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唐会怎么报复自己呢?也像刘元似的找人给自己两枪?
苏岩认为,刘唐没这个胆量。
刘唐报复人的那些伎俩,什么视频、照片之类,苏岩早有耳闻,对此,他早有防范。
一线警察都有着极高的警惕性,与黑道朋友再好,也不会掏心掏肺。
即便过去刘唐还不那么坏的时候,苏岩对他也有着自己的底线。
这些战斗在最严峻环境中的警察,与黑道交往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有价值的线索。
破案没有规律,全指望线索。没有线索,仅凭对党对人民的爱远远不够。
堡垒从内部最容易攻陷。能够抓住罪犯的线索,往往都是罪犯提供的。
想要获得好线索,警察必须具备与罪犯和流氓交往的能力。
世界上最难从事的职业也许就是中国的一线警察。
为了制服流氓,警察既要比流氓更流氓,还要时不时依靠流氓,在这个过程当中,警察还不能真的变成流氓!
可流氓不是傻子,你不和他掏心掏肺,他对你也是敬而远之。
流氓有太多流氓的手段。
与你喝酒喝多喝醉了,整俩小姐与你同床同睡!
你睡不睡?
酒里要是被下了那种药,心里有对党对人民再深的爱,到了那时恐怕也用处不大。
唯一的防范就是绝对不能喝那种被下了药的酒。
像关浩然这样的警察,缺乏这样的本领,喝了这样的酒,只能被刘唐牵着鼻子走。
像苏岩这样的警察,具备了这样的本领,所以根本不怕刘唐这种人报复。
苏岩直接给刘唐打电话,劝他:“唐哥,你要理解,我是警察,我抓你弟弟也是没办法啊。再说了,就算我不去抓,难道其他警察也不去抓嘛?”
刘唐说:“苏岩,你和其他警察能一样嘛?你是我兄弟啊!你是警察,你去抓我弟弟,这我能理解,我不理解的,是你竟然那么骗我……”
刘唐说着都有些哽咽了:“真的,你可以不帮我!我去找徐厅,去找李局,他们都没帮我,但我不恨他们,因为他们至少没骗我,你呢……苏岩,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刘唐都说不下去了。
苏岩只好安慰他说:“唐哥,不要再和我一般见识,我是个小警察,你看要不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才混个副科?”
刘唐在电话里咆哮起来:“你他妈的还好意思提副科!你骗我的时候,你就用的这个茬,苏岩呐苏岩,你太不是东西了,我这次非整整你不可!”
苏岩说:“唐哥,唐哥,你别发火呀!你整我干吗呀?再说,你想怎么整我啊……”
刘唐说:“你个王八蛋,你以为我整不了你,是吗?苏岩,你记住,抓人你是强项,整人我是强项。”
苏岩说:“你别吹牛逼了!”
02
刘唐还真没吹牛逼。当天下午,苏岩就被罗杨叫到了办公室。
罗杨的办公室是公安局所有警察都不愿意去的地方。
罗杨是局里的纪检委书记,他亲自找谁谈话,谁意味着要有麻烦了。
罗杨开始对苏岩还挺客气:“最近很忙吧?”
苏岩说:“还行。”
罗杨说:“个人问题解决了吗?”
苏岩说:“没有啊,罗书记,你帮我给介绍一个呗!”
罗杨说:“上次不都给你介绍一个了吗?”
苏岩说:“上次那个不行,岁数太大了……”
罗杨说:“那你想找多大的?”
苏岩说:“我想找个二十的……”
罗杨说:“你都快四十了,你还想找二十的?”
苏岩说:“人家八十的还有找二十的呢!那个谁……”他说出了一个名字,“五十多了,找了个十八的。”
罗杨说:“你和人家能比吗?人家是导演,你呢?”
苏岩说:“我是警察啊!”
罗杨笑了。他这一笑,苏岩心里更没底了。
对付罪犯苏岩就用这套,先问寒问暖,然后就填表押人。
苏岩说:“罗书记,您今天找我什么事儿就赶紧说吧,您老这么温柔,我心里很紧张!”
罗杨这才严肃起来,说:“你干吗紧张啊,是不是干了什么不该干的呀?”
苏岩说:“对天发誓,我什么都没干过!”
罗杨说:“真的吗?上个月六号,你都干吗了?”
苏岩说:“上个月六号?”
罗杨说:“那是礼拜天,王主任的姑娘结婚,你中午到明流海鲜参加喜宴,这你应该记得吧?”
苏岩说:“我记得呀,当时,您不也去了嘛!”
罗杨说:“喝酒了吧?”
苏岩说:“喝了,您不也喝了!”
罗杨说:“我是喝了,但我可没带枪啊!”
苏岩说:“罗书记,我也没带啊!”
罗杨说:“你带了。”
“携枪饮酒”对警察来说,是严重违纪!
苏岩说:“都什么年月了,我还敢‘携枪饮酒’啊?”
罗杨说:“不要狡辩了,赶紧承认吧!”
苏岩说:“罗书记,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别说我没带,就算我真带了,我也坚决不能承认呐。”
“携枪饮酒”如果不是被抓了“现行”,当事民警不承认,是不能被处理的。
罗杨说:“你不承认不行啊,有人都看见了,他就要向纪检委来证明了!”
苏岩说:“谁看见了?这么缺德的事儿,他还敢向纪检委证明?”
03
李良说:“是我看见了,是我要向纪检委证明!”
苏岩不吱声了。他可不敢和局长说,“你咋这么缺德呢!”
当然了,局长能公然做伪证,证明自己的干警违纪应该是有特殊的原因。
李良说:“苏岩,我希望你能自己主动承认,你确实是携枪饮酒了!”
苏岩说:“如果我不承认呢?”
李良说:“如果你不承认……市里甚至省里可能要来调查你的其他问题!”
苏岩说:“什么问题?”
李良说:“比如你曾经涉嫌刑讯逼供……”
苏岩傻眼了。
如果查清刑讯逼供了,那他可就不是违纪了,是犯罪,是要被判刑关进监狱里的。
李良说:“你对犯罪嫌疑人有打过骂过吗?”
苏岩说:“没有。”
都这个年代了,出于自保,警察也都不会再打骂犯罪嫌疑人了。
有些办案单位,甚至喊出“宁可不破案,也决不能动犯罪嫌疑人一指头”的口号。
可口号谁都会喊,关键时刻如果真的破不了案,警察也真是无奈。
刑讯逼供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罪犯的口供。法律上不重口供,重证据,可证据有时真得从口供里来。
杀人的刀藏哪儿了?
杀人后,尸体埋在哪儿了?
罪犯如果不说,那只有天知道了。警察想要知道,有时候就只能……
凡是涉嫌刑讯逼供的警察,破了案没功不说,破不了案还得把警察抓起来。
一个记者问被抓起来的警察:“既然明知这样的结果,那你干吗还要干这种天底下最愚蠢的事儿?”
警察说:“因为我想破案!”
刑讯逼供也分轻重。
苏岩采取的主要是精神恐吓,费时费力,需要高超的技巧,但这样的好处是,法律很难认定。
苏岩说:“李局,查我涉嫌刑讯逼供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相信,我在法律上是站得住的。”
李良说:“在法律上站得住的前提是,大家都要依法办案。如果有人诬陷你,公然举报你对其进行刑讯逼供了,怎么办?”
苏岩不吱声了。局长能说出这些话,想必是知道了什么。
李良说:“苏岩,你考虑一下,如果你承认了‘携枪饮酒’,那就可以在单位内部对你进行处理。对你的处分最多也就是开除……但如果你不承认……”李良有点说不下去了,“知道吗,他们这次是想把你送进监狱里,我能争取的,只是把你开除……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苏岩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李局,谢谢你!”
李良好半天没吱声。
苏岩抬起头,才发现李良的眼里已经有了不少的泪水。
李良说:“苏岩呐,我一个堂堂的公安局长,却没有能力保护好我的干警!对不起!”
公安局长李良向苏岩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04
即便局长给自己鞠躬了,苏岩还是不想离开公安队伍。
不少像苏岩这样的一线老警察,对警察这个职业有着近乎变态的依恋。
苏岩直接给刘唐打电话:“唐哥,至于吗?单位要是把我开除了,我可就没饭吃了,那我只能天天到你家去吃饭了!”
刘唐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苏岩说:“你认为呢?”
刘唐说:“我认为,你是在威胁我!苏岩,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熊样的,还来威胁我?玩威胁,我是你师傅!”
苏岩想想也真是。
来硬的不行,苏岩又来软的。
苏岩说:“唐哥,那你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当警察,我这次抓你弟弟真的是为了工作,你看……”
刘唐说:“我看什么呀?苏岩,你刚才说公安局只是准备把你开除,是吗?这我绝对不答应。你小子刑讯逼供……”
苏岩说:“我刑讯逼供,你看见了?”
刘唐说:“我当然看见了。你当年在派出所,为了破那个杀人案,你把老六打得屁滚尿流……”
苏岩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老六都已经被枪毙了。”
刘唐说:“老六被枪毙了,可还有老七老八呢,苏岩,这一点你就放心吧,我会让告你的人排成队……”
苏岩说:“刘唐,这次你非得要把我送进监狱里不可了,是吗?”
刘唐说:“是的。”
苏岩气得把手机摔在了地上。
05
苏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苏岩打开抽屉,打开柜子。里面有数不清的奖状、奖章,他一件件地拿出,一件件地抚摸,就像是在抚摸着自己以往的岁月!
苏岩不想被开除,更不想被关进监狱里。
这些年,他收拾过的罪犯太多,多得自己都记不清了。
有的罪犯仍被关在监狱里,有的已经刑满释放。这些罪犯大都对他恨之入骨。他即便是警察,有的还想报复他,如果他不是警察了,如果他被关在了监狱里……
类似的警察被弄残弄死的例子不胜枚举。有的警察连尸体都被泼上了粪。
苏岩决不想成为那样的警察!
他不怕死,但他怕受到屈辱的死!
苏岩打算好了,真把他开除了,真把他关进了监狱里,他干脆就……
06
李良说:“你怎么不接电话呢?”
苏岩低着头,没吱声。
李良递给苏岩一支香烟,苏岩像是没看见。往常,他会迅速地先给局长点上。
李良只好自己点燃了香烟。
苏岩说:“我不想进监狱。”
李良说:“那就不进。”
苏岩抬头看着李良。
李良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在安慰自己。
苏岩说:“我还不想被开除。”
李良说:“那就不开除。”
苏岩完全蒙了。
李良拿起打火机,递给了苏岩。
苏岩自己点燃了香烟之后,李良才平静地说:“刚才,市里来电话,明天起要对你进行特别考核!”
苏岩说:“什么意思?”
李良说:“市里要对你破格提拔!”
苏岩说:“破格提拔?”
李良说:“是的。”
李良慢悠悠地抽着烟,慢悠悠地说着:“你们支队长的位置不是刚好现在空着吗,我已经建议……”
苏岩说:“局长,您别逗我行吗?支队长是副处,我现在才副科!”
李良说:“什么叫破格提拔?苏岩,你会由副科直接提为副处!”
07
刘唐说:“由副科提拔为副处,是我答应你的!所以,我要言而有信!”
苏岩看着刘唐不知说什么好。
刘唐摸着苏岩的脸:“你个王八蛋,我是真想真想把你送进监狱里……但是呢,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啊!”
苏岩说:“唐哥!”
刘唐说:“别唐哥唐哥了,你只是嘴上叫我唐哥,你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我这个唐哥!”
苏岩说:“我有!”
刘唐说:“你有个屁吧!”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苏岩呐,信不信由你,我心里可真有你这个弟弟!真把你送进监狱里,我心里会很难过的。”
刘唐深情地说着。
苏岩深情地问着:“唐哥,你干吗对我这么好啊?”
刘唐说:“我过去有辆破自行车,你还记得吗?”
苏岩说:“我……”
刘唐说:“我一猜,你就忘了。”
苏岩其实没忘,他故意让刘唐去深情地回忆。
刘唐说:“我那时很穷,穷得买不起车。我只有一辆破自行车,我记得我经常骑着那辆破自行车,带着你去喝酒,我喝多了,喝吐了,你就再骑着自行车把我带回来……”
刘唐说得太深情了,苏岩的眼泪都被他说出来了。
苏岩说:“唐哥,你弟弟这个事儿吧,我……做得……吧,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刘唐拍了拍苏岩的肩膀:“过分就过分吧,苏岩,其实我也很理解你,你是警察嘛!”
两个人无比深情地说着。
说完之后,刘唐还亲自把苏岩送到了门外,送到了车前。苏岩上了车里,刘唐还在深情地说着:
“当了支队长一定要秉公执法,一分钱都不准贪污,如果缺钱了,包括你们支队没钱办案了,都要来找唐哥,你记住了吗?”
苏岩说:“我记住了。”
刘唐说:“一定要好好干,支队长只是个开始,将来有可能你还要去当局长去当厅长,明白吗?”
苏岩说:“我明白。”
刘唐向苏岩摆着手,苏岩的轿车驶向了街道,最后消失在滚滚车流之后,刘唐还在深情地看着。
站在旁边的孙亚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问刘唐:
“苏岩这么王八蛋,你应该把他送进监狱里,可现在你却把他送到了门外!我真是不理解,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恨苏岩吗?”
刘唐说:“我干吗要恨他呀?他是我的兄弟呀!”
苏岩不在眼前了,刘唐还这么说,孙亚辉只好装傻了。
刘唐对孙亚辉解释说:“苏岩这么操蛋,连你都认为我应该报复他,苏岩更得这么认为了,但他万万想不到,我不仅不报复他,我还提拔他,换成你是苏岩,你会怎么做?”
孙亚辉说:“换成我是苏岩,我一定会被你深深感动!”
刘唐说:“既然你被我深深感动,那你还会和我作对吗?”
孙亚辉说:“我绝对不会了。”
刘唐说:“这就是我的目的所在啊。收买人可以用钱也可以用女人,更可以用心。只有收买了一个人的心,那才是真正的收买!孙总,这方面,你要和我学学。”
孙亚辉说:“刘总啊,你如此高瞻远瞩,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和你学不来。”
孙亚辉这样说,刘唐很喜欢听。孙亚辉这样说,也真的是为了让刘唐喜欢听。
其实,孙亚辉很明白刘唐为什么不报复苏岩。
因为刘唐怕苏岩!
苏岩那么热爱警察这个职业,为了这个职业都能不顾一切地去出卖他唐哥,刘唐真要是把苏岩整开除了,苏岩那么操蛋,刘唐真怕苏岩会不择手段地来报复他!
像邹林和王秘书为什么那么怕刘唐去威胁他们一样。
越高的人有时越怕越低的人!
过去,刘唐一无所有时,他真不怕。现在他有这么多的钱,这么多的女人,这么多的麻烦,他可不想没事找事让苏岩这种人去惦记自己!
08
孙亚辉给关浩然打电话,说刘总要见他。关浩然找理由拒绝了。孙亚辉说:“那咱俩见一面总可以吧!”
关浩然把孙亚辉约到了洗浴中心,他们脱光衣服,泡在热气腾腾的水池子里才开始有深度的交谈。
孙亚辉说:“你也太谨慎了吧,我还能给你录音是怎么的,怎么你连我都开始防了?”
关浩然说:“孙总,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孙亚辉说:“你这是怎么了?”
关浩然说:“我没怎么的。”
孙亚辉说:“没怎么的,你干吗对我这个态度啊!我见你不求你办任何事儿了,我是要给你表示表示。”
孙亚辉说出了一笔巨款,问关浩然:“给你现金还是给你转到国外?”
关浩然十分坚决:“这笔钱我不要。”
孙亚辉说:“为什么不要啊,你帮我们这么大的忙!”
关浩然说:“你不能这么讲,我可没帮你们任何忙……”
孙亚辉说:“那你告诉我们的那些……”
关浩然说:“我告诉你们的那些,都是法律上允许的,我没有超越法律。”
孙亚辉说:“我明白了,所以,你不想要我们的钱,这样的话,将来就算我们出事儿了,和你也没关系,是吗?”
关浩然说:“怎么能和我没关系呢,你们要是真出事儿了,你们肯定会第一个把我供出来!”
关浩然显得很沮丧。
孙亚辉说:“你这是干吗呀?刘元现在都被放出来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
关浩然说:“刘元放出来只是暂时的,这么大的案子,公安局不会就这么过去的!省里会干预的。”
孙亚辉说:“省里难道就不受北京领导了吗?”
关浩然说:“你这什么意思?”
孙亚辉说:“什么意思,我就不能和你细说了,过去社会上都传,说我们刘总和邹林先生是好朋友。现在呢,关局,你应该相信这个传言了吧。”
搁过去,孙亚辉这么说,关浩然会露出敬仰的目光,但现在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孙亚辉说:“关局,你在市局干这么多年了,刘总打算活动活动,把你调到省厅,你看怎么样?”
关浩然说:“我谢谢刘总,但请你转告刘总,千万千万不要把我调到省厅去。”
孙亚辉说:“为什么?你过去不是一直在求刘总嘛?”
关浩然很想说:“过去你们还没闹这么大呢!”
尽管刘唐现在背后有参天大树,可关浩然却十分悲观,他现在不想和刘唐走得太近。
关浩然找了一个借口:“孙总,按照属地管理,刘元这个案子,是我们局里主办,如果你们把我调到省厅,万一这个案子有了什么变故,我就得不到任何信息了。”
孙亚辉觉得关浩然说的有道理:“既然这样,那我回去和刘总说说!哎,让刘总在市里做做工作,把你扶正当局长怎么样?”
关浩然说:“不怎么样。”
孙亚辉说:“为什么?”
关浩然说:“公安局长的人选市里说话不好使,孙总啊,不要再为我的事儿操心了。”
孙亚辉说:“刘总现在是真心想感谢你,你看,连苏岩都被提支队长了。”
关浩然说:“对呀,我还想问你呢,苏岩对你们那么操蛋,你们干吗还要提拔他呢?”
孙亚辉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着刘唐的说法,告诉了关浩然:
“苏岩是唐哥的朋友,唐哥做人是有原则的,朋友对他不仁,但他对朋友不能不义!”
孙亚辉说完,关浩然都笑出了声。
关浩然说:“刘唐这么做是对的,报复苏岩这种人,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09
苏岩说:“刘唐不仅放过了我,还通过关系提拔了我!”
李良说:“你要搞清楚,提拔你的是组织,不是刘唐。”
苏岩没想到,李良会突然发火。
李良说:“苏岩,你现在已经是局里的领导干部了,你要严格规范你的一言一行,明白吗?”
苏岩说:“我明白。”他来找李良是汇报案子的,说刘唐这个事只是为了要牵出刘元的案子。但李良似乎不想听。
李良说:“你是支队的领导了,要想着抓全面,具体的案子,要让业务大队去干。”
苏岩说:“我一直搞业务,抓全面我不擅长,能否给我配个强点的政委?”
一把手都不太愿意把副手变得强有力,苏岩这么表态,是想向李良表明,他只想专心致志地搞破案。
但李良还是批评了苏岩:“担任了支队长,你的级别高了,权力大了,但你的责任心应该更高更大。”
李良的这种态度让苏岩有些无奈。过去李良是欣赏自己的,但现在因为自己被刘唐通过关系提拔了,李良明显对自己多了几丝防范。
10
蔡亚丁用假身份把他家对面的房子租了下来。租下来之后,他从未在里面住过。他还在走廊里安了监控,有生人来,他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快递小哥走过来,敲了一会儿门,便给蔡亚丁打电话说,他有个云南快件。
蔡亚丁在监控里看着快递小哥却说:“我没在家,你把快件放在那个电表维修间里吧!”
这个维修间隐藏在角落里,外人很难发现。
蔡亚丁这么要求快递小哥不是第一次了,快递小哥没多想就把快件放进了那个维修间里。
快递小哥走了好一会儿,蔡亚丁认为安全了才出去把那个快件取回来。
快件上写的是玩具枪,其实是一把仿制的六四式手枪。
这把手枪与正规的制式枪比差很多,但近距离的杀伤力一点不弱。
中国是世界上对枪支管控最严的国家,只要涉枪,公安机关就全都按严重暴力案件给予重视。
蔡亚丁这种人深知贩运枪支后果很严重,所以,每次都格外小心。
有段时间,网上买到的玩具枪与真枪很难区分,干这行的就把真枪冒充玩具枪进行邮递。
蔡亚丁只是贩运枪支其中的一个环节。他只负责接枪和送枪。
送枪也不具体送给某个人,每次他都按指示送到不同的地方。
这次是送到江滨公园。
下午三点,蔡亚丁开着车,带上了那个很精美的包装盒。
包装盒是用来装正规的玩具枪的,把真枪装里,的确真假难辨。
蔡亚丁来到了公园靠西门北侧第六个椅子旁,没等把这个包装精美的玩具盒放在地上,就被苏岩弄进了旁边的一辆越野里。
蔡亚丁认识苏岩,开始他还假装镇静。
蔡亚丁说:“你干吗呀?”
苏岩说:“你这盒里装的是什么呀?”
蔡亚丁说:“是玩具枪呀!”
苏岩打开盒,拿出那支枪,一本正经地装上了子弹,对着蔡亚丁的脑袋说:“真的是玩具枪吗?”
明知苏岩不会真的开枪,可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蔡亚丁还是吓得口吃起来:“是……真……枪!”
苏岩担任了支队长,局长明确让他负责支队的全面工作,像这种抓人的活儿,他其实用不着自己干。但抓蔡亚丁,苏岩不仅亲自来抓了,还要亲自审:
“你这个枪是哪来的呀?”
蔡亚丁说:“是我捡来的。”
苏岩说:“你在哪儿捡的?”
蔡亚丁说:“我在家门口那个电表维修间里捡的!”
根据小区物业的监控,蔡亚丁确实是在那儿捡的。根据快递记录,那个快件也的确不是寄给蔡亚丁的。如果蔡亚丁一口咬定他不知道捡来的这个玩具枪是真枪,到了法庭上,还真拿他没办法。
苏岩说:“我现在都能抓你了,你还和我说这些有意思吗?”
蔡亚丁说:“苏大队,天地良心……”
苏岩说:“我现在是苏支队了!”
蔡亚丁说:“你都是苏支队了,对不起……”
苏岩还要去抓别人,没时间和蔡亚丁费口舌,他说:“你把你家对面的房子租了下来,对吗?”
蔡亚丁说:“没有啊!”
苏岩说:“租房子时你用的身份证是通过刘铁军买的,你留给快递件上的那个手机号,是通过梁燕买的。这个号你觉得买亏了,最后你还把梁燕给睡了……”
蔡亚丁说:“苏大队,不……苏支队,我……是被人雇的,我不知道枪是谁寄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要把枪送给谁。像今天,你都看到了,我被要求把枪送到这个公园靠西门北侧第六个椅子的下面……”
苏岩说:“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在第六个椅子这儿等你吗?”
蔡亚丁说:“不知道啊,真的,苏支队,你怎么知道……”
苏岩把枪口伸进了蔡亚丁的嘴里,说:“你要是再和我说没用的,我可真开枪了。”
蔡亚丁的脸都白了。
苏岩把枪从嘴里拿出后,蔡亚丁就把乔炳发交代了出来。
11
苏岩过去在一大队搞案子,能动用的资源、能动用的手段是有严格限制的。担任了支队长,就方便多了。
抓乔炳发时,苏岩是带着一大队去的。大队里有几个跟苏岩出生入死的兄弟,这些人跟着他,苏岩能把心放进肚子里。
乔炳发在郊区有个挺像样的庄园。
怕惊动乔炳发,去庄园的路上,苏岩都不准越野车开灯。
郊区的路都是土路,有一段还是山路。
夏阳开着车,苏岩坐在旁边指挥:“前面左侧有个大石头……右面有个坑,注意啊,贴这边走……”
蔡亚丁戴着手铐,坐在后面。越野车为了躲避石头、大坑不时起伏颠簸着。
蔡亚丁吐了好几次。
夏阳骂他:“你晚上吃的是什么呀?怎么还一股萝卜味!”
蔡亚丁说:“晚上我没吃萝卜呀!”
苏岩说:“太恶心了,你赶紧把嘴闭上。”
可蔡亚丁不想闭,他要抓紧时间继续为自己开脱,他说:“那个枪真不是我的,我只是送枪的!”
苏岩一会儿还要用他,便顺着他的话说:“我怎么知道你只是个送枪的?如果我们这次找不到乔炳发,过去的那些枪就只能算在你的头上。”
蔡亚丁说:“苏支队,请您相信我,乔炳发百分之百会在这儿!”
12
按照蔡亚丁提供的线索,苏岩顺着西面的围墙爬了上去。
他是支队长了,这种活儿应该是夏阳的,但夏阳都没和他争。
抓乔炳发很关键,弄出动静让乔炳发跑了,苏岩得骂死他。
苏岩踩着夏阳的肩膀刚刚爬上围墙,就看见了院子里的那个小三层楼。
蔡亚丁说乔炳发养了两条大狗,大狗在哪儿啊?
苏岩还在四处看时,才发现那两条大狗已经站在墙根下,正凶狠地看着自己。
两条大狗要是叫起来,肯定会把乔炳发惊醒的。
苏岩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这时,蔡亚丁在墙外吹起了口哨。口哨声虽然很难听,可两条大狗却显得十分安静。
苏岩从兜里掏出两块肉,扔在了地上。
两条狗开始香甜地吃着,但吃着吃着就都吃困了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苏岩跳进院子里,打开了大门。
夏阳等几个全副武装的民警,借着月光,迅速地冲进了小三楼。
苏岩没有跟着进去,立功授奖是需要细节的。支队长第一个冲进去,明显有抢功的嫌疑。
乔炳发被抓住押进了越野车里,越野车都开出去有一段距离之后,苏岩又让越野车开了回来。
苏岩喜欢狗,即便是罪犯养的狗,他也喜欢。
苏岩回到院子里,看见那两条大狗还在呼呼大睡。
苏岩先是把地上的剩肉捡起装进兜里,又从另外兜里拿出了几根火腿肠放在了两条大狗的身旁。
苏岩走到院子门口时,那两条大狗就醒了。它们俩爬起来,继续吃着地上的火腿肠,能感觉出格外香甜。
13
李良对苏岩产生芥蒂,除了因为被刘唐通过关系提拔了,也因为苏岩说了大话。释放刘元之前,苏岩说再有两天就能找到证据,可放了刘元两个月了,苏岩还是没找到。
警察搞案子,领导只看结果,不看过程。这弄得警察常常有苦难言。看着很像样的线索,能把警察引向歧途,毫不起眼的一句话却又能让案情柳岸花明。
“我看见蔡亚丁拿着个装玩具枪的盒子!”
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引起了苏岩的兴趣。
蔡亚丁没孩子,他拿玩具枪干吗?
警察每天碰到类似这样的线索都会去查,但能查出结果的有千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都不到。苏岩查到了,只能是他的运气好。
苏岩把因这条线索产生的成果向局长李良一一汇报。
各种银行票据,各种检验报告,一一摆在李良的面前。
李良逐一拿起并饶有兴趣地翻看着。
苏岩站在旁边则指着证物说着:“这是案发所用的枪支,现在能证明是刘元在乔炳发手里购买的,您看这是技术鉴定……这个是银行转账凭证,钱凯、吴立波逃跑的资金能证明是刘元提供的……这是刘元从蔡亚丁手里购买的其他武器的证据……”
钱凯、吴立波两个人虽然推翻了自己的口供。但苏岩却围绕他们俩最初的口供,展开了详细而彻底的调查。现已拿到了几乎全部的证据。
苏岩说:“有了这些证据的支持,刘元命令钱凯、吴立波枪杀聂树远等人,就足以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证据链的形成使得钱凯、吴立波的最初“言辞证据”成为了过硬的直接证据!
李良的脸上露出了笑模样。
苏岩说:“现在抓刘元应该是没问题了。”
李良说:“抓他是没问题了,可现在也很难抓到刘元了。”
苏岩说:“不见得。”
一张长长的通话记录清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几乎每个电话号码旁都有钢笔、铅笔或圆珠笔留下的各种分析字迹。
苏岩指着电话号码135 9650 8900,说:
“这个机主叫陈福利,陈福利有个司机叫彭凯。七年前,彭凯和刘元三姨家的徐丁在东北的监狱里一起蹲过。这个彭凯有个表弟,名叫庞培,庞培的媳妇有个闺密叫高缨,高缨后来和庞培好上了……”
李良说:“过程不要讲这么细了。”
苏岩说:“高缨的弟弟在西山脚下开了个农家乐,经过摸排,刘元就藏在那儿!”
证据有了,刘元的藏身之地也有了。
李良用一种温和的眼光看着苏岩。
苏岩继续说:“现在呢,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抓刘元。刘元藏的这个农家乐,过去因为太黑,游客全都没了,现在如果突然去太多的陌生人,肯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另外,刘元、刘唐这些年与市局、分局有好多警察都有过交往,我担心,支队的个别警察如果立场不坚定……”
李良说:“苏岩你能告诉我,你的立场为什么这么坚定吗?”
苏岩被问愣住了,他这才看到李良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苏岩说:“干吗这么看着我?”
李良说:“刘唐通过关系让你当了支队长,可你却利用了这个职务的便利,对他弟弟进行了彻底调查。如果刘元将来被我们抓起来,你怎么去面对刘唐呢?”
苏岩说:“李局,我其实挺难受的,过去刘唐没少帮我……但他再帮我,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弟弟去犯罪呀!我是警察,上警校的第一天,我就在国旗面前宣过誓!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14
苏岩怕支队抓不到刘元,他向李良做了汇报。李良又怕市局抓不到刘元,他向省厅徐永年作了汇报。
徐永年说:“我要亲自去抓刘元。”
李良说:“那不用吧,你派总队来就足够了。”
徐永年说:“不够,抓刘元这件事省厅要高度重视。”
平时,省厅能来个主管的副厅长就已经高度重视了。
李良说:“徐厅,您这么忙……”
徐永年说:“我不忙。李局啊,你怕我下来瞎指挥,是吗?”
李良说:“您是全国的刑侦专家,您能亲自来,我太高兴了,但我就怕这会对您有影响啊。”
徐永年说:“既然省厅牵头来抓刘元,我来不来,影响都会有的。”
刘唐在地震中建的那所希望小学为他带来了太多的荣誉。这太多的荣誉几乎挽救了当时已经穷途末路的刘唐。
刘唐由此明白了荣誉的重要性。
这些年,刘唐不停地到处捐款捐建。全省首善之名,已经被他揣入怀里。
按照个人财富,刘唐在省里排不到前面,但由于已经是首善了,使得他在富人里名声最大。整来整去,刘唐除了首善还整成了首富。
已经是首善了、首富了,在省里自然也就有点举足轻重了。
刘唐也充分地利用了这一点:
“省里有人看我不顺眼,想要抓我弟弟,其目的就是为了抓我刘唐。”
根据目前的证据,抓了刘元,最终真有可能把刘唐也要抓起来。而刘唐在社会上散布了那么多的言论,毫无疑问会让警方在抓他时陷入两难!
李良说:“为了跨越式发展,省里今年对招商引资的工作还会下更大的力度,在这种状况下,你真要是把首善首富给抓起来,省里对你本人会不会有看法呀?”
徐永年说:“现在省里对我已经有看法了,张景春在会上两次对我不点名进行了批评。”
李良说:“是吗?张景春有点过分了,他也不分管你……”
徐永年说:“张景春那种人批评我,我真不太在乎,我在乎的是社会的舆论啊!”
是啊,把首善抓起来,人民有想法,把首富抓起来,商人有想法。
李良说:“刘唐过去在市里就这么干过,他让公司的员工到市政府去喊口号!”
徐永年说:“口号喊的是什么呀?”
李良说:“喊的是‘我们要工作,我们要吃饭!’”
徐永年说:“口号喊出了人民的心声。”
李良说:“是啊,如果刘唐在省里也让他集团的员工去这么喊,该怎么办?”
徐永年没吱声。
李良又说:“把首富抓起来,其他的富人要是害怕了纷纷撤资离开了省里,又该怎么办?”
徐永年忽然激动起来,他说:“抓了刘唐,如果人民有了想法,那一定只是与刘唐有关的少数人,这些人代表不了人民,抓了刘唐,如果商人有了想法,那说明这些商人自身也有问题,他们心里有鬼甚至是有罪,这样的商人,我们省里也不欢迎!李局啊,我们抓个刘唐,你自己不要想的太多。”
李良说:“我自己没想多,我是替你……”
徐永年说:“你要是替我想就更不对了。不要忘了,我们是警察,省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发现了这么大的罪犯,我们身为警察却不作为,那就是对人民的犯罪!”
15
漆黑的山路上,一排车灯由远及近。一辆辆越野车迅速地行驶着。
苏岩坐在第一辆越野车上带路。
为了绝对保密,市局只有他和李良参加了省厅的这次行动。
来的警察全是省里的武警。
具体指挥行动的是武警的政委,他叫孙喜远。
路上孙喜远没怎么吱声。
车队快要接近目标时,苏岩有些担心,这么多的车灯在山路上晃来晃去,非暴露不可。由于是第一次参加省里的行动,他也不太好提醒。他说:“孙政委,咱们能不能慢点儿?”
孙喜远说:“干吗要慢点儿?”
苏岩说:“这样可以把灯闭上呀。”
孙喜远说:“闭灯来得及。”
见孙喜远这么说,苏岩只好不再吱声。
又过了大约一公里,孙喜远面前的一个监视器发出了提示音。
孙喜远拿出对讲机,小声地说:“我是001,一分钟后,关掉车灯。”
对讲机里不停地传来答复:“002明白。”“003明白。”“004明白。”……
一分钟后,山路上正在行驶的越野车纷纷关掉了车灯。
车灯关掉了,但越野车的车速丝毫不减。
坐在车里的苏岩这回是见了世面。
司机戴着一个类似头盔的装置,平静地驾驶着越野车。
风挡下方的导航屏幕上,正清楚地显现着前面的道路状况。
16
刘元藏的地方是一个带着大院子的“农家乐”,它离山路不是很远。怕暴露,车队离得老远就都停了下来。
徐永年、李良从车里下来,站在路旁的阴影中。负责技术的警察们摆弄着令人眼花缭乱的仪器。苏岩和孙喜远带着武警们向那个农家乐摸去。
农家乐亮着灯,门前还停着一辆丰田越野车。因为带路,苏岩第一个来到门前,但正准备行动的时候,他被一个武警拦在了身后。
二十多名武警分六组包围了小院。
武警们训练有素,有的负责前门,有的负责后门,有的负责窗户。他们全都戴着耳机,孙喜远说了声“开始”后,武警们几乎同时冲了进去。
苏岩的心一直提着。武警枪法准,又都是年轻人,遇到开枪抵抗的,也是真不客气。刘元有枪,手下也有枪,与武警交上火了,都给打死了也麻烦。
警察抓人都希望活捉。捉活的才能有口供,有了口供才能破更多的案子。
怕刘元被打死,苏岩是紧随着武警冲了进去。
农家乐是一排平房,里面有厨房、客房等。由于客人少,连厨师都没有,只有三个服务员。三个服务员是两男一女,突然见到来了这么多的警察全都吓傻了。
武警们将他们控制后,便挨个房间搜查。苏岩进来之后,看到这个情景,就感到不妙,他问其中的一个服务员:“看见刘元了吗?”
服务员说:“谁是刘元啊?”
苏岩拿出了刘元的照片,让服务员看。
服务员说:“他不叫刘元啊!”
苏岩说:“他叫什么?”
服务员说:“他叫汤元。”
苏岩说:“不管他叫什么元,赶紧告诉我,他在哪儿?”
服务员说:“他走了。”
苏岩说:“他什么时候走的?”
服务员:“他走快一个小时了。”
17
通过技术手段调查,刘元之所以在行动前的一个小时逃走是因为有人向他通风报信。
苏岩的肠子都悔青了。正常来说,知道了刘元的藏身之处,就应立刻来抓他。苏岩没抓是怕支队里有通风报信的。
李良的肠子也悔青了,他没抓也是怕局里有通风报信的。
徐永年的肠子更是悔青了。他没用刑警、没用特警、用的是武警,就是怕厅里有通风报信的。
他妈的,那究竟是谁向刘元通风报信?
徐永年命人连夜追查。
结果在天亮前出来了,问题还是出在益州市公安局内部。
18
上午,李良召开了科级以上干部会议。他要求参会者一律不准携带武器,并命令市局纪委书记罗杨带着武警守在门外。
这是要会上当场抓人呐!
参加会议的干警面面相觑,相互猜测谁会被带走。
会议开始,李良先通报了昨天夜里省厅在益州采取的行动,接着便开门见山:
“厅里这次采取的特别行动是在夜里11时52分,为了绝对保密,这之前,省厅的技术部门对所在区域进行了信号屏避,但奇怪的是,11时45分13秒起,省厅的数据出现了17秒的丢失。诸位,这说明了什么?”
公安局有些部门是秘密科室,这些科室的侦破手段,即便是本局干警也都毫不知情。
李良这么说显然是针对他们。
大家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这些科室的领导。这些领导中有个叫张明君的,表情极为复杂。
李良盯着张明君突然提高了声音:“这说明,我们内部有人可能向犯罪嫌疑人刘元进行了通风报信!”
大家看到局长盯着张明君,也都跟着一起盯着张明君。
张明君如坐针毡,忽然,他转身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副局长关浩然的身上。
局长李良心里基本有数了。
19
昨天省厅行动开始后,张明君找到了主管领导关浩然,告诉他一个奇怪的现象:“几个本来属于市局的频道,一个小时前,被省厅强行占据了。”
关浩然说:“省厅今晚在这儿是不是有行动啊?”
张明君说:“不能有,我没接到通知!”
关浩然说:“既然没接到通知,那就打开备用频道看看吧!”
张明君说:“这是不允许的。”
关浩然说:“没关系,出了问题,我来负责!”
早晨开会前,张明君又找到关浩然说:“省厅通过外网对我们的数据进行了检查。”
关浩然说:“查到什么了吗?”
张明君说:“应该是没有。这之前,按照您的指示,我已经删除了数据。”
关浩然说:“你别害怕,这个事儿和你没关系。我让你删除数据时,你已经录音了,是吧?”
张明君说:“是的。”
关浩然说:“如果这件事儿要是查到了你,你把录音交出去就完了。”
20
李良说:“现在科技进步了,我们利用科技去抓捕罪犯,某些人却利用科技来释放罪犯!当然了,我相信,某些人一定也会利用科技把犯罪的证据删除掉!”
李良一会儿盯着张明君,一会儿盯着关浩然。
两个人被李良盯得浑身不自在。删除数据本身也是证据啊!李良这么说,显然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够主动投案自首。
李良最后说:“你们这些人想过没有,你们能够删除电脑上的数据,可你们心里的罪恶,你们将如何删除?”
说到这,李良还向墙指了指:
“当你们看着国旗的时候,当你们看着国徽的时候,你们心里能好受吗?”
21
会议结束后,张明君向李良举报了关浩然让其启动备用频道的事实。
李良把关浩然单独留在了会议室里,大声地质问他:“你还是共产党员吗?你还是人民警察吗?”
关浩然说:“这和共产党员和人民警察有什么关系,我无非是让张明君启动了一下备用频道而已。”
李良说:“既然启用了备用频道,那你为什么事后还让张明君删除掉?”
关浩然说:“我不想让省厅知道。”
李良说:“你干吗不想省厅知道,你心里有鬼呀?”
关浩然说:“我心里没鬼。”
李良盯着关浩然看,关浩然也盯着李良看。
关浩然说:“李局长,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承认我和刘唐关系好,但这次通风报信真的和我没有关系!”
李良说:“有没有关系,你心里知道。关浩然,我现在之所以这样和你谈,我是想给你个机会。”
关浩然说:“我知道你是在给我机会,凭你目前掌握的这些证据,你完全可以把我交出去。”
李良说:“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只能把你交出去了。”
关浩然说:“你把我交出去,我还是这个态度。李局,请相信我,对刘元这个案子,我可以不作为,但我真的没有向他通风报信!”
关浩然说这些话时,自然而坦荡,这让李良不免犹豫起来。多年的公安生涯,使得警察普遍都有一双慧眼,只要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是否撒谎一般都能被看出来。
李良说:“关局,就算这次真的冤枉了你,我也得把你交出去。”
关浩然说:“李局,你交吧!但你把我交出去之后,我建议你,还得继续查。这次,你真的冤枉了我,我再说一遍,向刘元通风报信的决不是我关浩然。”
22
还真不是关浩然!
向刘元通风报信的竟然是苏岩的手下夏阳。
开会的时候,当大家随着局长李良的目光一起盯着张明君,一起盯着关浩然看的时候,夏阳却不看。
于是,苏岩就盯着夏阳看。
没有抓到刘元的第一时间,苏岩对自己的手下就有了怀疑。这种怀疑并非出自不信任,而是职业的惯性。
掌握了刘元的证据可以抓刘元的这些情况,只有自己的手下最清楚。他们具备“作案”的基础。
所以,当看到夏阳那种表情时,苏岩心里基本有数了。
警察干久了都不用看,用鼻子都能闻出来。
以往苏岩看出来、闻出来时,是高兴是自豪是骄傲,这次是他妈的……歇斯底里!
散会后,李良把关浩然留在了会议室,苏岩把夏阳带到了办公室。
苏岩把门关上之后,就让夏阳跪下。
夏阳真的跪下了。
这更让苏岩发狂!这说明夏阳心里确实有鬼呀!
苏岩说:“是不是你干的?”
夏阳低着头,不吱声。
苏岩一脚把夏阳踢翻了,夏阳还是不吱声。
苏岩抓着夏阳的头发,说:“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夏阳还是不吱声。
耳光啪啪地落在了夏阳的脸上。
苏岩左手右手轮着打。
打完了耳光,苏岩就开始用脚。
夏阳捂着脸,把身体缩成了一团。已经被气得神思恍惚的苏岩,劈头盖脸地踢着踹着。
夏阳开始呆在原地不动,后来估计是太疼了,就顺着墙根四处躲闪。墙边的凳子、洗脸盆,也随之翻倒滚到了地上。
巨大的响声引来了其他警察,如果不是被拉开,夏阳非得被苏岩踢进医院里不可。
23
夏阳是苏岩的徒弟,师傅的优点徒弟学,缺点也跟着学。
为了破大案,苏岩过去急了对犯罪嫌疑人有过刑讯逼供。但苏岩心里有数,决不动手动脚,采取的都是精神恐吓法,这种方法需要算计,需要事先排练。
夏阳不是领导,对自己要求不像苏岩那么严,精神恐吓法费时费力,一次破个不是很大的案时,夏阳太心急了,就对犯罪嫌疑人动手动脚了。这样,犯罪嫌疑人就对夏阳产生了深深的恨意,狱中狱后只要有机会就去告夏阳。
于是,夏阳被许伟盯上了。
许伟是检察院某科的副科长。这个科有一部分工作就是盯着警察是否有刑讯逼供。
得知夏阳有这方面的嫌疑,许伟对他一直念念不忘。
这也是职业惯性!夏阳天天盯着罪犯,许伟天天盯着夏阳。
在苏岩带着省厅去抓刘元的当天,夏阳也被许伟带到了检察院。
许伟已经拿到了夏阳涉嫌刑讯逼供的证据,夏阳开始不信,许伟直接向夏阳出示后,夏阳傻眼了。
许伟说:“这些足可以让你进监狱!”
警察不怕死但真的怕进监狱。特别是这种涉嫌刑讯逼供的警察如果进了监狱,被打死打残的比比皆是。
想到可怕的后果,夏阳就哆嗦,于是他开始哀求许伟。
许伟说:“我可以不让你进监狱,但你得告诉我一件事儿。”
夏阳说:“什么事儿?”
许伟说:“你们是否还在查刘元?”
夏阳说:“你问这个干吗?”
许伟说:“干吗你就不用管了。”
夏阳说:“你和刘元是朋友吗?”
许伟说:“我和刘元不是朋友,我和他哥是朋友。”
夏阳说:“快得了吧,你一个小副科级干部,刘唐会跟你是朋友?你被刘唐下药了吧?”
许伟被夏阳说到了痛处,半天没吱声。
夏阳开始做许伟的工作:“许科长,不要和刘唐这种人再搅和在一块了,你放过我吧。”
许伟说:“我放过你了,刘唐可就不会放过我了!”
夏阳说:“那你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呀!”
许伟也是被刘唐逼得没办法了,他说:“老弟,反正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得把你送进监狱里。”
夏阳说:“你把我送进监狱里,你也得进监狱。”
许伟说:“所以呀,咱俩最好谁都别进监狱。”
夏阳说:“你帮着刘唐干这种事儿,我进不进监狱,你都得进。”
许伟不信。刘元先是被抓,接着又被高调放了出来,这给社会上造成了很大的错觉。
许伟说:“夏老弟,我问你的又不是什么大秘密,无非就是现在你们是不是还在查刘元,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24
苏岩说:“那你就骗许伟,说咱们没在查不就完了。”
夏阳说:“我就是这么骗许伟的,可许伟不信呢!我还和许伟说,你和刘唐是哥们,都被刘唐通过关系提拔了,你怎么可能还去查他弟弟刘元啊!”
苏岩说:“这些话你他妈的都是后说的,你上来就和许伟讨价还价,你还做他的思想工作,许伟肯定不信你啊!”
夏阳说:“我这方面经验不足。”
苏岩说:“你这个笨蛋!”
警察过去都是审别人,现在突然被别人审,也确实发蒙。
夏阳说:“后来,许伟这个王八蛋就开始打我!”
苏岩震惊了:“他竟然敢打你!”
夏阳说:“何止是敢打我,都快把我打抽了……”
夏阳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我实在是受不了!”
眼泪弄了夏阳一脸,刚才被苏岩那么打都没这样!
夏阳脱了衣服,露出了胳膊:“苏支队,你看,许伟把我吊起来打!”
苏岩没看夏阳的胳膊,直接抱住了夏阳的脑袋,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
25
李良在电话里就把检察长骂得是狗血喷头!
检察长放下电话也把许伟骂得是狗血喷头之后,才下令把许伟押起来。
许伟对夏阳那么疯狂,也是被刘唐弄得。许伟不像警察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他的防范意识不是很强。都没给他喝药,只是把他灌多了,他就和女人上床了。
房间里有三个探头,从不同的角度,完整地拍摄下来。
当许伟看到视频里他酒后与女人淫乱的画面时,大脑一片空白。他这种身份,没人敢惦记。现在猛地被人弄成了这样,立刻乱了分寸。
他把夏阳弄到办公室又打又骂,明显就是失去了控制。
好在夏阳无论怎么打怎么骂始终也没说他们支队正在继续调查刘元。到最后,夏阳干脆闭上嘴一声不吭了。
但此处无声胜有声啊。
许伟把夏阳的表现打电话告诉了孙亚辉,孙亚辉又把许伟说的告诉了刘唐。刘唐与孙亚辉一分析,就觉得要出问题。
就这样,在武警即将赶到前,刘元逃之夭夭了。
26
孙亚辉被叫到了检察院。
孙亚辉承认与许伟通过电话,但对通话内容矢口否认。
孙亚辉说:“我和许伟在电话里,谈的是文学呀!”
许伟平时也确实在搞些诗歌散文之类的东西。
孙亚辉说:“许伟刚刚写了一首诗,他觉得写得实在是太好了,就在电话里念给我听。”
孙亚辉当场还背了出来:
亲爱的
我是爱情黑手党
爱你时,我能把骨头揉碎
恨你时,我能把铁轨拉直
今生今世
我要把你握在手心
啊!——含在心里
……
检察官也没问这首诗到底是不是许伟写的,就对孙亚辉说:“行了行了,你别往下背了!”
孙亚辉说:“干吗不让我背呀,这首许伟写得不是最好的,他还有首诗,我再背给你听听……”
检察官最后拿孙亚辉也没办法。
刘元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这种情况下,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通过许伟这条线跑的。
再说,许伟也确实没和孙亚辉说,刑警支队正在查刘元。
鉴于此,许伟没有对刘元通风报信。
鉴于此,夏阳也没有对许伟通风报信了。
但是最后,夏阳因对嫌疑人刑讯逼供被抓了起来,许伟因对夏阳刑讯逼供也被抓了起来。
27
公安厅长徐永年亲自带队到益州来抓刘元,结果刘元却跑了。这是很丢人的。
但这丝毫没影响到徐永年。
多年的警界生涯早已让徐永年看淡了个人荣辱。虽然没抓到刘元,但刘元涉案的证据已经坐实。
徐永年对李良说:“这个成绩很大啊!”
李良说:“成绩再大有什么用,关键时刻却让刘元跑了。”
徐永年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为了鼓舞士气,徐永年离开益州前,特地在市局召开了一次干警大队,会上,他慷慨激昂地说:“感谢益州市局对省厅工作的大力支持!相信在接下来的行动部署中,你们一定能够齐心协力,共同完成厅里交给你们的光荣任务。当然了,由于种种原因,使得重要犯罪嫌疑人刘元逃脱了,但他的逃脱,只能是暂时和短暂的!”
徐永年的声音到最后变得格外响亮:“无论刘元逃到哪儿,就算他逃到了天涯海角,我相信,人民警察也一定会将其捉拿归案!”
28
通缉令(A级)刘元
公缉×号
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公安厅、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公安局:
20××年×月××日,在××省益州市××区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案,致3人死亡。经查,刘元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在逃。
刘元(在选编号:T44×××××××××××11003)
……
29
苏岩给孙亚辉打电话:“忙吗?”
孙亚辉说:“有点儿。”
苏岩说:“见一面?”
孙亚辉说:“有事儿吗?”
苏岩说:“有点儿。”
孙亚辉说:“那就晚上吧!”
苏岩说:“晚上几点?”
孙亚辉说:“你等我电话。”
苏岩最不愿意听的,就是“你等我电话”。搁过去,他会说:“既然你这么忙就算了。”但这次苏岩什么都没说。吃完饭,他就等着孙亚辉的电话。
夜都很深了,孙亚辉的电话才打过来:“到会所吧!”
苏岩本打算找刘唐谈,怕刘唐有情绪,才决定和孙亚辉谈。
苏岩到会所时,孙亚辉已经站在门前了。门前空空荡荡。苏岩问孙亚辉:“怎么这么安静呢?”
过去会所门前总是灯红酒绿。
孙亚辉说:“会所现在是内部装修。”
两个人进了会所,孙亚辉把苏岩带到了一个很高档的茶室里。
孙亚辉说:“找我什么事儿,说吧?”
苏岩说:“刘元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你知道了吗?”
孙亚辉没吱声。
苏岩拿出了那张通缉令放在了孙亚辉的面前,孙亚辉简单地瞄了一眼。
苏岩说:“现在你得劝劝刘总了。”
孙亚辉说:“你想让我劝他什么?”
苏岩说:“你得让他面对了!”
孙亚辉说:“面对什么呀?”
苏岩说:“面对现实呗!”
孙亚辉没吱声,看着苏岩。
苏岩说:“不要再乱整了,你们把检察院的许伟整进了监狱,把公安局的夏阳整进了监狱……”
孙亚辉说:“苏岩,你讲的我听不懂,许伟和夏阳什么时候进的监狱啊?他们进监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啊?”
苏岩被问住了。孙亚辉对苏岩防范很深,苏岩只好继续说通缉令。
苏岩说:“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抓不到刘元的可能性太低了,孙总,好好劝劝刘总吧,如果现在刘元能投案自首……”
孙亚辉说:“苏支队,你说的这些我不清楚,刘元是否投案自首和刘总有什么关系?”
见孙亚辉这个态度,苏岩起身脱下外衣,让孙亚辉看:“你怕我给你录音是吗?我不干这种事儿?”
苏岩正说着,刘唐忽然从里屋出来了,他对苏岩说:“你不干这种事儿,那你是不是干过其他什么事儿啊?”
苏岩没想到刘唐一直在里屋,他急忙说:“你好,刘总!”
刘唐说:“我不好。”
苏岩主动给刘唐点烟,刘唐拒绝了。
苏岩只好继续说:“刘总,你弟弟上了公安部的A通,这意味什么,你清楚吧?”
刘唐说:“我不清楚。”
苏岩说:“你要是不清楚,那我就和你解释解释。从现在起,你弟弟面对的将不再是地方和省里,他面对的是国家!如果你弟弟始终不能归案,国家最后肯定会出手的。”
刘唐忽然拿起了一个茶杯摔在了墙上,并大声地喊道:
“你他妈的少拿国家吓唬我!我刘唐不是被吓大的!”
30
刘唐满嘴酒气,情绪差点失控,好在孙亚辉在旁边紧着劝,加上苏岩说话也温柔了许多,刘唐才算平静下来。
苏岩说:“唐哥,怎么还学会往墙上摔茶杯了?”
刘唐说:“苏岩呐,刚才我都想把茶杯摔在你脑袋上!”
苏岩说:“你这要干吗呀?”
刘唐说:“我要干吗,你不清楚吗?你装什么糊涂啊?”
苏岩说:“我没装糊涂啊!”
刘唐说:“那你来干吗不见我,非得见孙总啊,你这不明显心里有鬼吗?”
苏岩说:“我有什么鬼啊!”
刘唐说:“上次你欺骗了我,我不仅没有和你计较,反而我还把你提拔到了支队长……可你倒好,当了支队长之后,你却变本加厉地进行调查……”
苏岩说:“这么大的案子,我能不调查吗?唐哥,我是警察!”
刘唐说:“你不是警察,你是骗子!”
苏岩说:“你要非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但唐哥,你要想想,如果不是刘元干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我能骗你吗?”
刘唐说:“你骗我,你还有理了?”
苏岩说:“骗你我没理,但……”
刘唐说:“你但个屁啊,苏岩,我只问你一句话,我刘唐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吗?”
苏岩说:“那没有。”
刘唐说:“没有,你干吗要这样对待我,难道你的心全都被狗吃了?”
刘唐说这番话时,都有些哽咽了。
苏岩怕再引起新的冲突,只好说:“唐哥,你今天喝酒了,我不和你解释那么多了,但有句话呢,我要告诉你,我欠你的,将来我都会还给你!”
31
苏岩离开会所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这次来真的是想好好劝劝刘唐,怕刘唐不理解,他才找孙亚辉先聊聊。
刘元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这等于对刘元进行了宣判。如果刘唐再试图进行阻碍,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岩来劝刘唐真的是在为刘唐考虑!
这个时候,刘唐如果能悬崖勒马,积极配合公安机关抓住刘元,那么对刘唐绝对是有好处的!
但酒后的刘唐那样说苏岩,苏岩自己也心灰意冷了。苏岩本以为见多识广的刘唐能够认清大局,没承想,刘唐却还在和苏岩说什么良心被狗吃了之类的屁话。
苏岩有点生气了。
你刘唐是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儿,但你和你弟弟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国家的事儿,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我苏岩不查你们,难道你们就能逍遥法外了!
刘唐啊,刘唐啊,你他妈的可真够愚蠢的!
……
苏岩被刘唐说得内心十分堵得慌,他在车里光想着刘唐如何如何愚蠢了,就没太在意危险正向他慢慢靠近。
32
苏岩开车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
苏岩便停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等着红灯变绿灯。
点烟的时候,通过后视镜,苏岩看到了一辆越野车,正飞快地驶来,他意识到了危险。他丢下香烟,推上挡正准备离开时,越野车便已经结结实实撞了上来。
一声巨响。
轿车被顶了出去。
越野车积蓄的动能很大,苏岩的破广本车直接被顶翻了。
苏岩在车里毫无办法,他只能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任凭身体随着车辆不停地翻滚。
33
开车撞苏岩的,是刘唐的保镖郭子强。
郭子强开的是越野车,他又系上了安全带。所以,这么严重的撞车,他自己几乎没受什么伤。
撞完车,他没有跑,还打电话帮着叫救护车。
交警来了,他对交警说:“刘总送给苏哥一件衬衣,苏哥忘拿了,我着急追苏哥,没承想给撞上了。”
郭子强没有喝酒,车里的确有一件他所说的衬衣。
经技术鉴定,郭子强所开的这辆越野车的刹车系统又确实是出现了问题。
这属于涉嫌交通肇事罪,就算把苏岩撞死且负事故全部或主要责任,郭子强在监狱里也待不上两年!如果苏岩没死,而且不负事故全部或主要责任,郭子强都可能用不着进监狱。
34
刘唐恨不能当场就把苏岩撞死!
他提拔了苏岩,以为苏岩就算不感激也不至于再和他作对。没承想苏岩找到了证据,让刘元上了公安部的A级通缉令。上了通缉令不说,苏岩还来让他劝说刘元去投案自首……
刘唐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他弟弟刘元杀人不眨眼,他比他弟弟其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多年前,王永成向他挑战,结果被他派人弄死了,又是很多年前,祁民把他得罪了,当祁民知道刘唐要派人也要把他弄死后,吓得屁滚尿流,连夜逃出了益州再也不敢回来……
现在的苏岩比王永成比祁民对刘唐的伤害大得太多太多,刘唐不杀苏岩实在是难平心头之恨!
所以,他派郭子强去撞苏岩是知道后果的。郭子强过去干过这种事儿,他知道怎么撞既能把人撞死,还能让警察以为自己这么撞只是交通肇事。
好在郭子强去撞苏岩之前,孙亚辉提醒郭子强说:
“刘总喝酒了,你撞的时候要小心,尽量不要把苏岩撞死!”
孙亚辉明白,只要人不死,一切就都可以控制!
35
抢救期间,市里、局里的领导来看望苏岩,刘唐、孙亚辉也来看望苏岩。刘唐当时还满脸流泪,顿足捶胸。
经过三天两夜的抢救,苏岩的命是保住了,但将来会不会瘫痪不好说。
那天夜里,刘唐和孙亚辉又来看苏岩。
苏岩特地把孙亚辉支开了,和刘唐很亲密地交谈着。
苏岩说:“刘总,谢谢你,你这么忙还来看我。”
刘唐说得也很道貌岸然,在他确认房间没有监听设备后,就开始原形毕露,他说:
“苏岩,我本来想把你撞死。”
苏岩说:“唐哥,你干吗这样恨我呀?”
刘唐说:“干吗这么恨你,你不知道啊,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撞坏了?”
刘唐把苏岩对他干的那些事又都说了一遍。刘唐一边说一边气得要命。
苏岩见刘唐的火上来了,便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里浇着油:“唐哥,你别生气了,我这么干也是没办法!”
刘唐说:“怎么没办法?难道你这么干还有人逼你了?”
苏岩说:“没人逼我,是我在逼我自己,我这么干就是想立功啊!”
苏岩说得实实在在:“唐哥,就像你总是无法控制你自己挣钱一样,我也总是无法控制我自己破案,真的,一见到大案要案,我的心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刘唐起身来到了苏岩的跟前,静静地凝视着他。
苏岩说:“唐哥,你想想吧,像你和你弟弟这样的大案,全中国能有几个?你说,这么大的案子,我能不去破吗?就像你遇到了你想干的女人,你能不干吗?”
刘唐的手已经摸到了苏岩的脖子。苏岩还在说:“唐哥,现在你能理解我了吧,我为什么那样骗你,我就是想破案啊!”
苏岩说的这些真话、实话,并非是想让刘唐理解自己,他这样做是想刺激刘唐。
刘唐被苏岩这么刺激之后,他的手开始用劲儿了。他掐着苏岩的脖子,让苏岩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苏岩就是想让刘唐掐死自己!
苏岩知道自己被撞成这样,估计不瘫痪也够呛再能站起来了。
整天躺在床上,坐在轮椅里……
这样的人生,太他妈的窝囊了!
这样的人生,他妈的,我宁可不要!
既然人生不想要了,苏岩就开始耍阴谋诡计了:
只要刘唐把我掐死,我的尸体就成了证据!
有了这个证据,就可以把刘唐绳之以法!刘唐被绳之以法了,刘元肯定也会被绳之以法了!
可惜呀,苏岩想得美!
刘唐把苏岩掐得快上不来气的时候,就把手松开了。他说:
“苏岩,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想刺激我,让我把你掐死对不对?我他妈的才不上你的当呢!”
苏岩被揭穿后,露出了绝望的目光。
刘唐这时反过来刺激苏岩了:“你看你这个熊样吧,苏岩,你现在是不是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苏岩说:“我现在站都站不起来,我怎么一头撞死在墙上啊?去你奶奶的吧,不要在这儿气我了,你赶紧滚吧!”
苏岩本来想要气刘唐,结果被刘唐给气了。
刘唐把充满韭菜味的嘴俯在苏岩的耳边,不紧不慢地说:“大夫说你今后站不起来了,别怕啊,我会给你买最好的轮椅,我让你天天坐着轮椅来看我!”
苏岩说:“我看你什么呀?”
刘唐说:“看我如何幸福地生活呀!”
苏岩说:“别吹牛逼了,你很快就要被抓起来了,你弟弟都已经上公安部的通缉令……”
刘唐说:“上公安部的通缉令又能怎么的?告诉你吧,我弟弟就算上了联合国的通缉令,你们也休想抓到他!”
苏岩说:“那咱们就走着瞧吧!”
刘唐说:“你走着瞧不了,你今后得坐在轮椅上,你能爬着瞧就不错了。”
苏岩真怕今后是这个样子,刘唐这么说,苏岩气得说不出话。
刘唐继续气苏岩:“不要高估你们自己了,你们奈何不了我刘唐。你们不可能抓住刘元,抓不住刘元,这辈子,你就只能坐在轮椅里看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刘唐说得很对,抓不住刘元,也确实定不了刘唐的罪。
苏岩心想:我这辈子,搞不好真的像刘唐说的,要永远坐在轮椅里看着他一直逍遥法外了。
强烈的悲愤猛地涌了上来,苏岩把口腔里一股浓浓的鲜血喷在了刘唐的脸上。
36
苏岩吐血之后又被推进了手术室继续抢救。
天亮之前,局长李良一直待在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大概是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李良走出了医院,站在漆黑的天宇下,给厅长徐永年打电话。
徐永年一直在等着李良的电话,电话通了第一句就问:“苏岩怎么样了?”
李良说:“还在抢救。”
徐永年说:“有危险吗?”
李良说:“不知道。”
徐永年在电话里感受到了李良内心的凄凉。他说:“你现在很难受,是吧?”
李良说:“是的。”
徐永年说:“不要难受,苏岩不是还在抢救吗?”
李良说:“我不是光对苏岩难受……徐厅,我现在感觉益州这里的天,他妈的也太黑暗了吧!我想给部里写信!”
徐永年说:“你要写什么?”
李良说:“我要写中国有两个地方没有解放,一个是台湾,另一个就是益州。”
徐永年说:“李良啊,你冷静点儿!你是共产党员!”
李良说:“正因为我是共产党员,我才没法冷静。”
李良说出这样的话,徐永年能理解。最近连续发生的事儿,也把徐永年弄得心情很糟。
为了安慰李良,徐永年只好小声地说:“李良,既然我们都是共产党员,那我们只能相信共产党。现在毕竟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就算仅仅为了保天下,也决不允许益州这样的黑暗永远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