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时间过得好快啊!凯伦发觉时间早过了下午两点,心头不由得一怔。
从她答应尼姆罗德去红杉林医院到现在,时间似乎还不长,怎么倒好几个钟头过去了。诚然,买东西花的时间比预料的要长——不是一向如此吗?——不过,她廉价地买到一件漂亮的衣服,还买了一双鞋、需用的文具和一条她看中的水晶珠项链。幸运的是,这条项链价钱不贵,对她姐姐正合适,她准备把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辛西娅,她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乔西手里还有一张购物单,上面开列着她们需要到杂货店去购买的东西,这又花了些时间。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而且凯伦对在离公寓大楼只有两条街的一家宽敞而琳琅满目的商场购买东西感到非常愉快。这家商场的另一个优点是,凯伦可以乘坐由自己控制的轮椅直接到那里去。这是件她很高兴做的事情。
今天她俩不必购买食物,因为凯伦在停电期间都住在红杉林医院里。看来在石油输出国组织的石油禁运的阴云消散之前,停电之类的事还将经常发生,她盼望这种活见鬼的事情早点结束为好。
她没有过多地考虑她将不得不在医院里度过那么多的时间,不过,她知道,她一定会非常想自己在公寓里的这个家的。医院里有可靠的电源,在眼下,尤其使人感到安心。不过,那是个公共机构,生活相当刻苦,至于那儿的伙食——哎呀!考虑到医院的伙食不行,这也是使她们推迟去医院的另一个原因。
乔西建议,凯伦也同意,她俩在公寓用过午餐后再去医院,这样更适意些,况且,在她们到达医院时,那儿很可能早吃过中饭了。因此,她们从商场买东西回来后,乔西就去做饭了,而凯伦继续写她那打算赠给尼姆罗德的一首新诗。
这时,午餐已经用过。乔西正忙于把凯伦去医院要用的东西装进手提箱里。
一阵温情突然涌上心头,凯伦说:“乔西,你真是个最可爱的人!你做那么多事儿,可从来不叫一声苦,而且你给予我的远比我所能给予你的要多得多。”
“只要永远跟你在一起,我就满足了!”乔西一边说着,一边埋头继续收拾箱子。凯伦明白公开表示好感会使得她的女管家局促不安,可是,她不肯就此作罢。
“乔西,放一放,到我跟前来。我想亲亲你。”
乔西羞答答地笑着走了过来。
“搂住我,”凯伦对她说。乔西搂住她时,她边吻边说:“亲爱的乔西,我非常爱你。”
“我也爱你,”乔西说,然后挣脱了身,回去继续整理东西。
拾掇完毕时,她说:“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我这就下楼,去把亨珀丁克开来,我走开,你行吗?”
“当然行。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打个电话嘛。”
乔西把电话夹发带戴在凯伦的头上。过了一两分钟,凯伦听到了公寓的门关上的声音。
凯伦用头按了电话微型开关。她在耳机里听到一阵铃声,接着是一个人的说话声。“我是总机。我可以帮助您吗?”
“劳驾您,总机。请您给我拨号,好吗?”凯伦先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报了要打的号码——她父母家里。
“稍等片刻。”先是一连串的咔嗒声。接着一声长铃声。凯伦等着接通电话——通常在第二或第三声铃响时就通了——但是她感到惊讶的是,铃声一直不停地响着。今天一清早,凯伦已经同她的母亲通过电话,而且知道亨丽埃塔·斯隆身体不适,今天不打算去上班,也不准备外出。
凯伦暗自思忖:很可能是接线员把号码拨错了。
她用头部顶住微型开关,挂断了电话,然后又试了一次。还是一阵响个不住的铃声。还是没有回答。
凯伦试了试另外的一个号码——辛西娅的号码。铃声不住地响着,就是没有回答。
凯伦异乎寻常地、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些不放心。她很少独自一人留在公寓里。在为数极少的几次里,她总喜欢打电话找个人聊聊。
她让乔西出去那会儿,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时,她后悔不该让乔西走开。
就在这当儿,公寓里的几盏灯灭了。窗上的空气调节器也停了。可是,当呼吸器的插头从大楼的电源弹回到电池上的时候,凯伦感到脉搏稍微停顿了一下。
凯伦惊恐地记起了她同乔西俩都忽略了一件事。轮椅上的电池在她们外出买东西期间已耗去了相当多的电力。她们应该一回来就换上新的电池。然而,乔西把插头插上大楼的电源,并接通电池,使其“充电”。可是,电池需充六个小时才能补足今晨消耗的电力,眼下只充了一个小时,而外部电源一断,充电也就停止了。
凯伦的椅子右边就放着一个充足了电的备用电池,准备在去医院之前装上椅子的。但是,凯伦可望而不可及,无法把它装上轮椅。
她希望电力几分钟内得以恢复。她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急切地盼望乔西赶快回来。
凯伦决定打电话给尼姆罗德。看来,他曾说是“可能的”和“万一会发生的”不在计划内的停电眼下真的发生了。
但是,当她用头部顶开电话微型开关时,她所得到的回答只是一个事先录好音的通知:“全部占线。请挂上电话,等会再打。”
她又试了一次;“这是一个录制的……”
又试了一次。同样的结果。
凯伦从以往读到的有关情况中得知,每逢发生大规模断电,电话线路就被堵塞了,因为想打电话的人远远超出了电话系统所能应付的能力。还有,许多人拨号到“总机”询问消息,这使得同总机联系就很困难。
她真的感到惊慌起来。乔西在哪儿?为什么她耽搁这么长时间呢?平时每当发生不正常的情况,门房吉米尼总要跑来问长问短,今天他为何也不露面呢?
然而,凯伦哪里知道,一连串事件交织在一起造成了她目前的这种困境。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凯伦和乔西准备外出购买东西的同时,路德·斯隆被逮捕了。他被指控共犯有十六条罪状,根据处理偷盗煤气的加利福尼亚刑事法第六百九十三条c款的规定,他犯的都是重罪。
亨丽埃塔·斯隆惊惶失措,对这种事又毫无经验,一直在为保释丈夫而四处奔波。正午前不久,她打电话给大女儿辛西娅,让她帮忙。辛西娅接完电话,把在校走读的儿子托付给邻居,便离家去看望她母亲。辛西娅的丈夫还在上班,傍晚前不会回来。
当凯伦想方设法要跟母亲和姐姐通话时,她们俩正在保证人签证办公室和关押路德·斯隆的监狱之间来回地跑个不停。
停电时,她们正在监狱的接待室里,但丝毫没有觉察,那座监狱备有发电机。灯一火,备用机就自动发电,瞬息之间,灯又亮了。
就在这之前的仅仅几分钟,亨丽埃塔·斯隆和辛西娅还商量过打个电话给凯伦,但因不忍心叫她难过而打消了这个念头。
办妥保释手续后,他们三人一起离开了监狱。母女两人和路德·斯隆都要再过两个小时才知道停电这回事。
凯伦公寓里的灯灭了,她的轮椅和呼吸器改用电池。在这以前几分钟,鲍勃·奥斯特兰德在拉米申厂对操作长咆哮:“关上跳闸,马上关!”
当操作长遵命关上的时候,金州公司的电力输送系统未经预先警告就减少了三百二十万千瓦的电力。此时此刻,这家公用事业公司的电力储备捉襟见肘,而且正赶上一个暖洋洋的五月的下午,由于空调的广泛使用,用电量突然大起来。
结果是。一台计算机控制器测出输送线上的电力远远供不应求,便立即打开高压电流断路器,在金州公司供电系统的大片地区实行断电。
凯伦的公寓大楼正好位于断电的地区。
乔西和门房吉米尼被困在公寓大楼的电梯里面,他们俩拚命大喊大叫,想引起人们的注意。
乔西离开凯伦之后,便匆匆赶往附近的服务站。昨晚亨珀丁克就寄放在那儿。服务站的承租人认得凯伦,并允许她免费停车。乔西花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领来了亨珀丁克,并把它停在公寓大楼的前门口,凯伦的轮椅在那儿上车很方便。
乔西回来时,那位形容枯槁的门房老头正在外面涂油漆,他问:“我们的凯伦姑娘近来怎么样?”
“很好。”乔西答道,接着她把因翌日要停电,所以凯伦马上要去红杉林医院一事告诉了他。他听后就放下油漆桶和刷子,说他也上去看看是否可以帮点忙。
跨入电梯后,吉米尼按了一下到第六层楼的按钮,于是他们渐渐上升。他们刚到第三层与第四层之间时,电梯停住了,灯也灭了。旁边架子上有一盏应急时用的干电池灯泡,吉米尼抬手把它开亮了。在微弱的灯光下,凡是看到的按钮都揿了,但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久,他们俩开始大声地呼唤求救。
他们喊了二十分钟,但是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电梯顶端有个小小的活动天窗,但是,乔西和吉米尼两人都很矮,即使他们交替站在对方的肩膀上——他们轮流试验过——他们也只能稍稍移动它一下,根本没有可能爬出去。即使他们爬出了天窗,也无法从电梯升降机井里爬出去。
乔西早就记起凯伦的电池电力不足,这使得她发出了更加绝望的嚎叫,不一会儿,她泪如泉涌,喉咙也变得更加沙哑了。
然而,他们俩怎么会知道,在电力恢复之前,他们还得在电梯里呆上将近三个钟头呢。
电话公司事后说:在断电期间,电话公司的应急发电机供电,但其后一个小时内,打电话的人数之多是前所未有的。数以千计的电话还没有打完就被掐断,而许多企图接通总机询问消息的人始终没有接得通。
由于电力突然中断,尼姆受到来自好几个方面的压力。他曾短暂地想起凯伦,但因她已答应今晨去红杉林医院而感到宽慰。他决定待情况稍有好转便打电话到医院去找她。
凯伦现在吓得脸色刷白,浑身出汗。
这时候她意识到一定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使得乔西回不来。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挂通电话。但是,她所得到的回答总是那个预先录制的声音。她考虑移动轮椅,使它撞击外面那扇房门,希望有人路过能听到撞门声,但是,移动轮椅就会更快地消耗电池里仅存的电力。凭自己的经验和计算,凯伦知道电池维持不了多久了,甚至还不够供应她的呼吸器的用电量。
实际上,电池仅能再维持半个小时了。买东西回来时,剩下的电力比凯伦所设想的还要少。
宗教信仰从来不那么深笃的凯伦,此刻也开始祈祷起来了。她求上帝和耶稣基督给她送来乔西,或者吉米尼,或者她的父母,或者尼姆罗德,或者辛西娅,或者任何一个人——啊,任何一个人都行啊!“上帝,他们只要帮我接上那组新电池就行了!就是那边的那组,耶稣!这件事任何一个人都能干!我可以告诉他们怎么做。啊,求求您,上帝!开开恩吧!……”
她还在不停地祷告,而她感到呼吸器渐渐慢了下来,她的呼吸也变得缓慢而困难了。
她发狂似的再次试了试电话。“这是预先录制的通知。全部占线。请挂上电话并……”
一个连接着呼吸器、并由一个小小的镀镍的镉电池供电的高音蜂鸣器发出嗡嗡声,警告呼吸器即将停止。凯伦因神志已经恍惚,听得模模糊糊,似乎这声音来自遥远的地方。
她渐渐透不过气来,绝望地张大了口,企图吸进那无呼吸器帮助而根本吸不进的空气。她的皮肤先变成了红色,又变成了青色,最后变成了青紫色,她的两眼暴胀而突出。她的嘴剧烈地抽搐着。然后,空气完全中断了,她窒息了。一阵强烈的疼痛揪住她的心口。
很快,电耗尽了,凯伦也解脱了。
临死前,她的头颓然倒向一边,正巧碰上电话机的微型开关,一个声音回答了。“我是总机。我可以帮助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