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书记,我要见侯书记,你们不要拦我,我有事情和侯书记说!”姬从良的吼声,从楼道口突然传来,这声音里满是不甘,四个身着蓝色制服的检察官分别站在姬从良的身后,推着他朝着政府楼下走,姬从良不肯就这么罢休,声音越发地声嘶力竭,他知道,从这座办公大楼里一走,他的命运将会从此面目全非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是办公楼的窗户上,却是探着一双双躲藏着的眼眸。偷偷地注视着被检察官们带下楼去的姬从良,神色各异,但是有一点却是有目共睹,尽人皆知的:从今天起,这个曾经在芦北县混得春风得意,风生水起的公安局长,再也不会像昨天那么风光了!
“王县长,咱们去哪儿?”小蔡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摇上了车窗,恭恭敬敬的问王子君道。
“去城关派出所。”王子君从姬从良身上收回目光,朝着小蔡一挥手,轻声地说道。
小蔡看着闭上眼眸的王子君,此时越加的小心。作为王子君的司机,这两天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老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公安局长,在全县的县直局委、各乡镇机关里,算得上是正科实职里的老大,就是一般的副县长,论及权势都比不上公安局长的。
没想到,这不可一世的公安局长居然在自己年轻的老板手里栽了,想想自己听到的那些议论,小蔡就觉得脸上有点生光,好好服务王县长的心思,越发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
城关派出所外,李铁柱快步走了出来,他的面容有点萎顿,但是眼眸之中却是充满了喜悦。
“李铁柱,你准备以后干什么?”王子君拦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道谢的李铁柱,轻声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李铁柱根本就没想过,出于一种本能的考虑,不假思索的回答说:“王县长,我这个人老实巴脚的,能干啥哟,回家种地,带着她们娘俩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能再让她们受委屈了。”
“我考虑着,你还是别回去了。孩子这么小,心理创伤肯定是有的,不如给孩子换个环境,我有个朋友在红玉市开了一家超市,你们夫妻去那里帮忙吧,至于小翠上学的事情,我会安排的。”王子君拍了拍李铁柱的肩膀,淡淡地说道。
那李铁柱闻听此言,五尺高的汉子热泪盈眶,嘴唇嚅动着,握着王子君的手,又扑通一声跪下了。王子君慌忙把他搀起来,嘴里轻描淡写道:“快起来,我是最见不得眼泪的。你要把我当兄弟,就听我的,到红玉市里租一间房子,不愉快的事慢慢就忘了!”
王子君嘱咐小蔡把李铁柱一家安顿好了再回来,李铁柱千恩万谢的上了车,从车窗里大声地喊着:“王县长,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吱一声,尽管说话!”王子君冲着远去的汽车挥挥手,点点头答应着。
“你这么做,真是难得。”清脆的声音,从王子君的身后响起,不知何时,莫小北出现在了王子君的身后,依旧是一身绿色的军装,而她的人,依旧是那般的骄傲。
一种从骨子里透射而出的骄傲。
“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方,换个环境,可能对孩子会有些好处的。”王子君扭过头冲莫小北笑了笑,轻声地说道。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被你捷足先登了。”莫小北轻声细语,淡然说道。
王子君看着这骄傲的女兵:“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嗯,能在芦北县见到你真好。目前我正好有几个计算机方面的想法,想和你探讨一下。”莫小北的话题转移得真快,一下子就把话题转移过来了。
“可惜,我现在没心情。”王子君歉意地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把莫小北尚未出口的话阻止了。
莫小北没有再开口,看着王子君转身离开的背影,幽幽的感叹一声道:这么一个人才,从事行政工作,真是可惜了!
听着同样的话语,王子君有点低落的情绪,不知怎的,突然笑了,回头喊了一句:“知道了,以后有什么好的想法,尽管来找我!”
……
县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浓了,各项工作都已经处于年终总结的阶段了。县委县政府的工作状态有点松懈,主管后勤的政府办公室,更是隔三差五的运来一车车的过年物资。
“王县长,这是过节发给您的两桶油,我给您放这了。”孙贺州提着两桶油,放进了王子君办公室的套间里。
正在看文件的王子君抬起头,就见孙贺州正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两桶油有四十多斤,一次性掂过来,还真是有点为难孙贺州这个办公室的秀才了。
“贺州,你这身子骨可得加强锻炼哪,要是下回和媳妇打架被媳妇揍一顿,那就丢人了。”王子君和孙贺州越发地熟悉,有时候也开开这个秘书的玩笑,王子君一边说,一边扔给了孙贺州一根烟。
孙贺州挠挠头笑了,凑过来用打火机把王子君的烟点上,低头往王子君的桌子上看了一眼,就见那铺着的文件上写着关于对姬从良问题的处理情况说明等字样。看到这些,孙贺州立刻就意识到了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作为公认的王子君的秘书,所有的文件,都要先经孙贺州的手才会放到王子君的办公桌上的,因此,这份文件是孙贺州看了之后,才被放到王子君这里来的。
在这份文件中,将公安局长姬从良开除公职,叫检察院依法查处。本来,依照姬从良经营多年的人脉关系,他虽然当不成公安局长,但是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等悲凉的地步。无奈这官场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毫无道理可讲,这姬从良的悲剧悲就悲在应了一句古话:墙倒众人推。
在姬从良被免除公安局长职务的时候,仿佛各种各样倒霉的事情,都像割了一茬儿又长出来一茬儿的韭菜似的,铺天盖地的接踵而来。用他媳妇的话说,这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了!
让姬从良陷入万劫不复境地的,是一封内容翔实、证据十足的告状信,将他这些年为芦北县境内一些赌场和色情场所做后台的事情写的一清二楚,这让一些想要竭力保住他的人无话可说,也张不开嘴了。
这些告状信,和自己的老板有没有关系呢?想到县委大院里最近像一场瘟疫似的悄悄蔓延的各种传言,孙贺州的眉头就是一皱。不过,作为一个秘书,有些事看透却不能说透,有些话听到却是不能实话实说的。秘书真经里有句警世名言他是记到了骨子里的:作为领导秘书,首要的一条,就是要有瞎子的眼睛、聋子的耳朵。
心中念头闪动之间,孙贺州的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了。“王县长,好男不跟女斗,再说,我们家那位论力气不如我,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啊,肯定发生不了的。”
孙贺州顺势在王子君对面坐下来,然后接着道:“王县长,印刷厂的杜厂长打来电话,说想请您参加他们厂的新年庆祝会。您看,您有时间吗?”
县印刷厂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现在已经逐渐走出了困境,工人的工资也有了保障,作为印刷厂的厂长,杜子腾想要举行个欢庆会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种事情,你给老杜说说,让他请侯书记和刘县长参加比较好。”王子君沉吟了瞬间之后,轻声的对孙贺州吩咐道。
让书记和县长参加,王县长这是什么意思呢?孙贺州没想到王子君会作出这样一个安排。不过随即,他就明白过来,王子君这是想要缓和和侯书记之间的关系。
“是,我这就给杜厂长打电话。”孙贺州沉吟了瞬间,赶忙恭敬地说道。
“嗯,这样,你让他准备好请帖,我和他一起去给书记和县长送。”王子君摇了摇手掌,淡淡的嘱咐道。
重新坐在了大班椅上,王子君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该退一步的时候,就退一步,自己如果是处在县长或者副书记的位置之上,自然不用这么做,但是自己的县长才是副县长,而且还是没有入常委的副县长,实在没必要闹得那么僵。相信侯天东对于自己的礼物,也会愉快的接受吧。
印刷厂的庆祝会,开的很成功,不但县委书记和县长亲自道贺,各职能部门的一把手也都前去捧场了。
在会上,杜子腾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谢词,他首先感谢了县委县政府对印刷厂的关怀,更感谢了县委侯书记和刘县长对印刷厂的帮助,没有两位领导的大力支持和热切关注,县印刷厂就不会起死回生,印刷厂的职工,也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
侯天东坐在简陋的主席台上,满脸都是笑容,那样子就好似县印刷厂之所以能够有今天,确切无疑的和他的领导、和他的指挥若定密不可分一般。
王子君笑吟吟地坐在侯天东的旁边,不时的和侯天东交换一下意见,交谈甚欢。
“王县长,坐我的车走吧。”庆祝会一结束之后,侯天东主动对王子君招手道。
王子君没有推辞,拉开车门,就进了侯天东的车。就在王子君进侯天东车内的时候,刘成军的脸色动了动,不过随即就变得笑容灿烂起来。
“子君县长啊,你做的不错,才来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就帮住咱们县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而且还把企业改制做得有声有色,你看,今天报社、电台的记者都来了,采访的专题叫什么?芦北经济发展坐上了一趟顺风车。知名度提高了,才会进一步开拓市场嘛。好,非常好,明年还要再接再厉,争取让县里的几家企业都旧貌换新颜哪。”侯天东笑容满面的肯定道。
“侯书记,这印刷厂的改制之所以能取得成功,还不是在县委的正确领导下进行的?如果不是有您的大力支持,就算我可着劲的折腾,也办不了这样的事情啊。”王子君很是谦虚地拍了侯天东一下小马屁。
对于眼前笑吟吟的年轻人,侯天东此时可谓是又恨又爱,恨的是,这家伙在姬从良的事情上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弄了个大教训,爱的是,印刷厂在他的运作之下,几个月的工夫就转亏为盈了,要知道,在他来之前,印刷厂的工人经常上访,这几乎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件事了!没想到,这企业一改制,居然变废为宝,倒成了他侯天东搞活经济的一个响当当的政绩了。
在这个国有企业改制举步维艰的时候,芦北县可谓是放了第一颗卫星,前些天在市里隆重举行的经济运行会上,他侯卫东更是破天荒的得到了市委熊书记的充分肯定。
想到其他县委书记被批得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的时候,自己被夸得一朵花似的,侯天东心里就有些暖暖的,在彼时,心里也觉得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其实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
现在,这小子主动缓解和自己的关系,那就是不想给刘成军当枪用。他侯天东这点肚量还是有的,他可不想当光杆司令,如果一个一把手,连个容人的气度都没有,指着谁在你手下干活呢?只要这王子君能在自己领导下干活,自己又何必因为一个小兵小卒跟他过不去呢?过去的事情,还是能一笑而过的。
小车飞快,没过多长时间,就已经回到了县委大院,侯天东在和王子君握手分别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叮铃铃……”
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看着不断闪烁着红光的蓝色电话,侯天东脸色一正,赶忙拿起电话,恭恭敬敬地道:“唐部长您好,我是侯天东。”
“天东书记啊,你们县里的政法委书记不能再拖了,一个班子是否健全关系着战斗力的强弱。按照熊书记的指示,年内一定要配齐各县的班子,抓好班子,带好队伍对于你这个一把手来说,是十分必要的。我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觉得在你们那里挂职的王子君同志怎么样?”电话那头,温和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