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军这种以自己利益为出发点的行为让侯沧海左右为难。
他必须在两顿饭之间作出选择,一方是对以后开发房地产相当重要的建委主任,建委主任是实权派,对于开发商来说是绝对不能得罪的,也是需要极力接交的。张跃武能将建委主任请出来吃饭,实则是利用共关系给女儿的新公司铺路,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另一方则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老友。吴建军带着女朋友从南州赶过来,特意来请客吃饭,这种情况下他离开江州,这将撕裂三人的友谊,至少以后和吴建军将产生深深的缝隙。
犹豫了一会儿,侯沧海还是决定留在江州吃这一顿午饭。
他给张小兰打去电话,说明中午不能回高州的原因。
张小兰道:“我在山岛咖啡见过吴建军,是不是比杨兵壮实的那个。你们是一个公司的,似乎还是老朋友,随时都可以见面,一顿饭不吃有什么大不了的。建委那些领导都很忙,架子也大,特别是一把手很难约出来。我爸约过很多次,一把手才把时间定在今天中午。你能不能跟吴建军另约一个时间?”
张跃武打电话给女儿时,特别强调过中午这顿饭的重要性,让女儿和侯沧海准时参加,还要穿着稳重一些。张小兰得知侯沧海为了与二七公司同事吃饭而不参加这一顿重要午饭,不觉着急,也有些生气。
“这里有点特殊情况。”这是三兄弟之间的事情,对外人来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对侯沧海来说是涉及到能否维持友谊的大事。他决定留在江州吃午饭,便将此事来龙去脉给张小兰说了说。
张小兰仍然不能理解此事,道:“难道你和吴建军这种开裆裤的朋友,友谊脆弱得少吃一顿饭就要破裂。”
侯沧海已经打定了主意,便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完全明白。但是我们的工作来日方长,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问题的。我今天确实有事来不了,对不起。”
说完,他轻轻挂断了电话。
张小兰是张家公主,平时大家都顺着她,很少有这种毫不妥协的拒绝。放下电话,她气得跺脚,却对侯沧海无可奈何,开着车独自到高州。
侯沧海并不想与老板张小兰发生冲突,但是拒绝张小兰也经过了充分考虑,并非完全率性而为。在这种小事情上发生冲突也有好处,冲突之后应该可以获得一定独立性,一点不发生冲突,容易成为一个得不得尊重的提线傀儡。若是因为这种小事情就与张家破裂,那合作的稳定性太差,这种合作关系不要也罢。
他留在家里陪着家人,到了十一点,才开车到检察院去接了周水平。见面之后,周水平快活地道:“我今天早上试着跟杜灵蕴约了约,中午她有时间出来吃顿饭。我知道一家餐馆,菜品挺有特色,距离市政府不远,中午我来请客啊。”
“对,烈火怕郎缠,何况你们这种门当户对的。”侯沧海夸了一句,又道:“贱货今天找我来谈事情,就是昨天我给说过的事,我有可能不会答应他。”
周水平劝道:“大家都是从小在一起的朋友,不要为了工作上的事情撕破脸皮。”
“这件事情是我和苏松莉之间的矛盾,主要是新来的一把手撕毁了以前的约定。吴建军原本就不应该介入,本来是我和苏松莉的纠葛,他介入其中算什么?”
侯沧海有些话不太好明说。前一次他请老段喝酒时,老段悄悄说起苏松莉在小规模会议上说起的话。苏松莉原话大意如此:“不管部确实是一个奇葩,我征求过不管部老员工吴建军的意见,他也认为不管部没有存在的必要,而且还容易扰乱市场。”
分析苏松莉说过的这一段话,再观察苏松莉对吴建军的安排,侯沧海认为吴建军不太够意思。但是,他没有把这事对局外人周水平说得太透彻。
周水平又道:“你如果要拒绝,也别太直接,给个面子,把事情拖过去,这样以后才好见面。”
侯沧海同意了这个说法。
在市政府外面的大院等到下班,接上了杜灵蕴,三人有说有笑地直奔一家名为“江州新菜坊”的餐厅。
吴建军和朱颖已经来到了餐厅,站在餐厅门口说话。见到从小车里下来的三人,吴建军惊奇地道:“嘿,侯子,这辆越野车很爽啊,你从哪里搞来的。”周水平的车都是警车或是警用便车,这种纯粹的地方牌照的车不可能是检察院的,因此吴建军判断这是侯沧海搞来的车。
侯沧海道:“找一个朋友借的,从高州到江州,没有车真不方便。”
朱颖笑道:“我听江莉说,高州分公司招了七个人,现在兵强马壮啊!”
侯沧海道:“三区四县,每个地方一个人,刚刚够用吧。”
互相作了介绍,五人进了餐厅。刚刚走进餐厅,侯沧海眼光停留在坐在吧台后面女子身上。那女子也望着侯沧海,两人眼对眼没有说话。侯沧海微微点了点头,继续朝里走。周水平问道:“你认识那个老板娘?”侯沧海道:“以前在一食堂工作过的,是我表弟媳妇。”周水平道:“我记起了,大厨夫人。”侯沧海点了点头。
既然在江州开店,遇到侯沧海便很正常。杜玉荣来到厨房,道:“老公,刚才我见到侯沧海到里面吃饭去了。”郭加林还是习惯性地带着高高的白帽子,道:“侯沧海,他们几个人?”杜玉荣道:“五六个吧。”
陈东正在另一边做剁椒鱼头,闻言道:“侯主任辞职了,他现在做什么?”
郭加林道:“听我妈说,在南州做药生意。”
杜玉荣呸了一声,道:“恶人有恶报。侯沧海平时在厨房的时间少,都是熊小梅在挑拨离间。现在他们两人分了手,熊小梅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捞着。”
金勇如今不再是墩子,跟着郭加林学厨艺,讨好杜玉荣道:“等会给他们菜里吐点口水。”
郭加林顺手扇了金勇后脑勺一个巴掌,道:“你懂个屁,侯沧海在政法委工作过,在江州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不用才是傻瓜。我们做这个餐厅容易吗,时间不长就遇到各种各样的骚扰。在社会上混,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前的事算个屁。等会,我们几个在一食堂工作过的都去敬杯酒。给了侯沧海面子,以后有什么难事,找到他,或许还能帮着解决。”
杜玉荣瘪着嘴,不高兴地道:“当初是他们把我们赶走的,我们为什么热脸贴冷屁股。”
郭加林呵斥道:“你硬是头发长见识短,少鬼扯,到时跟我们一起去。”
郭加林离开一食堂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餐馆。后来周永利得病,侯沧海将一食堂转手给侯金玉。得知一个大桃子被侯金玉捡了,郭加林心疼得不行。经过反思,觉得自己当时还是操之过急,如果真能忍几天,一食堂就手到擒来。
当时与侯沧海和熊小梅关系弄僵,有一多半原因是自己的婆娘,为此,他骂了好多次“头发长见识短”。后来,他们在此开了一家新菜馆,将南方菜与本帮菜融合,弄了一个新菜馆,生意不错。
生意火了起来,郭加林反而觉得战战兢兢,担心遇到惹不起的人,坏了自己生意。侯沧海曾经在政法委工作过,虽然有过龌龊,毕竟是亲戚,说不定还在关键时刻用得差。正因为如此,郭加林准备带着所有在一食堂工作的人去敬酒。
在小包间里,侯沧海听从了周水平的建议,对吴建军采取了拖字诀,道:“贱货别急,我肯定要回去一趟,找一找关系人,问一下情况。但是,我们都是医药代表,不能决定医院要做什么。”
吴建军道:“当初你能成功开发南州二院,肯定有特别铁的关系,到时我陪你一起去见关系人。”
侯沧海道:“周鑫,周瑛,你都认识的。”
吴建军一幅苦瓜相,道:“我去找过周瑛,连药剂科椅子都没有坐过。她是名不虚传的厉害人,眼光就和刀子一样,我搞不定这样的关系人。侯子要马上找时间回去,必须得尽快跟进,否则黄瓜菜都凉了。”
朱颖给侯沧海倒了一杯酒,微笑道:“侯子哥,我敬你一杯。我们两人一块进入二七公司,你都做经理了,我还是一个小兵。侯子,你得拉我和建军一把。”
侯沧海满脸笑容地道:“你们在省城,我是在最偏僻的高州,古时候叫发配边关。来,来,来,我们大家喝一杯。”
周水平和杜灵蕴坐在一起,两人没有过多关注二七公司的事,兴致盎然地交谈起机关里的趣闻和秘闻。周水平讲起办过的案件,杜灵蕴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郭加林、杜玉荣、陈东和金勇端着酒杯一起走了进来。
郭加林道:“表哥,我们来敬一杯酒。”
侯沧海有点诧异地看了郭加林一眼。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往日矛盾随着一食堂被转让已经成为陈年旧事。他举起酒杯,道:“臭鳜鱼味道正宗,剁椒鱼头也不错,你们的菜和本地菜明显不一样,又能适应本地口味,不错不错。”
侯沧海喝了酒,又将在座诸人介绍给郭加林。
介绍郭加林等人时,侯沧海很是感慨。当初在一食堂闹得很不愉快,其实是利益所至,跳出了当初封闭环境,才发现那点利益在更大空间范围内算不得什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与郭加林成为好朋友,但是能恢复正常的亲戚关系也不错。
郭加林带着诸人挨个给包间里的人敬酒。他得知里面有一个是市政府干部,还有一个市检察院干部,更是觉得自己确实来对了。在生意面前,以前的“意气”算个屁,他给了每个人几张优惠卷,用力将这两个人记在心里。
如果他还是厨师,有可能会持技自傲,如今成为老板,这个店投入了所有能投的钱,欠了一屁股债,所以绝对不能任性,得委曲求全,得八面玲珑,得为自己找依靠,得有一条退路。
喝了一圈酒,郭加林退出房间前,对侯沧海道:“馆子刚开业,忙得不可开交,等忙完了,我带我妈去看大姨。”
侯沧海和以前一食堂的“叛将”们依次碰了杯,然后将他们送到门口。
吃完这顿饭,侯沧海就离开了江州。这一次回江州见了许多人,但是没有与杨定和见面,他准备下次回家乡时,将老领导请出来,好好玩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