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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丐木尊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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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不说,最误事是朱妹文珍十分聪明,世交通家,幼年常在一起。我虽从小便羡慕家伯父仙业,并无他念,双方情分颇厚,后年渐长。才不常见。他兄妹幼孤,只一老母,已在我去前三年病故。朱兄只此一妹,平日友爱。是个品貌文武女红无不美妙的全才,决不肯嫁庸俗一流,平日又常称赞我,料知她心有所属。爱妹嫁与良友,自是愿意,但知我心性志愿,决无家室之想,以为男女年长,双方常见,自生情愫,约我注聚,便由于此。他妹本非庸俗脂粉,老母一死,乃兄不喜旧家礼法拘束,何况有心作伪。于是日常相见,连行猎也同了去,只不过因妹子心高气傲,不看准时机没向我吐口罢了。

  我一向视她如亲妹,起初寒热昏迷,仅觉由路上到家昏卧十多日中,只一睁眼,不分早夜。朱兄偶然还有离开,她却必在榻前,神志不清,也未在意。这日危机已退,人也逐渐明白,才看出她双目红肿,面容憔悴,人瘦去了许多,旁边还有两小榻并列,心中奇怪,刚问二妹也病了么?她忽面红走出,再问朱兄,才知她自我病后,便率二婢设榻侍疾,衣不解带,已十七日,并说我追香獐是由她戏言所激,如有不测,方欲身殉以谢,避什嫌疑?人非太上,孰能忘情?闻言本已感动,再又听出有一天我已气绝昏死,经她度气,含了新请名医特制药汤灌下,才得救转,越发省悟。

  “跟着名医卢老人来,也说我这场病本无生理,虽有所配夺命珍药,但他来已晚。经朱兄和她苦求,死马当作活医,终以气大虚弱,第一次清邪之药服后,贼去城空,十九断气,难于挽回。如等用第二副补药,邪毒一同补进,至多保得三数月病中性命,早晚毒发,更是无救。非练过内功的少女出力相救,还须由他指教,将本身纯阴真气调匀,等服药之后,病人大泻将脱,不避嫌秽,就口如法度气灌药,才有一二分望,朱妹竟肯力任其难,才得起死回生等语。受人这等深恩厚德,明知对方用意,如何负心?得妻如此,原可无恨,譬如野死病死,当如之何?万分感激之余,次日就经朱兄示意,立即应诺,定了名分,更无避忌,我又衰弱异常,须人照料,她本美秀,见我病愈心安,容光也逐渐复原,病榻厮磨,两情日益爱好。光阴易过,一晃又三个多月,方始复原下床,这一病,竟将前事忘却。

  “人好三数日,正打算回家,准备亲迎。忽听人言,洞庭湖决口,湘江出蛟大水,猛然想起前事,逾限已然二日。先还疑是本身有什奇遇被我错过,辞别到家,取出柬帖一看,才知家伯因想引我入门,恐教主不允,恰巧五年前归途,无意中听人说起,昔年竹山教妖人为盗君山下面禹王镇湖之宝,曾由海外寻来一条恶蛟,欲用它由水底攻入湖眼藏珍之处,被正教诸剑仙事前布置罗网,到时连诸妖人与恶蛟一齐诛戮。但此毒蛟乃是雌的,伏诛前蹿人湖口另一泉眼深处,将它怀孕多年的两枚蛟卵产下。彼时无人留意,近有一老前辈路过,发现那片水色有异,方始算出。本可当时除去,无如上次大劫本系定数,已仗家伯告密,由青城、武当诸仙以人力消弭浩劫。

  此蛟仍是上次余波,难于全逆定数,欲使稍微应点,事在五年之后。家伯问明底细,欲使我建这场功德,和他一样,仍以人定胜天,强挽灾劫,知第五年上,恰是仙府同门回山炼丹的例会,不能来此暗助。好在毒蛟气候尚浅,又无妖邪作祟,比上次相差天地,时地均已算准,决无差池。为此特意炼了一道灵符和三丸乾罡神雷,并向同门师兄借了一块玉符为我护身,以防万一。命我到日去往湖口潜伏,等毒蛟出穴,先用灵符断它归路,再仗玉符防身,用乾罡神雷将它打死,必可成功,我也有了入门之望。

  “看完我自悔恨,最气是日期只差两三天,不出门或是早回固可无事,就算因病延迟,事前五六日我已告痊,只为同了良友和未来爱妻一处欢聚,不舍就走。他兄妹又因我初愈,留我多调养数日,否则也赶得上。方幸决口不大,水只长了三天,水退又发现毒蛟小半段残尸,没有成灾。完婚不久,家伯请人带来一信,大意说此事他曾费了无数心机,不料如此荒唐,只百多日的光阴,都不能在家守候。如非他为人谨慎,防我初见妖物凶恶,临场胆怯,另托一至交道友暗助,几肇大劫。

  固然此系定数,但修道人遇上这类事,不问成败利钝,必举全力以赴,已然得知,便应禀明师长或是另约能手代往。令我代办,本是私心,再如因此成灾,无异家伯造此大孽。总算另托有人,才将妖物除去,虽未成灾,但那道友法力有限,人更小心。因寻我不到,时已匆迫,没有灵符断蛟归路,恐为飞剑所逼,蹿回原生巢穴,更是大患。只得任它走远才下手杀死,虽未伤人,江湖水已高涨,淹没了数十顷田地,将来教主知道,难免责罚,似此不堪造就,痛恨已极。玉符系向人借来,令交来人带回,那三粒乾罡神雷与灵符却未提说。

  “带信的老前辈便是这位木尊者,我年纪轻,木世伯成名在数十年前,自从峨眉二次下山,独身行道,踪迹甚是隐晦,久无人提,来信又只有请木世伯便交此函,更无他语。本不知底,事有凑巧,完婚之日,贺客中有一老武师偶然说起昔年湘江五侠的威望,因而得知他便是五侠中的木鸡。晤时我正送客出门,他老人家素喜滑稽,风尘落拓,不是高眼决看不出。总算我向不轻视穷人,下人们平日管教甚严,见他沿河边走来,也未交信明言来意,一到便说:“叫杨于敏这娃儿出来,我有话说。”

  我忽想起前闻异相和那枝铁木杖,再者我在本地颇有小名,既来寻我,不会不知,却这等口气,心中一动,立答:‘我便是杨于敏。老先生贵姓?可否寒舍一叙?’他见我执礼甚恭,答说:‘姓木,似你这等没出息娃儿,本不值与你多说,总算还知尊卑长幼,便和你里面说去。’我闻言越料多半是他,表面仍作不知,恭敬延入,备酒接待。他也不作客套,当日吃了一个大醉。席间探间来意,始而不理,待了一会再问,竟遭怒斥。我心里有数,料他有心相试,更不再问。由此我连陪他饮酒三日,非等他醉卧决不回房,终无厌倦。第四日早起,人忽失踪。书房中古玩陈设甚多,家人疑他故意做作,已然得手走去,意欲查点有无失盗,吃我喝骂了几句,将门封锁,亲出寻访了数日,竟无线索,正猜不出他此来用意。

  “这日偶往岳阳楼游玩,归途见望湖居酒肆有人吵闹喝打,入门一问,乃一穷酸,先进店去吃酒,人见他穿着寒酸,本就疑心骗吃,又见所索全是名酒贵菜,虽不便先要钱,暗中却留了心。不料酒量惊人,由早吃到夜间还未吃完,计算钱已不少,春衣单薄,来客未携银钱包,分明无钱付账。只为店大有名,上来不能对客无礼,始而强耐怒火心疼,欲待吃完再说。时候一久,又想借故引客发难,相机反脸,付钱自无话说,不然,便痛打一场出气。哪知来客甚是巧妙,初进门时口气强硬,又极有理,开口便被问住,吃到下午,神态忽变谦和,不端菜去,也不再催索理论。偏生店中名酒岳阳春又好,他早就设辞巧索了一坛去,后要的菜虽不再给他上,先要剩的酒菜还剩有不少,又由酒到杯干变作浅斟慢酌,越发断定是有心骗吃,想磨时候,乘隙溜走。这等行径,俗人眼里如何能容?一面命人加意监防,勉强挨到夜间,客散得差不多,借口将要上门结账,令先付钱,吃完快走。

  来客一味支吾,先说从无未吃完便要钱之理,后又说自身忘了带钱,‘那想代我付账的人,现在别处饮酒,一会就到,决不误你上门,忙他作什?看你们小气,狗眼看人低,那想代我付账的人还求之不得呢。’众人如何信他,又断定是个骗子,当未走完的酒客评理说:‘人穷想吃,便舍一点酒菜与他。无如他由早吃到现在,专要贵的,单酒就是大小两坛,一文无有,分明存心骗吃,还要骂人。诸位,只有一人说他理对,我们自认晦气,则当放生拉倒,否则,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非要他个好看不可。’众酒客有什眼力,也不想想一个人怎能吃下一二十人未必能尽的东西,又早听说,有了成见,七嘴八舌,全说来客无理。有一个姓丁的比较心善,刚开口劝说,令其向店家赔礼,轰走了事。话未说完,吃来客迎面啐了一口,这一来激动众怒,纷纷喝打,正在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