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其实心情不好的不止朱士强,还有赵刚。他将车钥匙交给牟奇胜的时候,牟奇胜居然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他能从牟奇胜的表情里感觉到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牟奇胜似乎在向赵刚示威,意思是那车子就是他牟奇胜的,要不是他家里有事,别人休想碰一下。看着牟奇胜吹着口哨扬长而去的样子,赵刚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充满了失落感。
晚上回到家里,赵刚哭丧着脸问赵祖民:“爸,你到底跟我们朱局长说了没?”赵祖民疑惑地问:“说什么啊?”赵刚说:“开车的事情啊,我今天都把车交给老牟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朱局长说啊?”赵祖民这才明白过来,看儿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他认真地问:“你真的想给朱士强开车?”赵刚说:“那还用说啊,做梦都想呢。”赵祖民说:“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探探他的口风。”赵祖民抄起电话,给朱士强拨了过去。
朱士强在外面应酬刚回来,到家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手机就响了起来。朱士强低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电话,一个爽朗的声音传了过来:“士强啊,我是祖民,最近可好啊?”朱士强一听是赵祖民,赶紧直起身子,热情地回答道:“啊,是赵局长啊。”朱士强一直称呼赵祖民为赵局长,“嗯,我很好,你老人家也好吧。好久没见了,很想念你啊,哪天咱们一起喝一杯。”
“嗯,是啊,是该聚聚了,感谢你一直以来对赵刚的关怀,改天我请客啊。”赵祖民知道,今非昔比,他的职位已经远不如朱士强高了,所以应该对朱士强尽可能地客气。
朱士强哈哈地笑了起来,“哪能你请客,要请也得我请你才对,怎么说你也是我的老上级。”
赵祖民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后话题一转,问道:“对了,士强,赵刚最近在单位表现怎么样啊?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该管教就管教,千万不要客气,我可是把他交给你了啊。”
朱士强说:“不错啊,赵刚在单位表现挺好的,他不仅人勤快,而且工作也卖力,同事们对他评价都不错。真没想到,你老哥居然教育出这么好一个儿子。我真羡慕你。”
赵祖民笑了笑说:“好什么啊,你得多帮我管教才是。”说到这里,赵祖民才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对了,我听说他这几天给你开车呢。怎么样,技术还好吧?他在部队就是汽车兵,你尽管放心。”
朱士强回答道:“嗯,是不错,我感觉这孩子开车挺合适的。”
赵祖民见朱士强对赵刚给予了肯定,就把自己真正的意图说了出来:“既然你觉得不错,就用他继续开呗。”
朱士强听了赵祖民的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倒是想用他,可是手头上有一个司机,又不能说不用就不用,没有办法啊。”
赵祖民哈哈笑道:“用不用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吗?我儿子你还信不过啊,让他伺候你总比别人强。”
朱士强说:“那倒是,其实我也早想把这个司机换了,实在是不太满意,哪点都不如赵刚好。这样吧,你也别着急,等我慢慢找机会。”
赵祖民听了,心里很高兴,说道:“那就让士强费心了啊,改天一定当面答谢。”
两个人又客套了几句,然后挂了电话。
听到事情有了眉目,赵刚心里很高兴,他有些不安地问赵祖民:“爸,你说朱局长能把老牟换掉吗?”赵祖民说道:“为什么不能?那个姓牟的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好歹会给我这个面子的。”说完,赵祖民又想了想,说:“这样吧,中秋节快到了,这几天你抽空到他家去串个门。”
赵刚听话地点点头:“嗯!”
没过几天,赵刚就怀揣着5000块钱敲开了朱士强的家门。进屋之后,赵刚开门见山地说:“朱局长,中秋节来了,我爸让我来看看您。”
朱士强热情地招呼道:“快请坐。”然后给他倒了一杯茶。
赵刚很有分寸,将茶水接过来放到一边,然后说道:“朱局长,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各方面都还不太成熟,以后需要您关照的地方还有很多。”
朱士强说:“不用这么客气,我跟你爸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说就见外了。”
这时,赵刚将装满5000块钱的信封递了过去,说:“中秋节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收下。”
虽然逢年过节朱士强也会收别人的礼金,但是对于赵刚的钱,他不太想收。一来赵刚参加工作不久,挣不了几个钱;二来赵祖民曾经是他的老上级。于是,朱士强将信封推了过去,生气地说:“你这是干吗?小赵,你赶紧拿回去,这钱我不能收。”赵刚却执意要给,他万般坦诚地说:“朱局长,如果您真不拿我当外人,就收下吧。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点心意而已。”可任凭赵刚怎么说,朱士强还是不要。赵刚没办法,将信封扔在沙发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朱士强从沙发上捡起信封,再想回头撵赵刚时,赵刚早已没了踪影。
朱士强无奈地叹息着,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整整50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他心里很明白,看来,赵祖民这次是铁了心想要赵刚当这个司机了。
2
牟奇胜丝毫没有感觉到危机的到来,依旧每天牛逼哄哄地上班。由于是给一把手开车,除了领导朱士强以外,单位的其他人等牟奇胜全都不放在眼里。他到其他科室从来不敲门,大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跷着二郎腿看报纸。抽烟也不知道讲卫生,有烟灰缸不用,将烟灰弹得满地都是。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尊重人,同事们都烦他。
计生局的财务科有三个人,除了科长李明外,还有两个女同事。年纪稍长的是会计韩淑芳,年轻的是出纳张蕾。张蕾是政协副主席张继山的女儿,靠关系进了计生局。牟奇胜总爱跟韩淑芳讲笑话,由于年纪相仿,韩淑芳倒也不在意。但是,才20多岁的张蕾还没结婚,对于一些黄色笑话很敏感,听着听着她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可牟奇胜一把年纪的人了,一点儿也不注意影响。不管张蕾在不在场,他都无所顾忌。
这天,牟奇胜又来到财务科,见三个人都不忙,就坐下来闲扯了一会儿。他对李明说:“前几天搞计划生育,下乡去一个村长家。村长说,全村女人的味道他都能闻出来。有人不信,就拿来马寡妇的围裙让他闻,他张口就说这是马寡妇的。又拿后屯小王媳妇的围巾让他闻,他说是小王媳妇的。这下大伙儿都叹服了,可还有人不服气,就专门找了一块新围巾,在一头老母猪的屁股上抹了一把,然后让他闻。他闻了半天也没闻出来,最后惊叹道:‘咱们村什么时候又来新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明和韩淑芳听完都哈哈笑了起来,张蕾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下头,感觉如坐针毡。
韩淑芳对牟奇胜说:“你怎么一点正经都没有呢,整天讲这些黄色的东西?”
没成想,牟奇胜蹬鼻子上脸,涎着脸皮说:“老韩啊,哪天我把你的围巾拿过去让他闻闻,看能不能闻出来。哈哈!”说完,牟奇胜笑得前仰后合。
韩淑芳骂道:“去去去,要拿就拿你媳妇的去,跟我有什么关系?”
牟奇胜却越闹越过分,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方围巾,竟真的装模作样地在韩淑芳的臀部抹了一把。这下可不得了,倒不是韩淑芳跟他急了,而是张蕾立即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一把抢过那围巾,拉下脸来说:“你有病啊,这是我的,你怎么随便乱抹?”原来这围巾是张蕾的。张蕾是一个爱干净的女孩子,原本就对牟奇胜讨厌万分,平时也从来不跟他说笑,牟奇胜的这举动显然侵犯了她。
望着张蕾怒目而视的样子,牟奇胜有些尴尬。他一直在计生局骄横惯了,还没有人这样顶撞过他。张蕾不但将围巾抢了过去,还骂他有病,这让他感觉很是没面子。于是就回敬道:“你怎么这样说话,开玩笑不知道啊?”张蕾丝毫也不给他留面子,说:“谁跟你开玩笑呢?你愿意开跟别人开去,动我的围巾就是不行!”
眼看着两个人要闹僵,韩淑芳和李明赶紧调解道:“算了算了,开玩笑而已,别当真。”
张蕾气呼呼地回到座位上,将那围巾擦了又擦,没再说什么。
牟奇胜刚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感觉很不服气,他小声嘟囔道:“领导家的孩子有什么了不起,装什么啊?”
这一句话又把张蕾说火了,本来她想息事宁人,不跟牟奇胜一般见识,但牟奇胜拿她是领导家的孩子这件事作为话柄,让她的火噌地就上来了。她一下子又从座位上蹿了起来,怒视着牟奇胜说:“我是不是领导家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领导家的孩子就得受你欺负是不是?你算老几,一个臭司机,装什么装!”
李明和韩淑芳看事情越闹越大,赶紧站在两个人中间,让他们都少说两句。李明更是连推带搡地将牟奇胜推了出去,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牟奇胜到了门口,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操,仗着自己的老爹是政协副主席,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什么玩意儿!”
张蕾对牟奇胜的话听得是清清楚楚,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韩淑芳赶紧劝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没读过几年书,没什么文化,完全是大老粗一个。”
张蕾说:“没读过几年书也不能这么没素质啊,做人没有礼貌,开玩笑也没深没浅。还说我是领导家的女儿,领导家的女儿怎么了,领导家女儿就该他讲究的?你说他跟一个臭无赖有什么区别!”
韩淑芳说:“算了算了,他就那德行,单位谁不知道啊,大家都忍着他呢。像我们这年纪大的老同志,也就不在乎了。他这人也是,跟你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开玩笑也不把握好分寸。”
尽管韩淑芳和李明都劝张蕾不要和牟奇胜一般见识,但是回到家里后,张蕾还是大哭了一通。她的爸爸张继山问怎么了,张蕾就把白天的事情说了出来。张继山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女儿,一听这事,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把电话给朱士强打了过去:“我说士强啊,你们那个姓牟的司机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
朱士强还蒙在鼓里,赶紧问道:“怎么了?张主席为什么会这样说?”
张继山猜到朱士强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就把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然后说道:“我说士强啊,小蕾是我的女儿不假,但是我不希望她被人说三道四。她是正规学校毕业的,分到计生局在程序上也是合情合理的,你说是不是?”
朱士强听了,一个劲儿地点头抱歉道:“是,是,那个牟奇胜说话是不大注意,回头我一定好好批评他。”
张继山又说:“士强啊,你是该好好说说他。在单位不注意形象,什么话都敢说,这样造成的影响会很不好的。”
朱士强说:“是的,我正考虑换掉他呢,这人的确有时不注意形象。另外年纪也大了,腿脚不那么勤快,反倒开始多嘴多舌起来,我不想再用他了。”
张继山看目的已经达到,不便太过于纠缠,就说了一句:“嗯,你看着办吧!”然后啪的一下就撂下了电话。
朱士强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心里那个气啊,“这个牟奇胜,居然给我捅这么大的娄子。”他恨不得立即就把牟奇胜找来,甩他几个大嘴巴。
第二天早上,牟奇胜来接他的时候,朱士强阴着脸说道:“你昨天跟张蕾吵架了?”
牟奇胜听了,心里直打鼓,心想:“这事局长怎么知道了?莫不是张蕾把状告到朱士强那里去了?”牟奇胜赶紧解释道:“嗯,我跟韩淑芳开玩笑,用了她围巾一下,她就跟我翻脸了,我就说了她两句。”
朱士强强忍着心头的怒火,说道:“你以后少到各个科室乱蹿,没事就在办公室里待着。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事,张主席特意打电话给我了。另外,你以后说话注意点,她是不是领导家的孩子也不是该你说的。”朱士强的口气异常严厉。由于理亏,牟奇胜只能忍受着朱士强的批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3
发生了这件事之后,朱士强就更加反感牟奇胜了。有时他着急出去办事,碰巧牟奇胜不在的时候,他也不给牟奇胜打电话,索性直接让赵刚开车载他去。一来二去,牟奇胜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里就有了危机感。他觉得赵刚要撬他的饭碗,慢慢地牟奇性就对赵刚看不顺眼,心中琢磨着要找赵刚的别扭。
这一天,牟奇胜去机关食堂吃饭,恰好赵刚也在。牟奇胜很少去机关食堂吃饭,平时他总跟着领导一起出去蹭饭吃。这天朱士强没有出去吃饭,牟奇胜肚子又饿得不行,只得去食堂对付一口。
牟奇胜进食堂的时候,大伙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饭菜也所剩无几。望着剩饭剩菜,牟奇胜的心里就有气,心想:“这冷锅冷盆的,也不说给我留一点热乎的。”
打了一些饭菜,牟奇胜想要找个座位坐下来,却发现原本不大的机关食堂已经坐满了人。由于牟奇胜平时的人缘并不好,没有一个同事主动让座给他,大家都闷着头吃饭,假装没有看到他。牟奇胜平时骄横惯了,心里本来就有气,见此情景,嘴里不由骂道:“一个破单位,本来人就够多的了,还总招人进来,害得吃饭的地方都没有。”
牟奇胜这话说出来,起码有两个人不愿意听。一个是张蕾,她年龄小,在单位里也算是新人,前些日子还和牟奇胜闹了矛盾,她觉得牟奇胜这话就是说给她听呢。另一个就是赵刚了,赵刚也是刚分到计生局不久,很明显,牟奇胜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但是牟奇胜没有点名道姓,两个人就都装作没听到,谁也没吭声。
食堂管理员老宋见牟奇胜没地方,就赶紧找来一把凳子,让同事们让出一个空隙,在一张桌子旁插了进去。
牟奇胜刚坐下,就有同事问道:“老牟,今天怎么没出车啊?”
牟奇胜回答道:“嗯,领导在办公室坐着呢,估计不会出去了。”
那同事又说:“还是给领导开车好啊,不像我们,整天坐办公室这么辛苦。”
牟奇胜说:“好什么啊,你没看那操心的时候呢。这几天车子总有人乱动,会开不会开的人都开,都给弄得有点不大听使唤了,哪天得大修一下。”
赵刚在旁边一听就坐不住了。这话分明是冲着他说的,那车子除了牟奇胜之外,就他一个人开过。赵刚觉得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就板着脸问道:“牟叔,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是开过那车子不假,但我没有给你弄坏啊。相反,我开得很小心,每次都把车子打扫得很干净,按时进行保养。”赵刚尽管对牟奇胜恨得要死,但出于礼貌,还是尊称了他一声牟叔。
牟奇胜瞥了赵刚一眼,一脸不屑地说:“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么啊,好像心里有鬼似的!”
赵刚说:“可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动你那车子啊,你这不是说我又是说谁呢?”赵刚强压住怒火问道。
没想到牟奇胜也不客气,他阴着脸说:“既然你觉得我是在说你,那你以后就少碰车子,免得摊嫌疑。”
赵刚真是气极了,他嗖地站起来,高声回敬道:“请你搞清楚,不是我愿意碰那车子,是局长让我开的。如果不是局长放话,我才懒得碰那玩意儿。”其实赵刚说的也是实话,这也是明摆着的道理,要不是一把手局长放话,谁敢动那车子一下呢?牟奇胜这话本身就有问题。
牟奇胜嘟囔道:“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别人怎么没碰呢,偏偏你碰?还是他妈的手痒,说不定心里打什么歪主意呢。”
这一句话终于让赵刚爆发了。他正处在年轻气盛的年龄,哪能受得了牟奇胜这样的侮辱。尤其是牟奇胜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了一句“他妈的”,这让赵刚觉得,如果再容忍下去就涉及到尊严问题了。赵刚立即翻脸问道:“你骂谁呢?”
牟奇胜根本就没有把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放在眼里,依旧蛮横地说:“我就骂你了,怎么着?”
这句话刚说完,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赵刚双目一瞪,眼中流露出一股杀气,以快似闪电般的速度抄起身下的凳子,夹带着风声嗖地朝牟奇胜劈头盖脸地砸来。牟奇胜本能地朝旁边一闪,虽然脑袋躲过去了,但是大半截身子却躲避不及。只听咔嚓一声,凳子正好砸在他的肩膀上,那凳子被砸得粉碎。牟奇胜一个趔趄,差点跌倒,肩头瞬间丧失了知觉。幸好他躲闪及时,否则凳子如果砸在他的头上,估计这一下就会要了他的命。
旁边众人都被眼前突发的一幕惊呆了,大家呼啦啦一下四散开来。牟奇胜也被吓得脸色突变,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赵刚,此刻竟会变成一头愤怒的雄狮。牟奇胜平日里哪受过这样的委屈,他不禁恼羞成怒,嘴里大骂道:“哎呀,龟孙子,还敢跟老子动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牟奇胜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挥起拳头还击。没想到他的架势还没有摆好,赵刚就快如灵猫般地赶到面前,左右开弓,“嘭嘭嘭”一连几记重拳,全部打在牟奇胜的腮帮子上,直打得牟奇胜两眼直冒金星。
赵刚在武警部队服过役,他的军事技术很过硬,身手十分敏捷,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等到同事们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拉架的时候,赵刚的第一轮进攻眨眼之间已经完成。牟奇胜被打得栽坐在地上,只有喘息之力,没有还手之功。赵刚还想进攻,同事们赶紧上前拦住赵刚,又有人上前去搀扶牟奇胜。
牟奇胜稀里糊涂地被打了好几拳,腮帮子和肩头都火辣辣地疼,鲜血还顺着鼻孔流了出来。他用手一抹,弄得满脸都是血水,样子看起来很是吓人。
牟奇胜缓过了劲儿,平时都是他欺负别人,如今他怎么会让一个毛头小子给吓倒。他感觉十分窝火,还要竭力挣脱大伙儿,冲上前去打赵刚。赵刚见状,又抄起一把凳子,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并高声喊道:“你们放开他,让他过来。”说完,顾不得几个人拉扯,死命地想要挣脱冲上去。牟奇胜看着赵刚怒目圆睁,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些害怕了。通过刚才的交手,他自知不是赵刚的对手,稀里糊涂地就挨了好几下子,怎么被打倒的都不知道。但眼前的情景他不能示弱,只能装作不服软的样子,嘴里依旧骂骂咧咧地想要还手。
其实旁边这些拉架的人平日里对牟奇胜也恨透了,正巴不得能有一个人好好地收拾他。大伙儿见牟奇胜还有不服的意思,就有人撒开了手,想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能把赵刚怎么样。牟奇胜虽然挣脱了身子,但也不敢真的靠前,只是虚张声势地在不远处骂着。
赵刚见牟奇胜还有不服的意思,而且嘴里的脏话骂得很难听,就顾不得大家的阻拦,趁人不注意,挣脱了大伙儿,又抡起了凳子。旁边的同事怕闹出人命,赶紧从身后将赵刚拉住,只听啪嚓一下,那凳子虽然没砸到牟奇胜,但是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又摔得粉碎。
牟奇胜这回是真的怕了,他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一个不要命的。这两板凳如果真的砸在他的脑袋上,随便哪一下都会要了他的小命。继续跟赵刚对峙下去,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于是趁着大伙儿劝解的当口儿,牟奇胜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骂着,一边灰溜溜地走了。
4
牟奇胜被赵刚打了这件事,仿佛一声炸雷一样迅速地在计生局里传开了,大家无不拍手称快。牟奇胜平日里狐假虎威惯了,大家都是有涵养的人,没有人跟他一般计较。也正因为这样,他以为大伙儿都怕他,越发地肆无忌惮。没想到,这次遇到的却不是善茬儿,年轻气盛的赵刚丝毫没有给他留情面,三拳两脚就将他打了个落花流水。
事情传到了朱士强的耳朵里,朱士强虽然表面上没露声色,但心里很清楚,这事情一定是由牟奇胜引起的,否则赵刚不可能动手打他。尽管朱士强不希望在计生局发生诸如此类不和谐的事件,但他对于牟奇胜的为人很清楚。朱士强想:“赵刚教训他一下也好,否则他还真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朱士强原本想将牟奇胜和赵刚叫到跟前,好好地跟他们谈谈,但想想最后还是算了。下属之间的矛盾,有时候作为领导的还是不过问为好,所谓难得糊涂,这也是领导艺术的一种体现。
牟奇胜当然也不会主动跟朱士强说这件事,明明是他自己的不对,说出去只会让朱士强更生气。所以牟奇胜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就好比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被打之后,牟奇胜越想越窝火,本来他也想报复赵刚,找两个朋友帮忙修理赵刚,但遗憾的是他平时为人就不好,还没有可以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而单凭一己之力,很显然他又不是赵刚的对手。思来想去,牟奇胜也没有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牟奇胜原本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他心里很清楚,赵刚这样的主儿惹不起。他生怕赵刚再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事情来,想想也只能作罢。
牟奇胜越发地觉得自己不顺起来,他感觉自己在计生局的地位一天不如一天,不但主要领导看他不顺眼,就连同事们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有甚者居然还敢动手打他。牟奇胜心里这个憋屈啊,他有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倒,恨不能找个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
这天,牟奇胜送朱士强回家之后,无事可做。正在心情烦闷之际,忽然有朋友打电话过来,约他出去喝酒,牟奇胜很爽快地答应了。这段时间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放松一下,于是他就开着车去赴约了。这顿酒他喝得十分不畅快,因为有烦心事,就多喝了几杯,不知不觉竟酩酊大醉。酒席结束之后,他执意要开车回去。朋友们看他喝了不少酒,就劝他不要开了,打车回去,等酒醒了再来取车。牟奇胜死活不依,喝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还要自己开车回家。朋友们拗不过他,按说以前这样的经历也有过,而且酒店离家也不远,就由着他的性子让他走了,只是嘱咐他要小心。牟奇胜上了车,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而去。
也合该牟奇胜倒霉,当他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恰好有一辆货车经过。牟奇胜的车速过快,为了躲避大货车,他慌忙打方向盘,车子径直冲上了马路边的绿化带。只听咣当一声,车一下子就撞到了路边的隔离墙上,整个车的前面都凹陷进去了。由于没系安全带,巨大的冲力一下子将前挡风玻璃哗啦啦撞碎了一大片,牟奇胜趴在车窗的位置,顿时满头满脸都是血。
很快就有人拨打了120,牟奇胜被迅速送进了医院。虽然小命是保住了,但右腿骨折,肋骨也折了两根,需要长期住院治疗。
朱士强虽然想换掉牟奇胜,但却没想到最终会通过这种方式。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手下出事,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有办法。朱士强很庆幸,出事的时候他没有坐在车上,否则保不准现在也跟牟奇胜一起在医院躺着。朱士强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像牟奇胜这样对自己没有约束和节制的人,迟早是会出事的。朱士强长叹了一口气,心想:“也好,起码不用再找任何借口换掉他了,他的身体基本被撞残了,他想开车也开不了。只可惜单位的那辆红旗车也基本报废了,还要跟市财政申请再买一辆新车才行。”
赵刚听说牟奇胜出事后,虽然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他清楚地意识到,属于他的机会来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朱士强这次一定会起用他当司机。这就叫天意,该是你的迟早都是你的。不知为什么,赵刚总有一种预感,他感觉自己命太硬了,凡是跟自己作对的人,最终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记得在部队时,赵刚曾跟他的班长闹过矛盾。班长是一个南方人,训练的时候经常体罚他,他受不了,就表示了强烈的不满,结果经常被班长找别扭。赵刚暗中诅咒班长不得好死,令人惊讶的是,班长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开的车不知怎么突然就制动失灵,班长跌进万丈深渊摔死了。为此,赵刚还内疚过,心想是不是他的诅咒灵验了,硬是把班长给克死了。如果果真如此,那这可真是一件罪过的事情。班长虽然对他不好,但还不至于非让他去死。
如今,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牟奇胜身上时,赵刚的心里就有些狐疑了,难道真的是他命硬吗?跟他作对的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他所有的诅咒都能应验?
不过,赵刚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在等待着机会。果不其然,牟奇胜出事后,司机这个差事很自然地就落到了赵刚的头上。由于单位那辆红旗轿车已经报废,赵刚就开了一辆捷达轿车每天接送朱士强。没过多久,市财政又给朱士强配了一辆新的奥迪轿车,赵刚就名正言顺地成了朱士强的司机。
当赵刚坐到那辆崭新的奥迪轿车里,手握着方向盘,他感觉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一刻他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对未来也充满了美好的向往。
5
对于赵刚能够成为朱士强的司机这件事,赵祖民的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认为,凭借他和朱士强这多年的交情,朱士强还是能够帮他这个忙的,毕竟他只有赵刚这一个儿子。问题的关键还在于,朱士强对那个牟奇胜不太满意,早就有辞掉他的意思。加之赵刚已经给朱士强送了5000块钱,那么这件事早晚都会搞定的。
赵祖民原本以为只要耐心地等着就行了,但接下来的一系列变故还是让他感觉很震惊。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他听说赵刚把牟奇胜打了,而且是在单位食堂众目睽睽之下。赵祖民心中暗暗叫苦,赵刚无论如何都不能跟牟奇胜动手的,这种激化矛盾的做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赵祖民埋怨赵刚道:“你也太冲动了,你这么做对你当司机是很不利的。不管怎样,也不能动手打牟奇胜。”
赵刚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不利了?”
赵祖民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想啊,你这样做起码有两个后果:一是从今以后,牟奇胜会和你结怨,他能心甘情愿让你开这个车吗?二是你当着单位那么多同事的面儿打牟奇胜,会让大家以为你和他就是因为抢车才闹的矛盾,这将会使朱士强很难决断,你说这车是给你开还是给牟奇胜开?我要是朱士强,干脆谁也不给,再重新找一个司机算了。”听了赵祖民的分析之后,赵刚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佩服,赵祖民在官场这么多年,见识和阅历果然远在他之上。
赵刚虽然有些后悔,但事情已经酿成了,又能有什么办法,他只得小心翼翼地征求赵祖民的意见:“爸,那你说该怎么办啊?打也打了,我又不能跟他赔礼道歉去。”赵刚想了想又说,“要不我跟我们局长解释一下吧,我是实在气极了,忍不住才打他的。”
赵祖民摆了摆手,说:“没有必要。”他背着手在窗前转了一圈,然后问道:“对了,你们局长有没有问过你这件事?”
赵刚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没有。”
赵祖民说:“这就对了,既然他没有主动问,你也不要主动跟他说。朱士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他没主动问你,就说明他不想参与这件事。作为单位的一把手,有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难得糊涂啊!”
赵刚听了之后,越发对爸爸分析处理事情的能力佩服不已。他想:“以后再有类似事情的时候,一定要多征求爸爸的意见,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原本是赵刚为一时冲动之下打了牟奇胜而后悔不已,没想到的是,牟奇胜竟然出车祸了,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当赵刚将这个消息告诉赵祖民时,赵祖民的第一感觉就是,赵刚这个司机是当定了,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可能命中注定赵刚就该当这个司机。果然不出赵祖民所料,牟奇胜出事的第二天,朱士强就将开车这个重任交给了赵刚,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当赵刚如愿以偿地拿到新车钥匙时,赵祖民认真地叮嘱赵刚:“儿子,你要好好开车,司机这个差事可不好干。这个岗位说重要比什么职位都重要,干好了,你会大有发展前途;干不好,你会落个一身不是。所以,你一定要眼快腿勤,处理好和领导的关系,如果能做到这些,那么你就能胜任这份工作了。”
赵刚见赵祖民语重心长的样子,就说:“爸,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赵刚也确实说到做到。新车到手后,他像爱惜自己的宝贝一样,每天小心翼翼地擦拭。并且严格按照规定驾驶,做到安全谨慎驾驶,不让它受到一点点损伤。
朱士强对赵刚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在司机这件事上分心,他需要的就是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司机。显然,赵刚十分符合他的要求。至于牟奇胜,跟赵刚简直没有可比性。本来这次牟奇胜酒后驾驶公车,照理单位应该追究他的责任,但朱士强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而且牟奇胜已经被撞成重伤了,就不能再火上浇油。考虑再三,朱士强主动出面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对外界就说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跟醉酒无关。不但如此,朱士强还买了礼品去医院看望牟奇胜,还安慰他不要有思想负担,相关的善后工作会有人处理,让他安心养病就是。等到康复了,这个司机还是由他来当。其实,天知道牟奇胜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当这个司机了。尽管朱士强只是说了一句客套话,但牟奇胜当时还是感动得热泪盈眶。要不是身体不允许,他都恨不得给朱士强跪下。摊上这样一个通情达理的领导,就是被换下来他也无话可说。
至此,朱士强顺利地完成了司机的调换,并且让当事人双方都很满意。尽管这对朱士强来说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但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他的处事风格,那就是凡事尽可能周全,这也是他多年来一直在仕途上一帆风顺的真正原因。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赵刚成了朱士强的御用司机,并且一干就是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