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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燕惊龙》一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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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黄衣少年,听她抬出先皇,一时间倒不好再发脾气,略一怔神,笑道:“后宫佳丽,豹房美女无不争朕宠幸,你竟敢忤逆朕意,看来你胆子很大!”

  翠蝶还未及答话,那站在黄衣少年身侧蓝衣太监,已抢先接道:“万岁何苦和她斗嘴,这件事交给奴才办吧,不出三日,包她甘心顺从吾皇宠幸就是!”

  黄衣少年点点头道:“朕尚未遇上过这等刚毅的女子,你切不可难为她。”转身出了阁楼。

  那蓝衣太监躬送黄衣少年去后,回头望着翠蝶冷笑一声,道:“你很胆大,我倒有些不信你真能抗拒圣意──”

  话到此处,回头望了一旁掌灯的小太监一眼,接道:“快去取咱家的蛟皮鞭来?我倒看看她是不是铁打铜铸的人?”那小太监一躬身,急出阁楼,片刻工夫,果然手提一只蛟皮鞭,急奔而来。

  蓝衣太监接过皮鞭,又吩咐两个健壮宫女,用一块锦帕,塞了翠蝶樱口,挥动手中皮鞭抽去,但闻皮鞭带起的风啸之声不绝,片刻间,翠蝶已皮绽肉裂,全身鲜血,衣裙片片散飞,满地翻滚,发散钗落,惨不忍睹。

  赵海萍隐身在书架之后,目睹昔年倾心相爱之人,身受这般苦难,顿生怜惜之情,只觉那割空风啸的蛟皮鞭子,有如击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由大怒,正待跃出相救,忽觉一阵血气上冲,晕了过去──

  青袍老人说到此处,忽听那身穿蓝纱的白衣少女,啊地一声惊叫,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哭道:“你说是我娘吗?那时她不会一点武功,怎么能受得了啊──”

  沈霞琳早听得粉脸上泪痕纵横,听那蓝衣少女一嚷,不觉接道:“那太监太坏了,日后我若遇见他,定要好好打他一顿。”

  朱若兰也听得秀目中满盈泪光,皓牙轻咬着樱唇,眼光投注在那青袍老人身上,黛眉轻颦,似在回忆往事──

  只听那青袍老人长叹一声,接道:“因我身受重伤,大部份真气凝滞全身脉穴之中,眼看着相爱情侣惨遭鞭挞之苦,一时情急,忘了本身伤势正重,不自觉一提真气,致气血上冲,晕在当地。待我醒来之时,那奸阉已停下了手,我当时心中十分骇异,担心翠蝶被那一顿乱鞭抽死,探头向外一看,只见一个头梳双辫,身着黄绫的女孩子,伏在翠蝶身上,奸阉高举手中皮鞭,却不敢落下,想是怕伤了那黄衣女孩子。我昔年久居深宫,一见那黄衣女孩子穿着,心中已知她身份尊贵,是以,那奸阉才不敢再下手抽打翠蝶。”

  身披蓝纱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接道:“那位姊姊真好,日后我要见到她时,定要拜谢她护救我娘的恩德!”

  赵海萍道:“蝶儿!那女孩子不是别人,就是先皇的至亲骨肉兰黛公主,她就在你身旁。”

  身披蓝纱白衣少女忽然转过头来,望着朱若兰,道:“我刚才初见姊姊之时,就好像在那里见过,直待打开我娘遗赠白绢,才想到原来是在那白绢的绘图之上。我娘生前,每日总要对这白绢上图相,默默祈祷。并且常常告诉我说,要是遇上了那图上身披轻纱之人,不管什么大事,都得依她吩咐。唉!只是那图上姊姊旧相,年龄还小,可是现在姊姊──”

  她忽然改口接道:“现在公主已经长大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朱若兰已回忆起不少儿时情景,对自己身世,又了然许多,当下摇摇头,道:“兰黛公主早已不在人间了。我现在叫朱若兰,你就叫我兰姊姊吧──”

  一语未完,突为赵海萍一阵急促的咳嗽之声打断,他一面潜运功力,抵拒内伤,一面抢先说道:“我看了这幕惨剧之后,心中突生强烈的求生之念。只有我活着,才能把翠蝶救出深宫,当下凝神运功,依照《归元秘笈》疗伤篇上所载的“导气归元”之法,运气自疗,行功一周,伤势大好,睁眼一看,只见满窗日光。原来这一阵疗伤行功,竟耗去三四个时辰,幸得未被人发现行踪,否则就是有十条命也保不住──”

  朱若兰接道:“师父运功把凝滞在脉穴中真气导入丹田之后,就登楼去看翠姨的伤势,对吗?”

  赵海萍道:“不错,我暗中运功伸臂舒腿,觉出左臂右腿麻木己消,全身经脉虽然还未能畅通,但已好了大半,因心中惦念翠蝶伤势,忘却身置禁宫,径自上楼去看她,那时公主和先皇武宗都在房中,我只得先隐藏在她房中的横梁上──”

  朱若兰道:“是啦,父皇走后,你就由那横梁上跃落下来,几乎把我吓晕过去。”

  赵海萍道:“不是吓晕,是我由横梁上跃落之时,点了你的晕穴,因为我那时须发掩面,衣着破损,别说公主看了会害怕叫喊,就是翠蝶也是被吓得叫出了声!我心头一急,只得也点了她麻穴,然后才给她解说我是何人。”

  朱若兰轻声叹道:“师父以后还是叫我兰儿吧!那公主二字,实在有些刺耳!”

  赵海萍微微一笑,接道:“翠蝶对我,旧情仍炽,顾不得本身伤势,要我立刻带她离宫。老奴虽然狂妄,但也不敢把公主一齐带出皇宫,但翠蝶却要我把公主一并带走。她说你身份虽然尊贵,但生母早已死去,很小就由她带养。先皇宠信奸阉刘谨,只知游乐,不理朝政,更无暇管及后宫之事,留下你,不但无人看顾,而且在嫔妃争宠之下,你还有被害的可能──”

  朱若兰道:“翠姨说得不错,住在深宫之中有什么好?──”

  赵海萍不禁淡然一笑,接道:“我在那深宫之中住了三天,把自己伤势养好,又把翠蝶的鞭伤疗治得大部复元,第四夜中,我带她离了深宫,连夜乘鹤南归,回到这白云峡中,公主也在那夜和我一起离宫南下──”

  话到此处,突然一顿,仰脸望着天上一轮皓月,泪水缓缓而出,面上神情,若悲若喜──

  朱若兰心知他浸沉在往事的回忆之中,也不去惊扰他。但那身披蓝纱的白衣少女,却追着问道:“以后的事呢?”

  青袍老人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接道:“翠蝶到了这地方后,生活的确十分快乐,她每天忙着浇花剪草,做饭洗衣,我怕她生活寂寞,替她捉了很多小鸟、小鹿、小白兔,给她解闷玩──”

  在一个月明之夜,我和翠蝶带着兰黛公主,在耸云岩顶赏月。记得那晚上的月光,和今夜月色一般的美丽,可是前尘如梦,已不堪回首往事,二十年山河依旧,但人事沧桑,同样月夜,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那身披蓝纱的少女,忽然一颦秀眉,问道:“爹和娘既然这等要好,我娘为什么会离你而去呢?”

  赵海萍黯然接道:“这要怪爹爹太笨,不解你娘的心事──唉!都是《归元秘笈》害人,致使你娘一怒,绝我而去。”

  朱若兰道:“我似乎还记得翠姨离开白云峡时,满脸泪痕而去,我只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伤心往事,出洞散心,那知她竟一去不返了!”

  赵海萍接道:“那夜赏月绝峰之上,她本来玩得非常快乐,可是回到石洞之后,忽然颦眉不乐起来。经我相问之下,她才告诉我说,她想起了留在禁宫的一支玉琵琶,没有随身带来,那是她心爱之物,说过之后,忽又展眉笑道:‘她虽爱那琵琶,但却不及爱我的千分之一,能和我住在这等风景幽美之处,过上一辈子,不论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我听过之后,当夜就悄然离山北上,重返禁宫,找着那玉琵琶,顺手牵羊,又把一架精致的玉琴也带了回来。我想把玉琵琶带回白云峡后,定能使翠蝶大大高兴一下,那知她见我归来,不但毫无欢乐之情,反而把我责斥一番,说我不应重到禁宫冒险,害她四五个昼夜,都未能合眼。当时我心中十分懊悔,心想:女人心事,当真是难以捉摸,我辛辛苦苦去把她心爱之物取来,反使她大不欢愉──现在想来,这等真诚的情爱,是何等的感人,何等的高洁──只是那时候,我体会不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