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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遗书》第六章 心里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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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多亏了各家媒体的采访比赛,浅见这样的世外的人也渐渐看清了世上所说的“势和疑案”的全貌。
    说到底,所谓“势和疑案”,就是势和集团的统帅伊势大介的贪得无厌的物欲、权势欲和泡沫经济所产生的怪兽一般的东西。
    在这张孵化怪兽卵的温床上,有腐败透顶的政界,拼命追求利润、丧失社会理念的经济界以及聚集在腐败上的犹如蛆虫一样的暴力团组织。不,日本社会本身、几乎所有的日本人都受到超高度民主成长的噩梦的鼓舞,化成了培育泡沫经济的土壤。
    令人非常惊讶的是,势和集团在最近至多不过十几年的时间里,发展壮大到了大约原来的一千倍。
    二十年前,伊势大介在大阪搞事业失败,如同逃跑一样漂泊到了南房总。以一点点资金开始“伊势不动产”的时候,是个只有妻子、表弟和他自己三个人的公司。说是事务所,也只是放着两张桌子和一部专用电话而已。在报纸的不动产栏里登了一条介绍南房总一星点儿土地的数行广告,这是第一次干像是事业样的事情。
    那土地当天就卖掉了。有个顾客也没有看那块地,而是在电话里说“想买”,买卖就轻而易举地谈妥了。翌日,伊势拿着一式登记文件出门去东京,在那里交换合同,也拿了钱。以一百万日元左右买进的悬崖地一般的土地难以置信地以大约七倍的价格轻而易举卖掉了。
    伊势后来在接受周刊杂志采访时说:和妻子两人望着从皮包里取出的现金,与其说喜悦,不如说惊呆了。大概可以这样认为:当时的实际体验成了伊势的买卖哲学的根,使空虚事业枝茂叶繁,而且开出了金钱之花。
    从创业几年后开始,伊势不动产赶上了住宅建筑高峰、娱乐设施开发热和投资热的潮流,顷刻之间扩大了事业,及至将总公司设在了东京。
    经营不动产业的话,自然与建设也有关联。以必然的趋势,伊势拉拢了几个零星的工务店和土木工程的同业者,也把建设资材的同业者纳人了自己的系统。
    接着,又是运输业又是市内装饰的,一个又一个参与有关事业,在超高度成长经济的顺风中,所有的事业都获得了成功。
    在推进事业的过程中,伊势学到了一个成功的秘诀一样的东西,那就是“先下手必胜,捷足先登”这样一个老生常谈、原始得都快长霉的战术。
    特别是,他知道在用地的使用许可等需要政府认可的场合,如果比其他公司早一刻先得到许可的话,那就能获得近乎完全无竞争的有利状况。
    总而言之,事业成功的诀窍在于:比起发自良心更廉价地做好工作来,更重要的是如何反过来运用政府极其珍重地握在手里的“许可权”,这一许可权对工商业者来说是生杀予夺的武器。
    为了得到许可,伊势操纵政治家,笼络政府官员。
    从村会议员到国会议员,带上政治家名字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苦于缺少钱。其中,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两三人是只要能有钱,什么事情都接受的低劣的家伙。
    不仅是政治家,对政府官员也当然或是赠送钱物,或是招待,或是包下官员本人的子弟和亲戚朋友的就职,或是出面斡旋他们的子女升学。一听说库房坏了,就从隶属的工务店派去匠人让他们立即免费修理。
    他也知道,官员什么的,都是一些即使露着一张严肃的面孔,但一旦结成这种关系以后就能随意操纵的人群。
    甚至有过这样的事:据说一般要等的话起码花三年的农用地转用的许可,他仅花了三个月就获得了。
    为了发展事业,跟厂家投入研究开发费一样,伊势投资贿赂,滚雪球般地不断扩大事业。惟一的问题是用作贿赂的钱的流出方法。天不怕地不怕的伊势大介只是税务署的检查他十分害怕。用途不明的资金和损失的资金能列入的金额是有限的。要想假造多达数十亿的庞大的资金,光靠自己公司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又是设立又是解散几个顶名的公司,以直接贷款和债务保证的形式周转资金,攫取幕后回扣。
    只要是帮助自己赚得暗地费的公司,即使是行将倒闭的公司和つ一キ这样背后若隐若现地浮现暴力团影子的公司也都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利用。他倒是认为,つ一キ等在确保与暴力团的渠道方面是求之不得的。
    这样一来,和表面上的扩大相反,不良债权就像滚雪球似的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一个劲儿地增加了。
    事业规模这一雪球,前进道路上只要有丰富的雪,而且只要在好景气的坡道上下停地滚动,便会无限制地扩大。
    势和集团在无望回收的情况下不断撒向几个事业体的资金,也只要好景气无限地继续的话,一定还会不断取得成功。事实上,连大银行也作为“大胆的事业家”高度评价伊势大介,对于如同纸片的债务保证,竞相地发放漫无边际的贷款。
    不可否定,应该是冷静、冷酷的大银行如此对势和集团宽容的背后当然有政治家做后盾。
    当前,它们大概丝毫没有感觉到垄断着高速公路网等公共事业信息的势和集团有什么危险的因素吧,要不然,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明高达一兆几千亿日元的巨额资金,会挥金如土一样流进势和集团。
    但是,泡沫景气突然终结了。巨大的雪球在被扔向积雪融化的大地的一瞬间,就像肥皂泡一样爆裂散落了。
    使用顶名公司购买的不动产、股票戛然停止了周转,顷刻之间开始跌价。企图买进股票阻止暴跌而投入的资金也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尽管如此,伊势还没有失去商魂。他进一步加紧对政治家的“捐款”攻势,屡屡策划让他们实施降低公定利率的政策。
    公定利率下降的话,姑且可以阻止股票价格的低迷,地价也会转为上升——这不只是伊势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包括向势和集团投资的银行和非银行在内的整个经济建设界的迫切愿望。结果,就管不着储蓄利率也联动下降,使靠养老金生活的人更加穷困。
    势和集团一垮,银行姑且不说,几家与它交易的同行业必定会被迫连锁倒闭。
    这样,在混乱之中不知道会跳出什么来。从势和集团内部也有人顺口说出了那种暴露伊势干的坏事的话。从受势和集团严重打击的承包商中说不准会出现那种告发过去中饱私囊的人的自暴自弃的异己分子。对于政治家来说,那是一些胆战心惊的日子。
    甚至流传出这样一种煞有介事的风声:执政党的大政治家反复作强硬的发言,说什么“即使革了日本银行总裁的职,也要降低公定利率”,或许这也是在替伊势大介说话。
    现在,检察部门和警察的手即将伸到这个伊势大介那里去。
    2
    在日比谷的中国菜馆里与浅见和藤田聚餐的几天后的星期一,清野翠见了西村裕一。西村打电话到翠的工作单位,说是如果方便一起吃晚饭。
    还是在日比谷周边的大厦里的资生堂小吃部会面。西村比翠先到,一见到翠的脸,就“啊”的一声举起了手。像是小津安二郎演出一样的非常有中年绅士风度的动作。
    “不会是有幽会计划吧?”
    西村用笨拙的腔调说道。也许他本人是打算开玩笑的,但他和藤田不一样,这种对话和他很不相称。
    “我可没有那种人。”翠一本正经地否定道。
    “是吗?那说了不礼貌的话了。”西村强作笑容,说道,“和他怎么样了?”
    “你说他,是谁呀?啊,是指浅见吗?”
    “对对,浅见。我觉得是个好青年。”
    “唉,是个好人,可是……可是,并没有怎样呀……只是因我父亲的这桩案子请他多方面关照而已嘛,可不是什么特别的交往。”
    “是吗?不是那么回事呀?他哥哥是警察厅的精英,我想作为阿翠的对象不坏……不行吗?”
    “是这么回事,就是我随便说行啦不行啦的,浅见他也不理睬我呀。”
    翠惊愕似地笑道。
    “哪里的话。你这样的女子可是不多见的呀,就连他也高度评价你,用俗气的话说,他迷恋上了你。在我看来是这样,可是……”
    “瞎说,哪有的事。就是前些时候,我不经意说了奇怪的话,被他责备了一通。”
    “奇怪的话?什么样的?”
    “啊?不行,不能说,会被西村叔叔瞧不起的嘛。”
    “我可不会瞧不起的。这么说,浅见他瞧不起你了?”
    “不,不是的,可是……他的性格不会瞧不起人的,一定。”
    “嗯……要说让阿翠这样确信了,对了,是因什么样的事被他责备了?请你务必告诉我。”
    被西村用露着微笑的目光凝视着,翠不知如何是好。
    “是件怪事。”
    “哦。”
    “谈着艾滋病的事,我不经意把艾滋病说成了一种特别的病,于是,他说了我这样说对病人不礼貌这种意思的话来责备我。”
    “噢……”西村听着出乎意料的话,一脸不知所措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应该说,这真是他独特的正义感呀。”
    “唉,我也这样想。现时,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很少见吗?这种类型的人在我们公司的男子里是绝对没有的。”
    “尊敬他了吧?”
    “唉……”
    翠情不自禁地明确答道,对自己的话有点儿惊慌失措,她觉得自己都能看到脸“刷”地红了。西村兴致勃勃地露出带点讥讽的目光后说道:
    “尽管如此,说起艾滋病什么的,你们交谈得也真奇怪呀!”
    “啊?唉,真是的。”
    “你们两个年轻人为什么搬出这种不风雅的话题呢?”
    “那是那个,是说着说着谈起来的。西村叔叔的……”
    边说翠边心想:“啊,糟了——”若是平常,是不会这样轻率的,一定是因为说着浅见的事心动了。
    “我的?什么?”
    西村吃惊地探出身子,瞧着翠的眼睛。
    “说起西村叔叔的太太的事,于是……”
    “我内人的事?”
    “唉。说你太太去世了,于是他问是什么病。”
    “是这样……”西村移开视线,苦笑道,“于是说起了艾滋病,是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和这相关……就是说,他问我西村的太太是怎么去世的,我说不知道……是呀,至今我还一直不知道西村叔叔的太太是怎么去世的呢。”翠像是一个发现了反击的突破口的战士一样,放连珠炮似地说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但如今觉得奇怪:当初为什么没有弄清楚呢?……而且总觉得我父亲和我母亲即使我问他们也都没有告诉我,所以,也许是我自个儿认定:直接问西村叔叔一定是不礼貌的。嗯,是这样吗?”
    “不,哪里的话。”
    西村慢慢地摇了摇头,随后像是告知病人得了癌症的医生,连眉毛都不动一动地毫无表情地说道:
    ‘我内人是自杀的。”
    “啊?……”
    翠觉得吸进的气在喉咙口堵住了。
    “那是一个过了新年、彻骨寒冷的日子,对了,刚好像今天这祥的……”
    西村将视线投向窗外。
    日比谷公园的边缘的那边,一派望得到皇宫的在东京也是屈指数的风景。
    “嗯……问你这样的事……不,对不起。算了。”
    “是想知道死因吗?”
    西村将翠从未见过的冷峻的目光转向这边。
    翠心想:在西村的目光中感到一种冷竣的东西也许是自己的错觉。
    男服务员来问点些什幺时,西村露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温和的微笑,要了几道法国菜。
    问翠“稍喝点葡萄酒行吧”的语调也和平常没有两样。
    但是,男服务员一走,西村又一次说了起来:“我内人的死因是……”
    “不,这件事就算了。”
    翠摇了摇头,说道。
    只是听到西村夫人的死因是自杀已经足够足够了,再说也没有心情问更多的事情。
    但是,西村却露着一副像是想说不会就这样放走翠似的玩世不恭的笑脸,继续说道:
    “我内人是用汽车排放的废气自杀的。”
    “啊?……”
    翠胸口憋得难受,犹如自己吸入了废气似的。
    “是用软管将废气引入车内死的。”
    西村用讲解员一样的冷静的语调说道。
    “啊?那和我父亲的情况……”
    “是的,一模一样呀。”
    葡萄酒端来了。男服务员作了什么这是“某某的197×年”的说明,但葡萄酒的牌子翠一窍不通。当然,即使知道,也无心听服务员的说明。
    西村尝了尝男服务员倒的葡萄酒,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给他看。
    “这个……”男服务员一走,翠立即说了起来,但声音在颤抖,“那真的是自杀吗?”
    “哎,特意要的葡萄酒像会氧化的,话待会儿再说,先干一杯吧!”
    西村津津有味地喝干了葡萄酒,但翠喝了一点点,只是湿润了一下嘴唇就把玻璃杯放在了餐桌上。
    “怎么样?”
    “你这小姐,真拿你没有办法呀!”
    西村苦笑着,就露着那副表情干脆地说道。
    “好像真的是自杀。”
    “好像?……”
    “对。因为警察那样判断的嘛。”
    “可是……”
    “嗯,也有你爸爸的案例,所以不能一概而论,但也没有其他可解释的。”
    “遗书……遗书有吗?”
    翠焦急地问道,她不能不弄清楚与父亲自杀有无相似之处。
    犹如嘲笑翠的焦急似的,冷盘端了上来,对话又中断了。西村与翠形成鲜明对照,用慢吞吞的动作将菜送到嘴里,享用着葡萄酒。
    翠凝视着西村的嘴边,催促他说下去。
    “遗书有。”
    西村无奈似地说道,总是那副变得冷冰冰的语调。
    “那自杀的原因……遗书里是怎么写着的?”
    “简单说来,大概是钱吧。”
    “是钱吗?”
    “对。内人瞒着我欠着债,说是对此事感到内疚而死,的。”
    这微妙的说法使翠介意起来:
    “这个,你说‘说是’,那是什么意思?是说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吗?”
    “这个嘛……”
    西村歪着头,暖昧地笑了一下。
    “吃菜。”
    西村用命令的口气说道。翠敷衍地吃了一点冷盘里的菜,随即把一副刀叉摆在了一起。西村抑或是空腹的缘故,不过瘾地吃光了菜,撕着面包,喝着汤,忙忙碌碌地显示着他的大食量,一副无心继续对话的样子。
    “谈一下浅见的事,”汤盘从餐桌上被拿走的时候,西村又一次开口了,但辜负了翠的期待,改变了话题,“关于你爸爸的案子,他有没有说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没有,什么也没有听说。”
    “哦,那么,他也和警察一样,碰壁了吧?”
    “唉,也许……”
    翠边说着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说壁想起来了,我和浅见说起了西村叔叔家的改建的事。”
    “我的家?”
    西村露出诧异的神色。
    “唉。大概是去年8月份吧,西村叔叔给我父亲打了电话,说了这样的话吧?”
    “啊?我?有过那样的事吗?”
    “有呀。在我父亲接电话的一旁,我和我母亲都听着。当时,我父亲说了墙壁怎样啦、钢骨怎样啦这样一些话。”
    “墙壁……钢骨……”
    苦恼地皱着眉头,嘴里反刍了几遍以后,西村突然“啊”地一声露出了一副想到了什么的表情。
    “啊,原来是这样。啊,是啊,也许是的。”
    总觉得是一种掩饰的笑容和说法。
    “经你这么说才想起来的,确实有一个改建家的计划,但从那以后,社会不景气了,计划半途而废,连有这么回事都忘记啦。”
    西村越说这种辩解一样的话,翠就越觉得西村是企图隐瞒什么。
    “这么说,”翠装作一副沉思的样子,说道,“接那电话的时候,总觉得我父亲用一种跟西村叔叔失和了一样的口气说话。出什么事了吗?”
    “失和?不,并没有那回事……清野他说了那样的话吗?”
    “不,不是的,不过总觉得有点奇怪,露着一张很担心的脸,挂断电话后一声不吭,好像沉思了好一会儿。”
    “哦,是吗?”
    西村移开视线,专心致志地吃起这时候端上来的烤鱼来。
    那以后再也没有说西村夫人的“自杀”的事,翠几次想重提这件事,但每次都从西村的表情里察看出一种拒绝的样子,也就退缩了。
    回家路上,翠从车站的公用电话给浅见打了电话。一种止不住想这样做的无法消愁解闷的心情。
    “啊。”浅见让她听到了和往常一样的爽朗的声音。
    “刚才西村在资生堂小吃部请我吃了饭。”
    翠松了一口气,无意识之中变成了撒娇的口气。
    “哦,是和西村吗?……”浅见稍停顿了一下,随后爽朗地说道,“这真让人羡慕呀!那一定听到了有趣的话吧?”
    虽是无心之言,但翠吓了一跳。
    “唉,各种各样的事……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知道咯,因为前些时候刚聚餐,既然又叫你去吃饭,那一定是有话想说,或是有事想向你打听嘛。”
    “啊?……”浅见是理所当然似地说的,可翠吃惊极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想法,“原来是这样……”
    “哈哈哈,这种语气,你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那种事吧?”
    “唉,我只是以为请一个可怜的女孩吃顿晚饭嘛……”
    翠觉得有点悲哀,心想那西村竟然怀有那种用心。
    “那说了些什么样的话?”
    浅见用事务性的语调问道。
    “这里说有点……”
    翠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地说道。
    “现在是8点吗?……会稍迟一些,这就去见你好吗?当然回去我送你。”
    翠感到浅见的话语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东西,“唉”地答应了。
    三十分钟以后,翠和浅见在山手线的驹人站附近的咖啡馆会面。一个平淡无奇的一丁点儿大的店。从时间上来说刚好是中间地点,浅见是以这一理由选择了这个店的,只要没有这种事情,翠大概永远没有机会到这个店来吧。
    浅见已经到达,在店前等候。依然穿着有些发白的拉链夹克衫,看去好像总是同一衣服,所以说不准只有一件或是备洗用的也是相同衣服。
    两人都要了咖啡。翠立即说明了与西村交谈的话的内容。
    浅见在听翠汇报期间,以端正的姿势不时“嗯、嗯”地像一个有礼貌的优等生随声附和着。
    “是吗?原来是自杀呀!”
    都听完以后,浅见首先这样说道。
    “这件事,你跟你妈妈说了吗?”
    “没有。你以外还没有跟任何人说嘛。”
    “说不定你妈妈不知道吧。”
    “唉,我也这么想,要不然,我父亲去世时她会说这件事的。”
    “试着问问你妈妈知道不知道、还有自杀的原因是什么,怎么样?”
    “啊?是我问?这种事我可不能。”
    “噢?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翠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我害怕……”
    “害怕?”
    “唉,是的。这种事,我可害怕,问不了。”
    翠认真地这样说道。
    心想大概不会知道,但说不定母亲房子知道西村夫人的自杀而且是汽车废气自杀的事;如果知而不说,那只能认为有什么不想让翠知道的理由。
    尽管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不安,但对翠来说,犹如一堵像是无法翻越的坚固的墙壁。“哈哈哈……”
    浅见仰靠在椅子上笑着。
    (也不理解别人的心情,漫不经心的样子……)翠有些不满,但浅见突然一变,探出身子用严峻的语调说道:
    “要是害怕知道真实,要追究你爸爸这个案子的真相那是不能想像的。”
    “哪里。西村夫人的自杀和我父亲的自杀没有关系,完全是两码事嘛。”
    “什么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能这样说呢?”
    “你问为什么……”
    “汽车废气自杀,这方法也许没有什么稀奇的,但在你身边发生的两起自杀案件,都是汽车废气自杀,那就应该认为这是极其有稀少价值的案子,我想至少是一个一开头就认定没有关系那就太可惜的事例……”
    “什么事例不事例的,说话像是一个科学工作者。”
    翠满脸怨气地说道。
    “请不要生我的气,我是希望你拿出勇气来正视事物,要不然,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眼前的东西也看不见。”
    浅见说话几乎像训斥一般。
    这以后沉默了片刻。浅见也闲得又是把咖啡送嘴里,又是摆弄着没有点燃的香烟,显然是在等待翠主动说出什么话来。
    在这沉默期间,翠的心里同时存在着对浅见的怨恨和其反面怀恋一样的感情,并且纠缠在一起。
    “假定……”翠终于说出了话,“假定我父亲的死和西村夫人的死之间有什么关联,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昵?”
    “不知道。”浅见仿佛准备好了这回答似的,立即干脆地说道,“我想恐怕没有直接关系,但假定西村夫人的死不是单纯的自杀,那么……”
    “啊?这就是说,西村的太太也是被杀的?”
    “有这怀疑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爸爸的情况,还有很久以前发生的总理大臣的司机的自杀,从状况来看也都极其相似,而且警察简单地以自杀处理了却这一点也一模一样嘛。”浅见露着微笑这样说道。
    3
    浅见所说的“总理大臣的司机的自杀”事件,翠一无所知。案发时,翠还是小学生,所以当然不知道,但从浅见那里听了这件事,知道那案子和自己的父亲的“自杀”一模一样后,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新的恐怖。
    “那种过去的案件和我父亲的案件之间有关联性吗?”
    “不清楚,但我想大概有。”
    和翠的严肃的心情形成鲜明对照,浅见用轻松的语调说道。
    “听说同一犯人所作的犯罪的手段有一贯性一样的东西,一次顺利了,犯人就尝到了甜头,有反复这样做的倾向。”
    “那么,杀害我父亲的就是和十五年前的案件同一个犯人咯?”
    “也许直接下手的犯人不是同一个,但背后的状况是相同的,这样看不会错吧。”
    “这背后的状况是……”
    “也许说背后存在的邪恶势力更为妥当。总理大臣等政府官员的成员即使有变化,但在政界和财界的后台蠢动的鬼依然活着,一定是这样。”
    “你说鬼,是指谁呀?是黑幕一样的人物吗?”
    “不,不是指特定的人物,而是指心态。我不想认为从事政治的人都坏,大概只是一小撮野心家和不逞之徒干坏事吧,但无论是谁,内心都隐藏着鬼,也许随机横行跋扈。”
    “哦……”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浅见。“你这个人像一个心理学者呀,还说一些哲理性的话。”
    “哈哈哈,服了你了!从科学工作者这回成了心理学者!”
    浅见难为情得脸都红了。
    “不过,你看上去的感觉好像怎么也不会说那种话的,可你考虑着我这号人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到的那种,怎么说好呢?那种非常深远的事情,真叫人吃惊呀!”
    “经你这样面对面地表扬,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啦,但作为一个既不是科学工作者又不是心理学者的侦探迷,我怎么也觉得三起‘汽车废气自杀事件’连在一条线上。十五年前、八年前、还有去年——这样等间隔也像是有什么说道
    “啊,真的,可不是。”
    翠也不禁毛骨悚然起来。
    “十五年前的事件中,虽然检察和警察部门之间意见有分歧,但搜查当局总而言之作为自杀来处理了。这也许是一个无法挽回的过错,它不是仅仅停留在该事件上,而是给其后的警察的搜查方针也以重大影响。”浅见回到严肃的神情,说道,“就犯人而言,大概和一种确信有关:如果使用这一手段,就会成为没有破绽的犯罪。说穿了,如果对完全相同状况的两起案件警察当局得出的结论不同的话,那么警察自己就将暴露前一案件的处理方法和判断错了。为此,犹如自己勒自己的脖子一样,也许永远不能弄清真相了。”
    “会有这种事吗?”
    “不能断言没有吧,这像判决中所说的判例一样的东西,事实上,喜多方警察署也得出了相同结论嘛。”
    “这倒也是……”翠脸上显得闷闷不乐,“不过,即使我父亲案子的犯人和十五年前的案子的犯人以某种形式有联系,但无法想像连西村太太的自杀也和这有关系,因为即使总理大臣的司机和我父亲有可能在某些方面与政界财界的阴谋有关联,但西村太太的场合不是性质完全不同吗?”
    “是啊,如是她为欠债伤脑筋而自杀是事实的话,那么也许没有关联性了。”
    “……”
    翠沉默起来。
    突然间又回想起了西村在谈妻子自杀原因时的暖昧的语调。
    好像是自杀——
    说是对欠债感到内疚而死的——
    哪一种说法都包含着实际也许并非如此的感觉。
    (那实际是什么呢?)
    在翠沉思期间,浅见也没有吭声。
    店里情侣顾客只有一对,或许是有什么复杂的事情,交头接耳地小声私语着。播放着小器乐曲一样的音乐、飘荡着咖啡香味的气氛与这充满杀机的话题很不相称。
    翠想从这种痛苦中解放出来,终于说出了话:
    “是不是谁心里都潜藏着鬼呢?”
    浅见回眸凝视着翠的视线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地说道:
    “是的,连我身上也的的确确栖息着一个出色的鬼,你身上,还有西村身上也都……”
    听着这好像是看透了自己内心的浅见的话语,翠惊慌起来:
    “西村?……是吗?西村身上也有鬼吗?……”
    翠喃喃说着,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
    “决不会是……你决不会是对西村的事有什么怀疑吧……”
    替代回答的是,浅见露出微笑,稍仰起身子将脸避开了翠。这姿势看上去像是在证实翠的不安。
    “是什么事?……”
    翠与其说是对浅见,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动摇发问道。对那西村抱怀疑,纵然是一丝丝的,这究竟是什么事呢?
    自幼年起就“西村叔叔、西村叔叔”叫着熟识的父亲的亲密朋友。究竟是对这样一个西村的什么事抱有怀疑呢?
    在翠的心里,在对西村抱怀疑的同时,倒是对浅见的不信任感或者以比这更快的速度在扩展。
    “浅见你是个可怕的人呀。”
    翠露骨地皱了皱眉头。
    “哎呀呀。”浅见苦笑着,像老人似地发出了困惑的声音,“从科学工作者到心理学者,这回是可怕的人吗?”
    “因为你太冷漠了嘛。”
    “是吗?……不,也许是的,这样是冷漠呀。”
    浅见变成了一副悲哀的表情。
    被翠说“冷漠、可怕的人”,这给了浅见相当大的打击。
    翠想这样说是理所当然的,浅见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到了把那西村当作怀疑对象的地步。
    “浅见,告诉我好吗?”翠直盯盯地看着浅见,追问似地说道,“你怀疑西村的什么事?”
    “不知道。”
    浅见只能这样回答。
    “什么不知道……”翠窝心似地咬了咬嘴唇,“可西村不是那个吗?虽说有藤田的介绍,可他不是本来就托你浅见揭开我父亲案件之谜的人吗?”
    “是呀,确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西村不外乎是一个推理小说中常有的‘最不可疑的人物’,可是……”浅见困惑地加上了一句,“可是,正因为如此,也可这样考虑:反过来说,是个与犯人最相称的人物……”
    “什么犯人不犯人的……”翠耸了耸肩并颤动了一下。
    “我并没有说西村是什么犯人呀。”浅见慌忙否定说。
    “尽管如此,以那种……那种理由怀疑人,太不礼貌啦!”
    “不,不单纯是那种一般所说的理由。”
    “啊?那是什么?”
    “嗯,真伤脑筋呀……”
    浅见打心眼里感到困惑。他还没有拿定主意现阶段是否可以毫不隐瞒地告诉翠。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年底,我曾经请西村告诉过关于势和集团的情报。”
    浅见狠了狠心,决定说。
    他说给翠听了如下一些事情:
    西村发来的传真是从一家叫“つ一キ”的公司的传真机发来的;
    那つ一キ其实是山川组的顶名企业,与势和集团关系极其亲密;
    那つ一キ涉嫌流入几千亿的巨额非法贷款,作为黑色捐款回流到了政界:
    还有在浅见问つ一キ的情况时,西村显出异样的动摇,且露出了隐瞒与つ一キ之间关系的奇怪的样子。
    对翠来说,这些话的内容一定令她相当震惊,浅见说完以后,她愣了好一会儿。
    过去的电影中有一部叫做《坠落的偶像》的电影,只是孩子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情节记不太清楚了,翠对西村怀有一种可以说是绝对的信赖感,但现在的西村正是这《坠落的偶像》。不,不仅是翠,浅见本身也不能不感到困惑和自我厌恶。
    “只要没有つ一キ这件事。”浅见不能不辩解似地说道,“我对西村抱怀疑的因素,我想恐怕丝毫没有了。给我的传真正是从势和疑案的中心つ一キ发的,这只能认为是不像西村所作的不慎之举。西村大概也吃了一惊,就连我也困惑极了。”
    浅见稍带愤慨地说道。
    “从你那里听到你爸爸在西村打来的电话中说着家的改建的事,你偶然听到‘墙壁’啦、‘钢骨’啦这些话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联想。”
    浅见说了自己的这样一个联想:“カペ”是指加部议员,所谓“钢骨”,可能是指势和集团的钢骨厂商。
    “不过。我还是……”翠像是被打垮了似的,意气消沉,边叹着气边说道,“什么怀疑西村,我可做不到。”
    “我想是。”浅见也体谅翠的内心,怜悯地说道,“所以,前段时间没有打算跟你说这件事,但是要说我什么都不怀疑那是谎话,现在还不清楚怀疑西村的什么,怎样怀疑,但是,起码迄今为止对西村抱的百分之百的信赖已经崩溃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也是迟早要说的事。”
    “明白了。”
    翠像是回答讨债人的催促似地说道,随后满脸忧郁地站起身来。
    那天晚上,浅见和翠结果像吵架分手一样不欢而散。
    在送往鸠之谷的家里这段时间里,翠除了必要以外几乎没有说话。浅见姑且不说,翠一定是对浅见抱着一种可以说是敌意一样的心情。
    但过了几天,翠打来了电话。
    “那件事,我问了一下我母亲。”
    泛泛的寒暄之后,翠用闷闷不乐的声音说道。所谓“那件事”,当然是关于西村夫人的死因的事。
    “还是像你浅见说的,我母亲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一问,她就说:‘这么说,她是因什么去世的来着?’”
    “和你爸爸之间有没有谈起过那件事呢?”
    浅见问。
    “有是有,不过我父亲好像没有清楚回答。我父亲是不会说谎的性格,所以也没有说什么假的病名吧,我母亲则是一个乐天派,我想她没有怎样追根究底地询问这件事。”
    “明白了。谢谢你给我打电话。”
    “这个,浅见……”
    翠发出了像是挽留一般的声音。
    “唉,什么事?”
    “前些天的晚上我没有跟你说,说真的,我也对西村感觉到近似乎怀疑一样的东西,尽管只是一丝丝。”
    “哦。”
    “关于他太太的死因,说得挺奇怪的,什么‘好像是自杀’啦,什么‘说是原因是欠债’啦,总觉得自己不相信是自杀吧,倒是否定一样的口气。”
    “哦。”
    浅见一面若无其事地答道,一面揣摩着西村那样说的真意。
    4
    翠说清野林太郎在和西村通话中不住说“カペ”这话,如果这“カペ”是加部的话,那么清野林太郎究竟在跟西村说什么呢?
    浅见的思索在这里兜着圈子。
    据翠说,她的父亲说了“カペ”没有事吧”这种意思的话。
    加部没有事吧?
    这话语里像是包含着清野的忧虑,担心三十年来的亲密朋友西村和“势和疑案”一方的中心人物加部间的关系。
    当天晚上,浅见逮住很晚回来的哥哥,问了一下大日东工业的事。
    “大日东工业?”
    阳一郎皱着眉头回过头来。和浅见问つ一キ的事情时一样的稍有点困惑的反应。
    “大日东工业怎么啦?”
    “直截了当地说,是和这回的‘势和疑案’是否有关。”
    “哦。既然这样问,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新的事实?”
    阳一郎反过来问道。
    “不,并不是这么回事。”浅见苦笑道。要想对应哥哥的老奸巨猾,自己也必须相应地变得老练一些,“如果大日东工业和‘势和疑案’有关,那么,我想就能考虑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
    “比如说?”
    “不,因为这是假设基础上的假设嘛,所以如果两者没有任何关系,那考虑本身也就没有意义了。”
    “嗯……”
    阳一郎哼了一下鼻子。对部下表示不满的时候大概也这样吧,但浅见不是部下,所以并不感到有什么,岂止如此,甚至摆出了一副等待刑事局长让步,采取谦虚态度的架势。阳一郎默默地背过身去进了书房。门洞开着。浅见像是被引诱进去似的稍迟一些进了书房,背手关上了门。
    “大日东工业对势和集团来说,是个天敌一样的东西。”
    阳一郎等着门完全关闭后,说道。
    “天敌?”
    浅见兄弟俩站立在不太大的书房的中央,面对着面。
    “啊,也许说相互处在天敌关系好些。”
    阳一郎说着坐到了书桌前面的转椅上。浅见背着书架,在一张兼作脚搭子用的木制的圆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样一来,自己便在俯视哥哥的位置上。
    “大日东工业是代表日本一样的大企业,是家创业八十年的老字号,但势和集团相对于大日东工业来说是一个相当于暴发企业一样的存在。本应是不足挂齿的对手,但现在被迫处于不能这样说的境地。就是说,在大日东工业稳坐泰山,磨磨蹭蹭做着买卖的时候,势和集团眼看着崭露头角,一个充其量不过是地方的不动产公司,突然清醒过来一看,成了经营种类与大日东工业迎面相撞的对手。当然,即使企业的规模有很大差距,但在参与牵涉到国家、都道府县的新事业方面,大日东工业经常落在它的后面。从前年到去年,大日东工业的赢利大幅度减少,虽然是因为不是公共事业的订货的情况较多,但这是在所有方面不得不与势和集团竞争招致的结果。”
    “可是,纵然是磨磨蹭蹭做着买卖,但一个堂堂的大日东工业乖乖地净步势和的后尘,这事好奇怪呀!”
    浅见歪着脖子。
    “嗯,你也这样想?”
    阳一郎出乎意料似地说道。
    “那当然咯。即使我是个经济盲,但这种程度的事我懂。财界、大企业和政界之间的联系,只要没有政变,应该是不会那样轻易动摇的吧。”
    “说得对。”阳一郎使劲点了点头,“这是L公司贪污案时和了公司涉嫌犯罪时都一样能说的,新兴企业企图打败旧势力,强行参与新事业的时候,总在某些地方做什么不合适的事。势和集团急速抬头的背后当然也有这种事情,但即使如此,大日东工业这般大的企业在与势和集团的竞争中屡战屡败,这是常识难以考虑的事。”
    “有什么吗?”
    “嗯?”
    “有诡计吗?”
    “这个嘛……”
    “警察不会什么都没有掌握吧?”
    “不……”刑事局长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一般能考虑到的事——比如说,事业计划事前泄露这类事可能有,但光靠这点的话,不一定能在竞争关系中拥有绝对优势。但势和总是比大日东工业先走一步,以领先的形式完善接受订货的环境,即使是投标,也在千钧一发之际不会输给别人,所以只能说不可思议。”
    “就是说,从大日东工业内部泄露了情报?”
    “这个嘛……”这回显然露着装糊涂的神色说道,随即开始了反击,“倒是光彦,既然想追根究底地问到这地步,一定是得到了关于大日东工业的什么有力的情报了吧?”
    “这个嘛……”
    浅见故意像是有什么说道似地抿着嘴笑了一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正如上次所说的,这一回的疑惑涉及巨恶势力和黑社会,所以嘛,轻易出手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但那以后,完全看不到可疑的人转来转去的样子了。”
    “啊,是那些家伙知道警察在保护你而吓了呗。黑社会最怕的就是警察,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警察认真时的可怕劲。”
    “是这样……”
    “怎么?看你不太高兴呀,是不受欢迎的好意?”
    “哪里的话。很感谢你的。”
    浅见向兄长行了一个最敬礼。
    1月的后半部,表面上平平稳稳的日子在一天天流逝,检察和警察部门以及搜查对象势和集团方面都看不到有大的行动,特别是警察好像是在等待时机。
    加部总次郎议员以生病为理由缺席了议会。和加部一起遭到袭击的秘书森内也暂且从警察的审讯中解放了出来,现在连住处都不清楚。
    面对即将实施暴力团对策新法,黑社会也无声无息了。一切都像冻结了似地停止了活动,但在底部,让人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蠢动,时间就这样在流逝。
    浅见访问《旅行与历史》的藤田总编辑,那是刚过立春的星期五的事。即将新策划“日本的街”这一成套影片,所以以商洽的名义前去访问,但商洽草草了事,浅见随即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了西村夫人的事:
    “听说西村的太太是自杀的,是吗?”
    “啊?……”
    藤田一瞬间好像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像成绩不好的淘气大王被教师提问时那样朝浅见投去愣怔的目光。
    “你说什么?”
    “是西村的太太的死因。听说是自杀,是吗?”
    “你在说什么?……”
    藤田张大了嘴,然后愤然说道:
    “玩笑也有可开不可开的!为什么说这种蠢话?!”
    “啊?那你也不知道吗?”
    “告诉你不知道!什么西村的老婆……”藤田刚开始大声嚷嚷,便急忙边注意周围边压低了声音,“是自杀,你究竟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真叫人吃惊呀……”浅见向是在做噩梦似的,“是西村他自己那样说的呀。说太太的死因是自杀,而且是汽车废气自杀。”
    “汽车废气自杀?……”
    “唉,他那样说。不,我并不是从西村那里直接听来的,是从清野翠那里间接听到的,但不觉得她在说谎。”
    “说这种蠢话……发什么疯呀?!”
    “你说发疯,是指谁呀?”
    “谁?是说这种话的家伙……阿翠真的说这种话了?”
    “真的。我不会说这种谎话吧。不,谁都不会说这种谎话。既然翠没有说谎,那一定是西村那样说的,只能认为这是事实。即便如此,西村也好,翠也好,怎么考虑也不可能发疯呀。”
    “要是那样,一定是你浅见有点不正常或者是我的耳朵头脑有点不正常。”
    “不,我很正常,你藤田的头脑大概也没有问题,翠从西村那里听来这话是事实,只是是自杀这件事,不仅是翠,她的母亲也不知道,听说一直以为是急病去世的。”
    “是的,正是这样。不,不是以为,西村的老婆是因急性肝炎死的,可能原因是输血什么的。”
    藤田的语调里感到有一种不容否定的东西。
    “真叫人吃惊呀……”这一回轮到浅见张大嘴了,“究竟是怎么啦?相信谁的话好呢?”
    “那还用说吗!我的话对。”
    “那么,西村他为什么要对翠说那种根本没有的事呢?”
    “问我我也不会知道。不,西村不会那样胡说的——我是这样想的,可是……”
    藤田没有多少信心似的,语尾变得暧昧不清。
    浅见欲说追击藤田的话,也犹豫不决着。
    两人怀着不愉快的心情面对面坐着,沉默了片刻。
    “总之……”藤田说道,“假定西村的老婆是自杀——而且是汽车废气自杀,那么清野死的时候应该涉及这个话题吧。不,即使西村不吭气,我也会对你那样说的。”
    “但你不是也会有不知真相这种情况吗?就是说,西村一直隐瞒着太太的死因什么的。”
    “哪会……”
    藤田心虚地撅起嘴巴。
    “那我想问,西村夫人临终时藤田你在场吗?”
    “不,不在场……”
    “那么,不是不能说决定性的话吗?”
    “但假定是汽车废气自杀,当然会成为新闻材料吧。岂止是这样,警察也不会不来听取情况的。”
    “可不是……”
    “首先,这种话连清野也什么都没有说嘛。我是一个傻瓜,所以也许蒙在鼓里,但连清野都丝毫没有察觉,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藤田强有力地断言道。
    不能不认为确像藤田所说的。任何情况下,对“废气自杀”这一事态,警察不可能与有关人员毫不接触,媒体也不可能丝毫不作报道。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西村为什么要对翠说谎呢?……”
    “对呀,是这个问题呀。”藤田脸色严厉,使劲点了点头,“西村这家伙在考虑什么呢?而且不是对我这样粗鲁的人,而是对阿翠那样胡说八道,什么和阿翠父亲的死因是一样的……”
    藤田愤然把桌上的电话拉了过来,用粗暴的动作拨了大日东工业的号码。
    但西村不在。
    “出差去了,听说是富山。”
    “富山……”
    浅见变成了忐忑不安的语调。
    “啊……嗯?如果是富山,会发生什么?”
    藤田目力敏锐地问道。
    “不,不是这个,当时也……就是说,清野那案子发生的时候,如果我没有记错,西村也是正在富山出差。”
    “可不是……”
    藤田也像是感染上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