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柯易平的父亲打电话抱怨他,说他被丈母娘收编了,将宝川的家不当家。养了个儿子倒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自己父亲的大事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柯易平想不起来父亲有什么大事他没有办好,只有在电话里哼啊哈的。
父亲说:“你说的那句话有道理,要找乡政府办事就找一桩大的,鸡毛蒜皮的事情找他们犯不上。现在我想好了,这就是让我到乡政府机关里去混混,哪怕是在农经办做一名副主任,或者去管他们油水大得不得了的乡政府食堂……”
听到这里柯易平才想起来,上次坐着环保局的车回家,受到乡里书记和乡长的热情款待,让父亲觉得他是个人物了,想在乡里沾他的光,让他帮着疏通关系和办事情。
柯易平当时酒喝多了,也是搪塞当支书的父亲,说“要找他们办事就办件大的,小事情不要找。”哪知道父亲竟然当真了,一直在琢磨着怎么兑现这句话。
现在父亲提出了具体的要求,而且问他行还是不行?
说不行最简单,说行就麻烦了。最简单的方法会让他丢面子,父亲会失望,觉得他没有能耐;而说了行的麻烦是,他根本没有能力将父亲弄到农经办或者乡政府的什么部门去。乡里干部对他的客气是场面上的,除非他现在替书记或者乡长个人解决了什么问题,帮了他们什么大忙,有一个等价的交换条件;抑或是用宝川市地面上的哪一位大人物压一下乡里。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去对人家开这样的口,会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也绝对没有好结果。
遇到这种事情,柯易平便就很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目前还什么都不是。没有立足社会扬名立万的资本,没有本事给支书父亲脸上贴金,更不能让他父凭子贵。但是,他只有先答应父亲,让他耐心等一等,还煞有其事地替他考虑,去领导食堂更适合他。
做不成的事情就要留下周旋的空间,找好可能的退路。他告诉父亲,会找个机会,见到书记、乡长本人的时候当面说,在电话里找他们谈这件事太拿大了,毕竟是找人家办私事。需要的话,还要客气一下,请他们吃顿饭,送点儿什么东西给人家。
父亲听他说得像真的一样非常高兴,觉得他现在真的会办事,有书记、乡长说的省里干部的派头。替儿子考虑,说请客的钱由他出,三五千不在话下,并恨不能立即将钱送过来。
此后柯支书不时地打电话向儿子询问,事情办到什么程度了。他有他的基层工作经验,交代别人做什么事情都要盯,一搁下,“黄花菜就凉了”。
柯易平为此被父亲“盯”得不胜其烦,不要说他去乡政府的事情,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真正落到实处。借调到省厅好几个月,有人暗示过他,要想将关系办过来就要“理一理头绪”,他当然知道头绪通向哪里。凭他去找姜松岩,无异于他父亲让他去找乡干,一样的没有头绪。能办成这件事的只有丈母娘沙老太,而这个比领导更像领导的丈母娘,也让他头疼得很。最后大概只有一个办法,让沙红霞去做她的工作。
看得出来的是,沙红霞对姜松岩的态度有了改变,但还没有到柯易平希望的那一步。他暗示过妻子,多去姜松岩那里套套近乎,哪怕是陪他太太,那个可以叫嫂子的人逛逛街,帮帮厨,聊聊天也好,人与人感情是处出来的。沙红霞对他的话不置一词,或者就一句“这样干吗?”她的心态就是这样,柯易平说得多了,她倒是反弹了。
柯易平借调到省厅以后,沙老太对他的态度有一些微妙的变化,过去她从来不问他工作上的事情,现在三天两头地问。虽说是三言两语,但问得刁钻古怪,问得他尴尬,问得他难受。柯易平只要有一点点不耐烦,不用反应在言语上,表情上有了沙老太便会提醒他。
她的话很质朴,譬如:
不要倒姜松岩的牌子。
让人家为难不好……
人要自觉!
柯易平想,也难怪丈母娘这样,她一个乡下人,以她的价值观念,对姜松岩的拥护会超过国家领导人,姜松岩现在是她的“天字一号”。
在这个家,柯易平的地位在悄悄地发生变化,不单纯要听从比他强势的妻子沙红霞,还要受制于丈母娘,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妇女。他似乎成了这个家庭的小媳妇。但是,他不得不这样。
为自己的前程受胯下之辱的不是他柯易平一个,想通了以后他心平气和地接受这种现状。
想翻身、想上位是许多人生活中的一种原动力。柯易平还多了份成功的信心,因为有姜松岩这么一个靠山,出头之日是不会太远的。
2
“清办”是省环保厅的一个临时机构,办公地点就设在厅办公室原先的一个中型会议室及隔壁的文印室。
柯易平很不情愿总是在下面跑,他想在机关里多待待,熟悉情况,多认识人。在他看来,在省厅这台大机器上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螺丝钉,还是临时的,说不准哪天就会被人拧下来替换掉。依靠姜松岩只能是一方面,自己也要努力找机会、利用机会,积攒能量提升自己。
会议室隔壁的文印室里,复印件和速印机还在,不时地会有人来印资料,柯易平只要在办公室都会殷勤地和来人打招呼,闲时还会帮人家一把。他这样就让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很不屑。
“清办”有五个领导,八个工作人员。领导是宋厅长、余群和三个副厅长;工作人员由三个职能部门的负责人和柯易平办公室里窝着的五个人组成。
除柯易平以外的四个人都很年轻,像参加工作不久,专业五花八门,连旅游职业中学毕业的都有。有一点是共同的,他们都是厅级以上的干部子女。
他们对柯易平给别人帮忙表示不屑,有一个人就提醒柯易平:“我们的部门级别高于其他处室,处室领导在我们这里也只是工作人员。”
这四个人不像柯易平,因为对环保业务不熟悉,很少为“清理”的工作下去,整天待办公室里。
他们一个成天在网上打牌,被称作“网游”;一个总是忙于网上订购、淘宝,被称作“网购”;一个不停地在电脑和或者手机上发短信,据说有五百多点与点通信,被称作“飞信”;还有一个总是对人说“差一点”,因此就被称作“差一点”。
“差一点”学历不详,面部表情经常呈现智力遭遇障碍状。他最引人入胜的话是:“我爸爸妈妈昨天晚上打起来了,都抱一起了,差一点……就是差一点。”
“飞信”是他们中间唯一的女性,这个女孩脸蛋长得很漂亮,但美中不足,上身比例过长。“网购”有一次背着她说,网上要是有卖配偶的,一定要全身照片,万一碰上“飞信”这样下身短十公分的,还不气死?
他们给柯易平起的绰号是“打水”,因为柯易平烦这几个的时候会提着水瓶出去到锅炉房打水。其实根本没有这种需要,办公室里有饮水机,他是借机会出去跑跑,找地方抽根烟。
办公室里没有禁烟,“网游”的烟瘾就很大,泡电脑打游戏时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柯易平不在办公室抽是因为“差一点”,他只要看到柯易平抽烟就说:“差一点就烧起来了。”奇怪的是他看到“网游”抽烟却不这么说。办公室因为印文件有很多的纸张,火灾万万不能发生,柯易平知道他是担当不起事故责任的。
这天下午刚上班柯易平就拿了水瓶出去打水,不是烦他们几个,也不是想抽烟,是因为邬科长的一则短信。短信内容竟高度惊悚:
这边出大事了,你尽快地手机我
邬科长发这个短信的时候看起来很慌张急迫,连交代柯易平打他手机这样简单的话都说不周全,直接名词动用了。柯易平自然不能在办公室里给他打电话,只有借机出去,到人少的锅炉房。
路上他努力猜想那边出了什么大事,脑袋里闪回了很多事情,吃请、唱歌、收人家点儿烟酒……大概都不能算什么,唯一担心的是他拿给邬科长报的发票。
想想也没有必要怕,是邬科长要替他报销的,当时又没有说是拿到其他地方,去走不正当的途径。
到锅炉房柯易平一放下水瓶,马上拨通邬科长的手机,他轻声说:“我,柯易平。边上没人,你说吧。”
邬科长让他等一下,说要关上办公室的门。
电话里轻微的关门声后,随之是粗重的呼吸声,邬科长压低声音说:“不好了,情况非常不好!”
“什么不好,情况不好?”
“你的不好的事情!”
“我的?”
“是的,你的!”
“那你快说啊!”柯易平着急了。
邬科长说:“萱萱,就是歌厅里的那个小姐到局里来过了。”
“她想干什么?”柯易平心里一凛。
“她来找你。”
“你不要说半句留半句的,她来局里找我干什么,你赶快告诉我。”柯易平恼了,他想立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顾不上对邬科长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了。
“不知道这个婊子怎么打听到你在我们环保局的,找到我们这里来。我进门时看到她在传达室,想装着不认识,都埋下头往里走了,还是被她看见了。她填了会客登记说找你,传达室的保安说你调走了,不让她进。她看见我,就说是找我的,我有什么办法?只有赶紧将她带进去,带到我的办公室再说。在门口多丢人现眼,多惹是非啊?你不知道她那身打扮,那个样子,就是个站街的野鸡啊……”
“唉,真是自找倒霉。你可以说不认识他,让保安将她赶走!”柯易平抱怨道,声音也大了起来。进来一个打水的,柯易平背过身去,不想让人看到他的表情。
“她不会走的,你不知道她找你是什么事?”
“什么事?你快说啊!”柯易平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都快咬牙切齿了。邬科长这种吞吞吐吐,抖包袱的说话方式让他实在受不了。
“我带她到我办公室是好事,她在传达室都说要找局长了。不让她进去会在门口闹起来,那样就糟了,那样全局就都知道你的事情了。”
邬科长还是不赶紧说柯易平急于知道的,只一味地解释他将萱萱带到办公室是对还是不对的问题。
急死人了!柯易平只得再次让他快说是什么大事。
“什么事啊?我都不好意思说,她说你弄大了她的肚子……有这样的事情吗?我不敢相信。”
“肚子大了……她说是我搞……的?”柯易平立即一身冷汗,腿有些软。
他看了看四周,说先挂了电话,马上再打过去。
他连水瓶都没有送回办公室,急慌慌地跑到局外面,找一处僻静地方站下来给邬科长重新打电话。
邬科长电话一通就说:“看样子真是有问题了,小柯啊小柯,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呢?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柯易平换了场合,身边没有同事,不怕别人听到通话内容也就敢说话了。他问邬科长凭什么相信一个婊子的话,即使与她有过关系,就那么一次,也不至于就怀上。
邬科长说:“她说是你硬弄进去的,她还当我的面呕吐了几回,不像是假的。女人怀孕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萱萱那样的人,在娱乐场所做小姐,乱得很,跟公共汽车一样,谁都能上她。即使怀上了,也不知道是谁的种,怎么就偏偏找上我,是不是赖我好赖一点儿?”
邬科长说:“这些话,你和我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你去对那个萱萱小姐说。她说找不到你就将孩子生下来,反正现在能够做DNA,一百年你也跑不了,不怕你不承认。还说那样的话,你只得回去离婚,大人小孩一起认下,她到省城做公务员的太太去。”
柯易平听说萱萱有这样的打算又紧张又气愤,问邬科长萱萱是否知道他在省城工作的单位?邬科长说她目前大概还不知道,她要打听的话,也不是难事。但她一打听还不众所周知,传到省厅就是早晚的事。
“邬科长,没想到跟着你出去玩玩,玩出这样的结果来。你看我怎么收场,怎么处理?”
邬科长听出柯易平有责怪他,和要他跟着负责任的意思,话也就不怎么好听了:“玩的人多呢,谁也没有玩成你这个样子。谁排污谁治理,你是专业人士,这个道理你该比我更清楚吧?”
柯易平语塞,赶紧解释自己没有责怪的意思,被这么件事情气昏了头。他说他是想让邬科长帮着想想办法。
邬科长说他没办法,也不是他弄大的肚子,解铃还得系铃人。这件事非得柯易平自己去处理。
柯易平站不住了,在马路牙子上坐了下来,手机打得已经发烫了。他哀求邬科长先帮他稳住萱萱,至于怎么处理再想办法。
邬科长答应晚上去一趟歌厅,替他带信给萱萱。他问柯易平是不是先认下这事?否则稳不住萱萱。柯易平说不认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精打采的柯易平回到办公室还没有两分钟,邬科长的短信又来了,要与他再次通电话,他只得又急匆匆跑出去。
邬科长没有给他带来新情况,只是重申他的担心,要柯易平赶紧想办法解决萱萱的问题。
“你撑得过今天,捱不过明天,闹起来大家脸上都挂不住。”
邬科长最后说的是心里话,怕萱萱事情闹大的,大概不仅是柯易平一个人。
3
魂不守舍的柯易平下班回到家被沙老太盯了一眼,眼睛毒的她看到女婿神情有点儿异样,不过她并没有问什么。
沙红霞回来后嘻嘻哈哈地说单位下午发生的趣事,说完了发现柯易平将大截的烟灰落在了沙发上,俯下身去弹的时候,她骂了柯易平一句。
这天沙红霞的兴致很高,一上床就撩拨丈夫,哪知道得不到配合。她疑惑地打量他,他感觉到了,换了表情,将目光投到她身上。
他问她今天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用意是转移注意力。
话还果真起了作用,沙红霞捶了柯易平肩膀一下,然后离开他的身体平躺着。柯易平不敢让沙红霞觉得他与往日有异常,赶紧做补救,无奈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沙红霞气得用手指轻弹了一下,问他怎么了,在想什么心事?柯易平随口说是单位的事,沙红霞追问是单位的什么事?他愣了一下,说是办公室的事。
忧心忡忡的柯易平一点儿做爱的兴致也没有,在想这件棘手的事情到底会有多大影响,该找谁帮忙,该不该找叶弘?
他拿定主意,想立即给叶弘打电话。
见柯易平起身穿衣服,沙红霞拉了他一把,问他干什么?
他说去办公室,临下班时办公室有焦煳味,没有找到原因,就怕夜长梦多有意外。
沙红霞问能不能不去,都十点多钟了,打个电话到局里,对保安报告一下,请他们注意防范就是了。
柯易平说不行,保安没有钥匙,进不了门,他还是去查看一下。沙红霞也怕真的出事情,就不再阻拦他。
沙老太还没有睡,在客厅里看电视。柯易平出门以后,她站到了窗口。她没有见到他去对面的车库去取电动车,就知道他说谎了。
柯易平只是到小区外面去打电话,下楼梯出了单元门一溜烟儿小跑。叶弘这个点儿不会睡觉,他最怕的就是叶弘将手机关了。
幸好叶弘的手机开着,听着等候音的柯易平心放了下来,电话通了以后他先一番道歉,说这个时候真不该打电话。接着他问叶弘是在省城还是在宝川?叶弘打了个很响很长的哈欠,说在省城,刚从宝川回来。问柯易平有什么事?
柯易平这时候才知道,他和邬科长打电话给他时一样,一下子说不出那件事情来。他含糊地说有点儿麻烦,歌厅里的一个小姐找他,找到了宝川市环保局。
叶弘一听愤慨了:“有这样的事?小姐找到客人单位去,这还了得,完全没有职业道德吗,这是一个讲信用的社会,都像她这么搞社会还不乱套了?”他安慰柯易平,这不会是麻烦,他马上打电话给那家歌厅的老板,让他手下收拾一下这个叫萱萱的小姐,做什么行业都是有规矩的。
柯易平说:“万万不能,可能是大麻烦,据说是怀孕了。”
叶弘说:“你真呆,一据说就相信了。小姐哪个不说谎?连哼哼啊啊的叫床都是假装的,是靠谎话骗人同情、骗人钱财的。”
见叶弘不相信,柯易平只有将邬科长证实萱萱怀孕,她要将孩子生下来的话对他说了。
“这就麻烦了……”叶弘沉吟了片刻,“那她是看上你,要缠上你了。小姐要从良,要过另外一种日子,就找一个喜欢的人下手,这是惯常搞的一套。要只说是怀孕还简单,最多花钱了事。钱,不是问题。”
“倒霉死了,遇到这么个事。”柯易平不再掩饰自己的沮丧。
叶弘说:“你说吧,想我帮什么忙?除了让我给你背黑锅不可能,其他的都可以考虑。”
柯易平觉得自己有救了,说叶弘真是他的好朋友,救苦救难的朋友。
叶弘并不认同柯易平的话:“错,我们不是好朋友,在你将那笔钱退给我后,我们就不再是好朋友了。”
柯易平一听叶弘这么说,心马上凉了,像一下子跌进了冰窖里。
叶弘沉默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说:“作为一般朋友,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但我就得提条件了,所谓互相帮助,你也得替我做一件事。”
柯易平无可奈何地说:“行,你说吧,是什么事,我能不能做到?”
叶弘说他还没有想出来,目前还没有这种需要。他让柯易平放心,即使找他什么事,也绝不会是他做不到的。他明天会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到宝川市去一趟。
这就好了,柯易平说了许多感恩戴德的话。
柯易平回家时,沙老太还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他轻手轻脚地进卧室,哪知道沙红霞还没有睡,她不让他上床,要他去洗手。
待柯易平洗了手进来,沙红霞问他去办公室看的情况。柯易平说:“差一点儿,不去就出问题了。”
躺着的沙红霞坐了起来,他见她如此紧张便继续编下去:“临时拉的一个接线板被埋在纸堆里,焦煳的味道就是从那个地方发出来的,恐怕是接触不良,或者插孔并相了。电压一高肯定要出问题,差一点儿……”
柯易平怎么也想不到隔墙有耳,沙老太在客厅里将他的谎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叹了口气,关掉根本没有看的电视,嘟囔着:“我该挺尸去了……”
4
柯易平早晨一睁眼就感到惶惶不安,不知道这新的一天会有什么情况。
他担心宝川那边的萱萱会搅出什么新的情况来。要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一传十,十传百的桃色新闻,就连知道这件事的邬科长会不会对人说,他都拿不准。所谓人心隔肚皮,过去邬科长在他面前可是经常笑别人糗事的。
叶弘是答应他去宝川了,但他一个生意人,要是有事情耽搁了,就麻烦了。
不敢想象事情暴露的后果。把女人肚子搞大,一定比嫖一次娼,有一回一夜情要严重得多。沙红霞不会饶过他,单位也不会放过他。家庭完了,事业更是完了,帮父亲去乡政府食堂的事情就别提了,自己想高升想依托姜松岩的好命也没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到单位上班后,在办公室里,他真正体会了“热锅上的蚂蚁”这个词。想去打水,却发现水瓶没有了,不知道昨天忘在了哪里。猛抽了一根烟,决定给叶弘打电话,问他是不是去了宝川。
叶弘还在云邑,说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办完了就走,晚上一定赶到宝川市。他安慰柯易平,再怎么说也要等天黑了歌厅开门,只有到那里才能找到萱萱。柯易平想想也是,但还是不放心,让他到宝川以后无论如何来一个电话。
下班回到家才想起早上沙红霞说过,晚上她参加同事的婚礼不回来吃饭。忘掉了这件事,该找个借口在外面对付一顿再回来。沙红霞不在家的时候,他要负责哄孩子读故事书,这是件他头疼的麻烦事。还有,他怕单独和沙老太在家吃饭,桌上她总是问这问那的,更是难以对付。
叶弘电话终于来了,柯易平赶紧跑卧室里去接,还下意识地带上了房门。
沙老太不声不响地进了隔壁她的房间。她拿起一个搪瓷缸扣在墙上,这是沙红霞父亲当年教她的,矿工只要有家属来探亲,邻室就会玩这样的名堂——听隔壁床戏。搪瓷缸吸音,贴着它能够将隔壁的声音放大到耳朵里。
沙老太那时候到矿上探亲,不想让人听,到晚上就拿一个白铁盆靠近墙叮叮当当地敲,让隔壁的人耳朵受不了。
隔壁的通话沙老太只听到一句:“这个麻烦解决了以后,我谢您的大恩!”
是柯易平说的,至于对方说了什么沙老太一概不知,她的土窃听器只能达到这种效果。
女婿遇到了麻烦这是肯定的,吃饭时沙老太细嚼慢咽,异乎寻常地一言不发。
柯易平给女儿喂饭时装轻松快乐,教女儿唱了一首驴头不对马嘴的童谣。
吃完饭以后柯易平主动收拾桌子洗碗,不是勤快,而是这样孩子就等于交给了丈母娘照料,甩掉了跟着他的小尾巴。哪知道沙老太说身体不舒服,手托着后腰兀自进了房间。
待沙红霞回来,见孩子睡在他们的卧室里,她有点儿奇怪,问到柯易平,他努努嘴,轻声说老太不舒服。
沙红霞急忙跑到母亲房间探望,沙老太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告诉女儿她没大事,就是浑身不舒服,少劲儿。
沙红霞在母亲身上揉搓了几下,不像按摩,也不似推拿。问是不是舒服一点儿,沙老太摇摇头。
往日有这么两下沙老太便会眉开眼笑,今天没有。她叫住了想离开的沙红霞,有话说。
沙老太压低声音:“你也三十出头了,老大不小的人,不要成天嘻嘻哈哈的,只知道和小柯说笑打闹。”
沙红霞奇怪母亲说她这样的话,但又不好不由着她继续说下去,“这个家老小要照顾,中间段子更要当事啊!我说当事,是你要多关心小柯的工作,多问问他情况,现在让人鬼迷心窍跑偏的事情多,不能让他出差错。”
沙红霞点点头说:“嗯,我知道。木鱼天天对他紧敲着呢。”
她没有真正听明白母亲的话,只想敷衍一下赶快回自己房间。也怪沙老太平时唆,数落他们的时候多,这时候的关键话,倒让沙红霞觉得她老一套又来了。
回到房间,沙红霞告诉柯易平母亲什么事也没有。她还沉浸在同事婚礼给她带来的兴奋之中,要向柯易平介绍婚宴上闹新娘新郎的趣事。她问柯易平有没有看到手机上发给他的照片,柯易平说没有。沙红霞拿起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见关机了揿了开机按键。柯易平想拦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沙红霞打开手机见除了她发的彩信,还有一条未读短信。她好奇地说:“有人给你发了短信哎。”
看到她手指飞动,柯易平知道她在打开来看,头皮直炸、魂飞魄散。
会是谁的呢?有没有泄露那件事的内容……
沙红霞的表情还算正常,她说是秘书台的提示短信,22∶03有一则打给他的电话,号码是138××××××××。她问柯易平这是谁的电话号码,要不要回电?柯易平说是叶弘的,一个化工厂的老板,大概不会有什么好事,还是不搭理为好。
沙红霞坐到床边上来,翻彩信给柯易平看,边看边讲解。柯易平哪有心思看别人的热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沙红霞说了什么。
这一夜他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5
柯易平早上出了门就给叶弘打电话,叶弘的手机关机,一直关机。
忐忑不安地等到十点多钟,叶弘电话打来了,是用的一个陌生号码。他说已经回云邑,将萱萱带了过来。
一听叶弘居然将祸害带到云邑来,柯易平吓得声音都变了:“……怎么她……也过来了?”
叶弘说萱萱非过来见他不可,带她过来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看看四周,“网游”、“飞信”他们都朝他这边看着,他也就不好在电话里和叶弘多说什么,埋怨其实也没用,人都过来了。叶弘说找一个酒店让萱萱住下来后再联系他。
只过去几分钟,柯易平就按捺不住要出去给叶弘打电话,径直出去的,没有拿他的水瓶做道具。
出环保局到了上次打电话的地方,叶弘接了电话说一会儿打过来,柯易平就抽起烟来等。抽了五六根烟,到心急如焚时叶弘电话才过来,说刚才萱萱在边上,有些话不方便说。
叶弘责怪柯易平昨天晚上没有接他的电话,那时候萱萱在歌厅的包房里哭闹着,有一个电话安慰一下兴许好一点儿。没办法,怕她在那边闹,只有带她过来,在省城处理这样的事情也安全一些,宝川太小了,弄不好就传了出去。
柯易平最关心的就是萱萱提出什么要求?
叶弘说她坚持要生孩子,要柯易平先给十万元生育费。柯易平急了,说这是狮子大开口,是把他当做贪官在敲诈。
叶弘交代柯易平,一会儿见到萱萱的时候千万不要说这些,这些话处理不了事情反而会激化矛盾。他说了萱萱住的酒店地址,让柯易平早点儿过来。
柯易平不想去,主要是不敢见到萱萱,他央求叶弘替他处理。叶弘断然回绝,说他不到场根本不可能。还要他快点儿来,萱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这样的情况下,柯易平纵使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赶紧去见萱萱了。
找到叶弘说的那个酒店客房,敲开门见叶弘和他的司机在,萱萱真像个孕妇似的,裹着被半躺在床上。
“你还知道来啊?”萱萱将手捂在腹部位置上质问柯易平。
叶弘示意司机出去,让柯易平坐到靠窗的沙发上,递了根烟给他。火刚点上,萱萱咆哮起来,说柯易平要用尼古丁害她和孩子。
柯易平看着她,总觉得她的表情和反应有点儿过度,像是表演。但他这个时候是没有能力质疑的。他小心翼翼地说:“萱萱,你这样不合适,问题我们想办法解决。”
“我怎么不合适了?你又怎么解决?你的办法一定是要我打了孩子,告诉你,除了太阳从西边出。”
柯易平看了叶弘一眼,对萱萱说:“我会对你有一些……尽我能力的补偿。”
“我不稀罕,给多少钱我也不要。”萱萱的口气很硬,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自打知道有了这个孩子,我就发誓一定要找到你……”萱萱抽泣起来。
柯易平打量了她一眼,抽泣是真的。他将目光投向叶弘,是求援的那种。叶弘让柯易平先出去一下,他要和萱萱谈谈。
柯易平跑到紧急出口,站在楼梯上抽烟。他想,看萱萱的架势是讹上他了。幸好还有个叶弘帮他,要是让他一个人面对萱萱,不敢想象。他分析问题出在两个方面,一是当时把钱给她就好了,两清;二是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套子不破,就怕她也找不出怀孕的借口来。再想想萱萱这种人,要讹自己,什么样的借口找不出来,不沾不靠才是应该的。没有后悔药卖,说什么都迟了。
一会儿叶弘在过道里喊“小柯”,柯易平推开紧急出口的门叫叶弘到梯道里来,里面说话方便。
叶弘抽上柯易平递的烟,说柯易平端个火盆却要拿纸去盖,对萱萱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好。柯易平不问话怎么说的不好,只关心叶弘与萱萱谈的怎么样?
叶弘说萱萱总算答应打胎了,但她不稀罕柯易平的赔偿,不要伤身伤心的钱。她要依她老家的风俗,找她母亲来,让柯易平对他们三代磕三个头。
“×的。”柯易平气得骂了一句。对叶弘说,“你不是说钱总能解决问题吗,还是给她些钱吧。”
叶弘说:“小柯,你这是让我为难,想我这样的身份,什么时候屈尊和小姐谈过生意?”
叶弘问柯易平想花多少钱将事情解决了?柯易平支吾着说是五千块钱左右。叶弘说:“这是个做小姐的,她要是听你说出这个价码,会杀你的心都有。”
无奈之下,柯易平只有由叶弘做主,钱花得多的话就向他借,这是早有的打算。
事情的解决,是叶弘说他软硬兼施才与萱萱谈成的。
柯易平当面对萱萱说了声对不起,她极不情愿地收下了他给的两万元。
钱是叶弘借柯易平的,他让柯易平打一借条。柯易平很小心地在借条上写了备注,是炒股用。
6
事情处理了没两天,叶弘就找柯易平摊牌,要他做一件事——给姜松岩送钱。
柯易平觉得不可思议,说以他对姜松岩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可能收人家送的钱的。
叶弘冷笑一声说:“没有送不出去的钱,问题是看你通过谁送。怎么让收的人心安理得。”他说经他的手不知道给多少当官的送过钱,还没有遇到过不要的。
“你的意思,通过我送姜松岩,他就会心安理得地收下?”柯易平见叶弘不回答,就给他一个答案,“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姜松岩不会收我的钱,我也不敢去送。再说为什么一定要巴结他?他当副省长,对你的事有什么帮助?鸡毛蒜皮的事,根本够不上他,这上下隔着不知多少层。”
叶弘说:“为什么要找姜松岩巴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烧十座庙的香不如敬一座庙的菩萨。”他打听到姜松岩的儿子姜晓松在首都某著名大学读书,让柯易平和他一起去北京,给姜晓松送送东西、塞塞钱。
“给姜松岩的儿子送钱,不就等于给他送?”
叶弘说办好这件事将那张两万块钱的借条还给柯易平,算是这件事的酬劳。
柯易平觉得给姜松岩送钱无门,送给他儿子倒是未尝不可。殊途同归,这是可以试一试的。
叶弘要柯易平先将他要到北京出差的消息透露给苏可可,问苏可可要不要给儿子捎什么东西,苏可可即使什么也不捎,也没有关系,知道有去北京这回事就行了。
没想到的是,电话里苏可可一听这事非常高兴,让柯易平去北京之前到她家来一下。
柯易平下班后立即就去了,姜松岩还没有回来,就苏可可一个人在家。苏可可没有东西带给儿子,却交给柯易平一千块钱,让他到北京以后找姜晓松吃顿饭。
儿子姜晓松暑假都没有回来,说是谈了一个女朋友。女孩长什么样,是什么地方人,生长在什么家庭?苏可可问儿子,他一概不说。苏可可想,要是柯易平与儿子一起吃饭,兴许能够见到那个女孩子,有这个机会的话,帮她看一下那个女孩的模样,尽可能地了解一些情况。这件事总让她不放心。
柯易平推了苏可可给他的钱,说一定有见到姜晓松女友的机会,他要苏可可给他姜晓松的手机号码。苏可可给了手机和宿舍的电话号码,说她会给儿子打电话,介绍一下柯易平。
“你这个做姑父的对孩子不要太客气。”苏可可说了句让柯易平受宠若惊的话。
他觉得机会来了,上帝给他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又慈爱地给他开了一扇窗。想这件事要是做好了真是两头讨好,官不打送礼的,没准与姜松岩的关系更深一步了。
周末的时候叶弘和柯易平一起去的北京,一下飞机就给姜晓松打了电话。没等到柯易平介绍完身份,姜晓松就说他母亲已经通知过,沙奶奶家的小姑父要来看他。姜晓松像北京出生的孩子,满口带儿化音的京腔。
姜晓松毫不客气地问柯易平这个小姑父是不是要请他吃饭?柯易平懵住了,反应过来后连说是的。姜晓松说,那他还要带个人一起参加。柯易平喜出望外,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还装作不知情地打哈哈说最好带女朋友来。他没有想到这么合心意,就怕姜晓松说一个人来。
赶中午之前的一段时间,柯易平和叶弘到王府井买了块六万多元的宝珀精钢超薄自动表,又在附近一家饭店订了座。
打电话约姜晓松,他问能不能不在王府井这边吃饭,换一家地方,他哥们儿忒能吃,是个大吃包。
这么说来姜晓松并不是带他的女朋友来,柯易平有点儿失望,边上的叶弘倒没觉得什么,示意柯易平听姜晓松的,问他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姜晓松说,那就到中关村的德川家,吃日本料理自助。三五个人吃饭,吃料理或者自助是最合适的。
吃什么对于叶弘和柯易平来说不是重要的,按照姜晓松短信发给他们的地址,他们打了车,早早地到了德川家。
约的时间是十一点半,姜晓松他们到十二点多才到。
姜晓松长得像极了姜松岩,克隆的一般;只是眉眼间的神情像母亲苏可可,有余音缭绕那样的漫漫笑容。他身边的同学是个肉嘟噜的大胖子,估计有二百多斤,一副参加重要场合的严肃表情,与柯易平他们握手极有型,高级别领导对部下似的。
姜晓松叫了柯易平一声小姑父,介绍了一下他的肥胖同学,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寒暄,招呼服务员点菜。
让柯易平和叶弘瞠目结舌的是,他点的菜数量吓人,金枪鱼、北极贝那样的刺身要十份的量,烤鳗鱼要十五份的量,油炸的天妇罗也要了八份的量;还点了其他一大堆,连海鲜粥也没有放过。待他点完,将菜单递到柯易平和叶弘手上时,他们什么也不敢点了。
胖同学解释:“时间紧迫,快打烊了。贯彻‘多快好省’的原则。”
姜晓松轻声告诉边上的柯易平,他的同学吃自助经常将人家饭店的老板吃出来打招呼。胖同学听见了,瞪了他一眼。
叶弘还是要表示一下他东道主身份的,说与同学们的幸会真让他高兴。柯易平见机介绍了叶弘——“叶总,企业家,我的好朋友。”
就餐过程是柯易平和叶弘观看姜晓松的胖同学狂啖,每样刺身他都一筷子夹三四片,一会儿就将烤鳗鱼的碟子清空了叠成一摞。他还感慨:“日本人的吃食小气,都是照一口大小做的,还是小口。岛国,东西少。”
这种吃法让柯易平有点儿尴尬,总觉得周围的客人会看他们的笑话,叶弘倒是无所谓,笑眯眯的,像胖同学是他贪吃的儿子。
这样的饭局自然不可能实施叶弘的计划,结束以后在料理店门口,柯易平亲热地揽住姜晓松的肩膀,让他回学校以后一定给他打个电话。意思很明了,碍着同学在,有事情没有办法说。
哪知道,下午等到四点多也没有接到姜晓松的电话,柯易平只有主动地打过去。接电话的姜晓松一拍脑袋,说忘了。
柯易平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捎了点儿东西给他,中午不方便拿出来。姜晓松说他晚上一定参加,不带人,只他一个过来。
这倒又为难了柯易平,他还有苏可可交代的任务。他对姜晓松说,有女朋友的话晚上务必一道过来。
姜晓松没有马上答应,犹豫了一下说:“倒也可以。那就要正式一点儿,她喜欢吃云南菜,最好上云南办事处。”
柯易平见他答应带女友来,心里暗喜,说地点由他定哪里都可以。
晚上,姜晓松带着女朋友又是姗姗来迟。等待他的两个多小时里,柯易平在叶弘面前骂了姜晓松好几次。叶弘倒是不急,也不生气,说这次来就是伺候他们的,只要把人等来就是好事。
到姜晓松带女朋友来了,柯易平什么脾气也不敢有,笑脸相迎。
在柯易平看来,姜晓松身材高挑的骨感女友跟漂亮不沾边,脸上还有丑得要命的几点雀斑。就这么个长相偏还对人傲睨,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在做介绍时,姜晓松没有称柯易平小姑父,而是称他为柯先生,他甚至忘了叶弘姓什么叫什么,由柯易平提醒了一下。
姜晓松的女友叫殷殷,柯易平听成应应,姜晓松写给柯易平看了一下。这个过程殷殷的脸色很难看,借着打电话,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叶弘见殷殷出去,觉得机会来了,示意柯易平。柯易平就告诉姜晓松,叶叔叔要给他礼物。叶弘打开包,拿出表盒递给姜晓松,柯易平配合着叶弘做说明:“瑞士宝珀,挺不错的一块表,找女朋友了,腕表是男人首饰。”
姜晓松说了声谢谢,打开表盒礼貌性地看了看就放在一边。叶弘再递过来一个纸包,姜晓松纳闷地问是什么?柯易平解释说:“还是叶总的,一点儿心意。”
姜晓松揭开纸包一角,见是人民币,笑了笑说:“算了吧,这个我不要。”
柯易平劝说一句:“拿着,小姑父要你拿的。”
姜晓松不再说什么,仍然放在桌上。柯易平有点儿着急,指着门外轻声提醒:“收起来,一会儿殷殷她……”
姜晓松说:“没事,殷殷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没少见这些。”
柯易平正要问一些殷殷的情况,殷殷打完电话进来,到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
姜晓松拿过桌上的表盒纸包,顺手放在身边的地上。柯易平赶紧拿出事先准备的一个大纸袋,将两样东西装了进去。
姜晓松调侃道:“柯叔出来办事怕是要用麻袋装钱吧?”
叶弘尴尬地笑笑:“不是,不是。”
柯易平知道叶弘的风格,送人钱从来都是用现金。他是用钱“砸人”,银行卡让他不踏实,觉得送得不舒服,怕收的人也没有快感。
那个叫殷殷的女孩在姜晓松笑的时候呆呆地看着他,在他说话的时候也这样的表情。姜晓松为了活跃桌上的气氛,说到了中午那位胖同学。
胖同学的父亲是甘肃地方上一位有实权的官员,在家里时他父亲几乎每天都吃招待或者被人宴请,只要有可能他都带上宝贝儿子。刚上大学时他没有这么胖,问题出在他控制不住大吃大喝的欲望上。食堂伙食他吃不下,又不想自己掏钱去饭店;他不缺钱,就是不想自己掏,吃人家的吃成习惯了。于是,他就想方设法让同学请客。无论找到谁,都有不容置辩的理由,都能够十有八九成功。实在不行他就与人打赌,谁输了谁请客。
这个人的智商很高,诱人打赌的方法千奇百怪,还都是他赢。骗吃骗喝虽然成功,但实在是害了他。吃人家的拼命吃,就吃成了现在的这种状况。
姜晓松带他出来吃饭就是与他打赌输了。他赌一场主场队赢的足球赛。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比赛,主场球队占着天时地利人和。但偏偏还是胖同学又赢了。
这场打赌并不是胖同学提出来的,但事后他告诉姜晓松,他知道只要与姜晓松谈到这场比赛,抛出客场赢的判断,就会有他们之间的打赌。至于他为什么会认为毫无希望的客场队赢,他怎么也不肯说原因。
吃完饭,柯易平提出和姜晓松合影,姜晓松爽快地答应了。要殷殷也加入进来,姜晓松替她挡了,说她住的部队大院有规定,不许在外面拍照、留影。
分手的时候,姜晓松接过柯易平递给他的纸袋掂了掂,问叶弘和柯易平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
叶弘说没什么需要姜晓松帮忙的,他得到姜晓松父亲的很多照顾,为此很是感激。
姜晓松说:“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可能要比我父亲好说话得多,他们那一代人的做派和我们不同,我有些方面门路也比他宽得多。”叶弘和柯易平连连点头附和他。
姜晓松将柯易平拉到一边说:“你一定还带着我妈妈的任务来,我是能够看出来的。”柯易平笑笑,没有说什么。
姜晓松和他的女朋友走了以后,柯易平很郁闷,没有拍到殷殷的照片,拿什么回去向苏可可交差啊?
没想到的是,叶弘说他拍到了,用手机拍的。
叶弘说:“官二代不得了。这小子要是果真有用多好?!”
看起来叶弘是不太相信姜晓松能力的,他估计殷殷的父亲是部队高干,具有相当高的级别。柯易平也有同感,说有钱人家的孩子看得出来,当官家的孩子也看得出来,就连他们的友伴都是有来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