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令人吃惊的是,西村裕一跟翠说的夫人的“汽车废气自杀”只能断定是无稽之谈。当晚,浅见打电话一告诉这件事,翠便“啊”地说了一句,好一阵子再也没有出声。
“可是,为什么呢?……”
“大概是开玩笑说的吧。”
“不会吧……不像是那种样子呀,这话不像是开玩笑说的。”
翠虽愤慨,但好像很是不安:
“西村究竟是怎么啦?”
背地里一副从内心担心的口气,像是想说:不会是西村的脑袋不正常了?
确实,翠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作为大日东工业这一一流企业的精英职员,具备人所公认的风格和见识的西村竟然开这种只能评论是恶作剧的愚蠢的玩笑,其理由无论怎样考虑似乎都不能正当化。
“我说,浅见,也许我不能说这种话,西村不是有点失常吗?”
“你说失常了,是指精神状态吗?”
“唉,这个……”
“不,我想没有……你见他时的印象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失常的感觉?”
“不,不是那种意思……不过,关于太太的死因那样胡说八道的,仅就这一点,不还是有点奇怪吗?”
“只挑出那件事的话,确实奇怪,但作为整体的印象,西村的一副样子正经吧?”
“唉。极其平常,挺正经的。正因为这样,我根本没有认为那是开玩笑或是胡说八道。”
“是这样吧。不,我倒是正因为如此才觉得可怕。”
“可怕?”
“如果是发疯这样说的,并没有什么必要深思,但并非如此,像西村这样的有才智的绅士为什么说那种蠢话呢?而且是在精神正常的状态下嘛。其中准是有什么目的或是理由。我想这是问题,而且是可怕之处。”
“啊?那你是说西村说这种谎话是因为有什么目的?”
“大概只能这样考虑吧。”
“可是……有什么目的呢?”
“哈哈哈……”浅见发出干笑声,“这得问西村呀,但也许能推测。”
“……”
翠不吱声了。浅见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在电话的那一头抱着难以形容的不安呆立不动的她的样子。
翠一定是很长时间这样呆立着,直到母亲房子喊她:“你怎么啦?”她才愕然回过头来。
“发生什么了?好像是跟浅见说话了……”
“嗯,是的,是浅见。”
“怎么啦?吵架了?”
半开玩笑说的,但房子一副担心的眼神非常认真。
“什么吵架,别说得我们像是恋人或是什么的。”
翠笑了。
“不是那个意思……不过,浅见是个好人嘛,也许岁数相差一些,可是……”
“说什么呀,我不是说不是那么回事嘛。”
离开电话机旁,正要走出起居室时,翠突然想到似的若无其事地说道:
“对了对了,西村叔叔的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平白无故地问这干吗?”
“并没有怎么,可是,西村叔叔变成单独一人,才四十多岁吧?可是一直没有再婚,爱得这样深,所以我想一定是个好太太。”
“那当然咯,是个很漂亮的人嘛。阿翠也见过一两次面吧。”
“想是见过,记不清了嘛。”
“是吗?她来我家,你还是小时候吧?”
“葬礼时,西村叔叔看上去挺难受的,那不是演技吧?”
“真傻,那是必定的吧。”
房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西村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说什么呀!这回是西村的事?”
“因为西村叔叔我们好像很了解他,其实比较起来不是并不怎么了解吗?”
“是的,不过,是这种人。男人呀,不了解的部分很大。再说,要是不是这种人,作为男人不是没有魅力了?”
“哦……”翠毫不含糊地变成了一副重新认识母亲的目光,说道,“妈妈你呀,真出人意料。”
“什么出人意料?”
“我一点也不知道你会那样想嘛。那爸爸怎么样?你也这样看爸爸吧?”
“讨厌……”房子难为情得有点红了脸,“是那个呀,你爸爸可是个出色的人呀。”
“那就是说,即使有不了解的部分也……”
“是啊,我们的爸爸比较起来好像还是容易了解的,但尽管如此,也有一面直到最后也不了解的。”
“什么样的一面?”
“比如说,工作上的事——公司的事什么的,完全不知道在干什么吧?究竟在干什么样的工作呢?冈崎他们说他们非常尊敬爸爸,但他为什么,又是怎样做着为人所尊敬的工作,这我一点也不知道嘛。”
“是的呀。只看在家闲呆着也会放屁的爸爸,难以想像会那样被部下的人尊敬呀。”
“是的,是那种人呀。男人身上——特别是高出别人的男人身上,有一种或者说是家里人无法理解的、决不给别人看的世界。”
“可不是。就是说,这就叫男人的世界吧……”
翠觉得重新发现了这样的父亲和用这种眼睛看丈夫的母亲。
“我们的爸爸尚且如此嘛,西村的事就更无法了解了。”
房子下结论一般地说道,随后去厨房了。
“哦,男人不可知……”
翠自言自语着,突然想到了浅见光彦。仔细想想,浅见这个人也是诡秘多端的人。温柔、开朗,在这一点上,看上去是个非常易了解的人,但一旦想伸手触摸时,总是在远处,是个彩虹一样鲜艳,但又像海市蜃楼一样无处可抓的人。
可是,西村为什么要说那种谎呢?——
思索又一次转向这件事。
西村生活的世界和这件事之间有某种关系吗?
还有……
(对!爸爸被害的事和爸爸一直生活的世界之间说不准有某种联系……)
说起来一次都没有这样想过,父亲一直是在那种世界里生活吗?在眼里只是平凡的父亲形象的那个父亲,事实上生活在杀意横行的那种世界里,这是翠无法想像的事。
2
藤田给西村打了电话,当从藤田那里听说西村不在的一瞬间,浅见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不安,也可以说是一种西村身边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的预感。
自从浅见问由“つ一キ”发来的传真一事起,西村人变了。刚表示出像有什么感到内疚的事似地惴惴不安的态度,忽然又正言厉色做出一张看上去无所畏惧的笑脸。
不仅是对浅见,见清野翠的时候,西村的样子好像也很奇怪,最后竟然把夫人的死说成是自杀,而且是废气自杀。
让藤田说的话,可能精神状态不正常,但是,浅见没有这样单纯地考虑。西村这样的人既然那样突然改变态度,那只能想像是有什么相应的理由而所为。
翌日早上,浅见走访了大日东工业。
大日东工业的总公司大厦,是一栋紧挨着丸之内的皇宫的、地上十八层、地下二层的褐色楼房,不用说是大公司,连三流公司都没有能干到底的穷途潦倒的流浪者浅见的眼里,那巨大劲令他跟花缭乱,甚至看上去挺吓着他似的。
一进正门的大厅那宏伟劲也使他自愧不如人家。起码有三层楼那般高的天花板、大理石的粗柱子、地板。在那里来来往往的绅士们的脚步声在天地间回响,使迷了路的狗一样的浅见蜷缩了起来。
在接待处一告诉来意,就被谢绝了,说:“西村正在出差,不在公司。”但这是预料之中的。
“如果不在,有件东西西村让我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这么一说,对方就让浅见进去了,说:那请您上八楼来。
叫“情报管理室”的是西村工作的地方。说是“室”,但整个楼面好像都被安排给了情报管理室,一下电梯,眼前就是接待处。
接待处那里有两名女子,都投过聪明伶俐的目光迎接浅见靠近过来。
一重复一楼接待处说的话,其中一名站起身来,说了声“请”便领浅见进来了。好像一楼已经和她们联系了。
一进接待处背后的门,但见一百七八十平方米的屋子里散放着二十多张办公桌,用身长一般高的隔板围着,各张办公桌感觉上都是独立的。
虽然看不见人影,但像是哪张桌子上都有正在办公的职员,各自敲着计算机的键盘。没有一个人在交谈的,只是不停地听得咔嚓咔嚓的键盘声,但反而觉得是它创造出了这片异样的寂静。
屋子的右侧有扇大门,门的中央安着一个像是大型电子锁的设备,那里面大概可说是情报管理室中枢的计算机室吧。
西村室长的办公桌用透明的丙烯壁隔开着。接待处的女子打开了丙烯玻璃制的门,说道:
“请。”
浅见进入隔断里面,将拿在手里的“物品”放在了办公桌上。茶色的信封里面只装着《六法全书》,想看一下回头西村打开时的反应。
“谢谢您的关照,请向西村问好。”
浅见恭恭敬敬地道了谢,随着女子走向出口。
当浅见的手即将放到把手上时,门从另一边打开了,一名男子露出一张脸来。四十五六岁,四方的脸上戴着一副有棱有角的眼镜。
“啊,对不起。”
男子差点儿碰上浅见的脸,慌忙打招呼道。
“这个……来室长这地方的是您吧?”
“啊,是的。”
“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只是来送约定的东西的,已经办完事了。”
“是吗?那好了吧?”
男子的视线迅速地在浅见身上扫了一遍。其动作也好,问法也好,都给人一种就一流企业的职员而言稍稍缺少风度的印象。
浅见走出情报管理室,跟接待处的两名女子打了声招呼,旋即开始朝楼梯方向走去。
“啊,请等一下。”
男子追了上来,一起乘上门刚好开着的电梯,浅见刚想按按钮,男子便从旁边伸出毛烘烘的手制住了他,按了一下十四层的按钮。向上的箭头点亮,电梯开始上升。
“对不起,我想跟您打听一些事,行吗?”
“行。”
浅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从昨天和藤田说话的那一刻起,预感到事情像是会这样展开的。
“我叫荒谷。”在电梯中,男子自报姓名说,也没拿出名片,“是荒芜的‘荒’,山谷的‘谷’。您是浅见吧?”
也许是从接待处听来的。
“是的。”
浅见冷淡地点了点头,就他来说,像这样待人简慢还是少有的。男子也再也没有想问什么,默默地用目光追逐着表示楼层数的数字的变化。
十四楼的设计与八楼截然不同。出于情报管理室这一性质,大概八楼是特别的吧。这里是极其普通的电梯前厅,不用说八楼有的接待处,连门也没有,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偌大的风景画。
一下电梯,男子就走向右侧,从顶头向左,沿着墙壁有一条一直线的走廊,面向走廊左右各并排着七八座门,不知道这楼面有一些什么样的工作部门,虽然有这么多门,但丝毫感觉不到有人的样子,鸦雀无声,仿佛混进了节假日的办公大楼的印象。
荒谷打开了左侧第三座门,说了声“请”便让浅见先进了屋子,自己也进来后反手关严了门。
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张长桌子,夹着它左右排着各七张扶手椅,桌子上面,十四张椅子的前面各以整整齐齐的整理好的状态放着文稿用纸和笔记等。要是桌子上竖一面小国旗什么的,活像是板门店的南北会议马上就要开始的气氛。
荒谷和浅见一个去桌子左边,一个去桌子右边,面对面地在正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浅见你和西村室长是什么关系?”
荒谷掏出香烟,一面做着找烟灰缸的动作一面说道。无心看去,像是在问一个无所谓的问题,但浅见明白,其实他抱着非同寻常的关心。
“我的朋友的朋友——是这样一种关系,我们很亲密。”
“那朋友是……”
“……”
浅见没有吱声,将微笑着的脸别了过去。因为是在正面,所以不管愿意不愿意都进人荒谷的眼帘。要是人家做这种动作,一般会不高兴的,但荒谷没有愤怒的样子,用呆板的语调说道:
“是工作上的关系吗?”
浅见间隔了几秒钟后直盯盯地看了荒谷一眼。已经收敛了笑容,变成了严峻的表情。
“从西村那里还没有得到联系吗?”
“什么?……”荒谷吃了一惊,条件反射般地斜着缩回了身子,“你……浅见怎么知道这件事?……”
荒谷用吊起眉毛的眼睛瞪着浅见。
“果然是这样……”
浅见露着沉痛的神色说道,哪儿还有心思为荒谷轻易地中了自己设的圈套而高兴!
“你说果然,那你是知道这件事的咯?”
“不,并不知道,只是心想会有这种事的……”
“哦……”荒谷向后仰着身子,“我再问一下,浅见你和西村室长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
“正如刚才所说,是朋友的朋友这一关系。”
“不仅仅是这种关系吧,好像连相当复杂的事情你都知道,不是吗?”
“复杂?你是说西村他失踪了?”
“失踪……”荒谷皱起眉头,“不,失踪什么的,现阶段还不能断定到这种程度,但……哎,算了,倒是请你说给我听听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吧。”
“那是多亏了你荒谷呀。”
“啊?……”
荒谷一瞬间投来诧异的目光,一定是想自己被浅见捉弄了。这回变成了一张不快感暴露无遗的盛怒的脸: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不,正确地说,因为我感到事态已经严重到要荒谷——不,不应该说荒谷,而是警察亲自出马的地步。”
“警察?……”荒谷吃了一惊,像是被弹了一下似地又一次后仰身子,“对警察,把警察……不,说警察这么啦?”
格助词①一片混乱——
①日语中表示主格、宾格、补格、修饰格的助词,相当于汉语中的“对”、“把”等介词。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说,作为大日东工业,必须对警察参与进来这件事保密咯?”
“嗯?……”
下言接不了上语,咽了一口唾液,荒谷的狼狈掩饰不住了。
“没有关系,我算是个非常嘴紧的人。”
浅见怜悯似地安慰道。
“怎么……”荒谷擦了擦不住冒出来的额头上的汗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的?”
“这个嘛……”
浅见苦笑道,终究没有能说出:“因为你粗野。”
“这理由有好几个,但决定性的是你刚才找烟灰缸。”
“烟灰缸?……”
“唉,是的。不能断言,但这屋子大概是禁烟的。仅就屋子的墙壁没有尼古丁味这一点,某种程度也能知道,但备好了会议用的笔记用品,却没有放着一个烟灰缸,因此我想能决定性地这样断言。可是,你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能想像得出你不是这公司的人。”
“哦……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是警察吧。”
“是啊,这样断定也许有点儿危险,也有可能是侦探社的人啦,在美国说的话是特务机关的人啦等等,但我没有那样想。”
幸好荒谷没有反驳,如果被问及其理由的话,作为浅见来说就只能说“是凭直觉”或是“因为你粗野”。不,这是真实感觉。如果是从与这么大的企业签约的侦探社派来的成员,言谈举止一定会像绅士一般。
“有这样自由地出入公司内设施的权限,所以我判断即使说是外部的人也不是民间人,再说,如果是缔结特定的合同常来这公司的侦探社的人,那么不知道这屋子禁烟就太奇怪了吧。给我的感觉是你不是这样,而是今天早上突然跑来,刚刚在公司内粗略地听取了一下情况,由此我只能得出你果然是警察这一印象。”
“嗯……”荒谷发出哼声,看样子荒谷连反驳浅见的推测的心情都已经没有了。
“可是,”浅见无视荒谷的反应,说道,“西村失踪还是昨天的事吧?然而已经报了警,这一定有什么相当紧迫的情况吧?”
“像是这样……”刚开始点头,荒谷就慌忙重新摇了摇头,“不,并非如此,失踪啦什么的,我根本没有说过那样的话,只是你随意这样说而已。”
“用不着担心。”浅见怜悯地说道,“确实像你所说的,我从你那里什么都没有听说,只是自己随意判断行动而已,跟别的人什么也没有说。”
只说了这些话,便说了句“那就告辞了”开始站起身来,荒谷也条件反射地想打招呼,但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行不行,我还有事想问你呢。”
抬起屁股,用按住一般的手势让浅见坐到了椅子上。
“还有什么事?”
浅见连提也不提这样做正合自己心愿,无精打采地坐到了柔软的椅子上。
荒谷像是归纳想法似的沉默了片刻。浅见也与表面上镇静的样子恰恰相反,想尽早弄清楚西村的身边发生了什么,觉得脊梁针扎似地作痛。
“既然我的身份已经暴露,我就作为警察重新问你,就先请你浅见大略告诉我你的身份——地址、职业吧。”
过了一会儿荒谷说道,打开桌子上的文稿用纸,拿着圆珠笔作好了记录的准备。浅见流利地回答了荒谷老一套的问题。
浅见望着荒谷拼写着小字,突然感到新的不安又抬起头来,“奇怪呀。”
浅见一嘟哝,荒谷立即抬起发愣似的眼睛:
“啊?你说奇怪,是什么奇怪?”
“请问,能给我看一下警察手册吗?”
“啊,是,是呀,一不经心给忘了。”
听取情况前表示自己是警察这是惯例,所以荒谷也并没有露出不愉快的神色,而是掏出了警察手册,顺便也给了名片:
警视厅搜查一科见习警部荒谷时雄
“警视厅……是从总厅来的吗?”
这浅见也出乎意料。当然他以为是从管辖的丸之内警察署来的。
“是的。”
荒谷有点得意洋洋地使劲点了点头。
“荒谷你是一个人吗?”
“啊?是什么意思?”
“不,是因为除了你荒谷以外好像没有来搜查员,所以问了一下。”
“唉,是的,我一个人。”
“要是这样……”
浅见吸了一口气,随后像是和紧张一起吐出来似地说道:
“这是案件吗?”
“嗯?……”
“就是说,不是单纯的下落不明或是失踪,而是带有什么人命相关一样的事件性吧?”
“啊?不,我没有说这样的话呀。”荒谷又一次狼狈不堪,“这是那个吧,是因为我是警察吧?哈哈哈,虽说是从警视厅来的,但也没有什么人命怎么怎么的这类事呀……”
想一笑了之,但像是变僵了似地作不好笑容。
“西村正在富山县出差吧?”浅见笑也不笑地说道,“按照常识考虑,即使说西村在出差中的富山县的什么地方下落不明,但如果是毫无事件性的,那么重视信用的大企业是不会这样快地请求警察搜查的,更不会闹到甚至跟警视厅联系的地步吧。总而言之,这不是单纯的下落不明,而是西村的身边发生了什么……决不会是被害了吧?”
说着说着,浅见的不安越来越加剧。
“嗯……”
荒谷哼了三次。准是在吃惊的同时对浅见开始警惕起来。他那刑警特有的充满猜疑的锐利目光扎进了浅见的眼里。
“浅见,你知道些西村室长的什么情况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谎吧。”
“说谎?……”
浅见一副火上心头的表情。浅见最讨厌警察——并不限于警察——对抱有怀疑的对方不容分说地指责说“是说谎吧”。由于这种盛气凌人的指责方法,迄今为止不知产生了多少起冤假错案啊!
“我没有说什么谎呀。西村我认识,但我既不知道西村去富山干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会吧,什么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推测什么西村室长失踪啦,什么有事件性啦,不是吗?”
“这我刚才说了吧,多亏了荒谷我才察觉。荒谷,究竟西村出什么事了?……是吗?富山县警察本部要求警视厅搜查一科协助搜查,这就是说,这不是普通的下落不明,还是伤害事件吧,说不定有诱拐或是凶杀事件的嫌疑吧。怎么样?请你老老实实地说个清楚吧。如果是那样,这样悠游自在的合适吗?怎么样?西村还活着吗?”
浅见隔着桌子像是训斥荒谷见习警部似地说道。
3
荒谷见习警部为浅见动人的力量所压倒,仿佛自己成了嫌疑人什么的将上半身向后一仰,随后又赶紧端正了一下身体姿势,露骨地显出不服输的神色,似乎在说:尽挨你这个外行人的整,能受得了吗!
“你说的那种事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来说,如果发生凶杀啦、诱拐啦等等,就不会这样惟独我一个人不慌不忙地来调查吧。”
荒谷反过来大声嚷道。
“可不是……”浅见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呀,就是说,至少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判断还没有多少紧迫感,是这样吗?但富山县警方恐怕对警视厅对应之迟钝感到焦虑吧。现在,在对于所发生的事态的认识上,大概地方和中央有相当大的差距吧。”
“哪里的话,有警察一体化这一原则嘛,什么因为我是地方啦,因为我是中央啦……不,这种事都无所谓,富山县警方也并没有觉得事情怎么严重,只是因为这公司的富山支社提出了请求,所以嘛,大体上……”
荒谷刚一开口,好像察觉这会成为引起公众注意的发言,于是绷着面孔中断了说话。
“好奇怪呀。”
浅见歪着脑袋。
“奇怪?什么奇怪?”
“大体上也好,什么也好,富山县警方向警视厅提出这种请求,这只能考虑还是有东西使人感到会有重大事件发生,可是……”
“不,那是那个呀。”荒谷对这个令人不耐烦的对手发急了似的,用一副随你怎么说都行的口气说道,“这个公司的支社长曾私下来求过富山县警察本部的要人,那要人和我们一科科长是同年级,所以跟我联系,要我关照他们一下。”
“原来是这样……”
这下情况明白了,总而言之,好像还没有发生那种警察必须具体地行动的事件,但大概是发生了让人总觉得窥见案件一样的事情,便由大日东工业的富山县支社长提出请求,希望警视厅进行调查。
诚然,作为警视厅一科,毕竟不能正式开始作业。一定是这样。目前好像停留在这样一个阶段:正如荒谷所说的,作为“大体上”的措施,暂且派遣搜查一科的见习警部,让他先听取一下情况。
“出什么事了?”
浅见目不转睛地盯着荒谷,用强硬的口气说道。
“嗯?”
“不管怎么样,既然支社长向警察提出了请求,那么,起码西村身边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是事实吧?因为即使不见了踪影,如果只是单纯地联系不上,那么就是私下也不至于出动警察吧。”
嗯……不,即使是出了什么事,也不能从我嘴里说呀。”
“明白了。”浅见站起身来,“既然警察不告诉我,我就决定擅自把情报泄露给媒体。倘若如道大日东工业的干部职员下落不明,媒体就会高兴地扑过来吧。”
“等一下!”荒谷也站了起来,堵住出口似地先绕到了桌子的一端,“你若是那样胡说八道,我可不好办呀!作为我自己,给你说了这么多话,那是因为信任你。不,如果被人说‘连身份都不清楚就信任人家,这有点儿不正常’,那也无话可说。哎,老实说,我总觉得自己是叫做信了花言巧语还是叫做受了诈骗,一不小心全说了……”荒谷严厉的脸突然间转为笑脸,“浅见,你当刑警不很好吗?不,即使不当刑警,当个私立侦探什么的,我想也是满不错的哩!”
一张严肃的四方脸破颜一笑,反倒衬托出了这个男子本来具有的好人品。浅见也情不自禁地被逗笑了。
“但这姑且不说,跟媒体说可不好,别的不说,这件事请你别做,要不我就这个了嘛。”荒谷一本正经地用右手做了个割脖子的动作①——
①日语中割脖子是“解雇”的意思。
“哈哈哈,这可是谎话呀,我才不跟媒体说呢。”浅见难为情地笑了,“只是想说一下这种挖苦话而已。不过,作为我来说,不能就这样撂下不管,所以打算马上去富山。这可是真的。”
“嗯……怎么也不明白呀。我说了几次了,你浅见和西村室长的关系如果只是朋友这一关系,大概不会亲如骨肉到这种程度吧。”
荒谷见习警部背向着门,抱着胳膊,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浅见。这显然是一双长年干着刑警这一职业的男人的眼睛。
浅见避开荒谷的视线,稍思索了一下以后说道:
“是有关势和集团的疑案。”
“啊?……”
荒谷一副愣怔的眼神。
“事情是是这样的,我的朋友——一个叫藤田的人,他除了西村以外,还有一个大学时代的亲密朋友,去年秋上发生了一起此人被害的事件。”
“你说什么?”
“我想你荒谷也可能知道,在福岛县喜多方警察署管辖区被认定是汽车废气自杀的一个叫清野林太郎的人……”
“啊……”荒谷突然叫起来,“原来是这样!想起来了。你浅见是那个呀,如果我没有记错,是月刊《S》吧,是那个在那本杂志上写了一篇批评警察,说那事件是他杀的文章的人吧……原来是这样!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到过的名字。那文章我也读了,在我们一科中也成了话题,都说:‘可不是!还会有那种骗局呀!’……啊?那么,是那个吗?你是说那事件和这儿的西村室长的失踪相关?”
“是的,大概是的……而且我认为双方都和势和集团的疑案有某种关系。”
“真令人惊讶啊……”
荒谷掏出皱巴巴的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他似乎在重新估价:如果是写那文章的人,这对手不可揣度!
就浅见而言,这是求之不得的,但这样的话,终于不能后退了。浅见拿定主意:只能以将这个见习警部也卷进来进行“搜查”的方针进行下去了。
“能再坐下来吗?”
浅见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自己也回到了原来的椅子上。
浅见的话内容相当扼要,像是有冒犯之处也尽量割爱,尽管如此,也花了将近十分钟。
死去的清野林太郎是日洋机械设备公司的职员之事;
日洋机械设备公司建造高尔夫球场的计划和势和集团进行的福岛县的大规模开发之间似有某种接触点之事;
西村裕一工作的大日东工业在全国各地展开的大规模开发事业中也处于和势和集团相竞争的关系之事;
与势和集团关系甚密,且被称作超地区暴力团山川组的“顶名企业”的つ一キ和大日东工业的西村不知为什么像是有关系之事:
这种民间争执的背后,以加部议员为首的政界的黑幕出现不稳动向之事;
这加部的舞弊行为像是要轰动起来的时候有人袭击了加部之事:
警察和检察部门的手终于伸向疑案的根源伊势大介之事。
荒谷听着浅见的说明,几次“嗯——”地发出哼哼声。这确实是挑起刑警职业意识的饶有兴趣的话,但被列举出这些远远超出自己范围的事件和疑惑,一定是很困惑吧。特别是牵涉政界的贪污事件,那是搜查二科的管辖范围。
(纠缠进了糟糕的事——)就荒谷而言,也许想这样诅咒自己不走运是真心话。
“可是,是那个呀,你浅见也纠缠到了重大案件中啦!”
“唉,我也这样想。本打算只是重新调查一下熟人的朋友自杀的事件的,但不久出来了我最为不擅长的牵涉到政界经济界的事,现在陷入了泥潭一般的地方。”
“嗯,原来是这样……”
荒谷夹杂着叹息,发出了可怜的声音。也许是为事情的规模惊呆的同时,对浅见不了解政治经济问题这一点抱有同病相怜似的同感。
“那么,这回能请你谈谈富山发生的事件吗?”
在浅见说这话催促之前,荒谷见习警部呆呆地思索着。
“啊?唉,是,是的……怎么也得跟你说啦……”
下决心之前,苦思了片刻。
“事情是这样的,西村室长去大日东工业富山支社出差,这是事实。昨天下午1点左右,西村确实出现在富山支社,可是,就在这之后,离开支社住进饭店后就失去了联系。”
“这就是说,是从饭店消失的咯?”
“嗯,是这么回事,但听说饭店的前台服务员也没有看见西村外出,外出时应该收存的钥匙也不在钥匙箱里。支社长预定从3点开始商洽,但西村没有出现,给饭店打了电话,但完全联系不上。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于是等到4点,支社长和秘书两人去饭店,进了西村的房间。但是,房间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放着一封遗书。”
“遗书?……”
浅见吓了一跳。
“是的。不,正确地说,是个写着‘遗书’二字的信封。”
“那就是说,里面是空的?”
“是这样。”
“噢,是透明的遗书……”
“啊?透明?……啊,可不是,哈哈哈,噢,也可以这样说。”
什么都不知道的荒谷无忧无虑地笑着,但浅见紧张得像是被勒着胸部一样。
“因此,听说支社长担心西村有可能是自杀,他说:‘即使是空的,但遗书还是遗书嘛,也有可能没有写完遗书,中途停下来了,总而言之,打算自杀没有变化。’于是给县警察本部的刑警部长那里打来了电话。”
“西村有自杀征兆一样的东西吗?”
“不,听说没有那种事,直到刚才还来回问了一遍公司内的人,工作也很顺利,前天在公司的样子也没有任何异常,也并没有为癌症啦这类疾病所折磨的事实,家族问题也——对了对了,想必你也知道,西村很久以前太太就死了,过着随心所欲的单身生活,在这点上,我是很羡慕的。剩下的就是在女性问题上有没有烦恼……因为光是这一点是别人所无法窥测的嘛。这类事情公司的人都说了,但刚才听你说,他和叫做つ一キ的什么顶名企业还有交往吗?如果那是事实,也许是那个关系呀。”
浅见一动不动地听着荒谷说话,眼睛瞪着空中的另外一点,一眨也不眨,一直到他说完为止。
荒谷不知道该不该叫醒这副样子的浅见,他瞧着浅见的侧脸,心想浅见大概是以为自己还会说下去。
“荒谷,”浅见突然说道。与浅见严厉的视线碰在一起,荒谷“是、是”地张皇失措地答道。
“能协助搜查吗?”
“啊?唉,这当然……”
荒谷似乎像听错了,以为是浅见协助警察的搜查。
过了一会儿,荒谷见习警部刹那间察觉了浅见所说的话的意思。
“啊?你说协助,不是指你浅见协助警察的搜查,而是指我协助你浅见,是不?”
“是的。”
浅见若无其事地说道。
“吓我一跳……”
荒谷呆住了,但与此同时,浅见所考虑的事好像引起了他强烈的兴趣。
“你的搜查,是指那个福岛县的汽车废气自杀事件呢还是指与势和集团有牵连的那起复查的事件。”
“当然是两者。不,也必须调查西村的失踪,所以一共是三起事件。”
“嗯——这个嘛,我也是警察的一员,所以如果需要,我很愿意查明事件的真相……但除了西村这件事以外,其余的事我当然处于不该参与的立场……”
“但西村的事与其他的事件绝不是没有关系。”
“你浅见这样说,可是……不,我听了你的话,有些地方也觉得很在理呀。有是有,但我不能超出职务范围行动。不,这样和你浅见毫无保留地谈论搜查机密本身,要是暴露了的话,准是这个嘛。”
荒谷又一次做给浅见看割脖子的动作。
“如果你无论如何也要弄清疑惑的话,那么,比如说,福岛县的事件向福岛县警察本部申述如何?这就叫做合情合理。”
“荒谷,”浅见悲伤地摇了摇头,“您应该知道,警察不是因这种事情而改变既定事实和方针的那种组织,事实上,我写了那篇刺激性的文章以后,也根本没有听到福岛县警察本部重新开始了搜查,及至势和疑案,不知道他们想不想认真地追究……不,警察当然是想干的吧,但将警察置于指挥下的国家公安委员长官、法务大臣和首相归根到底都是在势和集团延长线上的一伙政治家,高度的政治上的考虑这东西总归要起作用,最终就稀里糊涂地完结了,最多是加部议员和伊势大介这号人作为替罪羊成为批判对象吧。得到好处的巨恶、小恶只要一味低着头,暴风雨总有一天会过去的。如果没有人出来阻制这股潮流,那么日本的正义——我们心中勉强活着的正义感便会死去。有良心的许多国民为此而担忧,希望潮流变化。国民最后寄托希望的,不是只有警察吗?被编入体制的作为组织的警察即使碍于种种情况不能按照国民所期待的那样运转,但每个警官应该本来就是市民中有最强正义感的人吧。”
浅见一口气地说着,突然停了说话,像是将翻腾的大浪打向了荒谷似地沉默起来。
荒谷目瞪口呆地听着,仿佛被浅见的目光盯着悚惧了似地移开视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实在是……哦,吃了一惊呀!实在是……”
荒谷一面发牢骚似地嘴里嘟哝着不得要领的话,一面使动摇的自己平静下来。心情中沉淀着的东西被远比自己年小的可以说是青年一样的浅见的话语搅动着,看上去很是困惑的样子。
“即使是我自己作为职业选择警察,也当然不单单是为了糊口,确实有对社会的丑恶的愤怒那样的东西,是那个你浅见所说的正义感吧。不,即使是现在,我想也并没有丢失……大概还有……只是忙于每天的工作啦,又有老婆孩子的事情,所以养成了有点惰性一样的……而且是那个,我一直认为:作为警察嘛,忠实地履行交给自己的职务就是扞卫正义……别的不说,首先像我这样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刑警,即使想对抗势和疑案啦这种大案件,也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荒谷凝视着浅见,一副眼神在说:我终于发现了反驳的方法。浅见反过来凝视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
“你还记得十几年前的‘L公司事件’的时候在琦玉县首相的司机用汽车废气自杀的事件吗?”
“啊?……啊,那当然知道咯,因为在我们中间也在各种各样的意义上引起了议论嘛。”
“参与那事件搜查的原琦玉县小川警察署的搜查股长叫平崎的人,前些时候突然找我来了。”
“噢?……”
“平崎说读了我妁文章完全赞同。据说他很后悔,认为以‘自杀’来处理那起‘自杀事件’是无法挽回的一件痛恨的事。”
“就平崎来说,他只不过是按上面来的指示忠实地履行了职务吧,但这不是正义,对知道不是正义的自己的良心是不忠实的。听说他十几年来一直懊悔这件事。”
“嗯……不,这我明白。明白是明白,但在组织中个人能做的范围是极其有限的嘛。就说是那个平崎,既然是在组织之中,那么即使知道不是正义,在那个时候也一定是无能为力的。”
“但是,虽说是组织,也是个人的集合体吧,不仅是警察,企业也是如此,仔细考虑,本来整个社会本身也是一个大组织呀。在这里面,如果没有人做——没有人扞卫正义,那不是不能阻止社会的不正之风吗?正义的中坚警察——警官,如果辜负市民的托付,那怎么办呢?”
荒谷变了脸色,一瞬间没有了血色,随后又满脸通红。一副严厉的表情,但与愤怒不同。“我服了……我服了……”
嘴里嘟囔着。
但好像并没有从心底里服。有什么东西从心里迸发出来,他一半觉得行,一半又觉得恐惧,是交错着的这两种心情变成无意识的话从嘴唇里漏了出来。
浅见耐心地等待着荒谷的下一句话。不一会儿,犹如从长时间的犹豫中醒悟过来似的,荒谷说道:
“可是浅见,你究竟叫我做什么呢?我真的……不,令人遗憾的是,虽有干劲,但没有足以实行的能力和胆量呀。”
“太好了……”
浅见在叹气的同时,从心底里痛切地说道。
“啊?……”
“我作好了被你一开始就臭骂一顿的思想准备。这样年轻轻的,在搜查案件的行家面前卖弄本领,你一定觉得不愉快了吧?”
“啊?不,哪里的话,没有不愉快呀,倒是有点儿吃惊。”荒谷苦笑道,用右手掌来回摸着脸颊,“但你浅见所说的确实是对的。我想,即使是我们警官,也许有时候不是在组织中逍遥自在,而是必须作为一个人行动。只是呀,很可悲啊,当了几十年警官,没有人命令就连行动方法都不知道了。特别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案子堆积在一起的情况,我的经验中也没有嘛,因此,惭愧得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干什么好呢?”
“不,请教的应该是我。”
浅见慢悠悠地说道。
“唉……要我告诉你什么呢?”
“你开始调查西村下落不明的事,不是觉得有些奇怪吗?”
“啊?……”荒谷大吃一惊,“吃了一惊啊!……不,不知道跟你说的意思是不是一样,确实我今天早上赶到大日东工业,见了各种各样的人,听了他们的话,是倒渐渐觉着奇怪起来。不过,断定奇怪就算是你浅见吧。”
荒谷有点疲惫似的无力地“哈哈哈”笑了起来。
“首先说什么奇怪。这些职员身上,没有西村现在下落不明这种紧迫感,也见了情报管理室的他部下的几个人,听了他们的话,但大家都只是纳闷而已,说;‘这是真的吗?’‘好像是啊!’当然咯,并没有什么想到的,倒是清清楚楚地从他们身上看到一种想赶快结束谈话回去工作的气氛,总觉得只是自己在那里瞎折腾似的。”
浅见也想起了情报管理室的鸦雀无声的气氛。难道那寂静不是因为室长下落不明或是来自警察开始搜查而引起的紧张,而是不关心所至?
“而且呀,我请他们给我看了看西村的办公桌的抽屉,那抽屉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让人都觉着吃惊。要是说西村认真那就无话可说了,但在我的眼里,总好像是一种预感到他将要失踪的印象。”
“我也这么想。”浅见像是受到荒谷的感想所鼓舞似的,断定地说道,“西村是在作好了什么重大的思想准备后失踪的,这是确凿无疑的,对吧?”
“这个嘛,里面是空的也好什么也好,总而言之留下了遗书嘛。但听说你也有什么这样想的根据,是这样吗?”
“唉。还没有清楚到能说是根据的程度,但追溯一下迄今的经过,觉得西村他预计到这失踪,一步一步地作着准备工作。”
“这是怎么回事?”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浅见摆出了一副慎重的架势,说道,“有件事想请你荒谷做。”
“唉,什么事?事到如今,说破罐破摔有点什么,不过,就按你浅见说的,协助搜查也好,什么也好,我什么都做。”
荒谷开玩笑似地说道,但脸颊紧张得僵硬了。
“大日东工业的董事——是啊,这个公司的组织我不太清楚,我想最好是负责营业部门的董事,请你见见那个人,这样问他:‘福岛地方的开发计划好像很顺利,是吧?’”
“唉……”
“而且,讲到什么的时候,顺便——比如说,在报告有关西村失踪事件过程中,要是你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给他冷不防地提出这个问题,一定奏效的……”
“嗯……”荒谷用一双凝视可怕东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浅见,使劲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做做看吧。这种做法是刑警的特技一般的东西嘛,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对方大概在回答了‘很顺利’后会大吃一惊的,而且大概很想知道你荒谷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可不是……”
“这样的话,就请你演一下骗弄人的戏,说上几句话,比如:‘啊,这是不该说的事’啦……”
“哈哈哈,有意思起来了。”
“然后,请你告诉他:‘这是刚才从一个叫浅见的男子那里听来的。’”
“啊?说出你浅见的名字也没有关系吗?”
“唉,那是目的,因为倘若不这样做,就不能请他把我卷进去嘛。”
“卷进去?……干这种事,不危险吗?”
“这……不清楚。也许危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浅见微微一笑。
“哦。但这个我可是不敢领教呀……”
与浅见形成鲜明对照,荒谷变成了一副阴沉的脸。
“不用担心,因为我有强有力的伙伴嘛。”
“所谓强有力的伙伴,那是谁?”
“当然是警察咯。”
就浅见来说。几乎是认真地说这话的,但在荒谷听来抑或像讽刺的缘故,那张脸变得越来越闷闷不乐了。
那天晚上,浅见逮住哥哥,说了关于他在大日东工业的“搜查”情况,当然只说了对他来说有利的部分。阳一郎毫无表情地听着浅见汇报,但对弟弟提出的让荒谷见习警部跟他一起去富山的这一要求,歪起了脑袋:
“无论如何也得是那个见习警部吗?倘若警察厅的人就行,几个人都可以派遣,可是……”
“并不是无论如何,但最好是荒谷,老老实实的人品,而且已经与大东日工业接触,在某种程度上也了解内情。再说,既然已经参与了这起案件。那么从管理情报上来说,将荒谷限制起来不是上策吗?”
“嗯,光彦也考虑起相当狡猾的事来了,”刑事局长笑了一下,随后说:
“行吧,就按你的希望做吧。但是,荒谷见习警部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人,所以派遣他去富山始终是以让他调查西村的失踪为目的,可不能让他参与搜查势和疑案呀!只是这一条线,请你一定得守住才是。”
“明白了。”虽然这样回答,但浅见已经将荒谷卷入了势和疑案。虽说是顺着谈话的发展说这话的,但这将是欺骗哥哥,浅见很是内疚,但此时他决定假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