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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中的艰苦岁月》14.希望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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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之不去的失意,严酷无情的生活,

灵魂倍受煎熬。看那胆怯的小鹿,

察觉到恶狼的尖牙

在嘴里嗤嗤作响。它已无生还之望,

便转身面对敌人,与命运抗争,

逃不过去,惟一的结局就是死亡。

1835年的夏天是个多雨的季节,这种情况在加拿大实属罕见。在这个国家旅居期间,这种天气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我们种的庄稼长势良好,极有希望有个好收成。对这十六英亩的土地开垦和播种,这样那样的开销就已经花去了五十多英镑,但我们仍然希望通过销售农产品能得到一笔可观的收入。再说,从表面现象来看,形势的确尚好。可是,在可以开镰收割前约摸一个星期,雨就开始下起来,从那时一直到差不多九月底,连续是雷阵雨天气。几天高温酷热后,便下一场大雨。我们的庄稼与这一带其他谷物一样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被彻底毁掉了。小麦收割后出了芽,能抢救下来的几乎不够做粘牙面包,其余的全送到酿酒厂制成了威士忌,这就是我们惟一的收获。店主们对我们的酒不屑一顾,不肯出钱购买,也不愿以物换物,是一堆废物。

我丈夫和我在地里卖命干活。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田间劳作,因为积蓄已经花得干干净净,而汽船股票没让我们收回一个子儿。我们雇不起工人,也无工可雇。一我与自己的自尊狠狠斗争一场,才勉强答应到地里干点小活儿。但是经过一番思索之后,我承认自己错了。上帝把我放到了一个需要我劳动的环境里——我的职责不仅是服从这种需要,也应该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的丈夫,共同维持我们的家。”

啊!贫穷!你真是一位严厉的老师。但在这所洗炼灵魂的学校里,我接受了更多的神圣课程,学到了更多的高尚真理,这比我在一帆风顺的生活道路上学到的要多得多。

精神上的独立自主能使人超越贫穷带来的颜面失尊,能使人人穷志不短,敢于蔑视世俗以及世俗中自私愚蠢的行为准贝u。对精神独立的人们来说,没有挑不起的担,没有过不去的坎。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施展头脑和身体里的每一分能量,免得败下阵来成为别人的负担。

种种降临到我们身上的不幸,并非因为我们管理不善或者铺张浪费,而是由于我们无法逃避也无从操纵的周围环境。我们发现犯下大错时为时已晚。由于惟利是图的投机商花言巧语的哄骗。我们的钱财被洗劫一空,如今举步维艰。痛定思痛,我们下定决心要忍受最坏的后果,平静而坚定地迎接困难,任何苦难也压不倒我们的精神。我们将以勤劳和才智最终弥补失去的一切。一旦下定了这个决心,我们就高高兴兴地双双下地干活了。夫妻同心同德,在与暂时的物质需求发生冲突时,就敢于坚持自己的理想,也敢于相信我们人生不朽,自有好命。

对于那些不习惯于体力劳动的人们来说,体力劳动实在讨厌,但我们发现它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可怕的苦差事。荒野上并非没有美丽的玫瑰,贫困的苦脸上也并非没有笑容。如果说我们偶然承受一些困苦伤痛,那么我们也常常体会到无比的喜悦。当我凝视着荒野农庄里那片翻得齐齐整整的土豆地时,就跟许多年前我在设备齐全的画室里审视,幅精美之作时的心情一样满心欢喜。

现在我可以平静地满怀感激之情回顾我那段磨炼和奋斗的漫长时期,心怀感激地回顾曾笼罩在我们头上空的乌云和曾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的阴霾。当它们降临到我们身上的时候,其实是满含着祝福。我们走投无路之时,正是站在出现转机的门槛上,转机正是从困境中产生的。

为了更全面地说明必须完完全全、像孩子一般虔心信仰上帝的慈爱——我坚定不移地相信,上帝是决不会弃那些信他的人而不顾的——我要简单地叙述一下在1836年到1837年间我们的生活状况。

我们一面仍在信心十足地期待着汽船股票上能有所进项,数目再少也行,面又为了付佣人的薪水以及购置生活必需品,已经负债颇多。为了在农庄上再开垦十英亩土地,我们向达默尔的两个英国人借了一大笔钱。因为对家庭的窘困状况束手无策,我丈夫整日郁郁寡欢;心情沉重。用多余的谷物从杂货店换货现在已成泡影。我们吃用不得不靠自家农场生产的东西。夏天,牛奶、面包和土豆就成了我们的主食,经常一连几个月我们只能吃这些东西。至于茶叶和糖,简直是我们连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尽管我是那么地想喝茶。我们变着花样用薄荷和鼠尾草,一种草早餐时喝,另一种午茶时喝,直到后来,我找到了一种极好的代用品,可以替换这两种东西,这就是蒲公英的根。”

到加拿大的第一年,我偶然在《纽约阿尔比安》杂志上读到了爱丁堡的一位哈里森博士所撰写的一篇关于蒲公英咖啡的文章,他将蒲公英作为一种大众饮用的物品向人们推荐。

“它含有,”他这样写道,“咖啡所具有的浓香和使人兴奋的特性,且不具任何不良后果。这种植物天生具有催眠的功能,晚间喝这种植物制成的咖啡,不会让人兴奋得无法入睡,而是催人入眠。它可以放心地使用,替代阿拉伯咖啡豆,既便宜又有益于健康,其成分和香味足以与最好的穆哈咖啡相媲美。”

我当时就被这段话深深打动了。好几年来,一直很想试一试博士的咖啡,但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阻碍着没能干成,一次又一次地往后推。1835年的秋天,我在地里帮丈夫挖土豆时,在土豆丛中发现了许多长得很茂盛的蒲公英根,这又令我想起了蒲公英咖啡,于是决定晚饭时要试一试。我没告诉穆迪,偷偷地拔了些蒲公英根。待到收工时,我已拔了一大把,足够做试验用的了。我将这些根仔细地洗干净,没有削去它们那层褐色表皮。就是在这种表皮内,含有与咖啡类似的芬香气味,烘烤的时候都一时难辨真假。

我把根切成小碎块,像菜豆一般大小,然后放在炉灶上平底锅里烘烤,直到它们变得跟咖啡豆一样呈褐色,又干又脆。接着将之磨成粉末状,把一小杯粉末倒进咖啡壶,灌上滚烫的开水,在火上很快地煮几分钟。其效果真是令我喜出望外,咖啡非常可口——比我们在商店里买的一般咖啡要好喝得多。

对于居住在丛林里的人,对于那些视茶和咖啡为昂贵异常的奢侈品的人们来说,一旦知道了这种漫山遍野都是的植物的有用特性确实是受益匪浅的。一连好几年,我们都不再用其他的饮料。常来拜访我们的印第安朋友非常高兴地接纳了蒲公英根,还让我向他们演示制做蒲公英咖啡的全过程。

根据我的经验,春天的蒲公英根用来制咖啡的效果不如秋天的根那么好。我曾在春天试过,但由于其草汁在喂养了叶于和花之后,已经很稀薄,再没有咖啡那股独特、好闻而又略带苦味的味道。收获土豆的时节是最适合采集、晾晒蒲公英根的时候,因为它们总是依傍而生,所以可以同时收获两种植物。人们若想为冬天储藏一部分,可以把它们洗净、切碎,放在平台上,在阳光下晒干。这样就可以保存上好几年、需要时拿出来烘烤即可。

很少有邻居知道这种毫不起眼但却极其珍贵的植物可以派上那么多的用场、据我自己的观察,它有好多种用途。阳光明媚的五月里,孩子们在草地上翻滚打闹,这种长着金黄色花朵和奇怪的果皮的强壮野草,就成了孩子们百玩不厌的东西。这时将它们移植到花园里细心看顾,我就可以证明它们的许多用途了。

将蒲公英挖沟栽种,用麦秆遮阳,使之变成漂亮的乳白色,就可以用来做非常好吃的凉菜,和莴苣菜相差无几,而且比莴苣菜耐力更强,不需要太多的护理。

在美国的许多地区,尤其在新开发的地方,蔬菜稀少,初春时就用蒲公英代替卷心菜,和猪肉煮在一起吃。在丛林里居住的时候,我们发现,五月初的蒲公英可以大大地充实我们的餐桌。在达默尔小镇上,居民们将其茎叶熬成汁,汁里加上啤酒花,让它发酵,这样就制成优质啤酒。我从未品尝过这种简单的饮料,但那些喝过的人曾告诉我,它跟老家用的开胃啤酒一样好。

把需要称为发明之母真是一点儿没错,因为在它的教导下,我竟能想方没法在几乎一无所用的情况下变出一系列的菜肴。我们非常缺乏肉类食品,就用各种松鼠肉做馅饼,做炖肉以及烤肉。我们的粮仓就在树林附近的山顶上,在那儿设了一个陷阱捕捉这种“小鹿”,通常一夭就能抓十到十二只。

黑松鼠肉很像兔子肉,红松鼠,甚至小花鼠,做得好了也很可口。到了夏天,我们的大部分食品都取自湖中了。孩子们把这片水域称之为“妈妈的储藏室”,许许多多的美味佳肴都由慷慨的上帝从蕴藏丰富的水底赐给了他那可怜无助的孩子。穆迪和我常常天刚破晓就起身去钓一个小时的鱼。太阳升起之后,我们回家,他去地里干活,我给小家伙们穿衣服,收拾房子,帮着挤牛奶,准备早餐。

啊,我是多么喜欢泛舟湖面呀!我们能想出从湖里获取食物的主意正是得益于泛舟湖上,而泛舟获取食物使我们对这项运动倍增热情!

一天早上,我们像往常一样在日出之前动身。我们划着船,停泊到老地方。这时候,雾还正浓,像一块精致的面纱一样笼罩在水面上,太阳刚升起,雾就渐渐散去,好似揭起了一块金黄色的透明薄纱,薄纱的后面,黑压压的森林影影绰绰,好似一群高大的巨人。就在那时,只见一头美丽的雄鹿飞奔入水,后面紧跟着四只印第安猎犬。

然后我们就看到水流下游出现一只满载着印第安人的独木舟,接着又出现一只,离我们不远,刚才因为雾太浓被遮住看不见。这真是一个壮观的场面。那头高大的雄鹿竭尽全力,逆流而上,分叉的鹿角高傲地耸在头上,宽宽的鼻孔鼓得圆圆的,美丽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对岸,姿态优美得无与伦比。子弹从它身边呼啸而过,猎狗在它后面紧追不放,但是它还是甩掉了敌人,蹄子刚一踏上对岸,就一头冲进了树林。看到这时,我的心快活得都要蹦出来了。

我敬爱的丈夫是个钓鲈鱼和狗鱼的高手。他通常将鱼线系在桨上,桨一划动,就能逼真地制造出用怪模怪样的老鼠和蜻蜓做钓饵的震动。而我则习惯于用松鼠皮或红白相间的布来制造这种效果,同样可以引水里游来游去的鱼儿上钩。

后来,当穆迪忙得没有时间去钓鱼的时候,我就和小凯蒂大着胆子摇船出去钓。到了一个理想的钓鱼地点,我就在耙齿上系一条绳子,从小船侧边垂放下去。那时候,小凯蒂才五岁,这个小美人鱼就已能掌舵,用桨划小船,还能捉到一些可以用来熬汤的小鱼。

1836年的冬天,我们常常是食不裹腹。从克利尔湖来的矮胖子恶棍P从牲口棚里赶走了我们喂养的公牛。一连好几个星期,这头牲口踪影全无。我们几乎快忘记了这头名叫威士忌的可怜的牛时,一位邻居叫住穆迪,并告诉他那头牲口在P的家里,劝他尽快把它拉回家来。

穆迪得去磨坊磨些麦子。矮胖子的家离磨坊只有一英里远,他就顺便去了他的家。在他那儿,穆迪一眼就认出了丢失的牲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领回了他的财产,盗贼一家骂不绝口,扬言要报复。穆迪对此并不在意,但是几天之后,我们的六只肥猪全被赶到湖里淹死了,我们一冬的肉类食品就指望杀猪储备的。

这些猪一淹死,使我们丧失了三桶猪肉,只得忍饥挨饿地过了一个冬天。1836年的冬天,日子过得多艰难啊!粘牙的面包,冻坏了的土豆,没有肉吃,这使我们全家人都身体虚弱,孩子们又染上了疟疾。

一天,穆迪在下雪之前赶往彼得伯勒镇发信,佣人害了疟疾卧病在床。我忙着照看小儿子邓巴,他发着高烧,不住地打寒颤。这时,雅各那张忠厚、红润的圆脸探进门来。

“夫人,把主人的枪给我。岛子附近的稻田里有只鹿在觅食。”

我取下枪说:“雅各,你没机会的。屋里只有一发子弹。”

“有总比没有强,”雅各边说边往枪里装子弹,“谁晓得会出啥事儿呢?说不定我还真能毙它一只。这样您和主人,还有娃娃们就有足够的肉吃了。”

雅各背上穆迪的“曼筒”枪就走了。不一会儿,我听到一声枪响,但并没有指望打下什么猎物。这时,雅各猛地跳进屋里来,欣喜若狂。

“那只家伙死定了。主人要是看到我打死了这头东西,一定该乐呵呵的了。”

“你真的射中了?”

“去看看嘛!值得花点时间到岸上去瞅瞅。”

雅各拿了一根绳子,我尾随着他来到岸边,那儿果真躺了一头肥鹿,被一根麻绳系在独木舟上。雅各用带来的绳子很快将鹿的两条后腿绑紧,我们一块儿用劲,总算把这件战利品拖回了家。然后雅各就一直忙着剥鹿皮。他将和我们一起参加盛宴。这个好小伙子一面把鲜肉挂在厨房门边,一面高兴地呵呵笑,他的主人晚上回家一定会迎面撞上的。果不其然,穆迪推门进来,一头就碰到了死鹿身上。“

“你在这儿放了个什么东西?”

“一头肥鹿,先生,”雅各说着把灯往前送。他高高地举着灯,好让这个战利品的所有优点都一览无余。

“真的很棒!怎么弄到手的?”

“是我拿枪打的,”雅各喜滋滋地搓着手说,“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打中的,呵!呵!呵!”

“是你射死了那头鹿,雅各?可枪里只有一发子弹!干得好!你一定瞄得很准。”

“嗨,先生,我压根儿就没有瞄。我只是拿枪对着鹿,闭上眼睛,子弹就飞出了。是上帝打死了它,不是我。”

“我相信你,”穆迪说,“上帝一直看顾着我们,让我们免于饥饿。”

鹿肉,还有我精心烹制的美味肉汤,大大地帮助我们虚弱的身体恢复了健康。可是,冬季还迟迟未过,我们就又没有肉吃了。秋天的时候,某太太曾送给凯蒂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猪,她给它取名叫斯波特。这只小动物深受雅各和孩子们的喜爱,它常常在门口从他们手里吃东西,然后就像只哈巴狗一样跟着他们到处走。我们还有一只好狗赫克托,它和这只小猪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斯波特总是和赫克托一起享用那个空心木头做成的狗窝。看着赫克托咬着斯波特的耳朵在空地上转圈圈,我们常常笑得前仰后合。全家人一直忍受着缺油水的食物,当大家都对烂上豆和芽面粉做的面包难以下咽时,我们开始——那是家中的大人们——把饥饿的眼睛投向了斯波特。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提议杀了它。最后还是雅各就这件事说出了他的看法。

“我听说,先生,犹太人不吃猪肉。但是咱们基督徒可是吃的,而且能吃上还很高兴。这样吧,先生,我觉得留着那只小猪斯波特也没啥用。如果是头大母猪,可能还会有些用处。再说,咱们大伙儿都很缺肉吃。不如把它杀了咋样?它的肉不会太难吃的。”

穆迪赞成这项提议。尽管凯蒂又哭又哀求,她那只笨笨的小猪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还是被牺牲了。可是,有两位家庭成员一口也不愿意尝,那是可怜的凯蒂和小狗赫克托。对于凯蒂的自我克制,我并不惊讶,因为她一向是个重感情且心肠极软的孩子。但是一只富生会对它的伙伴那般依恋,令我们所有的人啼嘘不已。雅各是第一个提起我们注意这个奇特现象的人。

“那条狗,”当我们穿过厨房时,他坐在餐桌边说,“教会咱们这些基督徒该咋样对待咱们的朋友。唉,先生,斯波特的肉它一口也不吃。我想尽法子引诱它,给它尝一点儿,它仰起鼻孔瞅都不瞅一眼。”说着,他给了狗一根鲜肉骨头,赫克托厌恶地扭过身子,再试,它就径直走开了。

这只可怜的畜牲对它的伙伴爱之深厚实在不亚于人类的情感。它对斯波特的爱,竟能抵制住饥饿的折磨——因为跟我们一样,它也饥肠辘辘——看来它的感情一定非常强烈。

雅各对我们的爱,既质朴又忠实,非常像那条狗。有时候,他会像狗一样,自己挤到并不需要他的地方,无偿地提供他的建议,发表一些没有请他发表的意见。

从科克来的K先生,正在向穆迪滔滔不绝地咨询这一带鹧鸪的情况,接着在问别的事的同时,又问怎样找到鹧鸪经常出没的地方。这最后一个问题穆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一个声音从厨房隔板上的一个大裂缝里传了出来,“哪里有鹧鸪叫那里就有鹧鸪。”一句话逗得大家捧腹大笑,使我们厨房里的自然哲学家窘迫不安。

这一年的5月对日,我的第二个儿子唐纳德出生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来到人世的时候正值困难时期。母牛还没有下牛犊,我们的菜谱上已少了鹿肉和斯波特,只有些烂土豆和芽面包。由于营养不足,我的身体很虚弱。为了我,亲爱的丈夫压抑住对借东西的厌恶,从朋友那儿借到了四分之一只羊。这点儿羊肉,还有好心的邻居们送来的礼物——他们的情况和我们一样糟——有一块小熊里脊肉,一只装了一长条面包、一些茶叶、一些新鲜黄油以及燕麦片的篮子,这才算救了我一条命。

身体复原后不久,雅各——忠实的好雅各——不得不离开我们了,因为我们再也付不起工资。欠他的钱只能用一头牛来补偿。还得加上我丈夫衣橱里的许多值钱的衣服。当我忍痛割爱并已知道这些衣服将一去不复返的时候,心里的难受无可比拟。我所有的衣服几乎都被用来付工资或者改制成孩子们穿的衣服,只留下了我的婚纱以及那件漂亮的亚麻布婴儿服。这是我生第一胎时,我那些亲爱的朋友们带着爱心亲手为我缝制的。现在这两件衣物也都换成了粗糙而暖和的法兰绒,为丈夫抵御严寒。

冬天的时候,穆迪和雅各开垦出了八英亩土地,为了保证在秋天种一茬麦子,必须先把砍下的木柴都烧掉或垒起来。如果我们能留住这位勤劳、善良的英国小伙子的话,这些活儿很快就可以干完,可是他一年三十英镑的工资,现在已非我们财力所及的了。

雅各早已爱上了漂亮的女佣人玛丽·派恩。他就要动身去南部州县,投靠住在路易斯镇的叔叔。这位富商曾许诺要教他做生意。临走之前,雅各觉得应该向玛丽表露心迹。这一幕就在后门边的一段木头上上演,我通过卧室的窗户能看见他们,也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而他们却没有发现我。玛丽故作羞涩地坐在木头一端,手不停地卷着格子围裙上的带子,而爱慕她的雅各则一刻不停地削着树皮凳子的另一头。他们沉默了很长时间。玛丽偷眼瞅了瞅雅各,后者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既像打呵欠又像是呻吟,“玛丽,”他说,“我得走了。”

“我早知道了,”女孩回答。

“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讲,玛丽。你会想我吗?”(深情地凝视着她,凑得更近了。)

“你怎么想起问这问题?”这句话说得很庄重。

“我觉着,玛丽,可能你会跟我感觉一样,我心里很难受。玛丽,这都是因为要离开你了。你就不难受吗?”

“我不能说我难受,雅各。很快我会又见到你的。”(狠狠地拽她的围裙带子。)

“玛丽,恐怕你的感觉跟我不一样。”

“可能不一样——女人的感觉不像男人。雅各,你要走了,我也难过,因为你一直是那样善良,那样乐于助人,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玛丽,”雅各叫了起来,对她的含糊其辞越发焦急,又移近些挨着她,“嫁给我好吗?行还是不行?”

这就到了关键时刻。玛丽抽身离他远一些,将头扭了过去。

“玛丽,”雅各说着一把抓住了那只捏着围裙带子的手,“你以为你能过上富日子吗?如果不能——那么,我就是你的男人。听着,把头转过来,回答我。”

女孩转过身来,羞涩地飞快瞟了他一眼,接着发出一阵假笑。

“玛丽,答应我吗?”(轻轻摇她的胳膊)。

“我答应,”女孩叫着一下跳过那段木头,冲进屋里。

“嘿,谈妥了。”沉浸在爱河里的人儿搓着手说,“嘿,现在我该走了,该去跟先生和太太道个别了。”

孩子们深爱着雅各,拽着他的膝盖又哭又叫,可怜的小伙子禁不住热泪盈眶,“上帝会保佑你们所有的人,”好心肠的人儿抽泣着说,“别忘了雅各,他也永远忘不了你们的。再见!”

他转向玛丽,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脖子,在她漂亮的脸颊上重重地吻了一下,这个吻声音之响我从未听过。

“你也别把我忘了,玛丽。两年后,我会回来娶你。可能我回来时就是个有钱人了。”

玛丽这个美貌出众的女孩,分别时掉了几滴眼泪,但没过多久,又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了,听着一个老光棍吹捧她的美丽还扬扬得意。这个人大她二十五岁,但有一座好农庄,有一匹骑用马,这似乎给这位老拉尔夫增添了无穷的魅力。我常常开玩笑地跟玛丽提起她不在身边的情人,请她千万别嫁给老拉尔夫的那匹骑用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