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美国思想家托马斯·潘恩说过,一个人,如果极力宣扬他自己都不信的东西,那他就是做好了干任何坏事的准备。像刘文雄这种满口胡言乱语、以图欺世盗名的人,是不会有任何道德底线的。接下来,两人只需要谈利益。或许黄坤没有说错,刘文雄是个更容易打发的真小人。
1 高房价,真有那么苦吗
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不断扩展着河州的天际线。大楼一天天长高,与它一起生长的,还有杜林祥的壮志豪情。
之前担心的种种情况,并没有出现,摩天大楼的市场前景一片大好。得益于银行源源不断的贷款,近两个月摩天大楼还创造了七天盖好一层楼的洪西纪录。摩天大楼的高度已经达到三百米,成为当之无愧的河州第一高楼,但它并未放缓长高的速度,正向着四百米的终极目标冲刺。
大楼修建到三百米时,杜林祥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河州第一高楼诞生仪式。就在这个仪式上,摩天大楼被正式冠以“纬通大厦”的名字。“纬通大厦”四个字,也是半月前杜林祥专程去北京拜访了一位书法界泰斗,并请对方为大楼题的字。
这个周末,杜林祥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周六去郊外陪吕有顺钓鱼,周日则和张清波去乒乓球俱乐部打球,晚上还要出席万顺龙的饭局。不过周五下午,吕有顺却打来电话,说要急着去北京,钓鱼的事只好作罢。吕有顺还说通知来得很急,据他所知,邻省的多位领导都被召到北京了。隔了半小时,张清波也打来电话,说要去北京开一个紧急会议,自己正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周日也赶不回来。
杜林祥纳闷地问:“吕市长也被急匆匆地召去北京开会了,你们是同一个会吗?”
“是吗?”张清波说,“我这个会是银行内部的,通知各省分行的行长,今晚必须赶到北京。”
张清波又喃喃自语道:“怪了,我一个同学是邻省发改委主任。刚给我打电话,也说接到国家发改委的通知,要去北京开会。没事叫大伙去北京干嘛?”
周末的活动都取消了,杜林祥索性带着妻子周玉茹,搭周五晚上的航班去云南腾冲泡温泉。前段时间,杜林祥以项目考察为名,与安幼琪去中东逛了一圈。在迪拜、阿布扎比这些奢华天堂,两人享受着纵情声色、纸醉金迷的生活。回家看到老婆,杜林祥心中难免愧疚,所以才决定要补偿一下。
在腾冲住了两夜,礼拜天下午,杜林祥又赶回河州出席万顺龙的晚宴。出席宴会的全是国内一线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老总。据万顺龙说,这些大房地产商隔几个月就会聚一次,一起研讨经济发展趋势与企业管理之道。能够进入这个圈子的,在洪西只有万顺龙一人。杜林祥能破例参加,完全是因为本次聚会由万顺龙做东,他专门邀请了两家河州本地的房地产企业。
这些大房地产商不仅腰缠万贯,更是声名显赫。从报纸、电视上,杜林祥早就认识了他们。万顺龙在引见时,一位上海的著名房地产商还说:“杜总,幸会。今天我们在河州市区参观时,已经见识了你的非凡手笔。那栋摩天大楼,就是放在北京、上海也毫不逊色。”听到这样的赞美,杜林祥心里自然乐滋滋的。
女主人马晓静穿着一套紫色长裙,周旋于众人之间,一笑一颦都很得体。与杜林祥打招呼时,马晓静还不无遗憾地说:“这么多大企业家,平时请都请不来,今天难得聚在河州。本来姜省长说好要亲自出席的,可周五他接到紧急通知,赶去北京了。”
杜林祥“哦”了一声,心里却犯起嘀咕,这个周末的北京,可真是热闹非常啊。各路封疆大吏都赶到了,究竟有什么事?
小商人聚在一起,三句话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大老板坐在一起,钱这个话题却被有意忽略了。众人谈事业、谈家庭、谈健康,就是很少谈钱。这些江湖大佬的段子总是层出不穷,包间里也不时有笑声传出。
一位北京的著名房地产商说:“现在的政府官员,可比以前精明厉害多了。我有一个同学在中央党校做教授,不久前就遇到一件事,在讲授政府信息公开与防止腐败的关系时,教授顺口引用了那句著名的话——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可台下一位市委书记却发言,凭什么说阳光是最好的防腐剂?一块猪肉,放在冰箱冷冻室里,几个月后还能吃,放在阳光下,两天就坏掉。”
一位深圳的著名房地产商来了兴趣:“最后教授答出来没有?”
来自北京的老总摇摇头:“我那位同学冥思苦想了好久,都没想出答案。这个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居然把他难倒了。后来他一直感叹,现在很多官员的水平,比教授还高。学生进步了,老师却没有与时俱进。”
万顺龙这时却说:“其实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阳光是不是防腐剂,关键看肉是什么肉,是死肉还是活肉。一块死猪肉,当然要放进冰箱,可要是头活猪呢?还有,人死了做成木乃伊可以防腐,可一个大活人,最好还是出来晒晒太阳。”
众人一阵大笑,还纷纷赞扬万顺龙不愧为大才子,把难倒教授的问题,轻而易举化解了。晚宴直到最后,才把话题聚焦到房地产市场。一位广州的房地产商忧心忡忡地说:“这几年的房市太火爆了,量价齐升,压都压不住。这种市场环境,不是好兆头。”
这位广州的房企老总说:“这个周末,许多党政领导,还有银行系统的高官,全被召到北京。听风声可不太对啊!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就等着出问题呢!”有人说,“现在行情这么好,就像海水涨潮,不管什么人,不管穿没穿内裤,都在海里愉快地游泳。等到潮水一退,那些没穿内裤的人就会原形毕露。对于在座的诸位,退潮是好事,也是机遇。”
看着众人点头称是,杜林祥的心里却七上八下。他很清楚,与各位大佬相比,自己一定就是那个裸泳者。
礼拜一一大早,杜林祥又来到工地,召集施工负责人开会。利用会议间隙,他给吕有顺、张清波打了电话,不过对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直到下午六点过,张清波才从北京发来一条长长的短信:“我在去首都机场的路上,和几位领导在一起,不方便打电话。上面已经决定,要进行宏观调控,房地产市场是重灾区,你要做好准备。”
还是那些大佬消息灵通,饭局上的预测果真变成了现实。杜林祥顿时感觉一阵寒气逼来!他此时更心急的是,这一轮宏观调控,力度究竟有多大,对企业的影响究竟会到何种程度?第二天上午,张清波终于打来电话。电话那头,张清波沮丧地说:“风向变了,现在总行已经下了死命令,各地都要紧缩银根。”
杜林祥急迫地问:“后续的贷款还能放出来吗?”
张清波说:“想都别想了。为了贷款给你们的事,我在会上被总行领导批了半个小时。”
接下来的几天,各种消息逐渐明朗。为抑制经济过热,北京已下决心进行宏观调控,媒体也用“力度空前”来形容此轮宏观调控的具体细则。一家权威报纸,甚至在主要版面连续刊文痛批房地产市场泡沫以及高房价对于经济社会发展的危害。
杜林祥还是一个小包工头时,对宏观政策并不敏感,因为当影响力层层传递到自己身上时,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一回不同了。政策发布当天,银行贷款便全面停止。市场上持币观望的气氛空前浓厚,企业旗下的多个楼盘,销量剧烈下滑。进项没有了,可要支出的钱却一样不少。那些前期垫资的建筑商纷纷上门逼债,要求杜林祥按时支付各种款项。仅仅一个礼拜时间,偌大的纬通地产,账户上竟然没有多少现金了。
比尔·盖茨有句名言:“微软离破产永远只有十八个月。”杜林祥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心中还在讥笑,这算什么世界首富,一点气魄都没有。别说微软的家底了,就我老杜的施工队,躺着在家睡两年,也不会破产。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船小好掉头,什么叫大企业的烦恼。要说抗风险能力,小企业其实远胜大企业。现在的纬通,背负着巨额贷款,而房子又囤在手里卖不出去。别说十八个月,一年都撑不下去。
上门的债主越来越多,还有一个包工头,居然讨债讨到杜林祥家里去了。杜林祥气得破口大骂:“这些年你跟着我少说也赚了一百万了。现在欠你几十万,你就跑到我家里来撒野?”
对方也毫不示弱:“杜老板,我跑到你家里,是因为我无家可归。我欠工人们工资,这帮家伙已经霸占我家好几天了。你说我怎么办?”
杜林祥记得,这家伙过去都是把自己叫三爷的。这才几天时间,就从三爷变成杜老板,从爷爷辈变成了平辈,连降了两级啊!对于“有钱就是爷”这句话,杜林祥算是认识更深刻了。后来,好说歹说,杜林祥同意第二天先支付十万块,那人才悻悻离开。
市场环境继续恶化。河州一些小房地产商已经开始用降价的方式兜售手里的房子,杜林祥见状,也吩咐公司将旗下楼盘打折促销。
降价的广告登出去没几天,吕有顺就打来电话了:“林祥,怎么你的楼盘也开始降价了?”
杜林祥趁机大吐苦水:“吕市长,我这企业已经快撑不住了。只能用这种方法,回流点现金。”
杜林祥还想叫苦,吕有顺却说:“什么都别说了!明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到时见面再聊。”
杜林祥正等着面见吕有顺的机会。如今,恐怕也只有这个吕有顺,才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过,吕有顺说的可是请“你们”吃饭,除了杜林祥,还有谁?
杜林祥赶到酒店时,万顺龙以及河州的另外三位房地产商都已经到了。万顺龙还打趣地说:“这可难得啊,吕市长把河州房地产行业的前五强全部请到一起了。”
刚坐下,一位房地产商就对杜林祥说:“老杜,你可不仗义啊。现在大家日子这么难过,你不想着同舟共济,反倒降价促销。是想把大家都玩死啊?”
杜林祥没好气地说:“都是生意人,如果不是遇到难关,王八蛋才愿意降价!”
另一位房地产商这时帮腔说:“杜总,这年头谁的日子好过,大家不都还挺着?”
倒是万顺龙帮杜林祥开脱:“林祥的确有他的难处。摩天大楼的项目占用了他太多资金,说实话,他降价促销,也是不得已为之。”
大约十分钟后,河州市政府副秘书长兼房管局局长周启成到了。周启成看着几位河州房产界大佬,抱歉地耸耸肩:“吕市长临时有事,来不了。我只好替补登场。”这位周启成,河州市委秘书出身,也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只可惜前些年一直不得志。直到吕有顺到来后,才刻意拔擢了他。周启成工作作风泼辣,被外界视为吕有顺的左膀右臂。甚至有几次吕有顺同杜林祥去溪边垂钓时,周启成也跟着在一起。
在座的都是熟人,周启成便直言不讳:“今晚原本是吕市长做东,邀请房管、建设、国土等部门的一把手,还有河州房地产界的企业家聚餐,可不知怎么回事,吕市长忽然说要召开一个重要会议,不仅他本人来不了,其他几位局长也被叫走,只让我一个人赴约。”
其实,吕有顺爽约的真正原因,周启成并不清楚。就在今天下午,吕有顺接到一个北京打来的电话,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事情的起因,就在于三天前吕有顺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了这样一番话:“中央在此时进行宏观调控,无疑是十分正确的决策。但是,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大国,各地情况千差万别。比如沿海许多地区,的确面临经济过热的风险,此时不加强调控,后果不堪设想。而像河州这样的地区,经济过热的问题并不严重,相反还面临如何加快发展的问题。”
电话里,领导说吕有顺这番话是典型的阳奉阴违。先给中央戴一顶高帽子,说几句恭维话,然后自己在下面由着性子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在如今的环境中,吕有顺作为市长,自然不愿意看到河州房价下跌。他发起这次宴会,就是想给房产企业打打气。今天接到上面的电话,吕有顺觉得还是要和房地产企业保持一定距离,不要给外界留下什么把柄。所以,才临时叫房管局局长一个人出席。
见不到市长,万顺龙便对着局长叫苦:“周局长,现在的市场太低迷。银行不贷款,消费者不买房。长此以往,整个经济都会受影响。”
作为房管局局长,周启成也是满腹牢骚:“执行命令还不容易?我可以一点折扣都不打。但真要认真起来,整个房地产市场垮下去了怎么办。到头来,又得怪我工作不力。我看了今天河州的报纸,完全是胡说八道。什么叫政府出手打压房价?去查查文件,哪一条说了政府要打压房价,文件里都是说抑制房价过快上涨。怎么到了那些记者手里,就成了打压房价了?吕市长看了报纸也很生气,专门给宣传部打电话兴师问罪。”
周启成又加重语气说:“对于那些目前还在低价销售楼盘的企业,政府不能听之任之。房管局要拿出具体办法,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我们已经下发了通知。对于那些实在不听招呼的企业,下一步还要拿出具体处罚意见。”
周启成今天是作为吕有顺的代表来出席宴会的,他的话,自然就是吕有顺的意思。周启成已经清晰表达了河州政府的立场。不管上面的政策怎么样,起码在河州,不希望看到房价出现大跌。如果任由房价大跌,政府手里的土地怎么卖?没有卖地的收入,城市建设还怎么搞?
万顺龙激动地说:“现在像吕市长、周局长这样有魄力的领导,实在太难得!一些不负责任的媒体,就是整天忽悠老百姓,说什么房价太高,搞得连政府的一些人都失去主见。”宏观调控的大背景下,房企一片哀鸿遍野。遇上能力挺房价的领导,其实不止万顺龙,在座的开发商都是兴奋莫名。
周启成说:“现在有好多话,政府也不便公开讲。所以才私下邀请大家,来探讨一下如何渡过目前的危机。政府该出台的扶持措施会陆续出台,你们企业也要有定力。哪怕楼盘一时滞销,也不要心急火燎的。挺住!大家都不降价,最后消费者总要买房子嘛。”
周启成又问:“河州几家大房企,这几天就杜总的纬通在降价。这几天下来,结果如何?”
杜林祥耷拉着脑袋,说:“很不理想。我都八折了,可有人还指望过段时间能打七折。销量也上不来。”
万顺龙这时说:“这很正常嘛,消费者都是买涨不买跌。纵观各国房地产市场,要么是量价齐升,要么是量价齐跌,从来没听说靠降价就能救房市的。因此,大家才要一起挺住。”
所有人都明白,今晚的宴会,就是向几家大房地产企业打招呼,要达成联手护盘的攻守同盟。在座的企业也纷纷表态,哪怕几个月不卖房,也绝不降价。有家房企老总在敬周启成酒时,甚至唱起革命歌曲以明志:“熬过了艰苦的现阶段,反攻的胜利就在眼前。”
政策调整令周启成很苦闷,他喝了几杯酒,也发出感慨:“大家都骂房管局,他们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如果房价大跌,经济就得连带受影响,城市建设也只能停滞。没办法,只好让老百姓暂时忍受一下高房价之苦了。”
万顺龙此时却哈哈笑道:“周局长的确一片苦心,但你丝毫不用自责,高房价,真有那么苦吗?”
周启成说:“你这个万总,得了便宜还卖乖!哪个老百姓愿意买房时多掏钱?咱们苦心维持着房价,也是不得已为之。”
万顺龙说:“以前,我和你们的看法一样,甚至内心还有些愧疚。可后来通过一件事,态度却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众人来了兴趣,只听万顺龙说:“我有一位台商朋友,平时在一起喝酒时,也感叹台湾房价很高。可有一年,一向不关心政治的他,却要赶着回去,参加市长选举时的投票。为什么呢?因为有个政党的参选人居然在演讲时直指该市房价太高,如果他当选就要打压房价。那位台商朋友一听这话可着急了。老子好不容易买的房,你这一弄,不是让我财富缩水吗?”
万顺龙接着说:“台商是富裕阶层,自然不愿房价跳水。但这事也引发了我的兴趣,我持续关注着当地选情。结果,那位主张打压房价的候选人最后竟是惨败。我就纳闷了,从社会情绪来说,老百姓并不喜欢高房价啊。尤其那位台商朋友还告诉我,在竞选场合,每当候选人抨击高房价时,台下总是欢声雀跃。可为什么选举结果又是惨败?”
周启成不解地问:“你快说说其中的道理。”
万顺龙说:“那位朋友告诉我,他所在的城市,70%的选民都是有房族。对于这些人来说,最担心的就是房价跳水。因此,那位候选人惨败就不足为奇了。然后,我又问他,平时在一起喝酒时,你不也常发牢骚,说台湾房价太高吗?结果这位朋友却说,现在高房价简直成了贬义词,没事的时候谁都拿来批两句,可真到要自己割肉的时候,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万顺龙继续说:“我讲这个故事,倒不是说房价越高越好,或是高房价就是天经地义的。而是说,面对舆论的喧嚣,我们也要去辨别真伪。比方说吧,一共十个人,其中八个人有房子,两个人没房子。这八个人当然希望房价不断上涨,但他们往往是不会发声的。另外这两人,却整天骂骂咧咧说房价太高。十个人里,高声叫骂的有两个,默不作声的有八个,在外界看来,好像十个人都在声讨高房价,其实压根儿不是这么一回事。”
周启成放下筷子说:“万总,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认真想过。就说河州的那些公务员吧,谁没有两三套房子,河州房价越高,他们心里越高兴。可在机关上班时,这伙人不也要随大流抨击一下房价太高。”
万顺龙哈哈大笑:“这就是现在的普遍现象。我去北京打车,每一个出租车司机都在骂北京房价高,简直是怨声载道。但他们说的是真话吗?我看未必!外地人是不能去北京当出租车司机的,因此北京出租车司机都是本地人。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家里都有房子。不是这几年北京房价疯涨,他们那些破破烂烂的四合院能卖出上千万的天价吗?”
杜林祥觉得这个议题很有趣,便问道:“万总讲的的确有道理。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外界对于高房价一片骂声呢?”
万顺龙想了想说:“我觉得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嘛,中国人一直有骂涨不骂跌的习惯,什么东西涨价了,舆论一致挞伐,什么东西卖便宜了,所有人缄口不言。我有一个同学是北京研究农业问题的专家,他一直有个观点,中国的农产品早就应该涨价。他甚至义愤填膺地表示,为什么中国的农民穷,就因为粮食太不值钱。那些北京、上海的市民,可以承受与国际接轨的房价、油价,为什么不能承受与国际接轨的粮价?说白了,这就是市民在剥削农民。他甚至还说,现在的肉价、粮价即便翻一番,城市里的中产阶级也是可以接受的。而那些城市里的贫困阶层,完全可以由政府用发放生活补贴的方式给予救助。这样一来,农民收入立马大幅增加,三农问题这盘棋就彻底活了。”
万顺龙说:“暂且不论我这位同学的观点是否正确,但他大声疾呼这么多年,却没有引起多大反响。然而不久前,猪肉价格上涨,就引发全社会一致关注。说起这事,我那位同学真是长吁短叹。尤其是看到记者在路边采访一位行人抱怨猪肉涨价时,他忍不住骂说,你知道农民养猪多辛苦,卖一头猪究竟能赚多少钱?你有钱背个LV的包,却没钱买猪肉吃!”
听万顺龙这么一说,满桌人都大笑起来。万顺龙继续说:“刚才说的是第一点原因,至于第二点嘛,我认为跟谁掌握话语权有关。我大致看了一下,中国的城市里,二分之一的人家里都有住房,别看他们嘴里不时骂骂咧咧,心中却不希望房价下跌。剩下还有四分之一,就是房价再怎么跌,他也买不起房,这部分人其实对房价也不敏感。另外那四分之一就是什么北漂之类的,属于正准备买房的人,他们当然巴不得房价大跌。而那些媒体里的记者、编辑,大多就是这类人。”
周启成拊掌而叹:“万总不愧是儒商啊,你这一番精辟的分析,我算大开眼界了。刚才讲的是房价,我还想起了另一件事。”
据周启成说,他的一位朋友是北京市公安局的领导,当初为缓解交通拥堵,北京推出尾号限行的举措。有家网站做了民意调查,结果却是骂声一片,高达八成的人反对。后来,政府又委托一家调查公司,针对北京车主做了一项调查,却发现有近六成的人支持这一举措。反差如此之大,很多人始料不及。可仔细想想也不奇怪,网上的调查,全国网友都能参加,许多人甚至是为反对而反对。而真正与此项政策利益攸关的北京地区车主,思考问题的角度却与旁人大不相同。
万顺龙笑着说:“不过,这番话咱们只能私下讲。就像周局长你,不能公开表态力挺高房价一样,我的这些话也不能对外发表。否则,又得被人骂成是为富不仁的奸商。”
周启成说:“是啊,现在的氛围,害得明白人都只能说糊涂话了。万总,从整体看,你觉得房价能调控下来吗?”
“怎么可能?”万顺龙说,“现在的情况是,老百姓有买房的刚需,企业有逐利的本性,地方政府又担心房价下跌危及经济。面对这样牢不可破的铁三角,房价怎么会下跌?等调控一过,房价还得报复性上涨。”
周启成点点头:“可惜呀,这么浅显的道理,有人就是不明白。”
万顺龙说:“当然,任何东西的价格都会有起有落,从长期看房价也会出现下跌,只不过具体的时间点在哪里,谁也说不清。那些说土地是稀缺资源,用一点就少一点,因此房价只涨不跌的,也是屁话。咱们的土地有限,人家美国、日本的土地也不是无限供应啊,可危机一来,房价还不是一路狂泻。我是坚信市场法则的,当房价处于上升期时,不管怎么调控,作用都不大。等到进入下跌期了,任谁有天大的本事,也护不住房价。”
晚宴接近尾声,联手护盘的格局已经敲定。但杜林祥的焦虑并没有丝毫缓解,他毕竟和其他人不同,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压在身上。可以说,因为摩天大楼这场“大跃进”,杜林祥的抗风险能力是所有人中最弱的。资金链已经断裂,再没有活水注入,他是挺不了多久的。
2 做企业是现金为王
纬通集团运作摩天大楼本来就是在玩以小搏大的资本游戏,哪里经得住银根紧缩的折腾。再有半年多时间,大楼就能封顶了。可宏观调控,早不来迟不来,偏偏这时候来!杜林祥已经从银行贷了三十多亿,要把这栋楼盖完,同时完成内外装饰工程,起码还得二十亿。银行已中断了贷款,施工方又一直在讨要工钱,纬通现在已经是资不抵债。
以河州新城的开发进度,这栋摩天大楼几年后起码能升值几十个亿。但正如安幼琪当初提醒的那样,做企业是现金为王。眼下要没有后续资金把楼盖完,纬通就会死得很难看。今后这座巍峨壮观的大楼,也只能收归银行名下。
能想的主意,杜林祥几乎都想过了。他甚至还请教过张清波,能否用“假按揭”的方式,再从银行弄一笔钱出来?结果张清波根本未加思考,就直接摇头否定。
所谓“假按揭”,杜林祥之前也用过。之前,纬通开发的几处楼盘销售状况并不理想,但急着用钱的杜林祥又实在不愿意低价贱卖。最后,他在张清波的帮助下,就是利用这种方法,贷出大笔资金。
如今的人们对于按揭都很熟悉,就是购房者向银行借款,达成协议后,银行就把全额购房款先打给房地产开发商。接下来,购房者再按时向银行归还借款与利息。杜林祥当初就钻了政策空子。他找来几百张身份证,里面大多是公司员工以及他的亲戚朋友。然后以这些人的名义,高价买入纬通集团开发的楼盘。当然,买入方式是采用按揭,这些人先去银行办理借贷手续,之后银行就将购房款直接打给纬通集团,杜林祥再负责每月向银行归还按揭贷款。这种俗称“假按揭”的方法,等于让纬通拿到了一笔低息贷款。
一般说来,银行在放贷时会经过细致的资格审查,很容易发现其中猫腻。可因为张清波的干预,银行各个部门大开绿灯。这笔采用违规方式弄来的钱,使杜林祥轻而易举地渡过了难关。
当时的操作很隐秘,连北京的总行都没察觉。但今时不同往日,逢此宏观调控之时,总行严控银根,就连大名鼎鼎的财神爷张清波,也只能徒唤奈何!
关键时刻,吕有顺倒没有忘记杜林祥这个朋友,也没有忘记摩天大楼这个他倾注心血的政绩。就在晚宴后的第二天,他打来电话:“银行方面是指望不上了,能不能想办法,先把这栋大楼卖几层出去?这样也能回收一些资金,解一解燃眉之急。”
杜林祥说:“我也想了这方面的办法,前天还去北京拜会了一家央企。只要他们掏钱买楼,哪怕便宜一点我也愿意出手。可真正有意向的人不多啊!”
吕有顺说:“你也不要灰心。按市场规律来说,谁在这个时候抄底,获利是最丰厚的。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对这栋楼动心。先卖出去十几层楼,就能把资金链重新接上。”
吕有顺接着说:“我在电话里还跟万顺龙谈起过这事,他并没有表示拒绝。要不你明天去找他谈一下?他这几年步子迈得很稳,企业的现金流也较充沛。他是河州本地企业,对这栋楼的市场潜力应该十分清楚。另外,我也跟香港的朋友联系一下,看他们那边的企业,是否有这个意向。”
杜林祥点头说:“让吕市长费心了!”
吕有顺说:“别这么说!这栋楼是你的身家性命,也是我的心血,我一定会支持到底!”
第二天一早,杜林祥就赶到万顺龙的办公室。万顺龙正在接一个电话,他让杜林祥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
万顺龙抱着电话起码说了十来分钟。一开始还是和颜悦色,到后来,语气却是越来越僵硬。万顺龙最后说:“实话告诉你吧,现在谁家的资金都很紧张。你逼我也没用,我也没钱!按照合同约定,我下个月会把该付的钱打给你。至于其他部分,门都没有!”
放下电话,万顺龙苦笑着摇摇头:“林祥,你也看到了。天天是催债的,搞得我不胜其烦。你那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杜林祥说:“我那的情况比你更糟。债主都已经上门了!”想起吕有顺在电话里夸奖万顺龙的话,杜林祥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如今这年头,谁的日子也不好过,顺龙集团的资金也并不宽裕,他有实力来买楼吗?
万顺龙说:“吕市长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希望我买下你那里几层楼。按他的话说,这叫双赢。既帮你缓解了资金紧张,我也能抄底获利。领导发句话容易,他哪里知道我们具体的困难?没错,我是很看好摩天大楼的市场潜力,但现在手上的现金的确不宽裕啊。不过吕市长既然做了指示,我也只好执行。”
万顺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杜林祥只好笑了笑说:“谢谢万总啊!”
万顺龙连忙摆手:“别谢我,要谢就谢吕市长。不是他发话,我怎么也不敢打摩天大楼的主意。”
杜林祥说:“言归正传吧。咱们如果做这笔买卖,万总有什么条件?”
万顺龙犹豫了一下说:“我这边的资金也很紧张,要拿大笔现金出来也很难啊!那栋摩天大楼,一层楼大约五千平方米,要不就按一万元一平方米的价格,我买下十层楼。另外再附加一个条件,我想顺便取得这座楼十年的冠名权,以后它就叫顺龙财富中心。”
杜林祥差点没气背过去!一万元一平方米的价格,差不多就是建安成本了,再算上买地的投入,杜林祥这十层楼简直就是亏本甩卖。更要命的是,万顺龙想取得十年的冠名权,自己投入巨大心血的纬通大厦,瞬间就改名易姓叫什么顺龙财富中心。
杜林祥摇摇头:“万总,你的玩笑开大了。这样的条件,谈都没法谈。”
万顺龙叹了一口气:“林祥,我也是做地产生意的。扪心自问,这条件确实苛刻。但你也要体谅我啊,这种时候让我拿出五个亿的真金白银,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甚至说,最后能不能凑够这个数,我心里都还没底。要不是吕市长打招呼,我是根本不会蹚这浑水的。”
万顺龙接着说:“作为朋友,我也劝你一句。你如今的确是在赔本甩卖。但这栋楼可有好几十层,只要渡过这个难关,你剩下的楼层还能赚钱嘛。可最后真成了烂尾楼,就鸡飞蛋打了。”
杜林祥说:“不管怎么说,万总的条件,我都不可能接受。”
万顺龙说:“好吧,这是你的权利。只是到时候,你可得在吕市长那儿给我美言几句,就说万顺龙实在出不起价,买卖没有谈成。如此一来,我在领导那也好交代了。”
杜林祥僵硬地笑了笑:“这个好说。”走出万顺龙的办公室,杜林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个万顺龙,如今显然不是阔主,甚至也因为资金问题苦恼不已。他压根就不想买楼,只不过碍于吕有顺的情面,才来勉强敷衍一阵。完全是浪费老子的时间!
送走杜林祥后,万顺龙坐在办公椅上悠闲地抽着烟。不一会儿,马晓静走了进来:“你整天没事发什么疯?叫我扮作逼债的,同你在电话里大吵一通。咱们公司的资金状况不错嘛,你用得着在谁面前装穷!刚才在你办公室里,到底坐着哪位债主?”
原来,杜林祥刚进门时,万顺龙是在装模作样地给老婆打电话!
马晓静今天火气很大,不仅因为万顺龙一大早就让她扮成债主来逼债,更因为昨晚上,马晓静原本精心准备了一番,无奈万顺龙却怎么也硬不起来,弄得大煞风景。
不知什么原因,万顺龙近来面对马晓静总是力不从心。马晓静以为他是上了年纪出现阳痿症状,给他买了许多药回来。但万顺龙心里清楚,自己是“选择性阳痿”。对着老婆,不管怎么努力,下面就是不行。可在外边随便找一个姿色还不及马晓静的女人,又重新生机勃发,一柱擎天。唉,学手艺是熟能生巧,怎么对女人却越熟越没感觉。
这些苦衷,自然不能讲给马晓静听。对于马晓静买来的药,万顺龙还得装模作样地每天揣在身上,然后趁着去洗手间的机会,把药丸扔进下水道。
万顺龙拉回自己的思绪,微笑着说:“刚才坐的,不是债主,是散财童子!”
把事件的来龙去脉讲了之后,万顺龙说:“今天这次见面,算是初战告捷!现在的杜林祥,肯定以为我既没有多少钱,更没真打算掏钱买楼。不过是看在吕有顺的面子上,不得已出面应付一下。”
马晓静笑了:“我记得你说过,当决定要买一件东西时,最应该做的,就是让卖家觉得,此人并不真心想买,即便最后买了,也是半推半就。这样,卖家才不敢漫天要价,买家却能坐地还钱!”
“对!”万顺龙说,“只有这样,才能让杜林祥心甘情愿地甩卖,我才能真正抄底!”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杜林祥今天已经拒绝你了,他还会再回来吗?”马晓静问。
万顺龙端起茶杯说:“按照正常情况,这生意已经到此结束,谈不下去了。不过,你老公是什么人,自然有办法起死回生,让杜林祥乖乖回来接受所有条件。”
马晓静叹了一口气:“林祥这人还是很厚道的,你别玩太过火!”
万顺龙说:“我这人做生意,向来不会把别人逼入绝境。与人方便,自己才会方便嘛。不过话说回来,杜林祥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怪他自己。为了去抱当官的大腿,给吕有顺送什么政绩,贸然上马这么庞大的工程。”
万顺龙心中对于杜林祥有一股复杂的感情。他欣赏杜林祥身上那一股拼劲,更感激杜林祥曾经在自己困顿时仗义出手。他曾经把杜林祥当作可以大加提携的后辈,也的确给予对方无私的帮助。但是,当看到杜林祥隐隐已有后来居上之势时,他又有些愤怒与惊慌。万顺龙绝不允许河州商界有人超越自己。如今正好有一个机会,既能大赚一笔,又可以教训一下得志便猖狂的杜林祥,何乐而不为!
马晓静说:“说到这儿我可要提醒你。今天的杜林祥,不再是当年那个土气的包工头。他的背后,可有吕有顺的支持,还有那个张清波,也和他穿一条裤子。”
万顺龙哈哈大笑:“这恰恰是杜林祥的弱点。他自以为和吕有顺、张清波是朋友,但这些吃官家饭的人,真会把商人当朋友吗?即便是朋友,可在吕有顺、张清波心中,绝对有比友情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头上的帽子与屁股下的位置。看着吧,吕有顺与张清波,最后都会成为我的同盟军。”
万顺龙点燃一支烟,自言自语地说:“杜林祥现在还有负隅顽抗的资本。但这点资本,很快就会消失殆尽!”
看着万顺龙成竹在胸的样子,马晓静知道,自己的男人很少失算,他应该有了一个缜密的计划。
万顺龙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马晓静淡淡地说:“姜省长今天兴致很高,约我下午去打高尔夫。有什么话要我转达吗?”
万顺龙抬头看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什么,给他问声好就行。”
马晓静起身整了整衣服,就要准备离开。临出门时,她说:“还是那句话,别玩过火。杜林祥毕竟救过我们家孩子。”
3 你只是个精明的商人,不懂政治啊
电梯停在公寓顶层,周玉杰快步走了出来。这是他专门租的房子,薛名仪正在屋里等着。
脖子上的三个草莓印还是薛名仪留下的,昨晚两人抱着缠绵了好一阵,但薛名仪来了例假,始终无法切入正题。下午在办公室开会,忽然收到短信:“哥哥,我下面干净了。”周玉杰再也按捺不住,立刻开车飞驰过来。
进到屋里,薛名仪正躺在沙发上看杂志。不光下面干净了,身上也脱得干干净净。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空中还有闪电划过。薛名仪娇嗔地说:“外面的雷打得好厉害,不知一会儿下不下雨?”
“有雨,有雨。雨水马上就会滋润你的。”周玉杰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从沙发、浴室,到客厅的地板上,两人一路转战。就在达到高潮那一刹那,窗外豆大的雨珠也如约而至。
后面所发生的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周玉杰拼命释放着身体里的激情,薛名仪也越来越主动。
周玉杰特别喜欢在做爱后思考工作,因为那时的思路特别清晰。巴西球星罗马里奥说过,要是头天晚上不跟女人在一起,第二天比赛时射门就没有灵感。对此,周玉杰感同身受。
按照事先的计划,周玉杰已经将超市规模迅速扩张,接下来就需要黄坤出手,收购周玉杰的股份。只要能够成功地套现退场,剩下的事就是躺在床上数钱了。在黄坤的授意下,河州百货集团已经同周玉杰展开接触,并初步达成收购意向。今天晚上,周玉杰又约了河州百货集团的副总刘文雄见面,商讨具体细节。这个刘文雄,堪称黄坤的心腹,当过黄坤的秘书和集团办公室主任,三年前又被擢升为副总经理。黄坤定下的事,刘文雄是不敢说一个不字的。因此,周玉杰与刘文雄的谈判,更多就是走走过场,做给外人看一下。
这时,薛名仪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她问:“今晚吃什么?楼下刚开了一家韩国烧烤,味道蛮不错,要不去尝一下?”
周玉杰摇头说:“今晚不行,我约了人。”
薛名仪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嘛,人家舍不得你!”
其实,周玉杰更舍不得薛名仪。想想今晚的聚会,不过就是和刘文雄谈一些具体细节,并没有什么大事,周玉杰便决定带上薛名仪一同前往。况且,有薛名仪这样的大美女在身边,也为自己争了不少面子,最起码能让刘文雄那个徐娘半老的情妇潘燕,大大地相形见绌一番。
晚上六点半,周玉杰来到酒店。刘文雄已等候在包间内,他身边还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刘文雄的情妇潘燕。潘燕过去是百货大楼的营业员,勾搭上刘文雄后,被提升为部门经理。刘文雄的老婆为此大闹过好几次,还是黄坤出面摆平的。后来考虑到影响,潘燕主动辞职,并在刘文雄的庇护下开了一家美容院。
薛名仪一现身,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盖住了潘燕的风头。刘文雄不住点头:“周总真是好福气啊,不仅生意做得好,身边还有这样的绝代佳人。”
潘燕自然妒火中烧,便说:“小薛自然是个美人坯子,周总也是个大帅哥啊。身材魁梧、仪表堂堂,浑身上下透着男人味。”听完这话,刘文雄很不自然地盯了潘燕一眼,而潘燕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薛名仪羞涩地笑了笑,然后很有礼貌地招呼“刘哥”“潘姐”。众人落座后,周玉杰说:“黄总回来没有?前天我跟他打电话,他还说他在澳门,而且手气不是一般地旺。我见他兴致高涨,也不便多说什么。”
刘文雄笑了笑说:“老大的手气近来真是不错,逢赌必赢。连着好几场,少说赢了几十万。他昨天下午已经回河州了。”刘文雄称呼黄坤,不管人前人后,都是叫“老大”,一副恭敬有加的模样。
周玉杰夹了一口菜,问:“那怎么今天给他打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还以为他在澳门玩得太入迷了。”
刘文雄搓着手说:“我也奇怪啊。昨天下午,老大刚到河州机场时,给我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今天我再联系他,手机也一直关机。”
周玉杰笑着说:“是不是躲在哪处温柔乡里,风流快活去了?”
刘文雄一脸正色地说:“应该不会。老大在这方面向来很有分寸,从没传出过什么绯闻。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很敬佩他的为人。”
周玉杰放下筷子,说:“你不愧是黄总的铁杆心腹,时时处处都在维护领导的形象。”
接下来,周玉杰与刘文雄谈起收购的事。这个刘文雄,几乎没有任何主见,凡是黄坤已经拍板的,他都会说“老大已经定了的事,我当然照办”。而一些具体细节,甚至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刘文雄还是显得很谨慎,说要待请示老大后才能回话。
晾在一旁的潘燕与薛名仪只好闲聊起来。潘燕卖力地向薛名仪推荐自己的美容院,说凡是女人去了之后,都会连声夸赞。薛名仪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加之很少出席这类场合,因此便实话实说:“谢谢潘姐,不过我想我这个年纪还不太需要去美容院。等我上了年纪,再去麻烦潘姐。”
薛名仪说这番话并没有想太多,完全出于心直口快。然而在已入不惑之年的潘燕听来,却深深戳在痛处,一时脸色大变。周玉杰何等聪明,他回头训斥薛名仪:“你懂什么?任何年龄段的女人都有美容的必要。如今好多高中生都要去做美容整形呢。”
薛名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只好闭口不言。潘燕毕竟是在场面上混的女人,她很快缓过神来,笑着说:“周总说得没错。别说女人了,现在男人也要美容。我那个店里,去年新开了男士美容的项目,生意好得不得了。”
周玉杰说:“好啊,什么时候我也去美美容。到时嫂子可得给我这小兄弟打点折。”
听见周玉杰叫自己嫂子,潘燕开心地说:“那没问题!”
就在这时,刘文雄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接听,没过几分钟,脸上却霎时变了颜色,握筷子的右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最后连筷子也掉在地下。挂掉电话后,刘文雄呆坐在座位上,半晌也没缓过劲来。
周玉杰发现势头不对,便弯腰捡起筷子,问道:“刘总,有什么事?”
刘文雄支支吾吾地说:“老大出事了。昨天他刚回河州,就被纪委的人带走了。唉,这可怎么是好啊?”刘文雄一拳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那神情简直比死了爹妈还难过。
周玉杰也惊得目瞪口呆。这出收购超市股份的大戏,自己顶多是男二号,真正的导演兼男一号可是黄坤啊!眼看戏就要到高潮,主角却出了变故。黄坤真有什么意外,超市收购的计划还能继续吗?为了达到能让对方收购的规模,周玉杰已经欠下一屁股债,此时要是接盘者抽身而去,那无异于晴天霹雳。
隔了好几分钟,周玉杰才轻声问:“因为什么事?严重吗?”
刘文雄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今天的饭就到此为止吧,我回去了解一下情况。周总你门路宽,也帮忙打听一下。无论如何,不管动用什么关系,都要尽快想办法营救老大。”
刘文雄匆匆离去后,薛名仪不解地问:“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救谁?看刘总那样子,就让我想到电视里,革命志士被捕入狱,党组织组织营救的样子。”生意上的事,周玉杰从不告诉薛名仪,也难怪她什么都不知道。
周玉杰无力地摇头:“你不要多问,说了你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天,周玉杰到处托人找关系,打听黄坤的情况。事情渐渐清晰,黄坤是栽在了女人手上。黄坤与商场里经营化妆品的一位女商家发生了暧昧关系。更要命的是,他们俩在黄坤的办公室里云雨巫山的情景被人拍了视频并交到了纪委。
黄坤毕竟是国有企业的一把手,出了这种事,官位肯定是保不住了。接下来,就是看纪委是否会顺藤摸瓜,查出他经济上有什么问题。所幸的是,黄坤平时人缘不错,树敌不多,并没有人要把他往死里整。刘文雄的表现也颇为仗义,几次被纪委找去谈话,他在痛心疾首之余,更是用党性和人格保证,黄坤不仅是经营企业的奇才,而且自律甚严,没有任何经济上的问题。
半个月后,处理结果下达:免去黄坤河州百货集团董事长、总经理、党委书记的职务,接任者就是刘文雄。
对于周玉杰来说,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接任的刘文雄既是黄坤的心腹,而且与自己也有些交情,总比新调来一个不认识的人好。他第一时间给刘文雄打去电话,表达祝贺之意。
电话那头,刘文雄口气沉重地说:“有什么好祝贺的?老大出了这档子事,我就算升了官,也高兴不起来。对了,老大已经从纪委回家了,我明天要去看望他,你有空就跟我一起去。”
周玉杰连忙点头:“好啊。”
第二天下午,周玉杰开着自己的悍马,早早等候在黄坤居住的小区外。不一会儿工夫,一辆黑色奥迪与一辆黑色别克也驶了过来。这两辆车周玉杰都认识,奥迪过去是黄坤的座驾,别克则是刘文雄的专车。
刘文雄从别克车里钻了出来,招呼周玉杰一块走进小区。周玉杰问:“刘总,你干嘛开两辆车过来?”
刘文雄说:“老大是因为个人作风问题被免职的,并没有追究刑事责任。我今天来,也是要告诉他,他不仅永远是我的老大,更是河州百货集团的老领导。他的奥迪车,以后还是他使用,出去看个病,或是到郊外旅游什么的,也方便不是!至于我嘛,还是坐那台别克。坐了许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不想换。”
听了这一番话,周玉杰不禁对刘文雄的人品肃然起敬。
黄坤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他是因为“艳照门”被免职的,妻子闹脾气搬了出去,女儿也不愿回家看望这位身心俱疲的老父。
周玉杰看见黄坤第一眼,竟有些不忍之感。这才半个多月时间啊,昔日那个威风八面的洪西百货大王,指点江山、说一不二的黄总,就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过去乌黑浓亮、齐整有型的发型,更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凌乱的白发。
如果说周玉杰还是心中唏嘘,刘文雄则是感情外露。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他哽咽着声音说道:“老大,你的头发怎么?”
黄坤勉强笑了一下,挣扎着找回往日的风度:“没事,我不是一夜白头。只是过去头发一白就去染,现在没这个必要了,不用再整日伪装。以真面目坦坦荡荡示人,没什么不好。”
黄坤拉着刘文雄的手坐下:“文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前程。实在不该来看我这个有罪之人。”
刘文雄说:“老大,你这是哪里话?没有你的关照,怎么会有我的今天?”
黄坤点点头:“在商场里沉浮了这么多年,一双老眼昏花,看走眼了不少人。唯独你,我没有看错啊,不容易。”
周玉杰也坐在一旁,好言宽慰黄坤。黄坤的情绪逐渐平复,他说:“也怪我一时大意,阴沟里翻了船,怨不得旁人。所幸我平时还算小心谨慎,在钱的方面没犯什么大错。要不然,就只能在监狱里过下半辈子喽。”
黄坤此言不虚。他的确不是那种吃相难看的人,就算与周玉杰的合作,也是不停谋划如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做到不留痕迹。至于平时那些下属、商家送来的红包,他更是正眼都不瞧一下。
黄坤一脸哀怨的神情,尤其是他那句“阴沟里翻了船”,也令周玉杰觉得好笑。如今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以他们的见识、能耐,其实不太容易在阴沟里翻船。只不过,在阴道里翻船的比比皆是。总归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刘文雄说:“纪委找我去谈了几次话,我都义正词严地做了声明,作为你的下属,对你的清白有充足的信心。”
黄坤僵硬地笑了笑:“谢谢你啊。”
周玉杰也插话说:“听到黄总出事的消息,当时刘总惊得连筷子都掉地上了。后来刘总也一直找关系,希望能早日营救你出来。”
刘文雄这时从皮包里翻出一摞账册,说:“老大,我知道你向来洁身自好,就是时不时手痒,爱去赌上两把。遇到运气背的时候,也难免手头吃紧。这些年,我一直分管办公室与财务部的工作,为你分忧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因此,我也用招待费的名义,为你冲抵了不少赌账。一听说你出事,我就打招呼把这些账册藏起来了。咱们是大企业,有个两三百万的招待费用说不清道不明,外人也不会深究。”
刘文雄继续言辞恳切地说:“周总不是外人,今天我也不避讳他。现在风头过了,我就把这些账册重新拿了出来,专门交还给老大。你想怎么处理都行。这些东西,公司里都没留底。真有人追查,也不过是财务上的疏漏,任谁有天大的本事,都查不出个所以然。”
黄坤接过账册,苦笑的脸上显得很不自然:“我过去常说,赌场得意,商场就要失意。近来手气出奇的好,总预感不是什么好事,想不到一语成谶了。文雄,你是个有心人啊。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了。”
刘文雄连忙摆手:“千万别说谢,都是应该的。老大你以前坐的奥迪,我也给你带来了,这车以后还是你坐,连驾驶员我都没换。过去怎么使唤的,以后还怎么使唤,总之一切以你方便为好。”
过去的大忙人黄坤,已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倒是刘文雄,坐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有好几通电话打来请示工作。黄坤见状说:“文雄你忙,就不要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
刘文雄点点头:“那也好,老大你就好好休息。我今后有空再来看你。”
刘文雄起身准备离去,周玉杰却说:“我今天没什么事,就再陪黄总聊会儿天。”刘文雄笑着说:“这样更好。你们聊,我先走了。周总,收购超市的事,是老大之前就拍板定下的,我会尽量努力,避免节外生枝的。”
周玉杰站起身来,感激地朝刘文雄道谢。送走刘文雄后,周玉杰又坐回屋内,并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他选择留下来的原因,就是要呈上这张卡,表达自己的心意。
按理说,今日的黄坤,利用价值已大大降低。不过,当初杜林祥信守承诺,向周志斌支付佣金,以及后来善待卓伯均赢来好评如潮的事,却启发了周玉杰。感情投资,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益。再看到刘文雄对于黄坤毕恭毕敬的样子,周玉杰认为黄坤对于未来收购超市的事,多少也还有些影响力。他说:“黄总,这里面是二十万。你拿着随便用,用完了有需要,随时知会一声。”
黄坤显得有些惊讶:“如今事情还没办成,我就已经下来了。怎么能再收你的钱?”
周玉杰说:“黄总这是哪里话?朋友是朋友,生意归生意。咱们生意上没有机会合作了,朋友还得继续交。这点钱,权当给你压惊用的。”
黄坤说:“周总,我劝你还是把钱收回去。你那生意,在我看来悬得很。”
周玉杰语气坚决地说:“黄总,你要真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再推辞。再说了,刚才刘总不也讲,收购超市的事,他会“萧规曹随”吗?”
黄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呀,纵然聪明过人,可终究还是年轻。你难道就看不出来,他刘文雄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全他妈在逢场演戏!”
周玉杰说:“黄总,我看你想多了!刘总对你真是挺不错的,官场中的人,我也接触过一些,有谁像刘总这样礼敬前任!我再说句不中听的话,你都已经下来了,他也没什么必要来这演戏。”
黄坤摇了摇头:“老子有今天,全要拜刘文雄所赐。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居然重用了这么个白眼狼。”
周玉杰一脸错愕,茫然无知地问:“黄总,你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
“从何说起?”黄坤没好气地说,“说来话长,我就给你长话短说吧!你知道吗?送到纪委的录像带,清晰得一塌糊涂。”
黄坤继续说:“纪委的人说了,这根本不是女人藏在包里的偷拍机拍的。当时我的办公室里起码安装了四五个摄像头。每个镜头拍摄的画面,汇集到一起,经过精心剪辑,才能达到如此的效果。”
听黄坤这么一说,周玉杰也警觉起来:“谁在办公室安装的摄像头?”
黄坤说:“应该就是刘文雄。他当过办公室主任,当时又是分管办公室工作的副总,如果不是他精心策划,其他人很难完成。还有一点,我这个人平时很谨慎,以往和那个婆娘干事,都是临时去个僻静的宾馆开房。可那天不知怎么回事,见到这个花枝招展、浑身冒香水味的女人,竟然把持不住了!”
周玉杰笑了笑:“那也不奇怪,哪个男人没有聊发少年狂的时候?”
“狗屁!”黄坤像一头暴怒的雄狮,“老子可不是色中饿鬼。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去办公室时,发觉饮水机没水了,正巧刘文雄经过,他忙不迭地端起我的茶杯,去他办公室接了一杯水。他刚离开五分钟,那女人就进来了。我估计,这王八蛋八成在我茶杯里下了药。”
周玉杰听得毛骨悚然。真如黄坤所说,刘文雄的手段可够阴毒的。但他还是疑惑地说:“你这些毕竟只是推断,万一都是巧合呢?”
黄坤猛喝了一口茶,大声说:“还有更巧合的事。我的朋友后来告诉我,勾引我,拍下录像带的女人,竟然是潘燕的好姐妹,这女人还在潘燕的美容院里工作过。对了,潘燕是谁,你知道吧?”
周玉杰点头说:“知道。她就是刘文雄的情妇嘛,我和她见过几次面。”
黄坤恨恨地骂道:“这个骚货,原来在百货大楼当营业员时就喜欢到处勾引男人。开始还在我面前卖弄风骚,被我轰跑了。结果刘文雄当个宝捡了去,为这事下面反应很大,还是我一手压了下来。”
黄坤继续说:“我去年就60岁了,按规定是要退休的。省市领导看见企业经营得红红火火,担心换帅引发震荡,加之我个人也去做了些工作,因此专门批示把我作为特例,可以65岁之后再说退的事情。刘文雄小我8岁,真到我65岁时,他也没什么年龄优势了,因此才使用这些卑劣手段。”
周玉杰说:“他把你拱倒了,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能上?”
黄坤冷笑一声:“这个刘文雄,是个笑面虎啊。平时在我面前像个龟孙子一样,其实暗地里早就在活动。加之在公司的所有副总中,他的排名最靠前。只要我出了事,上面有人稍微帮他说几句话,就能稳稳坐上这个宝座。”
周玉杰还是有些不解:“不过你出事之后,刘文雄真是四处活动找关系为你开脱,到如今对你也礼遇有加。还有,刚才他还把那些账册亲手交给你。真是他处心积虑害你,干嘛手下留情,等着你今后反咬他一口吗?”
黄坤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只是个精明的商人,不懂政治啊。刘文雄这么做,正是他的高明之处。一来,他在所有人面前赚足了口碑,大家都称赞他是忠厚之人。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他明白鱼死网破的道理,给我留条活路,也是保护他。”
“怎么说?”周玉杰问。
黄坤说:“老子真要栽了,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他刘文雄第一个跑不了。就说刚才那些账册,钱是我用的,但他就没责任?起码是丧失原则,没有对一把手进行有效监督。真要深究起来,他还当个屁的董事长。还有,他心里恐怕也没底,自己有哪些丑事捏在我手里,比方潘燕的事,就可以拿来大做文章。然而现在,我只是丢了官,却没有进监狱,他还把我作为老领导供奉着,连专车待遇都不变。如此一来反而令我投鼠忌器。”
“我低估了这条恶狗,活该沦落至此啊!”黄坤长吁短叹道,“刚才他说账册全交给我了,他那里根本没留底。鬼才信!他是在威胁我,真要轻举妄动,谁都没好下场。”
想想半小时前黄坤与刘文雄见面时说的那些话,什么“一双老眼昏花,看走眼了不少人。唯独你,我没有看错”“文雄,你是个有心人啊”,当真是句句都暗含机锋。
周玉杰不禁感慨,为了演戏,刘文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而黄坤也不遑多让,一副心怀感激的样子。这两人,皆有影帝潜质。
周玉杰说:“刘文雄知道你已经清楚他玩的这套把戏了吗?”
黄坤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周玉杰又问:“他还不知道?”黄坤再次摇头:“不是他知不知道的问题,而是他清楚与否已经不重要。大家都是聪明人,许多事干嘛非得说破?我如今还指望着刘总给我保留专车待遇,还要给我发退休工资,报医疗费用。而他,也指望我安分守己,别捅出什么娄子。大家心照不宣,岂不更好?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
从刘文雄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周玉杰就被欺骗了。直到半小时前,他又被黄坤那千恩万谢的样子欺骗。黄坤与刘文雄,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男人?明明痛恨对方到了极点,甚至不惜祭出下三烂的招数,可彼此还得装出一副惺惺相惜、情深似海的模样。他们究竟在骗别人,还是为了某种目的,连自己也一起骗了?
周玉杰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正在面前上演的,不知是一幕悲剧还是地地道道的丑剧?他更担心自己的生意,按照黄坤的分析,刘文雄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虚伪狡诈。这个刘文雄,绝不是个萧规曹随之人,他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扑向自己。
黄坤的情绪逐渐平复,他指着茶几上的银行卡说:“道理我已经给你讲清楚了,这钱你就自己收回去吧。我实在是无功不受禄。”
周玉杰的手指头不自觉地动了动,但又实在伸不出去。二十万送给黄坤已不会产生任何作用。但这时拿回银行卡,岂不是太小气?我周玉杰如今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商界名人,怎么能干出这等出尔反尔的事?
周玉杰最后狠狠心:“黄总,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朋友,这些钱就是朋友间的人情往来,跟什么功不功、禄不禄的,没关系。”
黄坤忽然哈哈大笑:“感谢周总的大气。不过我要纠正你,咱们不是朋友。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将来更不会是。我们的接触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失去这个基础,再谈什么朋友之道,就有些虚无缥缈了。”
周玉杰表情尴尬地说:“黄总经过这一番人生起伏,说话真是直白。”
黄坤说:“我的确帮不上你了,不过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刘文雄推心置腹地谈一次,不要有拘束,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说我是伪君子,刘文雄就是真小人。真小人应该比伪君子更容易对付。无非是钱和女人,只要许以重利,他会动心的。再说了,咱们前期谋划这么久,已经快把这个局做成了,他此时接手,等于捡个落地桃子,何乐而不为?”
周玉杰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告辞。
4 大家都是讲规矩的人,好多事就简单了
在黄坤家里,周玉杰把手机调成了振动。下楼后翻开一看,有一个未接来电与三条短信。其中两条短信都是垃圾广告,剩下的一条短信与未接来电显示的是潘燕的手机号码。潘燕在短信中说:“不是说来美容院照顾姐姐的生意吗,怎么一直没联系,打你电话也不接?”
这个又老又风骚的女人,还惦记着这事。正好,在和刘文雄正面交锋前,先去潘燕那里进行一下火力侦察。他拨回电话,热情地说:“不好意思,潘姐,刚才没听到你电话。这会翻开手机一看,就迫不及待地打给你了。”
潘燕笑着说:“没事。我就是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店里,做做男士美容,我们这儿新引进了一个项目,顾客反响很不错,你可以来试试。”
周玉杰说:“我是一直想来啊,可就是没胆子。”
潘燕好奇地问:“你怕什么?”
周玉杰说:“我怕刘总金屋藏娇,要是贸然侵门踏户,他老大哥会不高兴,那就罪过罪过了。”周玉杰不仅一表人才,更是对付女人的高手。他知道,大多数女人对于粗暴的性骚扰是相当反感甚至愤怒的,但对于男人献上的赞美甚至是适度挑逗,女人们却很受用。
果不其然,潘燕笑呵呵地说:“你这个小弟弟,一天到晚不老实。到姐姐这儿来做正规男士美容,有什么担心的?”
周玉杰说:“那好,潘姐发了话,我这就过来。”他发动汽车,朝潘燕的美容店驶去。
驾驶着汽车,周玉杰也在回味潘燕刚才的话:“你这个小弟弟,一天到晚不老实”,这句话怎么越听越不是个味!明明想挑逗别人,反而被别人挑逗了一番。唉,不想连我周玉杰这样的老手,也有吃亏的时候。
很快,周玉杰已经把车开到了美容院门口。潘燕的美容院是加盟一家国内知名美容品牌的,论地段、装潢,在河州皆属一流。潘燕正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见周玉杰到来,便热情地起身迎接:“周总可是贵客。你这一来,小店蓬荜生辉。”
周玉杰说:“潘姐,你这可不是小店。河州的美容院可没几家能赶上这水准。”
潘燕笑着说:“周总对河州的美容院很熟悉嘛。你那位小薛姑娘可是不怎么去美容院的呀。看来你这个花花公子,还经常陪别的美女去美容院。”
周玉杰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转圜道:“我也是个爱美之人,就不能去做做男士美容。”
潘燕说:“吹牛吧!男士美容在河州可没几家,我这算是引进男士美容较早的,也是去年年底才开始做。周总,偌大的河州城,还真没有那么多男士美容店供你去逛。”
周玉杰尴尬地笑了笑,说:“潘姐,你就别一口一个周总,叫得我怪不自在。就像刚才在电话里那样,叫我小弟多亲切。”对付这种熟女,有时也不妨用撒娇来为自己解围。
潘燕开心地说:“好,小弟。今天做个什么项目?我这儿可有好几种套餐。”
周玉杰的心思根本不在美容上面,他说:“听潘姐的安排。”
潘燕说:“以你的身份,怎么也要做个顶级的。做一次一千九百九十九元,用的都是纯进口材料。今天姐姐给你打对折,就收一千元。”
周玉杰爽快地说:“好啊。”
周玉杰换上美容院特制的养生衣,走进装修考究的包间。一位二十多岁的靓丽少女随后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一大堆美容用品。少女给他先做全身按摩,再用蒸馏水为周玉杰清洗面部,然后将一种黑乎乎的东西涂在周玉杰脸上。
接下来的程序却被周玉杰叫停了,他对少女说:“去把潘姐叫进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两分钟后,潘燕走了进来。周玉杰说:“今天来,一方面是做美容,另一方面,也有些事要请教潘姐。”
潘燕说:“什么事?”
周玉杰说:“前几次我和刘总谈收购的事,你也在场,具体的情况都清楚。现在刘总已经扶正当了一把手,拍板权就在他手上捏着。潘姐觉得,接下来的生意,不会有什么障碍吧?”
潘燕微微一笑:“你们男人们的生意,我一个女人家哪里知道?”
周玉杰说:“潘姐可不是普通女人,这次刘总能扶正,可少不了你这个贤内助。”周玉杰的话点到为止,他相信以潘燕的精明,能够品出其中味道。
潘燕说:“小弟你谬赞了。老刘的贤内助可是他夫人,轮不上我。不过依我看,老刘是个讲规矩的人,只要什么事都按规矩办,自然好说。”
“这个当然。”周玉杰说,“不仅对刘总要讲规矩,对潘姐你,我也会讲规矩。”
潘燕用手拍了一下周玉杰涂满黑泥的脸庞:“小弟,懂规矩就没难事。”
在周玉杰看来,潘燕的这个举止颇为轻佻。几次接触下来,周玉杰已经发现,即便作为情妇,潘燕也绝不是一个甘守妇道、从一而终的情妇,怪不得黄坤怒骂她是骚货。对这种高龄荡妇,周玉杰是不感兴趣的,再说,这毕竟是刘文雄碗里的肉,为了做成生意,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可以,真走到那一步是决计不行的。
但现在也不能把人家轰出去,周玉杰只好违心地说:“潘姐,你这拍两下,比刚才那个小妹按摩的舒服多了。”
潘燕似乎并不领情:“鬼扯,刚才给你按摩的可是我店里最年轻漂亮的姑娘。哪像我,老气横秋的。”
周玉杰奉承说:“可不能这样说。女人二十岁是桃花,鲜艳但不够味道;三十岁是玫瑰花,妩媚性感;四十岁是牡丹,华贵端庄。潘姐你正是玫瑰与牡丹交相辉映的年华,最有女人味。我们刘总可是好福气啊。”
潘燕今年44岁了,比周玉杰足足大出好几岁。以她这年龄,牡丹都快开谢了,更扯不上什么玫瑰。不过从周玉杰嘴里吐出的话,总能讨女人欢心。潘燕说:“你逗女人还真有一套。那五十岁的女人是什么花?”
“兰花啊,清香淡雅。”周玉杰说。
潘燕接着问:“六十呢?”
周玉杰撇撇嘴:“棉花,令人温暖。”
潘燕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的名堂真不少。既然这样,你们男人干嘛结婚时都去找桃花,不去找玫瑰?”
周玉杰说:“那是受到社会观念、生理结构的影响,一定程度束缚了人们的欲望。不过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结婚年龄,而且还可以算出来。”
潘燕来了兴趣:“快说说,怎么算?”
周玉杰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说:“你在1到9之间,选定一个你认为最有意义或是最吉祥的数字。记住,选好后默默记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人,连我也不要告诉。选好了吗?”
潘燕思考了一会,说:“想好了。”
“好!”周玉杰说,“你把这个数乘以三,然后再加三,然后再乘以三,就会得到一个数。你把这个数的十位、个位相加,又会得到一个数。之后你加个三十,再减去和你发生过性关系的异性数量,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结婚年龄。”
这一席话,简直把潘燕绕晕了。但她的兴致却异常浓厚,她说:“我从小数学就差,你别急,我去拿个计算器进来。”
经过好一阵计算,潘燕面露疑惑地说:“不对呀,我的命中结婚年龄怎么是15岁,这也太小了!”
周玉杰躺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这说明你是古典气质的美女。古人二八芳龄就要出嫁,不就是十五六岁。”
潘燕自言自语地说:“你这准吗?”
“准,准得很。”周玉杰口中念叨着,心里却骂道,这他妈哪里是不守妇道,简直就一烂货。
这道数学题,还是大学时,周玉杰从室友那里学来的,他将其称为数学界的贞操宝典。这里面有隐藏着一个有趣的数学规律,不管从1到9选择任何一个数字,乘三加三再乘三,最后个位十位相加,得到的都是同一个数字:9。比方你选1,(1×3+3)×3=18,将18的个位、十位相加,正好是9;你要选择4,(4×3+3)×3=45,将45的个位、十位相加,还是9;你选择9,(9×3+3)×3=90,将90的个位、十位相加,依旧是9。因此,不管你隐藏在心中的秘密数字是多少,都不影响答案。
9加上30等于39,减去发生过性关系的异性数量,潘燕得到的答案是15。那就意味着,潘燕已经和24个男人上过床,这不是烂货,又是什么!
当年,大学室友告诉周玉杰时,说的还不是加30,而是加20。那时的人比较保守,性伴侣大多在个位数,用29去减,得出的大多是25、26,稍微过分一点的不过22、23,也还符合常理。后来社会逐渐开放,周玉杰发现再去加20,往往测出的结婚年龄都是十多岁,因此他自我创新,将原题的加20变成加30。
不过潘燕的答案还是令他吃惊!所幸没叫这女人加20,不然测出的结婚年龄就是5岁,这不成了娃娃亲,滑天下之大稽。江小洋也欺骗过自己,说交往过两个男朋友,并只和其中一人上过床。但最后的测试结果,江小洋之前和四个男人上过床。周玉杰并不在乎这些,只把它看成善意的谎言。不过有些思想保守的人却接受不了,据说有对结婚超过十年的夫妻,做了这道测试题后,最后竟分道扬镳。
在周玉杰看来,当今社会,女人能守住杨八妹的底线都不算太过分。从杨八妹到十三姨这个区间,应当归于开放型。到了十八罗汉,就得亮警灯了。像潘燕这种经历过二十四节气的,就属于万棒丛中过、片草不湿衣了。对于她来说,禁果已经跟苹果差不多,任何一个男人都可能是坐在树下的牛顿。
当然,时代再怎么进步,女性的开放程度还是大大逊于男性。对于周玉杰这种曾经嗜嫖成性的男人,测试答案只能是无解。因为他实在记不清,该减去多少了。是170、280还是340,真不知道!
周玉杰翻起身来,说:“潘姐,今天先到这儿吧。我明天就去找刘总谈,你也帮我敲敲边鼓。事成之后,我一定送你一家美容院。”
潘燕抬起头,以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说:“说话算数?”
这种挑衅目光带有挑逗的味道,久经风月的周玉杰下意识伸出手,本想去拍拍对方脸蛋,最后还是克制住。他拍着潘燕的手臂说:“好姐姐,放心吧。我说话算话。”
第二天一早,周玉杰来到刘文雄的办公室。刘文雄还是坐在自己原来的副总办公室,只不过把标牌换成总经理办公室。黄坤留下的那间宽大豪华的办公室,刘文雄已经下令略加修饰后,改造成会议室。
一位姓牟的办公室副主任正在刘文雄办公室汇报工作。见周玉杰称赞刘文雄不改简朴作风,便附和说:“我们老大就是重感情,他说黄总对企业的发展是有大功劳的,如今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企业员工对这位功臣依旧要有感恩之心。如今像老大这样对待前任的领导,可真少见!公司上下都在称赞……”
这才几天时间,刘文雄就变成众人口中的“老大”了。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只见刘文雄挥手打断了牟主任的话:“我们企业不鼓励马屁文化。”刘文雄的声音并不大,更有趣的是他的表情,没有平时训斥下属时的疾言厉色,反而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长者模样,嘴角还洋溢着笑容。
这种表情十分滑稽,但又随处可见。拍马屁与散漫懒惰、无组织无纪律等,的确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领受批评的待遇也有天壤之别。受到“训斥”的牟主任,笑得更加谄媚,不住点头说:“是,是,老大这种谦虚的态度,更值得我们学习。”刘文雄也回报以更和蔼的语调:“好了,没什么事先出去吧,我和周总谈点事。”已经四十出头的牟主任,就像一个领到糖果的小屁孩,蹦蹦跳跳地走了出去。
刘文雄亲自合上门,转头说道:“这些人,不懂我的苦心。老大是我的恩人,也是企业的英雄,留下他的办公室,就是为了营造一种尊重英雄、鼓励英雄的文化氛围。另一方面,教训也十分深刻啊。一位功勋卓著的企业领导者,就因为个人私生活,最后狼狈去职,我也希望公司上上下下的人都引以为戒,以后扎扎实实干事,堂堂正正做人。”
真扯淡!那个对你有知遇之恩的老大,不就是因为挡了你的上升通道,被你用下三烂的手段搞下去的嘛。也许,你还以为我周玉杰蒙在鼓里,编一套说辞混淆视听,尚在情理之中。可什么引以为戒就不要说了吧!你那个徐娘半老的情妇,我都见过无数次了,还扯什么堂堂正正做人。周玉杰听到后不免这样在心里咒骂着。
他转念一想,也就释怀了。美国思想家托马斯·潘恩说过,一个人,如果极力宣扬他自己都不信的东西,那他就是做好了干任何坏事的准备。像刘文雄这种满口胡言乱语,以图欺世盗名的人,是不会有任何道德底线的。接下来,两人只需要谈利益。或许黄坤没有说错,刘文雄是个更容易打发的真小人。
周玉杰清了清嗓子说:“刘总,收购的事前段时间我们已谈过多次,不知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刘文雄说:“我昨天不就说过,一切还是按老大定下的原则处理,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你也知道,现在整个经济都面临宏观调控,企业的资金不宽裕,具体过程中难免会拖沓一些。”
这种模棱两可的场面话,显然无法令周玉杰满意。周玉杰压低声音说道:“刘总,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收购完成后,我为你准备了一笔不菲的佣金。因此,这单生意对于我们大家,都是双赢。”
“10%。”周玉杰加重语气说,“佣金就按收购金额的10%计算,这个价格刘总还满意吧?”
“这样不太好吧?”刘文雄一副为难的样子。
周玉杰说:“这有什么?不过是商场里的规矩。刘总你既然帮了忙,我当然得有所表示。实不相瞒,以前和黄总,也是按这种模式运作的。”
钱实在是个好东西!周玉杰亮出底牌后,刘文雄也收起了自己的官腔,他一边敲着桌子一边说:“周总,实不相瞒,对于这桩收购,外面的议论不少。下面一些员工甚至把告状信寄到国资委去了,说这里面有猫腻。现在我刚坐上这个位置,有些事不能做得太明显。因此,这桩收购案我原本是打算拖一段时间的。”
刘文雄终于肯实话实说了,这就好办多了。周玉杰说:“刘总,咱们之间不必见外。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一定想方设法办到。”
刘文雄说:“钱这东西,大家都想赚,但关键是把风险降到最低。你和老大当初谈的收购价是三亿七千万,实话实说,这个价格实在不便宜。现在如果咱们之间来谈,你能把价格降一降,好多事就方便了。”
刘文雄继续说:“你也知道,像我们这种国有企业,不差钱。关键是钱花出去,得有个能站住脚的说法。收购周总的企业是我上一任就确定的事,我现在不过是顺水推舟。如果在我手上还能把收购价格往下压一压,那各方面都好交代。”
周玉杰为难地说:“刘总,三亿七千万的价格,我已经是在赔本甩卖了,再降就是跳楼价了。”
刘文雄说:“前期的谈判我也参与了,我知道你周总还是有降价空间的。另外,老大与老大也不一样啊。如今公司的人也叫我老大,但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同黄坤可不一样。他是开国之君,咱们这企业就是在他手上发展为洪西百货界霸主的。我没有他那样的威信,许多事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周总在价格上让一步,我有许多工作也好做。”
这几句应该是刘文雄的大实话。他既垂涎高额的佣金,更盘算着如何不担风险地落袋为安。周玉杰思忖了一阵,说:“好,就按刘总说的办。”
刘文雄笑着说:“周总的确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别说我了,就连潘燕都对你赞不绝口。她知道你今天要过来谈生意,还专门给我打电话,让我一定要关照你。”
这个刘文雄,真是贪得无厌!自己的佣金搞定了,还不忘帮情妇索要好处。他的意思很清楚,潘燕也为这事出了力,你小子的承诺可别忘了。
周玉杰马上说:“这件事成了,我是忘不了刘总与潘姐的。潘姐那边,我会按规矩办。”
刘文雄点点头:“大家都是讲规矩的人,好多事就简单了。”
这次谈话之后,收购程序便正式启动。河州百货集团组建了专门的团队,进驻周玉杰的公司进行财务审核。对于这些小鬼,周玉杰也少不了一番打点,但他更清楚,真正具有关键作用的,还是刘文雄这尊菩萨。连着好几个礼拜,他把刘文雄当衣食父母供奉着,陪着刘文雄夜夜笙歌。
如果说黄坤好赌,那么刘文雄就是不折不扣的色中饿鬼。自从跟薛名仪在一起后,周玉杰收敛了许多,曾经长达四个月没去夜店沾荤。如今为了陪刘文雄,他不得已重操旧业。周玉杰与刘文雄不仅在河州的夜总会里放浪形骸,甚至还飞去外地风流快活。周玉杰曾经自诩是个浪子,但跟刘文雄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许多隐秘快活的场所,周玉杰过去还不知道,许多千奇百怪的玩法,周玉杰也是沾刘文雄的光,才算开了眼界。
花酒喝了两个多小时,刘文雄决定要离开了。周玉杰自然是恋恋不舍,就连几位美女也一致挽留:“老板,前戏刚耍尽兴,正事还没干呢。就让姐妹们今晚好好陪陪你吧!”
刘文雄却连连摆手:“今晚很开心了,下次再来吧。”出门后,刘文雄拍着周玉杰的肩膀说:“找个女人压在身下,有什么意思?老弟,咱们这才是喝花酒的最高境界。”
意犹未尽的周玉杰,此时倒对刘文雄有些另眼相看。此人不光只是一个阿谀奉承的无耻之徒,最起码他对自身的控制力就远胜常人。在今天这种氛围之下,很少有男人能全身而退。
5 周玉杰不愿意走吕不韦与胡雪岩的老路
回程的车上,周玉杰又提起收购的事:“刘总,不知程序走完没有,什么时候能正式签署合同?”
刘文雄不紧不慢地说:“中间有些细节还要完善一下。去进行财务审计的人汇报说,你们公司的现金流很紧张,甚至有些亏空还很大。”
周玉杰解释说:“现金流的确紧张,但作为一家快速扩张的企业,这些情况都是正常的。如果不是勒紧裤腰带来发展,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开那么多分店。”
刘文雄叹口气说:“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但我们真要收购了,后续工作肯定轻松不了。财务部上周提交了一份报告,说就算收购花三亿五千万,后面起码还得再准备两亿,才能让企业走上正轨。”
周玉杰说:“几个亿嘛,对于你们这种大公司,算不得什么大事。再说了,你们如果自己投资去开超市,要发展到现在这种规模,肯定不止这么点钱。”
刘文雄点点头:“当初也就是看中你们企业的发展势头以及市场占有率,才愿意出高价收购的。细节上的问题,你也不要太担心,我回去做做几位副总的工作,应该问题不大。”
有了刘文雄的保证,周玉杰悬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他说:“刘总,明天就是周末了。天气这么好,我们一起去郊外吃点农家菜,顺便还能垂钓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