这大漠上来之不易的清波!
看到一个游人笨拙地在水中嬉闹,撩起一簇簇水花,这是一位牧民。我感觉到了江南同伴的宽容和智慧。他设身处地地珍惜这粗糙的楼台和简陋的水池。并非每一个居民都有机会浏览江南,永远停留在大漠的人,也渴望那清凉涓透的世界。而我太狭隘了。
小徐终于没有游泳。她俯下身去,将两根手指探进水里,说“太凉”。
毕竟是祁连山积雪融化的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