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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南北朝:三国归隋统一路》第二部 侯景之乱 五 侯景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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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割地归降的消息一到长安,宇文泰便召集众将商议。几名柱国级将军的意见出奇地一致:反对接收侯景。他们认为这是东魏方面的陷阱,如若轻易出兵,恐怕会吃不着羊肉还惹得一身骚,最好置之不理。

于谨的态度比较理性,他作了一番详细的分析,认为:“侯景此人,自小熟习兵法,献地来降,真假难测。不妨暂时按兵不动,给他加官进爵,以观其变;即便派兵,也不可援以物资,让他有机可乘。”

宇文泰对侯景的为人品行确实不放心,继而联想到四年前的邙山之败,自己差点把老命搭上,高仲密还算是真心投降的。现在侯景的底细尚不明朗,他不得不多留颗心眼。

就在这时,一位关键的人物起了作用,他就是荆州(今河南邓县)刺史王思政。王思政认为,侯景来降,不仅不是什么陷阱,而且绝对是个馅饼,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不快抢,将来肠子都要悔青。“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态紧急,王思政也不管宇文泰是何意见,就率领自己的荆州兵从鲁阳关(今河南鲁山西南)直取阳翟(今河南禹州)。

王思政是西魏元老,北魏分裂时,跟随孝武帝入关的将领队伍中就有他。他这样急于出兵,自有他的道理:西魏如果真能占据河南,哪怕只是其中的几个州,都会大大得利。

从军事上说,占有了河南,东魏国都邺城等于直接摆在西魏的面前,中间隔一条黄河,西魏想打可以打,不想打可以守,从而立于不败之地。从政治上说,一旦西魏拥有了“自古之都,王畿之内”的洛阳,更可增加政权的正朔色彩,对于号召天下人心有着无法估量的意义。除此以外,土地、人口、经济等诸方面的进账也不在话下。因此,并无十足把握的王思政不顾朝廷方面“议而未决”,急不可待地带着老本上阵拼搏。

王思政自行出兵,相当于断了宇文泰的后路,反正横竖都是一刀,索性赌上一把。宇文泰命李弼和赵贵领兵一万,直奔颍州。李、赵二将顺道带上了西魏开给侯景的一大串头衔:持节、太傅、大将军、尚书令、河南大行台、河南诸军事。

侯景听说西魏派来救兵,心中暗喜,但又生怕梁武帝不满,专程派人向梁国上奏:“王师未到(指羊鸦仁前来接应的军队),形势紧迫,臣才向关中求援,只为救一时之急。臣不安于东魏高氏之下,又岂能容于西魏宇文氏?臣不过是以四州之地为诱饵,权宜之计而已。豫州(今河南汝南)以东、齐州(今山东济南)以西,仍在臣的掌控之下,全部献归圣朝。接壤的豫、北扬(今河南沈丘)、徐、南兖(今安徽亳县)四州,还望速速置兵接应,莫有差池!”

“臣不安于东魏高氏之下,又岂能容于西魏宇文氏?”这句话可谓“不打自招”,后面应该再加上一句:“那又怎会一辈子服从您呢?”可叹梁武帝利欲熏心,竟然把如此明显的潜台词抛在脑后,坚信侯景是他的同道人。他回信表示“予以理解”,安慰侯景说:“古时大夫出境,尚有所专,何况将军创此奇谋?将军可以乘便而行,随机应变,区区小事,无须上报。”

侯景读了信,那个激动啊!不过不是动了感情,而是动了心思:原来老东西这么容易骗,将来一定要好好利用。

关中离颍州近,西魏的援兵先到了,李弼、赵贵兵临颍州。东魏主将韩轨自觉无法取胜,主动撤往河北,颍州之围不战而解。

危险警报刚一解除,侯景自我感觉就变得相当良好。良好之余,他居然有了一个惊人的计划:在与李、赵二将会面时,突然将其拿下,夺取西魏大军的控制权。(侯景的想法近乎于疯癫,恐怕是受了梁武帝“鼓励”后的头脑发热。试想,宇文泰岂是好惹的?你做了他的良将,吃了他的部队,他能跟你善罢甘休么?光是拼一个东魏就这么艰苦,再加上西魏,腹背受敌,你侯景还不死路一条?)

侯景过于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他只以为自己是狼,完全没想到西魏大将不是绵羊,而更像是猛虎。事实上,就在侯景想要吃掉李、赵二将的同时,赵贵也提出把侯景骗到西魏的军营来,见机行事,吃掉侯景的部队,结果被李弼生生劝住了。(李弼可不是不齿于下三烂的招数,而是见识比赵贵略为高明:吃掉侯景的部队,并不能帮助西魏有效地占领河南的其他各州,反倒义务为东魏扫除了侯景这个大麻烦,得不偿失;不如留着侯景继续祸害他人来得合算。李弼也是无毒不丈夫!西魏六柱国,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两家各打各的算盘,羊鸦仁的梁军先头部队已经到达汝水。李弼恐怕与梁军产生冲突,三面受敌,就统兵返还长安。因为东魏军是见着西魏军才撤围的,所以到此为止,西魏算是给了侯景一个面子。

李弼、赵贵的大军前脚刚撤,王思政的荆州兵后脚就来了。侯景借口说要扩充地盘,把颍州交给了王思政,自己领兵退到悬瓠。侯景的想法是把西魏、梁国的军队都诱入境内,然后羁縻其间,寻找机会。于是他又给长安发去一封书信,二度求兵。

宇文泰正想发兵,大行台左丞王悦进言道:“侯景之于高欢,初为同乡之情,后定君臣之契。侯景位居上将,职重台司,与高欢有如鱼水。如今高欢刚死,他便起兵作乱,完全不顾君臣之道、忠义之礼。此人野心极大,既然能背叛高氏,又哪里肯尽节于朝廷?如果再增之以势,援之以兵,不仅侯景难制,恐怕朝廷会贻笑大方啊。”

宇文泰点头称是,便打消了增兵的念头,改召侯景来长安。

侯景糊弄不了宇文泰,又对着王思政的军队打起了主意。他主动跟驻扎在颍州的西魏将领套近乎,奉送钱粮;又经常只带几个随从,出入西魏军中,大家搞得像一家人似的;暗中则刺探虚实,寻找机会下手。

然而侯景再次低估了对手,玩阴谋对于善玩阳谋的人是没用的。王思政行事果断,力主接纳侯景的降表,但果断不等于卤莽,力主纳降,也并不等于真心相信,侯景的阴谋他已了然于胸。没等侯景表现一把,王思政就秘密召见手下众将,仔细部署,突然行动,分派各军占领了颍州四周的七州、十二镇。侯景害人不成反被害,十几年的苦心经营给宇文泰做了嫁衣裳。

侯景又羞又愤,终于跟宇文泰扯破脸,向宇文泰答复道:“我连高澄都瞧不起,又岂能与大兄弟您共事一主呢?”

最可怕的敌人是所谓的“朋友”,侯景原形毕露,宇文泰反而释然。河南大部已归西魏,侯景爱上哪儿捣乱就上哪儿捣乱吧,对西魏未必不是件好事。

此次西魏大得实惠,王思政实为首功。宇文泰把原先授予侯景的官职全部转给王思政,王思政高风亮节,说什么也不要,宇文泰一再派人加授,最后王思政实在拒绝不了,勉强接受了河南诸军事一职。

宇文泰派兵进入河南的前一个月,东魏派兼散骑常侍李系出使梁国。高澄还是想与梁国维持友好状态,不仅是怕丢掉整个河南,也是担心受到梁国与西魏的夹击。李系的外交努力没能成功,梁武帝面对送到口的大餐,不想再跟东魏皇帝称兄道弟了。梁国的军队按计划抵达悬瓠,与侯景会师。当然,十三州的大礼包是拿不全了,至少被宇文泰抢先咬掉了一大口。

梁武帝不给高澄面子,两国的友好也就走到了尽头。太清元年(公元547年)九月,老菩萨向“鲜卑小儿”下战书,正式讨伐东魏。

高澄深谙先礼后兵的道理,还不想放弃和平解决侯景问题。他给侯景写信,希望侯景不要忘记当年与高欢的君臣之情,不要舍弃名节做不忠不义之徒,投靠西魏和南梁不能取信于人,终非长远良计,末了又提到侯景留在河北的老婆孩子,暗示侯景,只要回头,骨肉亲人即可重逢;如若不然,全家都没好下场。

按常理,话说到这份上,一般人多少要有点顾忌,但这一套对侯景无效!侯景是有豺狼的执着和残忍的,宁可做驰骋疆场的狼,也不做听人使唤的狗。面对高澄的威逼利诱,他命手下谋士王伟写信回敬。

王伟是侯景身边的一大人才,在侯景之乱的过程中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当下洋洋洒洒,妙笔生花,大意说:

“听说天下至贵,莫过于生;扬名立身,所求为义。英雄之士,自当舍生取义。我侯景先后效力于天柱将军(尔朱荣)与孝庄皇帝,为国杀敌,二十年来,不避危难,才有锦衣玉食,富贵一身。如今不惜展旌旗,擂战鼓,拥兵相抗,为什么呢?只因高王大权独揽,内外相猜,名为尊王,实为谋逆。纣有亿卒,终致毁败;桀有百克,难逃灭亡。若能忠信,虽弱必强。我侯景要替天行道,率领南朝大军奋勇北讨,扫荡四海,克复中原,拯救黎民。

“您的书信里说,我老婆孩子已被拘押?当年王陵归附汉朝,母亲扣为人质也不改初衷;刘太公被项羽囚禁,汉高帝泰然自若,求分一杯羹。何况是老婆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您要是觉得杀他们对您有好处,那我也阻拦不了,只不过杀了他们,徒增罪恶,得骂名的是您,与我何干?”

高澄人品虽差,却有爱才的善名,看完信后第一反映不是生气,更不是郁闷,而是打听谁写的信,得知是王伟以后,不禁感叹:“王伟才华如此,何以我不知晓?”很有点曹操惜陈琳的味道。

既然谈判劝降解决不了实质性问题,东魏与梁侯联军之间,就只有兵戎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