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秦记2》三八
项少龙记起李斯昨天向他密订的约会,叹一口气,起榻让妻妾美婢侍候盥洗更衣,指头不用他动半个,一切弄得妥当整齐。李斯在内轩等他,神色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客套两句,秋盈献上香茗糕点,李斯开门见山道:“项先生究竟在何处听过在下名字,为何像对李某非常熟悉的样子。”
项少龙昨晚曾向陶方查问过这将来 助秦始皇征服六国的一代名臣的身世,知他是韩非的师弟,师事荀子,很想骗他说是由韩非处听到的,但想到谎言说不定有拆穿的一朝,放弃这个想法。微笑道:“李先生听过缘份这回事吗?”
李斯愕然问道:“什么是缘份?”
专论“因缘”的佛教要在汉代传入中国,李斯自然不明白项少龙在说什么。
项少龙呷一口热茶道:“命运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不同的人,无论他们出生的背境如何不同,相隔有多远,最终会把他们拉在一起,变成朋友、君臣、又或夫妻主仆,是之为缘份。”
李斯脸露惊讶神色,思索片刻,点头道:“想不到项先生不但剑术惊动天下,还有发人深省的思想,只不知和先生知悉在下的事有何关系?”
项少龙淡淡地道:“缘份是难以解释的,项某虽是初见先生,却像早知道很多关于先生的抱负,冲口说出那番话,或者是因为曾闻李兄游学于荀卿的关系吧!”
李斯皱起眉头,他虽出自荀卿门墙,两人思想却有很大分别,正要说话,项少龙岔开话题道:“先生对治国有何卓见?”
李斯呆了一呆,这话若是庄襄王问他,自是口若悬河,说个不停。但项少龙不但尚未有官职,且属吕不韦系统,假设他李斯和对方交浅言深,抖出底牌,说不定会招来横祸,不禁犹豫起来。自到咸阳,虽曾与吕不韦深谈过几次,吕不韦表示对他颇为欣赏,他却看出吕不韦野心极大,赋性骄横,迟早惹出祸来,兼且他治国之道和自己大相径庭,他很难会受赏识重用,正在心中苦恼。
项少龙微微一笑道:“先生并不甘于只作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幕僚吧!”
李斯大吃一惊,忙道:“项先生说笑!”
项少龙正容道:“要成大事,须冒大险,先生若不能把生死置于度外,今天的话至此为止,事后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如何?”
李斯凝神看他,感觉项少龙透出使人心动的真诚,心中一热,豁出去道:“未知项先生有何提议?”
项少龙道:“李先生怎样看吕相国将来的成败?”
李斯脸色微变,长长吁出一口气,道:“项先生是有点强人所难。”
项少龙明白他的苦衷,温和地道:“李先生现在吕府干什么工作?”
李斯爽快答道:“李某正协助吕相国依他指示编写《吕氏春秋》,相国希望以此书拟出一套完整的治国理论和政策,嘿!李斯只是其中一名小卒,‘协助’这词语实在有点夸大。”
项少龙并非历史学家,还是初次听闻此事,奇怪地问道:“原来竟有此事,不知书内对治国之道,有什么新的看法?”
李斯嘴角牵出一丝不屑之色,淡然道:“有什么新的看法?主要还不是集前人的精要,提出‘法天地’的主张,那是说只有顺应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达到天下大治,所谓君臣各行其道,互不相涉。为君之道,必要以仁德治国,不时反省,求贤用贤,正名审份,最后达到无为而治的理想。”
项少龙见他说理清晰,心中佩服,轻声问道:“先生认为相国这套主张行得通吗?”
李斯哪敢答他,问道:“项先生又以为如何呢?”
项少龙知道若不露上一手,会被这博学多才、胸怀大志,比自己更年轻的人看不起,从容地道:“吕相国以韩人而执秦政,重用的多是三晋人,和他结交的王后又是赵女,加上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崇尚以法和武治国,与吕相国的治国思想如南辕北辙,全无调协的地方,将来会发生何事,还希望先生明示了。”
李斯拍案而起道:“有项先生如此人才在秦,李斯可回家务农。”
项少龙一把抓着他手臂,拉得他坐回椅内,诚恳地道:“先生言重,先不说项某对治国之术一窍不通,最主要是项某无心仕途,以前种种作为,是求存而非求名利,终有一天退隐山林,不理世务,大秦能否一统六国,全赖先生。”
李斯呆了一呆,暗忖这话若由庄襄王对他说就差不多,项少龙纵得庄襄王另眼相看,可是庄襄王绝非什么有为明主,事事以吕不韦马首是瞻。在目前的形势下,他们这些外人,不依附吕不韦还可依附何人?项少龙却摆出别树一帜的格局,确令他费解。
项少龙伸手按在他肩头,微笑着道:“项某这番话,李先生终有一天会明白,安心留在咸阳吧!这是你唯一可以发展抱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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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告别后,项少龙找到滕翼,共进早餐。
席间滕翼道:“少龙今后有什么打算?”
项少龙自然有他的如意算盘,就是凭着他在《秦始皇》那套电影得来的数据,为小盘的冒牌嬴政建立他的班底,好应付将来发生的吕不韦专权,与及假宦官缪 的出现。
现在先找到李斯,还有是王翦、王贲父子,都是日后为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名将,有此二人 助小盘,他可安心退隐田园。想到这里,轻松地挨到椅背,伸展身体道:“说真的,我项少龙胸无大志,宰掉赵穆后,我会到乌家偏远的牧场,过着田园的隐居生活,闲来打猎捕鱼。”
滕翼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淡淡道:“假设你做得到,我陪你去打猎。”
荆俊旋风般冲进来,神采飞扬道:“来!让小俊作引路人,领两位大哥见识咸阳的繁华盛景。”
滕翼皱着眉道:“这些日子来你和什么人胡混?”
荆俊在两人对面席地坐下,兴奋地道:“当然是相国府的人,在这里真刺激,天天打架伤人,前天相国府的剑士在咸阳最大的官妓楼中伏,死三人伤七人,算那些偷袭的贼子走运,我刚去了渭南的太庙偷看寡妇清拜祭先王,否则怎会伤亡这么多人?”
项少龙和滕翼对望一眼,暗叫不好,这小子年轻好斗,说不定惹出祸事来。
滕翼皱眉道:“秦人不是最重法纪吗?为何竟会随便打斗?”
荆俊得意地道:“现在咸阳乱成一片,谁管得了谁,尤其牵涉到左右相国府的人,更是没有人敢理闲事。”
项少龙肃容道:“这几天你最好不要惹事生非,我们看清楚形势,立即回赵对付赵穆,明白了吗?”
荆俊大喜敬礼说道:“小俊晓得,真好!我可以把赵致弄回来。”
滕翼沉声喝道:“你愈来愈放肆!”
荆俊最怕滕翼,吓得俯伏地上,不敢作声。
滕翼对着项少龙叹气说道:“少龙!这小子年纪太轻,不知轻重,我会管教他,少龙勿放在心上。”
项少龙笑着道:“我怎么会怪他?”
荆俊抗议道:“小俊最尊敬两位大哥!”
滕翼喝道:“闭嘴!”向项少龙打个眼色,表示要独自训斥荆俊。
项少龙会意,自行返回隐龙居去,尚未踏进门坎,天井处传来众女阵阵的欢叫喝采声,赶去一看,原来妻子婢女们全换上轻便短襦,正在抛球为乐,婷芳氏在一旁含笑观看。春盈和夏盈拥上来,把他拉入场去。一天就在充满欢乐的气氛中度过,黄昏时分乌应元使人来请他,同往皇宫赴宴。想到即可见到吕不韦这叱咤风云,影响整个战国历史的人物,项少龙不由有点紧张起来。他怎想得到只不过在“黑豹酒吧”打一场闲架,竟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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