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谁还没个三妻四妾啊?你不带小三,大家都显生分了不是?感觉你总不是我们圈内人。尽管业务上你是头儿,是主心骨儿,我们都得跟你讨主意,可这方面你要么是落后,要么是保守,这可不行啊!
1
海水悠悠,海浪阵阵。人生过半,许多记忆虽已经模糊,但是韵椰依然是他心口的那颗痣,他怎么可能轻易分得清是恨或爱,怎么可能轻言放弃或忘却?
他与韵椰第二次在自家门口不经意的重逢,她那似笑非笑的难堪神情,使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有了等待的勇气。
韵椰愈不来电话,愈见不到韵椰的身影,心里的空虚愈是无边无际。一时的激情,竟不亚于当初彼此携手的初恋。于是,他开始玩起了小伙子们的“踩点”“追踪”游戏,当他的轿车一下将韵椰堵在路上时,她震惊的表情让他充满了男人的霸气和兴奋。他以不容人拒绝的架式,径直带韵椰来到了海边的别墅。本来,他是想将别墅送给她的,当成他们以后聚会的场所,可是她——自命不凡的清高女人,在跳下床的一瞬,脸上立即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再一次将他的热切计划立即冰封冷冻,再一次点燃他满腹的仇恨。他穿上自己的铠甲,征战于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事业,他要彻底将这个缠绕了他十几年的阴魂,从他的骨子里彻底剔除。
新矿井的开掘是对情感低落男人的最好补偿。章华熙陪专家探测,开始将朱韵椰从他内心里逐出。可是,她的电话竟然追踪而至:“华熙,是你吗?我……韵椰……”
“啊,我发现了一个大矿,正在陪专家和地方上的相关领导,有事以后再说吧!”章华熙不容对方再开言,快速地挂上电话。一丝丝快意水一样漫过心尖。看,这女人就是贱,想当初他是把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她不想结婚,他就一等再等,结果她成了姓史的新娘。他旧情复燃之时,他依然对她呵护有加,可她一副受了耻辱般的逃离彻底伤害了他。现在,他这边冷却了,她却可怜兮兮找了过来。
那一天,章华熙陪着当地领导喝到了深夜。带着几分醉意驱车回到别墅,脱衣上床时,他解下腰间的手机,这才发觉有五个未接电话,竟然全是朱韵椰。
还真以为自己多珍贵!现在的女人,除非是章华熙不放眼里,不然他什么样的人不能找?章华熙关了机,醉醺醺倒在床上,心中充满了报复后的快意。真痛快,当你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时,这日子真叫他妈的爽。
这一觉,章华熙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10点。他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思忖着是否要给韵椰回复一个电话。毕竟,她是朱韵椰,他的初恋,他曾经的女神。毕竟是因为她的伤害,他才知道发愤图强,才拥有了今天的一切。
章华熙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随着帘布水一样荡向墙角的两侧,外面的天地好似一款巨大的屏幕尽显眼前。长枝沐风,耀眼的绿滩令章华熙精神为之一振,他索性走到阳台上。
突然,他吃了一惊,一个站在小区外不和谐的身影破坏了他良好的感觉!朱韵椰,那个曾经骄横一世、不知天高地厚的朱韵椰,竟然立在雨中,在小区门口徘徊。她不时朝章华熙的别墅举目眺望,那种令人惊悸的凄清,让章华熙彻底地震动了。
你竟然也有今天!章华熙甩甩头,瞬间的怜悯突然暴发成刻骨铭心的恨意,原来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俗气的女人!他收起电话,一反常态地下楼,走向了停车场。
当章华熙的轿车经过小区门口时,他特意绕到韵椰面前,将车停了下来,摇下玻璃窗。
韵椰黯淡的眼神突然发亮,她捏着裙摆,似乎以为他是专程来接她。但是,此时的章华熙非彼时非以前的章华熙。
“我还要打报告,还要去拜访专家,等我有时间了再约你!”章华熙从车窗里扔下这句话,摇上窗户,疾速离去。韵椰凄清的身影是那样的孤独和无奈。曾有一瞬间,他想掉转车头,迎着她驰去,但想象她曾经的绝情,他狠心踏着油门,快速离去。
怪你自己!他想,可怜的女人,总是梦想着天边的一座奇妙的玫瑰园,而不去欣赏一直就开放在她窗口的玫瑰。你有今天,也全是自作自受。
当他一路披荆斩棘,在隆重的新矿开采剪彩仪式上,面对各阶层人物的祝贺,面对一张张布满绅士般假笑的面孔,他突然意识到,他与韵椰之间真的永远结束了,他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那女人享受不了他的福气,生来只有给姓史的做仆人的命!
可是,可是,他竟然那么渴望那个弃他而去的女人看到他今天的荣耀,目睹他今天的成功。看看,省长、市长,政协、人大的代表都祝贺来了,国外专家都来找他章华熙要工作要饭碗要尊贵的生活了,明星歌星都献媚来了,台商、港商都投资来了……在我章华熙的眼里,你所嫁的一个转业军人算个什么!韵椰啊韵椰,怪只怪你当初目光短浅啊!
章华熙突然心血来潮地想韵椰一睹他今日的辉煌,他来到后台,拨下了韵椰的电话。可是电话回音四溅,竟然没人接听。正当章华熙要挂电话时,电话里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当然,他后来得知那是韵椰的女儿:“你是谁呀?找我母亲吗?我妈小产了,出了好多血,在医院里……”
什么?韵椰小产?几乎是一种本能,章华熙突然预感那突然小产的孩子正是自己的骨血。姓史的老革命下基层蹲点月余不回,韵椰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绝对不会主动跟他章华熙打电话。他是清楚她的个性的,她绝对不会在受到冷落后,还主动联系他,跑到别墅小区守候。
“哎呀,我真浑!”章华熙手中的电话砰的一声掉在脚下,“韵椰竟怀了我的孩子,真是天意啊!”
原来婚姻外的相拥,只是为了以后的各自天涯!韵椰颓废地挂上电话,毅然退出公用电话亭。他拥有的热切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报复!对于她的电话,她的守候,他能避则避,反复告诉她说等他忙完了会来找她!——这分明是让她冷却的借口啊。
岁月无法回头!原以为逃离了他的别墅,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生活又可以回到以前。孰料一次无法控制的温柔,让她近段时间的生活气息充满树叶腐烂的滋味。而新的鲜嫩的叶片正在腐烂叶片烦躁的包裹之中肆无忌惮地成长着,成为她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条危机四伏的湍急河流。
还是,还是不要把自己变烈女吧,不要因为子宫里突然躁动的生命,让他知道她在深夜是如何的痛断肝肠、焦灼万分。他在征服你时,与你之间会是无言的体贴和默契,一旦花盛开之后便凋零结果,你还指望他能承担什么责任?
闷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韵椰却感到全身都是凉飕飕的。不要向他倾诉,不要对他有所期待,为了世俗的日子,她还要继续卑贱地活着!
韵椰空洞的瞳仁穿过花坛,火一样熊熊燃烧的无忧花密密麻麻挂满了树枝,在时而灿烂、时而阴翳的天空下闪着奇异的光芒。她无赏花的心情,正欲匆匆穿过马路时,一辆轿车横在她面前。她本能地后退一步,抬起头,许润莹戴着太阳帽的头颅华丽地伸出车窗。
“嗨!朱韵椰,朱大美人,好久不见!”许润莹热情地摇着肥嘟嘟的手。
韵椰挤出几许微笑应付道:“你又要出去旅行吗?去哪儿?”
“嗨,男人不在家,自己窝家里抱怨寂寞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潇洒出去玩一趟,寻找些精彩。”
“他……你老公总是那么忙吗?”
“他呀,下午3点的飞机去北京,去接什么明星,后天要搞新矿剪彩仪式哩。”
韵椰看看手腕上的玉表,2点30分。她突然怦然心动,孩子毕竟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不是还是告知他一声后再作决定?
许润莹心无城府地说道:“怎么样?和我一起去玩一趟吧?不要总想着家里走不开……”
“的确是家里走不开!”韵椰应付着,并飞快地做出再见的手势,“祝你旅途愉快。”她径直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地直奔向机场。
韵椰下了出租车,径直走到一家公用电话亭,投了硬币。当话筒里传来章华熙的声音时,她竟然激动得声音有些打颤:“华熙,我现在在机场……”
“你回去,你赶快回去!”对方不容置疑地命令着,“我已上了飞机!我马上要关机了!”
不容再言,对方挂了电话。韵椰的视线模糊了又清晰,她倔强地回拨了过去,得到的却是关机的提示。雨,说来就来,韵椰处在这个悲惨世界的中央,温热的液体毫无章法地在她脸上流淌。
韵椰一身透湿地回到住地后,推开虚掩的门,意外地看见史荆飞在家清理杂乱无章的书柜。
“你去哪儿了?”史荆飞放下手中的书,“看看,看看,浑身透湿,快去换件衣服。”
“你还知道回呀,你还知道有个家呀……”韵椰期期艾艾地走向史荆飞,屈辱的感觉差点让她将章华熙的突然出现、她无法抗拒的服从并怀孕的恐惧和盘托出,“都两个多月了,电话没一个,信没一封……”
“看看你,还像个孩子似的。”他宽大厚实的手掌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我这不是忙吗?我忙一点,还不是为了你和彤彤将来生活得更好一点……”
她感到血管里的温度突然全被抽掉,她手脚冰冷、全身颤抖地回应着他的拥抱。她无力地靠在他的怀里,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哭泣着:“荆飞,我冷,抱紧我,再抱紧一点。”
史荆飞像是被扔进了激情的旋涡,他夹杂着烟草味的亲吻绵软而悠长,几乎让她不能喘息。她却依旧贪婪,全神贯注地回应着他,抚摸着男人的面部棱角,男人的每一寸肌肤……
当他覆盖在她身上,她悲伤不已,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痛楚突然撕裂了她的心。随着她的一声惨叫,她下体的鲜血小河一般汩汩流淌,染红了体下的床单,冷冻的激情使室内充满令人惊悸的恐惧。
新矿工程上马后,章华熙身前身后总是拥挤着大群业内外的人士。财大气粗的他看上去潇洒无比,内心却万分寂寞,韵椰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关机?为什么不再联系他?为什么突然之间无声无息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他因为报复而产生的空虚里,却时时弥漫着对韵椰的惦念和担忧。他给她拨了无数电话,她却一直关机。
富人本来就如青山一样掩不住,现在又通过各种活动、电视台、媒介的宣传,他的大名早已人尽皆知。他明知道自己去寻找她的风险,但他凭借找史局长为由,几乎问遍骑楼的街坊,才寻到她家的住址。找到后,却总是大门紧闭。她,究竟在哪儿?
蜷缩在病床上的韵椰内心隐藏着无以言说的巨大痛苦。随着体内的鲜血像小河一般汩汩流淌,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痛感越来越弱。最后,她化成了一片羽毛,好似在最原始的寂静悲鸣中盘旋飞舞。
“她流产了,大出血!”在她飘拂的思绪中,医生惋惜地对史荆飞宣告。
“医生,大人没事吧?只要大人没事就好!”史荆飞急切地问询着,一拳打在自己头上。唉,都怪自己冲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使一次原本甜蜜的相聚,差点酿成一起人命关天的惨局。
“只要休息好,多补充一点营养,很快就会恢复的。”医生说完,匆匆离去。
史荆飞坐在床边,拨开韵椰脸颊上的长发,一缕缕发丝全被冷汗和泪水浸湿,在他的掌心里散发着微微的血腥气息,这使他的犯罪感更加深重。
“韵椰,你好受点吗?我不好,我差点要了你的命!”他垂下头,在她耳边低语,“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她哽噎的喉咙塞不进任何食物!她只是自作自受。“你别管我!”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着,在两边的耳廓汇聚成两团清凉的幽潭。
史荆飞慌忙擦干她的泪,赔着小心:“韵椰,你别这样!是我不好,我……我不知道你怀孕,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好么?你呀,现在是不能哭的,不然会留下头疼头晕的后遗症。”
史荆飞愈体贴,韵椰愈感内疚和羞愧。她将头埋进枕心,一任泪水成河。
“要不,我去街上的粥馆给你买一份猪肝红枣粥?”史荆飞依旧哄劝着。突然,手机响了,他接听着电话,急切的声调让韵椰立即止住了哭泣:“……什么?有又许多私人小矿出动,大肆滥采滥挖……好,好!我立即赶到!”
史荆飞挂上手机,为难地看着韵椰。
韵椰微微抬起上半身,努力控制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你去吧,你去吧!我这次这个样子,本来就不应该要你照顾的。”
“可是……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能放心地走开?”他盯着她,以为她是在赌气。
可是她真的觉得,他愈是站在床边,愈是这样呵护着她,她愈感内疚和不安:“你的心不在病房里,早已飞到矿区了!我懂的,你去吧,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史荆飞不再多言,拍拍韵椰的肩,大步走出病房。
一个戴着宽边墨镜、将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鬼鬼祟祟地从走廊里过来,与史荆飞擦肩而过。
2
“蓝姨,就你的判断,我婆婆和我爸之间这些微妙的感情,我妈有所觉察吗?这会引起我妈对我爸的仇视吗?”一丝悲哀闪过史彤彤的双眸。她因痛苦而被置换的散乱记忆,似乎就要被蓝芝芳连成一线了。她突然意识到,只要守定父亲这一条主线,局势就会豁然明朗。在彤彤的潜意识里,她从来不敢将一向以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形象示人的母亲,与那些令她作呕的字眼联系起来。
“你妈多聪明的人啊,能不知道吗?更何况余一雁年轻时对你爸的追求可是不管不顾,雀儿崖的人都知道啊。”蓝芝芳叹了一口气,“但是传言归传言,麻雀总归是麻雀,不像你妈那只燕子,越来越变得像一只美丽的凤凰,所以史、余之恋的传闻,不足以影响你父母间的恩爱……”
“既然是这样,我妈就没自杀的理由,更没有他杀的可能呀!”刚刚理清的头绪又重新陷于迷局,但史彤彤明显变得明媚了许多,她还是期望父母的恩爱,还是愿意相信爱情传奇,还是愿意相信人世间还存留着比金钱、功利更温馨迷人的亲情!
蓝芝芳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但是,史局长和韵椰实际待在一起的时间肯定不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彤彤迷惑地看了蓝芝芳一眼:“你是说,我爸的忙碌为章华熙的介入提供了可乘之机?”
“彤彤,不是蓝姨经历太多后感情逐渐淡漠,而是干我们这行的,必须排除感情因素,冷静理智地分析事态。”蓝芝芳接着分析道,“能出类拔萃、有所建树的人物,仅凭天分是远远不够的。你爸没有任何背景,当年来雀儿崖时,他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愣头青。”
“可是,他一到雀儿崖不是就备受人关注吗?”
“是!最艰苦的地方、最棘手的事情,往往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能力。就像你这样搞文学工作的人一样,如果你想写出不朽的作品,就必须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体验。事不同,但道理是一样的。你爸就是这样的人,他的能力很快获得雀儿崖老老少少的肯定,尤其是少女的青睐——否则,你妈是不可能嫁给他的。”
史彤彤点点头,示意蓝芝芳接着分析。
“所以像你爸这种没有背景的外乡人,要想立稳脚跟,必须要奋斗。他这个局长之所以当得出类拔萃,并非仅凭天分,而是长久的辛苦。他常帮矿工家属排忧解难,你想想,这得花多少时间?还有,史局长要奉养老家的亲人,他微薄的工资既要寄往老家,又要支助矿难者的家属子女,到你妈手里还能有多少?即使韵椰再怎样洒脱,她能不抱怨吗?”
“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些,我是独生子女,爸妈总是给我穿最好的衣服,吃好的饭食,我真的是忽略了他们生活偶有拮据的这一面。”
“还有,史局长一直在矿区家属们的感激和掌声中生活,这也给了他充分高尚的理由。于是,老家来人,看病的、找工作的、借钱的,他都是有接有请有送,有求必应;还有躲在深山无人问的战友,凭借着他名声鹊起,也一窝蜂地涌来,你爸不能不陪同他们,一路安排食宿,这一路一路的时间算下来,他在家陪你妈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交到你妈手上的家庭费用更是少之又少……”
“我妈是因为贫穷而当上章华熙的情人?”彤彤怔愣了一刻,拼命地摇着头,“不会,不会,这对我妈是比死还严重的侮辱!”
蓝芝芳不动声色地品着茶,直到一杯饮尽,她才站起来说道:“我之所以不愿意介入这件事情,原因就在这儿——彤彤!你一直生活在童话里,不可能直面残酷的人生!”
“我?是因为怕伤害我而罢手吗?”彤彤一愣,可是不调查出母亲真正的死因,彤彤更难过,“难道说你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蓝姨,你坐,你坐,直言无妨!”
蓝芝芳在史彤彤的劝阻下重新坐下来:“你妈的死因,只要你有耐心,我当然会拨开一层层的迷雾,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问题是,我们刚才在谈人性……”
“是的,是人性。你的意思好像是说我爸的众多情敌引不起我母亲的妒忌,反倒是我爸的勤奋、乐善好施引起了我妈的强烈反感,继而为钱投奔到章华熙的怀抱。”史彤彤期期艾艾地说,“可是,这样的人,还是我超凡脱俗的妈吗?”
“彤彤,我没有说你妈不超凡脱俗,我没有玷污你妈的意思。”蓝芝芳在彤彤叛逆的思维下,不得不开始字斟句酌,“我只是说任何一个温情靓丽的女人,在遇到一个事业心强,并且凡事喜欢亲历亲为、尽善尽美的男人,心里不可能没有备受冷落的怨妇情绪。我不想评说你爸你妈谁对谁错,而是觉得一个大男人若对每一个矿友家属,或红颜知己,或双亲,或战友,都事无巨细地照顾,无疑会没有更多的闲暇顾及你妈的感受。”
彤彤托着下颌沉思,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忙忙碌碌、风风火火,而母亲则是闭门少出、沉默少语,就像一团琐碎的谜,就像是置于煤炉上的那壶水,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是那样的孤独。
“你爸在外风风火火,名声鹊起,而你妈则纠结在自以为是的悲惨情绪里,喜怒无常。”蓝芝芳点拨着,“章华熙如果恰在这时出现在韵椰眼前,并且初恋的情火再次复燃的话,韵椰是无法拒绝的。史荆飞虽是她千挑万选、破釜沉舟不顾一切自愿嫁的丈夫,她愿为之付出所有,但丈夫虽好,却总在天涯。而重现眼中曾被自己遗弃的那个男子,却以巨富的身份出现在她眼前,并给予她亲切可感的温度。她无从拒绝,并且会展开长长的袖子,拢他入怀。她虽然有时也羞惭不已,却也欲罢不能。”
母亲内敛自尊,母亲不是蓝姨分析的这样子!彤彤激愤得面容彤红,欲开口争辩,却被蓝芝芳摇摆的手势制止。蓝芝芳继续入情入理,进入角色地分析着:“章华熙的出现,其实正好迎合了韵椰。她看起来似乎不可能出轨,但是一旦真有了出轨的机会和对象,她内心就像是堤坝内的洪水,哪里是薄弱的地段,就会从哪里决堤溃口,所以在她与章华熙的婚外情中,她也许会比任何人表现得更加狂热……”
蓝芝芳一张一合频繁蠕动的嘴唇,突然在彤彤面前变成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的眼睛似乎是若有若无的一袭薄纱,冷漠无情而又超脱地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切。在蓝芝芳无懈可击的分析中,嫌疑人的范围顿时缩小,局势豁然开朗。可是彤彤沉甸甸的内心却感觉到末日即将来临,一种更大的灾难预感在她耳中悲鸣……
与史荆飞擦肩而过的黑影推开了朱韵椰虚掩的房门,闪身而入。
一瞬间,朱韵椰以为是史荆飞突然决定放下工作,决定回来陪她,突然而到的推门声,让侧身正对着墙角暗自伤心垂泪的她,心中涌满一种惊喜。虽然,她已在内心将自己诅咒了千百遍,虽然她是自作自受,不应该让丈夫为她分担半分,虽然,她觉得自己能撑过来,可是她仍旧在期待丈夫的柔情。
“你……”韵椰扭过头,“还是决定回来了?”
“你说他——那部机器?”章华熙站在韵椰床前,“哪个男人都有事业心,可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工作起来就像疯子一样的男人!媳妇住院不知道疼,但是心疼天下人!”
“你?”韵椰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刺猬般冷冷地竖起全身的刺,“我们家的事,与你无关,你最好走得远远的……”
“你好好躺着,别动!我来服侍你!”章华熙忙不迭地奔到床前,将韵椰的枕头垫高,扶韵椰躺下,在韵椰腹部搭上一袭薄单,“你为我受苦了!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不知好歹的人。”
韵椰背对着章华熙躺下,面无表情,身体僵直。
章华熙却缓缓在她床前坐下,捉住她几经回避却依旧逃脱不了的手,握在掌心中摩挲着:“我真浑!我竟然让你受这么大的苦!——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咱们的?”
是啊,三番几次不顾自尊,卑贱地守候在他的必经之地,给他电话,就是想他为肚里的孩子拿个主意,想出个妥善的安排,如今这一切都没必要了!他的重现是个意外,她委身于他是个意外,从天而降躲在她子宫里的孩子是个意外,突然夭折又是一个意外。孩子的突然消失,也活该是他们之间的那点恩恩怨怨要消失得一干二净的前兆了。她静静地躺着,对他的话反应冷淡,可是她心里早就兵荒马乱,乱成一团了。
“你不愿意说话,你不愿意承认,这都没关系。我明白的,我明白一切!”他将她的一只手牵到自己面前,俯身亲着,吻着,“我们相识又不是一天两天,我还不了解你?遇到意外情况,你随时竖起自己身上的刺,但你的刺不会伤人,只是你用来武装自己……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说什么,不想承认什么,但我明白。”
韵椰淡淡地、冷冷地抽出自己的手:“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你……该走了!”
章华熙无奈地站起来,掏出一叠钱,看看韵椰越来越冷漠的面容,又讪讪地放回口袋:“我知道,我知道我应该得到惩罚,但求你不要用你的痛苦来惩罚我,好吗?好了,不打扰你休息,但我还会再来!”他走向门边,又回过头,“可是,韵椰,你明不明白,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想对你好,越是爱你不能自拔。”
在病房的门从章华熙身后砰然关上的一瞬,韵椰的眼泪流了下来。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她其实并不坚强,她其实并不贤淑,她之所以强撑,只是因为她的婚姻是她力排众议、拼死拼活开出的花、结出的果,她必须得硬撑。她不敢要太多的爱,她怕享受完爱之后,剩下的只是加倍的痛。
章华熙说到做到,每次在史荆飞蹲点基层矿区、韵椰陷于冷寂的时空里,就携带着一腔温馨出现;或在史荆飞忙着开大会小会、韵椰微感失落的情绪里,带一束生机盎然的花束而来;或在史荆飞陪同老家人、战友们参观旅游、韵椰怅然迷茫而略有所期待的时机,突然而至……尽管,韵椰对他依然是淡淡的,对他的出现总是不置可否的态度,但他坚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章华熙对一个已婚、并不是很年轻的女人念念不忘的事情,慢慢在他的生活圈里传开,所有人都深感不解。
一次,椰海矿主邓耀林为讨好去菲律宾旅游考察的情人杜秋牧,死缠着章华熙说要请客,并且再三声明是特意邀请私下交往较深的圈内矿主们。被邀请的人不多,没有应酬客套的烦琐事,章华熙推辞不掉,只好应充。
章华熙到达蓉鲜楼时,另外四个小矿主已带着情人聚齐了。互相寒暄后,章华熙想想今日请客的主人是绰号“囤钱库”的邓耀林,于是将目光朝他的情人杜秋牧看去,那是一个既漂亮又年轻单纯的女孩子,于是说道:“难怪咱们的囤钱库邓总这样舍得为你付出,原来是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可人儿。今天我们来这儿,可都是沾了你的光呀!”
“听见没有,咱们老大一开口就不同凡响吧?”邓耀林将手搁在杜秋牧的肩上,秋牧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身子朝沙发外挪了挪,有意拉开与邓老板间的距离。邓老板却将她拉得更紧,将嘴凑到她耳边,“怕什么?我们哥们儿从不见外!”
“什么不同凡响啊,章总的目光总是盯着最光鲜的新人,我们这些黄花菜伤自尊了!”另外三个女人叫了起来,起哄着说,“要不,我们另找地盘去?”
“别,别!不打招呼,不是因为跟你们熟悉吗?”章华熙坐下来。
“别,别,说好今天是我请客!”邓耀林忙不迭地将菜单递给章华熙,“我们点了十只豪门六头吉品鲍,十份白松露炖至尊海虎翅,十份野生蜂窝炖南非血燕盏,另外,我们几个人还根据你的口味点了1980年大拉菲、百年茅台,再加上一些特殊服务费,也就40万元的花费,余下的你再点个十万八万的,凑足50万我也好划账。”
“够了,是吃饭,又不是喂猪仔!”章华熙有些疲倦地往椅后一靠,暗暗数数人,连自己在内,一共9个,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所有的菜都点十份?还有谁没来?”
“还有谁?当然是你的小三啊!”众人大笑,绰号“谢千万”的谢家彦说道,“看看,看看,你不带小三,大家都显生分了不是?感觉你总不是我们圈内人,尽管业务上你是头儿,是主心骨儿,我们都得跟你讨主意,可这方面你要么是落后,要么是保守,这可不行啊!”
金盛的矿主“滚亿元”万金铠也凑趣道:“都什么年代了,还金屋藏娇,带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嘛!”
椰海的矿主邓耀林则说:“早知道不带小三的人可吃双份,我今天就不带她来了!”杜秋牧则点着他的额头娇嗔道:“你敢!”
在众人的哄笑中,服务员们鱼贯而入,每人面前一份精致的美食,多出的一份食物摆在桌上,大家都称没有那么大的肚皮,互相推让,邓耀林拿出手机说:“要不这样吧,今天咱们念一念自己手机上的短信,看谁的最不精彩、最老土、最跟不上时代,谁就是猪——那么多出的一份就该谁吃,吃不完就别想离开这里。”
众人纷纷说这个主意好。邓耀林说道:“那我先念啊!花心练大脑,偷情心脏好,泡妞抗衰老,调情解烦恼。人们常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英雄不这么想,难道把美人留给庸人吗?美人也不这么想,难道美人不该配英雄吗?人们又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兔子不这么想,难道让别的兔子来吃吗?草也不这么想,谁吃不是吃?为什么不让脸熟的吃呢?人们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鬼不这么想,难道推磨不该给钱吗?钱也不这么想,钱给鬼不会祸害人,钱给人就不一定了。”
号称“真富农”的郑伏隆先鼓掌叫好,大家附和,只有杜秋牧保持着该有的矜持,脸上挂着微笑。
“我觉得这条短信,还像专门是针对咱们的章总裁而作的。”杜秋牧笑着。
众人恍然大悟:“是啊,是啊,因此可见找情人好处多多,章总为什么就要众人皆醉之时独自清醒?”
章华熙被众人三番五次地攻击后,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于是道:“实不相瞒,我现在倒是非常中意一个女人,无奈她是冷若冰霜,我只是剃头的挑子啊。”
众人无不惊讶:“让章总这样痴迷的女人是何方仙女下凡?”
众女人附和着:“是啊,是啊,章总讲讲嘛!难不成你害怕我们将她带俗了不成?”
“那倒也不是。”章华熙如实说道,“说起来,她还是我的初恋,所以论年龄、论姿色,她与你们比起来,都没有优势,可她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我的力量。”
郑伏隆的情人椰蓉站起来,双手捧着酒杯说:“章总的感情持久,多情而不滥情,来,我敬你!”说着,一饮而尽。
万金铠却不服气地说:“凭章总的身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艳丽的明星可养眼,带出去是无形的广告、无形的身价;找一个名校里的大学生、博士生也行啊,她们年轻单纯,要求又不太高。而据章总刚才所言,我判断你现在钟情的对象与我们年龄相仿,弄不好还拖家带口,风险大啊!”
“是啊,是啊!情人、情人,钟情的爱人,又不是老妈子!”“谢千万”喝多了,有些口不择言。冷不丁章华熙火了,站起来猛地一拍桌子,震动得盘碟叮当作响,引得酒店的经理、服务员纷纷跑到了包房。
章华熙指着谢千万说道:“姓谢的,别以为自己的腰包鼓起来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对人说三道四。我实话对你说,我章某人能让你的腰包鼓起来,让你活得像个鸡巴人,可是同样的,我不高兴了,也能让你的腰包瘪下去,让你活得还不如一个鸡巴。还有你们……”他指着四个光鲜的艳丽小情人,“还有你们,别给鼻子就上脸,没一点自知之明。以后你们在我面前,都少拿年轻、身体说事儿,没一点科技含量,一个个地又能被宠得了多久?”
海风低低地在海面上亲吻着,海潮在幽暗深绿的海中央打着旋涡,争先恐后地四处飘荡着、撕咬着、席卷着……整个海面像澄蓝的天上漂浮的白云,看上去是那么轻盈,那么柔软。
如果不是因为那次聚会,如果不是气盛,如果不将对韵椰的情缘从内心不能自拔的旋涡挑明到桌面,如果不是酒的缘故……韵椰会突然死亡吗?自己会被逼到如此境地吗?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当行为将潜意识里的“如果”变成现实时,一切便是覆水难收。
众人见章华熙突然变脸,顿时大惊。这个最先开私矿,有经验有资金有技术的老大平时倒也和气低调,可一旦发起怒来,众人不得不退让三分。
“这……”谢家彦以为今天有女人在场,再怎么样章华熙也会给自己一点面子,谁知道一句玩笑,却惹来这样难堪的下场。他手足无措地讪笑着,空调中散发出的幽幽冷气丝毫也抵挡不住他的冷汗从额头汩汩流向鼻翼的两侧。“当……鸡巴,也好啊,能缩能伸,能大能小,能硬能软!”他极力支撑着,“反正老大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杜秋牧也劝解说:“谢总呀,不是我说你,人家章总朝地上吐一口唾沫,就抵得上你下几天大雨的,谁叫你开起玩笑来没有分寸的!”接着又对章华熙举起酒杯,“章总,既然是玩笑,你就不必介意吧。况且,俗话都说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大人大量!”
章华熙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好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并且幽了一默:“好,好,看在你老祖宗杜甫的情面上,我就不再提此事。”众人暗暗对秋牧竖起大拇指。
“滚亿元”适时说出一则信息:“小插曲,大家都不要搁心上,伤了和气。该我念了啊,吃的不是鱼翅,是排场;喝的不是茅台,是威风;抽的不是九五,是至尊;唱的不是卡拉,是气势;品的不是名茗,是气氛;拍的不是马屁,是权势;谋的不是官职,是金钱;住的不是别墅,是地位;坐的不是豪车,是层次;养的不是小三,是富贵;玩的不是小姐,是心情;换的不是老婆,是过去;杀的不是情人,是累赘;你听的不是短信,是镜子。”
大家都在拍手,章华熙说话了:“嗯,听的不是短信,是镜子,这一句特别好,这个短信息有升华啊!”
“谢千万”则念着这样的短信息:男人与老婆过的主要是日常生活,与二奶过的主要是性生活,与情人过的主要是感情生活;钱袋子归老婆管,小金库归二奶管,情人什么也管不了,当男人需要时她还可以给他钱,不过,必要时男人可以不顾一切地为她掏空自己的钱;老婆抓住男人的胃,二奶抓住男人的肾,情人抓住男人的心;男人和老婆的快乐时光在饭桌上,和二奶的快乐时光在床上,和情人的快乐时光在随时随地;老婆对男人永远是唠叨,二奶对男人永远是撒娇,情人对男人很少说什么,更多的是听男人倾诉;老婆最希望男人和她共同回忆过去,二奶最希望男人与她谈谈现在,情人最希望男人和她一起展望未来;男人要求老婆有智慧,要求二奶有身材,要求情人有灵气;男人对老婆只想谈柴米油盐,对二奶只想谈自己很累,对情人则无所不谈。
章华熙为弥补刚才对“谢千万”的失态,竖起大拇指说:“老谢,高,实在是高,你对男人和女人算是研究透彻了。”
“谢千万”的情人笑着说:“章总,你能坦率地说你有二奶和情人吗?”
“谢千万”还有后遗症似的惊出一身冷汗,暗暗对情人挤眉弄眼,责怪她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以前确实没有!”没想到调整好心情后的章华熙是那样开朗幽默,“不过,我渴望现在立马拥有一个,不然像现在这样吵架,总是两对一,吃亏啊我!”说完,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谢千万”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对啊,为这个,我也敬你一杯!”
“看看,有情人多好:吃饭是双份,罚别人酒也是双份,吵架还是双份!”章华熙再次一饮而尽。
“哈哈,还是这现身说法好哇!”“真富农”对椰蓉使使眼色,二人举着酒杯走向章华熙。
章华熙醉眼蒙:“二对一,明知抵不过,干脆爽快为佳!”
于是,众人纷纷起哄,章华熙来者不拒,将所有举到面前的酒都一饮而尽。
3
车轮转得飞快,史荆飞的思绪比飞轮更快。所有的一切如同一场梦境般,那么神秘莫测,那么匪夷所思,但又偏偏都在史荆飞眼前一幕幕地发生了,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你懂韵椰这样的女人吗?她的心早被泪水浸透,就像一朵花,在苦水里泡的时间太长了,就再也无法盛开了。或者,心花是一直开着的,只是开给自己看而已……”
这些话到底是韵椰对章华熙的倾诉,还是章华熙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猜测?
“大言不惭不知愧疚者,永远为第一!”章华熙突然从胸口掏出一把手枪,对着史荆飞,“我这是为韵椰报仇!”
章华熙的每一句话都使他愤怒。他以为自己是谁,我们夫妻间的事情,何须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说三道四?
史荆飞一把扯开衬衫的纽扣,催促司机快点再快点,他要亲自问问那个得不到韵椰爱情的人,刚才所言,到底是因妒忌和羡慕的挑拨,还是韵椰真的在他为家、为事业打拼的时候,因空寂还是与姓章的藕断丝连?
想到这里,史荆飞突然感觉手脚冰凉,双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司机理解地递给他一盒烟,把车窗稍微摇下了一点。
史荆飞颤抖着手点烟,在丝丝缕缕的烟雾缭绕中,他纷乱的思绪瞬间被激活。平心而论,他能保持多年的激情打拼出今天,不能不说是建立在家庭的基础上的。遥想当年,韵椰要死要活嫁给他一个没有背景、没有任何权力的人,当时他发誓要干出一个样子,要打拼出一番天地,让所有不看好他的人刮目相看。他向往成功,家庭的建立让他找到了真正的奋斗方向。但是,成功需要付出,需要智慧,需要时间,需要精力、血汗,甚至是生命。他急于在矿区排除一个个险情,急于安抚或支助每一个有苦难的家庭,因此对家庭的付出也就理所当然地少了些。后来,当上局长后,他就更忙了,现在想来,他对韵椰的感受实在是顾及得太少了,对家庭也确实有些冷落。可是他是爱那个家的,他是爱韵椰的,老夫老妻,难道还要整天把爱挂在嘴上?自私一点盘算,他打拼出的成绩和荣耀,难道不是韵椰享受得最多?她,总不至于因这个而背叛拼死要活在外奋斗的男人吧?史荆飞一直觉得妻子看似脆弱,内心却坚强得像块顽石,她不会吃回头草,她为家庭、为丈夫的事业,她舍得付出,并且总是无怨无悔。可是,她怎么会突然走上绝路呢,难道自己将她想得过于坚强?
窗外的树木不断后退,史荆飞的眼前总是浮现出朱韵椰那张美丽绝伦的脸庞,她的目光清清楚楚地写着幽怨。
史荆飞开始被韵椰吸引时,并不知道她已与章华熙之间有了婚约。他总觉得大丈夫何患无妻,谁离了谁都能活,可感情这东西半点由不得人,想靠近了,脚步就会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心里放下不了,目光就会一直跟随着她,他的目光总是在她身上笼出一层令人嫉妒而羡慕的光圈。毕竟他在部队打拼了多年,毕竟再有成就的男人,也想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相爱的女人、一份平淡但温暖的生活。他娶了韵椰后,虽然他经常不在家,但他的心是暖的,因为他知道有人在家里等待,他的每一步都可走得踏踏实实。心里有根,走出门走向旷野,脚步都不会乱。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被别人看过多少笑话后,他终于得到了别人的认同,获得了别人的尊重,他终于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网络日记与他画上等号后,他的地位开始颠倒,一些莫须有的生活细节被讹化成谣言后,沸沸扬扬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上演着……
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史荆飞一定要揪出姓章的,让他来祭奠这次矿难的亡灵,让他坦白对韵椰的私情。谁说这年头男人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战?还有什么比占妻之仇更可以激发一个男人的斗志呢?他史荆飞既不想成为励志的样本供人传颂,可也不想稀里糊涂被卷入网络的无端之争后,还要遭受丧妻之痛,还要成为众人的笑柄……
章华熙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海边的石头上,目光紧盯着波浪起伏的海面。孤独将他缓缓包围,周围的一切在静谧中隐藏着无法逃避的恐惧,而此刻,他只想把切肤的痛苦和无处可遁的恐惧置换成记忆。
朱韵椰弃他全心全意的爱意,投入到史荆飞的怀抱时,在外人看来,那只不过是一次情变,于他却是整个人生的颠倒。他不明白,他死心塌地十几年如一日的爱恋,为何不抵一个才来雀儿崖几个月的小子?他男子汉的尊严,他男子汉的自信,全被她这个残酷的选择所摧毁。他突然觉得,在这个功利心泛滥的时代,谁有地位谁能创造价值,谁就是大爷——虽然看起来恶俗无比,但却是血淋淋的事实。于是,他开矿,他远渡重洋,可无论他走得多远,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他心里都埋藏着一股刻骨铭心的仇恨:他章华熙一定要让姓史的俯身屈就,他一定要摧毁姓史的,他一定要击垮姓史的自信心,让姓史的体会失败的痛苦和屈辱。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便如脱缰野马,不受人的控制,将最炙热的野心点燃。每逢他的事业受挫,每逢在他乡备受寂寞,这种复仇的火焰愈盛。许多艰难的时刻,他都咬牙切齿地告诫自己:你之所以有这样窝囊的现状,你之所以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虽生犹死地活着,全是因为她弃爱另投!你要报复,要报复那对狗男女!
娶妻生子的光阴里,他仇恨的伤口有所愈合。润莹虽比不上韵椰的柔情,但她天生有股旺夫相,财产的积累,人前人后的荣耀,自我满足的虚荣和快乐,有时候也会让他将韵椰和姓史的彻底抛向九霄云外。可是,那晚的突然相遇还是让他遭遇电击,他的初恋情结烈火般熊熊复燃起来。对于他而言,离乡后她就像空气一样蒸发掉了,却又无时无刻不在他潜意识里存在着。他如饥似渴地得到她后,她的冷若冰霜灭了他的痴烈,他在屡次拒绝她见面的提议后,得到些许报复的快意,可是当得知她突然堕胎,他的心疼、他的内疚超过了所有报复的欲望。
那次私矿主们的小型聚会,章华熙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当他被“囤钱库”“谢千万”等人殷情百倍地送回家时,他醉醺醺地一头栽倒在床上便人事不知,只有许润莹千恩万谢的感激声在耳边嗡吟。
半夜他突然从火烧火燎的干渴中醒来,蹦下床猛地一下拉开窗帘,那轮被遗弃在高楼大厦之顶的明月,似一把挂在床头的寒光四射的匕首,凉沁沁地直刺他冒着孤寂的五脏六腑。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沉睡的许润莹,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在静谧的阳台上,在拨通韵椰手机的那一刻,他在心里下着赌注:如果她关机,或是此时此刻姓史的在她身边,那么他将一指删除她的号码,他们之间一切的恩恩怨怨从此将画上句号;如果她接了电话,如果她不拒绝他的补偿,那么则是老天对于他生活中曾经的缺失给予补偿,他们之间的一切后果怨不得任何人!
静夜里,手机播放出的古曲丝丝弦弦敲击着韵椰的心扉。她看看来电显示,一气之下按了拒绝键。章华熙,那个惹了祸而又没一丝一毫承担勇气的人深深刺伤了她,她发誓这一辈子再不会与他有任何瓜葛。然而,古曲锲而不舍地在宁静的室内回响着,在孤寂的夜里折射出淡淡的感伤。
朱韵椰干脆气恼地关机。尽管她现在带着满腔的委屈,希望面对着一个很好的听众倾诉一番。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章华熙,她在或忙碌或无聊的罅隙里,已将他连同自己本身骂了不止千百遍了!她不会再理他,不会与他再有任何瓜葛。史荆飞虽然粗心,但绝对不至于像他章华熙那样惹出事端后,就关机、停机或不接电话,只当不承担责任的甩手掌柜。
韵椰将手机握在掌心,因关机而引起的回忆,将她带领到过往的岁月中穿行。史荆飞与众不同的气魄,使她愿意摆脱章华熙小家子气的甜腻,和他白手起家,像燕子衔泥,一点一点地筑起自己的小巢,她也一直这么付出着,支撑着。经过十年的打拼,史荆飞俨然是一个事业上的英雄,引来无数人的艳羡。然而在她眼里,她在他的生活里却占着低微的比重,闲时他和她略作温存;忙时,她却不过是他眼里的一粒尘埃。男人要事业,她支持,史荆飞在矿上一待就十天半月不回她也无怨言,她自己选择的男人,她愿意用孤寂煮成一壶守候的温热茶水;男人要孝顺,要感恩父母,她理解,她精打细算给老家寄钱寄物;他要支援矿难家属,她明白,人生谁没有难谁没有个坎,谁没有需要人帮助的时候?可是渐渐地,老家人结婚生子、生老病死,战友们或学习或旅游来云海的招待……他在她面前越来越不屑解释他的忙碌,工资也是越来越入不敷出。
男人忙、豪爽、仗义、好面子、大方,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越来越在她面前表现着贪婪、无知、肤浅,并将此作为爱、作为亲情的标志。起初韵椰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的出轨、她的意外怀孕和意外流产,作为丈夫的他竟然还是浑然不觉。她在孤寂的病床上,有时候会气恼地觉得史荆飞娶到她后,便将她当成他天然的母亲和一个不必要支付工资的保姆,要么不归家,归家了必是遇到了倒霉事,要她出资要她理解要她安抚要她支持……
一早,韵椰就接到史荆飞给她的电话:“你怎么样了?好了就好!我手头上的工作暂且可以告一个段落了。啊,想下午回来吃顿热饭,洗个热水澡,顺便将一包脏衣服带回……哈哈,我一回来,就够你忙一天的吧……”
韵椰挂了电话,内疚和迷茫的矛盾心绪豁然开朗:一定将她和章华熙之间的事情交待清楚,求得他的谅解,否则她一辈子不得安宁!
地板露出整洁如新的光泽,床单、沙发罩换上新的,阳台上的鲜花已浇灌,家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蓬勃的生机。然后,她去洗手间将自己好好洗涮了一番,上了一趟菜市场,挑了几样史荆飞爱吃的菜,尽管他饮食不挑,能粗能细,但她还是特意挑了些适合他口味的辛辣蔬菜。当瓦罐里的猪蹄翻着奶白色的大花朵时,当一碟碟精致的小炒都已切好、配好,只待史荆飞到家后下锅翻炒即行时,看看时钟,已到下午两点。韵椰这才净了手,坐在镜前,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挑了一套深蓝色的裙装。
当韵椰整个人如同阳台上照射进来的余晖,将整个室内的空间变得生动、明媚起来时,史荆飞回来了,他将一包脏衣往洗手间里一放,看看她说:“你好了吧?”
“好了!”韵椰沏好茶,转身去厨房,“你先喝杯茶歇会儿!汤煨好了,我去炒几个小菜就可以开晚饭了!”
“别,别!”他摆着手,“我有几个战友来云海旅游,约好今晚一起吃个饭!”
韵椰垂下了眼睑,恳求的声音几乎在打颤:“要不,你带战友回来一起吃?我准备了将近一天了,足够几个人吃的。”
“嗨,酒店他们早定了!转业后近二十年没见的老战友,少不了神侃海灌,在家里谁放得开?”他摆摆手,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失落、心中的委屈。
“你……能不能早些回?”她欲言又止。
“唉,都老夫老妻了,不就是出去吃顿饭吗?看你这个样子,好像我是要赴刑场似的。”他一边往外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看,看看,他们都到齐了,就等我……”他丝毫没注意身后期期艾艾的韵椰,即使是注意到了,他也会不解,他对她的一切问题其实只有三分钟的热度。一旦超过三分钟,他便是不耐。
也许,将一切埋在心里,让那段屈辱长成她心中的一颗毒瘤,永不出唇的好!她倚着门,望着他志得意满匆匆忙忙下楼的样子,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夕阳的余晖随着史荆飞的身影一点点在朱韵椰面前消失,眼前的一切也随之暗淡下来,鲜活的期望突然变得琐碎、困倦不已。她草草咽了点晚餐,就蔫蔫倦倦地倒在床上。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黑暗的寂静中悠悠扬扬飘来的古乐,似投在她宁而不静的心湖里的一颗石子,百感交集的波涛霎时风起云涌。是不是史荆飞在餐桌上又接到了矿区的紧急电话了,是不是在突发事故面前跟她匆匆打个招呼又要投身危险之中?她心惊肉跳地打开灯,伸手去取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号码,竟然是她早已删除、但还是有些熟悉的一串数字。章华熙,他还想找她做什么?他们之间的一切,随着孩子的夭折,随着她身心的巨痛与绝望,已是烟散灰灭。
她想想,按下拒听键;再响,再按。而对方锲而不舍的拨打,竟然使她的拒绝变成水里的葫芦瓢,她越按他越打。好不容易,对方安静下来,她竟然期待着古曲再度响起。
然而,这次手机是真的没再响起。她呆呆地跌坐在床头,凝视着屏幕上的时间:午夜2点。心里的怨气浮现在眼帘,就变成了委屈的泪水。作为妻子,丈夫为工作忙,她能无悔;丈夫为国事忙,她能无怨;丈夫为父母尽孝,也能理解;丈夫为矿工忙碌,她已习惯……可是现在,她不知道丈夫到底是在跟谁接触,到底是在跟谁喝酒!
失落,委屈,孤寂,还有一种淡淡的不安全感齐涌韵椰的心头。敲门的声音适时而起,一种本能的惊喜表情已掩饰了所有不满的情绪,睡裙掀起一阵风,她已扑到门边打开了门。
“啊?你……”她愣住了,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是的,既然她能反复拒听电话,却并不关机,并且他凝神静气地也听不到任何争吵声,于是他判断,此时此刻她是独自一人在家。为此,他打电话七弯八拐地得知:史局长在与战友欢聚,并且还骂了今晚值班的副总,原因是副总为讨好史局长,想将这次的食宿以单位的形式予以报销。史荆飞却偏偏不领情,又是吹胡子瞪眼又是拍桌子的,坚持要私人掏腰包……
哈,这世界上就三种人话最多:一是满世界跑的记者,二是精力永远充沛的当过兵的人,三是靠唾沫过日子的老百姓。史荆飞,那个从唾沫里滚出来的兵油子,平日里在官场装深沉,现在一遇到战友,不聊个通宵才怪!章华熙挂了电话,冷哼一声,一种势在必得的冷笑挂在嘴角。
他盯着她,细长的双眼发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比愧疚更折磨人的痛惜在他心中升腾。他拥住她,嘴唇里呵出的热气,轻轻舔着她的耳廓:“你瘦了!”
她像被施展了魔法般,偎依着他,没有挣扎,没有躲闪,她确实累了,倦了,于是,他出现在她眼前。史荆飞虽然是一个挺负责任的人,却时在天涯,好不容易回到同一座城市,她却更难触及到他的温度。面前的人虽然不负责任,不可信任,却给予了她亲切可感的温度,令她无从拒绝。当他的吻从她的额头缓缓移到嘴唇时,她原本僵直的躯体慢慢被融化,她展开藕节般的双臂拢他入怀。虽然瞬间她也有过羞惭,却也欲罢不能。
章华熙已为韵椰的顺从变得更加疯狂,他终于明白他贪婪这个40多岁女人的身体的原因了,不仅因为她是史荆飞的老婆,还因为她独特的女性魅力。他拥入怀抱的,是一个脸上没有皱纹,但阅历却非常丰富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易激起男人的幻想和挑战。他更加疯狂地俯下身,亲吻着她。
这个吻轻柔而绵长,夹杂着烟草的香味,几乎使她不能喘息,只能顺从内心的回应。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她羞惭不已。她回应抚摸着这个男人的面部棱角、他的每一寸肌肤,她全神贯注地吻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痛楚撕裂了她的心,夜色如同人鱼鳞片,在两个交融的身躯上洒下点点光晕。忧伤像一把尖刀刺穿了她,眩晕的灯影下,心底那个虚缈的自责开始光晕般一点点扩大、扩大……
4
风平,浪静,潮退,雾散,他内心突然升腾起一种要带她私奔的冲动。他们原本就是一个共同体,哪怕那爱会把他勒住,哪怕那爱会让他无法呼吸甚至死亡,哪怕那爱没有办法获得幸福,只要能相互取暖,他们也要迎向黑暗。
在矿界,在商场,表面上他像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疯子,实则他的内心总是在某种特定的时刻,围绕着她滋生出各种版本的表演。他曾想象着自己会杀了她,想象着她在自己的富有面前的羞惭,想象着报复她的快感,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还会重新爱上这个女人!
“是你,让我成为了一部挣钱的机器!”他说,“后来,又死去多年,现在,总算又活了回来!”
她已整好衣襟,回头看着他,眼睛里的迷茫和无辜实实刺疼了他。
他咬牙切齿的恨意,像扎在一个瘪瘪的皮球上,霎时疲惫下来。
“不是吗?你能想象一个离开故乡,在一个陌生的国度生存的人的痛苦吗?皮肤不同,语言不同,生活习惯不同,周围的一切一切全他妈的不同,”他盯着她,“在这样的环境里求生存求发展的人,与死有何区别?”
“后来,我们的矿井开在一个偏僻的小城市。我在那举目无亲的陌生地域里,一个人奋斗。一次,异乡漂泊的失落感和孤寂感袭来时,我突然看到小饭馆的一块中文店牌,家香菜馆四个汉字立刻就像一团火,像一盏灯,将我吸引到店里,将我带到了许润莹面前……”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你知道,许润莹后来就成了我的老婆。可是我现在才弄明白,我跟她之间根本不是爱情,而是特殊环境里寻找到的熟悉的乡音,她能让我抛却一切疲惫和迷茫,找到一种归乡的亲切,可……我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没有……”
她突然将食指轻轻地放在他的唇边,他便立即遭到电击般噤了声。那根嫩笋般的小小食指在他唇边小草般微微颤栗着,轻柔却坚毅地宣告着:“她在等你回家,你该走了!”
他像遭到催眠术般木然,目光与她对抗了一瞬,他竟然乖乖地收起满腔的激荡,在理智的提示下,站起了身。这个女人,永远不会离开家的。他在手握门柄的同时,盯着她:“我们还会有下一次吗?”
她摇摇头,听着楼梯间传来一阵铿锵的脚步声,脸色苍白,急切地催促他:“他回来了!你快点,快点!”
他反倒不急,返身靠在门背上,盯着她:“怕什么,是他夺我女友在先,我夺他妻子在后!”
她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楼梯间传来的阵阵脚步声犹如千军万马,踏碎了夜,震塌了楼,她的世界瞬间变成一堆粉齑。他倾听着上楼的脚步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还能见面吗?”
纷乱的恐惧之中,她连连点头,虽有应付的意思,他却知道她拒绝他其实很难。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才赫然一笑,打开门,蹑手蹑脚几步已窜到楼上,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朱韵椰这才松了一口气,全身疲倦地靠在门框上。回家的史荆飞惊讶不已,感慨不已:“哎呀,不就是偶尔陪战友吃个饭,回来晚点吗?多大事儿啊,还不快睡,还要等着?”拽着韵椰进屋,“男人嘛,不总要有点应酬,总要在人前要点面子!”
当大门砰的一声在他们身后关上,当史荆飞毫无察觉地走进洗手间时,韵椰在这一瞬间是真的要感谢丈夫的粗心大意。
章华熙一直沉迷在自己恣意妄为的回忆中,他丝毫也没有料到,他的四周已秘密地布置下了天罗地网,公安、特警已在树林中向他悄然靠拢。
这个肩负着几十条人命的特大矿难主要负责人,此时并没有注意到危险的降临,他仍然沉浸在往事之中。他每当产生空虚就会邀请韵椰挣脱家庭的樊笼,与他一起悄没声息地私奔。只是,他却从没想过,她这样做是否出自本意,是否发自内心,似乎她的每次约会都充满艰难,她既要迎奉又要争取,既要热情又要内敛,还必须小心翼翼在自爱、自尊与幸福中之间走出一条窄窄的路。
“唉,孽缘!”他喟然长叹,“她总算解脱了!”
突然,静谧的四周使他心里发出一阵警报,但他的表情还是竭力镇静。他极目四望,四周露出了一双双猫头鹰般犀利的眼睛,他的一举一动果然进入了被监视的范围中。
章华熙突然间暴发出一阵狂笑,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当他在机场华丽转身时,就已经没打算活着走出去。他拿起手枪,对着天空一阵猛射,“砰砰”两枪之后,世界突然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他长舒了一口气,一直以来压迫着的神经和紧张的情绪,在子弹对空射击的一瞬间全部放开。就在他手中落下的枪被足下的海涛吞噬的瞬间,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
“出来吧,出来吧!”他站在礁石上,张狂地挥舞着双臂。他虽然为钱会不择手段,他虽然为开掘矿井不遗余力地实行“糖衣炮弹攻击人”和“豪取巧夺掘宝藏”的方略,他的钱虽然来得不是很光彩,但在此时此刻,他还是敢作敢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