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手里有相片和视频,可是要将相片和视频传给一大恶人并不容易。
第一,一大恶人乌有义是老套的人,从不上网;第二,顺达大厦前往乌有义的通道有严密防范,一般人根本到达不了顶层;第三,若是采取邮寄的方法,时间会拖得很长。
侯沧海仔细观察麻贵留下的资料以后,对麻贵的专业性大加佩服。术业有专攻,只要长时间专注于某个领域,肯定会有收获,麻贵长时间战斗在并不怎么正大光明的私家调查员行列,达到了很高水准。
通过阅读麻贵留在相片上简短的旁白,侯沧海知道了乌有义每天有定时观看新闻联播的习惯。当得知乌有义有这个习惯时,侯沧海最初有几分惊奇,因为看新闻联播一般是党政机关干部的习惯。他随即又释然,乌有义能将一个黑组织壮大到现在这个地步,没有特殊本事是不行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懂得关注新闻联播就不奇怪了,只有无知的人才会认为新闻联播没有意义。
七点之前,侯沧海和梁毅然相对而坐,面前各有清茶一杯。
侯沧海道:“让乌有义收看到视频有很大难度,你怎么能这个笃定?”
梁毅然微微一笑,道:“有句老话叫做人多力量大,沧海集团是劳动密集型企业,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这一段时间我潜心在整个集团内部挖能人,建了一个后备人才库,其中有电工、木工等等能人。为了让乌有义看到视频,我就打开这个后备人才库仔细查看这些能人和怪才的简历,其中一人在广电局当过临时工,而且是负责安装闭路电视的。如今此人派上了用场,进入顺达大厦动闭路电视的手脚。”
顺达大厦是乌有义的老巢,老巢集中在顺达大厦最上面五层,楼下二十层作为乌氏集团的产业对外出租。洪虎与谭军在组织中的作用一样,主要负责正常经营(这种模式是丁老熊抄袭乌有义,当然不用付版权费。而且不仅是丁老熊抄袭,其他几个重要伙伴几乎都抄袭了这种模式。)他将这幢大楼管理得井井有条,治安良好,秩序良好,所以入住率还挺高。
所谓百密必有一疏,洪虎压根没有考虑到闭路电视会被人动手脚,整个大楼的闭路系统基本上算是开放的。
梁毅然派出的专业人员穿上印有广电局标志的衣服顺利进入大楼。此人在广电工作多年,对闭路电视线路这一块非常熟悉,慢条斯理在整个楼道清理了一个多小时,在下午六点半左右将外置设备插入关键位置,然后潇洒离开。
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些小道消息进入耳中,让乌有义心绪不宁。他平时总喜欢盘脚坐在椅子上,用咸菜夹馒头,吃大肥肉,对咖啡、蛋糕之类食品一点都不沾,更不会去吃西餐,暗自被下属戏称为土鳖。但是从本质上,他是一只极为灵敏的本土猛虎,行动大胆泼辣,嗅觉极为灵敏,对危险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小道消息原本很不起眼,比起很多令人震惊的消息完全算不得什么,乌有义却独独对这几条小道消息有汗水倒竖之感,似乎有巨大危险在逼近。当东水爆炸案两个吃血饭的兄弟突然失联以后,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没有错,确实有一张大网慢慢逼近。
这些年来,乌有义在某些关键岗位布置了些不起眼的钉子。以前遇到大事,这些钉子都会有所反应。此次他明明感受到了大网逼近,钉子却毫无反应。这让他意识到或许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一天或许要降临。
新闻联播开始以后,乌有义抛开所有杂念,盘腿坐在沙发上,专心看节目。当看到某个省在部署打黑除恶工作时,头脑中那张危险的大网又悄然出现,这种感觉非常真实,有一种被老虎牙齿刺穿头颅的疼痛感。
谁知,紧接着出来的画面让老虎牙齿变成了恐龙牙齿,直接将整个人咬得粉碎。
乌有义是一头本土老虎,必然带有本土老虎的思维观念。他找过很多女人,从来不避孕,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以来总是生育艰难。他不断更换田土,努力撒播种子,终于有了乌天翔。乌天翔的母亲也就母以子贵,正式与乌有义办理了结婚手续。结婚以后,乌有义仍然在不同田地里耕耘不辍,遗憾的是再也没有效果。他后来悄悄做了亲子鉴定,乌天翔确实是自己的血肉。作为父亲,他对乌天翔的培养不遗余力,最终将原本就极为聪明的少年培养成为天才青年。
乌有义成长在农村,从小听评书和乡间故事长大,因果报应这一套说法早就成为其思想的一部分。子嗣困难,让他总是不由得想起“恶有恶报”这个词。也正是由于有了这个想法,他一直对儿子始终没有后代耿耿于怀,担心自己整个家族会遭到最重的天谴——断子绝孙。
电视画面经过处理,有侯沧海和梁毅然比较喜欢的新鲜注解。他们两人经过多次实践,注解版虽然会破坏原始画面,可是注解版往往更有针对性和引导性,会将观看者的思维控制住。
至于是不是原版,谁又会在意。
画面很清晰,乌天翔和邓哥一起搂抱着在阳台沐浴朝阳,不时互相亲,吻。这时跳出来一个旁白:美好一天从乌天翔与邓哥的亲热开始。紧接着又是一条旁白:他们昨夜也很美好,春风一渡值千金。
乌有义只觉得一股热直冲头顶。在自己苦劝儿子生育后代时,儿子常开玩笑“匈奴未灭,何以安家”,当时他虽然觉得遗憾,也认为儿子挺有志气,很欣慰。
谁知自己没有孙子的原因居然是这样一回事!
他罕见地失态了,抄起烟灰缸将电视砸得稀烂。
在顶楼,同时观看新闻联播的人不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乌有义手下重要人物大多要看新闻联播,借此了解国内省内大事。这些年坚持下来,他们收获很大,养成了自觉收看节目的习惯。
洪虎看到电视画面上出现的视频,大叫了一声,道:“完了,完了。谁他马的真恶毒。”他和李清明几乎在同一时间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来到乌有义房门前,听到咣咣地打砸声音。
站在门口的洪虎问道:“谁做的?真要命。”
李清明脸色铁青,摇了摇头,又道:“这个视频与王沟的视频应该出自同一人。”
两人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后,乌有义打开房门,眼睛充满了血,道:“把姓邓的小子弄过来。”
洪虎提醒道:“老大,这事涉及天翔。”
“找地方将那家伙关起来,什么时候天翔能当爸爸,什么时候放他出来。怀孕也算。”乌有义摆了摆手,道:“你们不要劝我,不将那家伙沉江,我已经算是客气了。”
视频事件是对乌有义如雷般打击,说出决定以后,回到房间,闭门不出,不想见到儿子。
晚上,顺达大厦管理人员在大楼里发现接入设备。
乌天翔看罢视频内容以后,狠狠敲了桌子,大骂卑鄙。他召集自己手下,发疯一般连夜寻找邓哥下落,一无所获。
星期二,太阳升起的时候,股市依然一片红,喜气洋洋。岭东金地在上午和下午各自出现大单抛盘,终于砸开了涨停。由于大势良好,不少股民见岭东金地涨停打开,依照前几天经验,勇敢地冲了进去。在大势的帮助之下,岭东金地形成一个长长的向下指针,在收盘时仍然涨停。
视频事件冲击波太强大,当天大盘细节没有及时传给疯狂之中的乌天翔。乌天翔得知岭东金地收盘仍然涨停,便没有如往常那样看盘。
视频事件第四天,乌有义终于与儿子见面。为了让儿子妥协,他很克制地当面保证了邓哥的安全,前提是必须要在半年内有人为乌家怀孕。
得到父亲承诺以后,乌天翔知道邓哥安全暂时没有问题,这才稳住心神,回过头来关注岭东金地。他惊讶地发现从周一到周四,岭东金地的量放得很大,大单不断。
“老谭在抛盘套现!”乌天翔做出判断。
丁老熊最初不相信乌天翔所言,打电话联系不上老谭,随即派人到谭家寻找,仍然没有发现老谭,这才坐实了乌天翔的判断。
周一,老谭戴着口罩找到丁老熊,说是重感冒,要回家养几天。谭军身体不向不佳,在家休养不是第一次,丁老熊不疑有诈,爽快答应。周二,老谭还给丁老熊打过电话,闲聊了几句。
丁老熊慢慢回想起,似乎从周三起,老谭便没有主动打电话。
当初按照乌天翔与丁老熊的协议:由丁老熊的人负责锁仓,没有得到乌天翔指令,无论涨跌,都不能擅自卖出。
丁老熊将操作股票之事交给了心腹军师老谭,由其全权运作股票。丁老熊和老谭是狱友,相互知根知底。在丁老熊的心目中,老谭无妻无子,是一个纯粹的孤家寡人,绝对能够相信。当然,这一点判断也是多年血与火中形成的,并非仅凭狱友身份。没有料到,忠心耿耿且是孤家寡人的老谭居然背叛自己!
马面带着人四处寻找老谭,毫无线索,无功而返。
丁老熊枭雄一世,在阴沟翻了船,将巨量资金交给老谭打理,随着老谭的背叛而失去了对这些资金的控制权。他现在想要将这笔钱拿回来,居然一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下手。
除了丁老熊暴跳如雷外,乌天翔在突发情况下暂时将邓哥抛在一边,与洪虎在一起面临危局。
丁老熊和乌有义虽然是一个大团伙,有很多合作。但是毕竟是两家人,各有各的人马,各算各的账,各自在证卷公司建有复杂的、数量众多的个人账户。以前皆由乌天翔统一指挥,共同行动。如今老谭起了反心,乌天翔在短时间内无法控制老谭。
乌天翔明白以谭军的精明肯定能够知道事情暴露,明天多半会不顾一切抛盘。他无法阻止老谭明天进一步抛盘,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抛盘,借着大势应该能出一部分货,这样做会造成岭东金地断崖式下跌,损失极大;二是紧急筹措巨量资金,将老谭的货全部吃下来,由于前几天老谭已经出了一部分货,估计再需要两个亿就能稳定局势。
最终,乌天翔做出了艰难决定:用巨资接盘。
周五,开盘后,巨量抛盘不断抛出,乌天翔筹措和调动资金需要时间,没有能够接住抛盘,涨停被打开,直接被砸到跌停。
乌天翔通知有关联的分析师,要求分析师们尽快做出“岭东金地是深度回调、重组题材多,未来潜力无限”的评论,尽量托住岭东金地。最多一两天时间,等到资金调集到位以后,分析师们的判断便会立刻成真,这些料事如神的分析师们必将赢得众多股民的信任。而信任最终将演变成庄家收割金钱的镰刀。
周五收盘后,谭军浑身瘫软,头脑中一直闪现岭东金地自由落体到跌停的画面。他对身边的女儿道:“二妹,以后我们家要立一条家规,永远不要炒股,太危险。”
从周一开始,谭军、两个真正的心腹孤儿便和齐二妹、任强一起消失在大众视野,躲在岭东省操作岭东金地。周五操作完毕以后,他们躲到麻贵提前构筑的隐蔽场所。等到侯沧海所言大局确定以后,再重出江湖。
周五四点钟,梁毅然接到信息,有调查员在江州皇冠夜总会门前看见了面容大变的陈杰。
报告此信息的人曾是汪海公司最好的调查员,汪海公司被沧海集团收购以后,此调查员通过全面考核和暗中考察,被调到监察和综合中心,主要负责外围观察。此调查员在汪海公司期间就以眼光毒辣著称,这一次的观察任务中最重要一项就是寻找陈杰。
陈杰戴着大墨镜、面孔黝黑、留着胡须,容貌变化极大。但是他出现在皇冠夜总会门口时,还是被早有准备的调查员认出。
陈杰走进皇冠夜总会,坐在大堂一个视线开阔的地方,要了一瓶酒,慢慢喝,等马面现身。
五点左右,马面和几个马仔回到皇冠夜总会。他们在今天下午将老谭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又翻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累得够呛。马面断定老谭肯定跑路,绝对不会藏在江州,准备在晚上劝一劝发了狂的丁老熊,没有必要继续在江州搜查。
陈杰看到马面进门,将手枪子弹上膛,眼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