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离开了江州,没有作出能解决问题的承诺,只留下模棱两可的含糊话。
这让吴建军很是不满意。他回到世安厂,整个下午都闷闷不乐。朱颖劝解几次没有效果,也就不再啰嗦,关门睡觉。她刚进入梦乡,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摇醒。
“我刚才得到准确情报,那个在鸿宾医院的叫吴小璐,他爸爸叫吴培国,在体委工作。吴培国早年离婚,一直没有再婚,也就是说,吴小璐是在单亲家庭长大。”吴建军摇着一张潦草的纸,兴奋得很。
接电话时,吴建军抓起笔飞快记录,纸上笔迹潦草,内容相当重要。
朱颖把那只抓住要害部位的手打掉,翻身坐起,道:“找到吴培国又起什么作用。”
吴建军道:“这种单亲家庭出来的人,最看重带她长大的人,吴小璐肯定和父亲关系最好。找到吴培国,跟他建立起关系,然后就能通过吴培国联系吴小璐。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打通了吴小璐,几个医院就顺理成章全部打通。”
朱颖这才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了过来,抱着吴建军亲了一口,道:“还是我老公最有才。”
“晚上的活动你就不要参加了,我请吴培国吃饭,要认个大哥,然后想办法弄去歌厅耍一盘。只要他肯下水,事情就办成了一半。”吴建军是一个说干就干的性格,找到了一个熟悉体委的朋友,准备晚上请吴培国吃饭。他这次准备花血本,擒贼先擒王,把吴培国彻底搞定。
“请吴培国玩,是不是自己也想玩?”朱颖虽然知道请客喝酒找小妹是吴建军例行手法,忍不住还是开始吃醋。
吴建军举手发誓道:“我绝对不会下水,把老吴安排好以后,我就在外面等着。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我才没有心情乱来。你要对你的魅力有自信心。”
吴建军把女友搂在床上亲热了一番后,坐上前往城区的公交车。他在慢悠悠的公交车上,想着侯沧海开着的那辆越野车,涌出了一股不服,“侯子比我还晚到公司,凭什么他就能当经理,能用小车,我就得挤这个破公交。”
侯沧海知道自己的推托肯定会让吴建军心里不舒服,却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此事不是他挑起,而且他针对的对象也并非吴建军,只不过恰好吴建军自己主动跳进了争斗的漩涡中。他不愿意主动去伤害别人,也不想当好好先生。
越野车进入高州城区以后,没有回新区,而是来到了长途汽车站一处旅馆。侯沧海上了楼,将正在睡觉的陈杰敲了起来。陈杰上次在南州的山岛俱乐部与侯沧海见面之后,约定近期到高州汇合,在侯沧海回江州之时,他如约来到了高州,先住进了一家价格不算高的旅馆。
“杰兄,实在对不住啊,我回江州办了事,多耽误了时间。”
“侯总,你别客气。我是不想在家里闲呆着,提前出来了,绝对没有催你回高州的意思。”
“你叫我侯子就行,这是从小到大一直跟着我的绰号。你有没有绰号,叫绰号要亲切一些。”
“我的绰号叫弹弓,小时候最擅长打弹弓,所以得了这个绰号。”
“这个绰号好,和你的性格很符合啊。”
两人开着车朝新区走。在车上,侯沧海出了一道选择题,道:“我在高州有两块生意,一块是你了解的二七公司,准确来说是二七公司高州分公司,你可以过来当医药代表;另一块事情是房地产,我如今被聘为一家小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这两边你都能进入,弹弓选择哪一块。”
陈杰没有犹豫,立刻道:“房地产肯定要比做药要赚钱,我选房地产。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我愿意在房地产行业,哪怕从最基础的小工做起。”
“好,我就知道你是这个选择。”
“为什么?”
“我和你有相似经历,我在做医药代表前是江州江阳区委政法委干部。你别吃惊,如果不出来,说不定几年后就是公检法某一家的副职领导。出来做医药代表是为了赚快钱,在做医药代表过程中,我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摧残。以前当机关干部尽管钱不多,但是求人的时间少,一般是别人来求我,所以形成了比较优越的心理。走出机关,才发现优越心理只是一个虚假伪装,是一个壳,这个伪装在保护你的同时,也让你变得脆弱。”
“是啊,我毕竟当过公安,还有职业自尊心,想到要给医生赔小心赔笑脸,绝对头皮发麻。”
“那说明你还没有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
“现在既然给了我选择,我就到房地产公司老老实实从头学起。”
“那我开始给你封官了,作为了我的助理,主要搞物业这一块。”
“我想去做点更实在的?”
“物业要稍晚一些才成立,现在所有人都在一个大办公室里,估计到时什么事情都会让你去做。你可以先到工程科去帮忙。”
“没有问题,我就当一个小学徒,把所有流程全部搞通。”
“我还要交给你一个任务,高州这个地方太排外了,民风也彪悍,你是读过省警校的,在高州肯定有同学。房地产公司涉及面广,矛盾也多,找时间把你的同学约起,交个朋友。”
“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我同班同学有一个死党就在高州,在刑警支队当小兵,随时可以叫他出来。”
侯沧海对陈杰的态度还是挺满意。最初让陈杰到公司来工作时,他唯一担心陈杰以前是公安,心高,不能从最低级做起。如今陈杰愿意从工程科的学徒做起,说明此人有自尊,有志气,值得交往。
来到了新区以后,侯沧海没有进二七高州分公司办公室,而是开着车慢慢寻找张小兰所说的“江南地产”的大招牌。转了半圈,很轻易地找到了一个高高耸立的“江南地产”四个大字。门面正在装修,除了四个大字气派逼人以外,门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
一个三十来岁的酒糟鼻子叉着腰,正在大声地挑剔装修工人的安装质量。他抬头见到进来的两人,道:“你们找谁?这里在施工,不能进来。”
侯沧海自我介绍道:“我是侯沧海。”
酒糟鼻子穿着西服,西服上戴着老式的袖笼子,看上去不伦不类。他听到来者自报家门,是一个不知道的名字,于是又问道:“你找谁?”
侯沧海笑了笑,继续道:“我是侯沧海。”
酒糟鼻子见来者衣着还行,却是夹杂不清,脸就冷了下来,道:“我没有问你是谁?我请问的是你找谁?”
侯沧海自嘲地笑道:“看来这个名字不好使,说起去没效果。”
酒糟鼻子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但是说话还是挺文明,不带粗话,道:“这里是装修场所,闲人莫进。”
侯沧海道:“张小兰在不在?”
酒糟鼻子听说是找张小兰,拍了拍袖笼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道:“她刚刚都在,估计到后院去了。后面有个门,可以进院子。”
侯沧海从酒糟鼻子言行举止、穿着打扮及其气质来判断,应该是属于从张跃武以前公司调过来的实权派,最大可能性是财务科,便散了一枝烟,道:“你贵姓啊,是不是江南公司财务负责人,财务科科长,负责前期的装修。”
酒糟鼻子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侯沧海打燃火机,递到了酒糟鼻子面前,笑道:“我当然知道。”
猛然间,酒糟鼻子想起了张小兰在中午说起的“侯子”,道:“你是侯总?”
“我是侯沧海。”
“哎呀,脑子笨,没有反应过来。我马上给张总打电话?”
“不用,我到后院找她。”穿着后门,走进小区后院,后院栽了不少树木,树木都是没有长起来的小苗,稀稀拉拉,显得整个小区绿化水平不高。院内设计了小溪,溪水流速缓慢,溪水里飘着不少白色垃圾,这让整个景观显得低劣。
侯沧海如今要进入房地产行业,观看小区景观便有了不同感受。他的目光扫视整个小区时,张小兰跳进了瞳孔之中。
张小兰双手抱在胸前,独自在中庭亭子走来走去,如一个孤独的沉思者。
侯沧海望着小亭子,介绍道:“在小亭子里站着的就是张小兰,江南房产老板。”
陈杰原本以为老板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未料到老板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惊讶得眼睛都要掉下来,道:“怎么老板是个大学生?我有点面熟啊。”
侯沧海道:“他爸是企业家,真正的出资人。他爸给我说得很明确,这个房地产就是他女儿的,所以,张小兰是货真价实的老板。至于面熟的原因更简单,她也是山岛俱乐部的成员,你进入的时候,她来得少了。或者你们也遇到过,只是没有深入交流。”
“我去的时候少,而且当时还处于刚脱下警服的悲愤期,除了海哥等少数人,与其他人交流得不多。”
两人交谈着,走进小亭。
张小兰见到侯沧海,哼了一声,故意把头扭了过去。
侯沧海道:“还在为中午的事情生气?你现在是老板,肚子里要学会撑船。”
张小兰白净脸上略为绯红,明显能看出喝了酒。她气鼓鼓地道:“肚子里撑船,我有这么胖吗?你今天中午不来,害得我为了江南地产多喝了好几杯。建委一把手不好请,下次请出来吃饭,不知道要隔多久,你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张小兰的说话方式以及表情动作让曾经的警察很吃惊,陈杰暗道:“莫非,我来到了一家夫妻店。”
侯沧海正式介绍道:“这是陈杰,我给你介绍过的那位,准备入职江南地产。”
张小兰脸上表情变得很正式,道:“陈杰,欢迎你加入江南地产,这是一个草创期间的公司,希望各位鼎力支持。我也是山岛俱乐部的成员,以前听海哥谈起你在最危急时刻开枪,我们都挺佩服的。”她说话就有了几分董事长的味道,雍容大度,没有丝毫小女儿态。
陈杰客气地道:“我到山岛俱乐部的时间很短,去得次数也少,所以没有见过张总。还请张总多多关照。”
侯沧海笑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子的蚱蜢,这么客气真的见外了。张总,搞装修的那个人是不是财务负责人。”
张小兰听到“张总”两个字总是不顺耳,不过这也是最正确的称呼,便没有纠正,道:“他是才从我爸公司抽过来的,你应该没有见过,怎么猜出来的?”
侯沧海笑道:“他头到脚的气质已经凝结成四个财务科长四个字,是典型的财务科长气质。”
张小兰道:“那个一年四季都戴袖笼子的是梁期罗,名字有点古怪,为人有时也古怪,死认财务制度,为了财务制度六亲不认,我妈最讨厌他,我爸挺认可他,专门抽过来做财务科长的。”
正说着话,梁期罗走了过来,手里拿了三个矿泉水。走过小溪时,矿泉水瓶子掉了一个,他就趴在水沟边,弯腰去捡,捡起来后,发现矿泉水外面有点脏,就拿到附近的一个水笼头冲洗。
冲洗完毕后,梁期罗将矿泉水瓶子依次给三人,张小兰和侯沧海是没有掉进小溪的干净矿泉水瓶子,掉进水沟里的那瓶矿泉水给了陈杰。梁期罗愤愤不平地道:“这个小区管理得太差劲了,自来水随便用,这是极大浪费。”
三个拿着矿泉水的人一起看着梁期罗,都觉是张小兰父亲太有才了,给新成立的小公司派来了一个认死理的财务科长。
侯沧海心里非常清楚,江南地产从本质上是一个家庭企业,这人实际上就是张跃武留在江兰公司的一只眼睛。他觉得有必要跟张小兰长谈一次,尽量少让张家亲戚进入公司,否则牵手扯脚,公司难以经营得好。另外,还得将他和张小兰的权力边界进行一次明晰,否则也容易起矛盾。
四人回到装修场所,对照着装修图纸,讨论了一会儿办公室装修。
晚上四人找地方吃饭。吃了一会儿,杨兵赶了过来,又吃了一会儿,张小兰认识的江莉和任巧也加入。梁期罗数着来人,终于把张小兰叫到一边,道:“今天二七公司来了四个人,加上陈杰就是五个,我们才两个,应该由二七公司来结账。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
这个观点弄得张小兰苦笑不得。作为富二代,她哪里会在这些地方小家子气,于是道:“我和侯总请客,你去付钱就行了。”
梁期罗一板一眼地道:“我是财务负责人,兼做会计,手里不过现金。”
张小兰道:“陈杰是办公室的人,让他来负责支付。”
梁期罗这才作罢。
这一桌人以青年人居多,很快就热闹起来,喝了不少啤酒。这让梁期罗很是心疼。
晚上九点半,侯沧海接到了吴小璐的电话:
“刚才我接到我爸的电话,给一个叫吴建军的当说客,说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能帮一点算一点。我记得吴建军是你的朋友吧,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