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生意至此是做不成了。王氏于是又向邻居借了一笔钱,买了些鞋面、胭脂粉、小梳子、针头线脑之类的小商品,让儿子到各处去卖。按照母亲的要求,张作霖背起货郎担,拿起唤铃,重又开始走街串巷,东游西逛。
货郎生意并不比包子生意更好做。每到一个地方,张作霖只要一放下箱子,人们便会围过来,挑这拣那,可是热闹归热闹,真正买的人却不多。当然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张作霖已经爱上了赌博,一旦碰到赌钱的,往往会扔下货郎担上去“耍”。一来二去,不仅输光了卖货赚来的钱,连货郎担也归了别人。
看到儿子又两手空空地回来,可怜的王氏欲哭无泪。她唉声叹气地对张作霖说:“我们欠邻居的债到现在还没还上,怎么办呢?”
如果之前碰上这种事,张作霖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不管是卖包子,还是做货郎,都犹如在社会课堂进修,那些张作霖平时能够接触和认识到的人,从店铺的老板、旅店的老客、赶集的大小买卖人,再到学馆的先生、乡里的士绅,甚至是赌场里鬼混的赌徒,都是他的“一字之师”。这也使得张作霖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一个走千家踏万户,知头识尾,懂得变通的“小江湖”了。
听母亲诉说完难题,“小江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一天,张作霖邻居家带崽的母猪突然掉进了村中的池塘。张作霖“看到”后站在池塘边大叫大嚷:“猪落水啦!”村民们听到喊声后都赶了过来,此时只见张作霖衣服也不脱,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并将猪托出水面,赶上岸来。
邻居站在岸边目睹了这一场面,十分感动,对张作霖大加夸奖。之后,又上门向王氏致谢,对她说:“多亏‘老疙瘩’(东北人通常把家里最小的儿女称为老疙瘩,张作霖的小名叫张老疙瘩)救了猪,我们家免受了损失。你家上次借的钱我就不要了,算是一点谢意吧。”
其实猪就是张作霖连踢带踹给赶入池塘的。王氏虽然心里明白,但她也不会犯傻到把事情给挑明了,于是就顺水推舟地接受了邻居的好意。
一个寡妇家拉扯着几个孩子,实在是过得艰难。赵家沟有个兽医,正好丧妻,王氏便带着孩子改嫁了过去。老兽医为人厚道,听王氏说张作霖东来不成,西来不就,就说:“让老疙瘩跟我学兽医吧,学成了也能混个吃喝。”
东北民间的兽医主要是给马匹等牲口治病。张作霖天资聪颖,对这行又颇有兴趣,很快就学到了一些相马和医马的本事,这也是他生平掌握的第一个真正的社会技能。
跟着继父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张作霖重又走出家门,来到离赵家沟不远的图河堡镇,在镇上的一座大车店当起了杂役。图河堡镇子不大,但却是个交通中心,到大车店来落脚的客人特别多,不过其中有不少实际是乔装成客商的盗匪,东北民间称为“胡子”。
在东北,人们常常把盗匪与赌徒并列,所谓“西北连天一块云,天下耍钱一家人。清钱耍的赵太祖,混钱耍的十八尊”。赵太祖指的是北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此君年轻时酷爱赌博,民间甚至传说他与陈抟老祖赌棋,把一座华山都输掉了,因此赌徒皆奉他为鼻祖。至于“十八尊”,说的是十八罗汉。在佛教中,十八罗汉有“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说法,所以就成了盗匪所信奉的神。东北盗匪往往会在胸前挂一尊小铜佛,此即十八罗汉中的第十七个罗汉,俗名布袋和尚。
传说从前有十八兄弟,家里很穷。为娘的实在维持不下去,就对他们说:“你们出去谋生吧,一年后回来见我。”兄弟们依言出去闯荡了一年,回来对母亲说:“天下不公平!”
母亲问他们为什么这样讲,回答是“富人太富,穷人太穷”。又问他们想怎么办,这群兄弟已经想好了答案:“世上什么行业都有了,就缺一个杀富济贫的行业!”
不知道是穷怕了,还是儿子实在太多,已把慈母心磨损得差不多了,老娘这个时候不是担心儿子们吃官司,而是怕牵连到自己,她说:“你们一杀人,人家不就认出是我的儿子了吗?”
这十八兄弟同时也被盗匪们认为是十八罗汉的人间化身,他们听了母亲的话后,为了不牵连家人,杀富济贫时便戴上了插着毛的面具,民间按其形象称之为“胡子”,这就是“胡子”一说的由来。现实中,由于盗匪们长年躲在青纱帐或山林里,不能剃头刮脸,搞得一个个长发飘飘,也慢慢就坐实了这一名号。
在平原上活动的“胡子”以骑马居多,俗称“马胡子”。这是因为平原上一望千里,骑马抢劫可以做到来得快、去得急,不但方便高效,安全系数相对也高。不过“马胡子”的马多半是偷来或者抢来的,马患了病,必然只能偷偷地跟兽医接洽,以后若想卖掉,也大多需要兽医转手。张作霖没出赵家沟之前,家里就经常有一些附近的“马胡子”前来治马,到了图河堡镇上后,又在大车店碰到了此类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