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电脑的时候,我想让手不要颤抖。我必须有条理地思考,一步步地推理出怎么解决眼前屏幕上的问题。我不得不冷静下来考虑能否解决这个问题。
维娜坐到我身边问:“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还不确定。盯着屏幕,大脑在快速运转,我回忆脑中所有的电脑知识,包括观看演示软件和练习新程序的经历等。我很肯定答案就在我脑子里,只需找到它。
这是2003年2月,距妈妈给我买笔记本电脑已有一年时间,接受测试也近两年了。我同维娜坐在位于护理中心同一栋楼的健康中心里,盯着电脑屏幕。几个月前她开始在这儿工作,因为离得很近,我们还是能够经常看到对方。告诉维娜我对她的感觉后,她遵守诺言,和我仍然是朋友,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说话。多数时间我们谈的都是日常小事,所以我就此得知她办公室里的电脑出问题了。
“肯定是冷风扇出了问题。”她跟我说道。
我怀疑这不是真正原因。自学语言可能要花很长时间,但学习计算机语言却相对容易。就像我学着用影子猜测时间一样,我也在努力记忆字母的形状,并且现在知道一些单词的意思了。也许我只是重新唤醒了儿时对电子的才能。但我发现自从有了自己的电脑之后,我几乎凭直觉就能精通电脑。最近几个月,我在学着使用一系列的软件程序,包括一款将符号转化成单词的软件,这样我就能发送电子邮件,还有另一款软件可以让我用电脑接电话。
“你好,我是马丁·皮斯托留斯。”我的电脑声音这样说道,“我不会说话,现在用电脑和你交流,这需要一些时间,所以请耐心等待。”
即使是这样,大多数人还是会挂断,因为我的电脑声音非常空洞,还具有催眠性,他们以为是电话答录机。但自从有一次被邀请分享自己的经历之后,至少我已经开始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健康中心的工作人员从护理中心员工那儿听说了我的故事,并且让我跟他们再多讲一下我的沟通系统。我花了四十个小时打出来一个八分钟长度的演讲,却发现电脑声音太枯燥了,如果罗密欧用这种声音来跟朱丽叶示爱,朱丽叶估计也会觉得厌烦。
我开始试验各种方法,好让我的电脑声音听起来更自然。首先,我在句子中间加上句号,这样电脑声音听起来会像在换气。然后我决定改一下我的美式“发音”。所以我说Tomato/t/'ma:təu/,而不是/tə/'meitəu/。我想让别人知道,如果我会说话,我就会用这种方式发音。我也必须选择使用哪种声音:就像别人打字可以选择系列字体一样,我也可以在电脑软件的声音里选一种。我选的是“完美保罗”,这种声音对我来说正合适——既不太高也不太粗。
这些独特的选择当然让我更自信,但并没有减轻当天演讲的恐惧。我知道这屋子里的许多人我都认识,我双手本来就一直颤抖,现在我那么紧张,所以颤抖更严重了。演讲的时候维娜就坐在我身边,但我还是抖得厉害,都没办法碰到转换器启动电脑了。我盯着屏幕,强迫自己深呼吸,然后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始说话。
“大家好,非常感谢今天你们能来。”我的“声音”说道,“我真的很紧张,所以写下来了一些东西。”
我的“声音”逐行往下念,继续讲述接受测试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情,以及之后我所学的东西——软件和符号,转换器和头部遥控——结束之后大家都来祝贺我。他们相互之间开始讨论我的演讲,当我知道他们在谈论我所说的话,我感觉很奇怪,因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
因为我能轻松使用电脑,所以爸爸建议我可以在健康中心帮忙解决电脑故障。他肯定去之前跟健康中心的人说了应该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所以维娜来到护理中心教室把我带走了。那天值班的老师肯定认为这个世界都疯了,竟然会有人认为她教室里的人能够修电脑。但对我来说,这像是一个标志,是我一直在等待的能够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
维娜推着我穿过走廊的时候,我的神经高度兴奋。我想要证明自己不只是可以通过笔记本电脑说话。我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维娜要做我的手,用鼠标进入系统,然后她给我读屏幕上的字,我告诉她该怎么做,这样就能修理电脑了。修电脑有点儿像闯迷宫,毕竟你可能会碰到死路,但最终你将会找到出去的路。电脑弹出指令的时候,我只需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们几个小时都坐在那儿,解决了第一个问题,第二个,然后第三个问题。
完成之后,我特别激动。我做到了!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解决了别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让维娜一遍遍地检查电脑,只是为了确保我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而每次答案都很清楚:系统运转良好。
“干得好,马丁!”维娜一直这样说,开心地看着我,“我不敢相信你做到了。技术员都做不到,你竟然做到了!”
她推着我回护理中心的时候,在走廊她自己笑了起来。“这就能证明给他们看!”她重复地说着。
即使回到了教室,我的心情也没有因此变得糟糕。我不再关心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只闪现出我领着维娜在迷宫摸索时的电脑屏幕及其内部运转原理。我做到了!
又过了几天,维娜告诉我健康中心的邮件系统又出了问题。我的心激动得飞了起来,真心希望他们可以再叫我去帮忙。但是过了几天维娜才穿过走廊来找我。也许他们的经理认为我上次只是幸运,并不确定我这次能否修好。
但现在我和维娜又一次一起坐在了电脑前。
“我按F1键吗?”她问道。
我往一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这么做。
“那就是F10?”
我笑了。
她按下F10,我们来到了计算机调制解调器设定的第一步。我知道要找到问题还需要许多步,所以必须平静下来,让头脑保持清晰。我必须要再次表明我能做到,清楚地证明我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告诉维娜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我全神贯注。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自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感觉到了。我相信,在维娜的帮助下,我能在电脑里找出门道,发现问题所在。
这时我感觉到了——这种感觉只有在第一次修电脑的时候才有过。现在它又回来了,而且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一只孔雀展开它五彩的尾屏一样;这让我膨胀起来,我感觉自己很重要。然后,我意识到这是什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