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传家集卷二十九 宋 司马光 撰章奏十二
言医官劄子【嘉佑八年九月一日上】
臣伏见旧医官宋安道等四人昨以侍先帝医药无状降授诸州散官寻以陛下圣体不安大臣忧恐权留安道等诊候御脉今已百有余日陛下圣体终未平复安道等方术无验较然可知而其人皆得罪於先帝臣谓陛下不宜赦其罪戾留在亰师并乞发遣令赴贬所僧志缘本不晓医但以妖妄惑人於江浙【别本作淮】之间称是诊人六脉能知灾福今亦出入禁庭叨忝章服察其疗疾实无所益伏乞夺去紫衣放归本州凡用医之道在谨择其人而专任之然後良工得尽其术而功效可见今闻诊御脉者常以十数工拙相杂是非混殽发言进药更相倚伏前跋後疐左瞻右顾虽有俞扁之术将安所施於是强者自专弱者附会雷同比周共为诬罔不顾圣体但为身谋俱云脉气平和脏府无疾然而旁侧衆人窃观形证岂得为安寜复旧如医官所言哉日月愈深根柢益固四海忧畏焦心坠胆臣愚伏望陛下思一身之安危系羣生之祸福深自重惜不可因循博访亰邑四方通医术者精择一人使之专诊御脉听用其言服食其药若旬月之间全无应效则斥去不用别更择人如此必遇良医痊复有日臣不胜区区伏望圣慈少加采察天下幸甚取进止
言医官第二劄子
臣先曾上言以医官宋安道等诊候御脉日久方术无验乞行降黜别择良医使专其事考其功效以行赏罚自後寂然不闻朝廷施行臣以为圣体已安不复敢言今覩陛下不亲虞祭乃知疾疢殊未痊平臣子之心何以自安臣窃闻宋安道等每奏皇太后及语大臣皆云陛下六脉平和体中无疾今乃疾状如此安道等不惟方术无效论其面谩之罪亦宜诛殛矣且安道等侍先帝疾至於今日而犹免於贬窜宜其无所惩戒不肯尽心也臣不知朝廷何意再三惜此数夫不为国家正赏罚之法快天下之志也夫以四海之广舍此数人之外岂无良医患在上之人不求求而不得得而不使使而不专故也臣闻曏者朝廷选医官数人皆委近臣试以难经素问考其通粗取合格者以为侍医亦有不试而使与安道等杂处共事者夫良医由性识敏逹以平生所治之人考其得失探其精粹得之於心未必皆读古书也亦犹诵诗书者岂尽能治民读孙吴者岂尽能行兵今以难经素问试之是徒得记诵之人未尝得医人也安道等久在医局专利忌前交结贵近更相党庇使外方新进医人与之共处岂敢展其胸臆施其方术哉是以一概混同而久不见功也今若精择一人使之专诊御脉旬月之间考其应验有功则加以重赏无功则俟以严刑则术精者得尽其力术疎者不敢滥进矣臣又闻病人能自知其病者未甚病也憎良药而不受者病在内拒之也今窃闻陛下不安如此而常自谓无疾则病已深矣医有良药而陛下不服则已为病所拒矣若陛下不早觉悟而更求名医强进良药纵陛下不自惜奈宗庙社稷何此臣所以痛心疾首前有鼎镬而不敢避者也伏望陛下察臣两次所奏罢黜医人有罪无功者召募四方名医委大臣精选一人使之专诊御脉听用其言服食其药以旬月之期察其能否如前所云以保养圣神为天下生民之福取进止
言张茂则劄子【嘉佑八年十一月七日上】
臣等窃闻祖宗旧制内臣年未五十不得充内侍省押班近除张茂则年方四十八今陛下践阼之初尤宜谨守祖宗法度以御左右之臣示天下至公若茂则果有才干可用虽更留此阙二年俟其年至然後授之又何晩也臣恐茂则一开此例则内臣攀援求进者多画一之法从此隳坏人人相效不可禁止不若正之於事初也臣等区区所为国家重惜在此而已取进止
乞放宫人劄子【嘉佑八年十一月十七日上】
臣伏见前代帝王升遐之後後宫下陈者皆放之出宫还其亲戚所以遂物情重人世省浮费远嫌疑也窃惟先帝恭俭寡欲清约执礼後宫侍左右承宠渥者至少而飨国日久岁增月积掖庭之间冗食颇衆陛下以哀恤之初未忍散遣今山陵祔庙大礼俱毕臣愚谓宜举前代故事应先帝後宫非御幸有子及位号稍贵并职掌文书之人其余皆给与粧奁放散出外各令归其亲戚或使任便适人书之史册亦圣朝一美事也取进止
上皇太后疏【嘉佑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
月日具位臣光谨再拜上疏皇太后殿下臣闻圣人之德使四海之外编户之民皆辐凑而归之如孝子之奉父母其故何哉推仁爱恻怛之诚以加之也故诗云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夫四海至远也编户至微也诚之至也犹可以为之父母况闺门之内血气之亲乎昔汉明德马皇后无子明帝使养贾贵人之子炟以为太子且谓之曰人不必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於是尽心抚育劳悴过於所生及明帝崩太子即位是为章帝章帝亦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纎介之间前史载之以为美谈恭惟仁宗皇帝忧继嗣之不立念宗庙之至重以皇帝仁孝聪明选擢於宗室之中使承大统不幸践阼数日遽婴疾疹虽殿下抚视之慈无所不至然医工不精药石未效窃闻曏日疾势稍增举措言语不能自择左右之人一一上闻致殿下以此之故不能堪忍两宫之间微相责望羣心忧骇不寒而栗方今仁宗皇帝新弃四海皇帝久疾未平天下之势危於累卵惟恃两宫和睦以自安如天覆而地载也岂可效常人之家争语言细故使有?毫之隙以为宗庙社稷之忧哉臣是用日夜焦心陨涕侧足累息宁前死而尽言不敢幸生而塞嘿也伏以皇帝内则仁宗同堂兄之子外则殿下之外甥壻自童幼之岁殿下鞠育於宫中天下至亲何以过此又仁宗立以为皇子殿下岂可不以仁宗之故特加爱念包容其过失耶况皇帝在藩邸之时以至践阼之初孝谨温仁动由礼法此殿下所亲见而明知也苟非疾疹乱其本性安得有此过失哉夫心者神明之主也若其有疾则精爽迷乱冥然无知言语动作不自省记不识亲疎不择贵贱此乃有疾者之常不足怪也殿下聪明叡智天下之理无所不通岂可责有疾之人以无疾之礼邪今殿下虽日夕忧劳徒自困苦终何所益以臣愚见莫若精择医工一二人以治皇帝之疾旬月之间察其进退有效则加之以重赏无效则威之以严刑未愈之间但宜深戒左右谨於侍卫其举措语言有不合常度者皆不得以闻庶几不增殿下之忧愤殿下惟寛释圣虑和神养气以安靖国家纲纪海内俟天地垂佑圣躬痊复然後举治平之业以授之不亦美乎古之慈母有不孝之子犹能以至诚恻隐抚存爱养使之内愧知非革心为善况皇帝至孝之性禀之於天一旦疾愈清明复初其所以报答盛德岂云细哉臣之愚虑苦言尽此而已乞殿下更赐裁择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上皇帝疏【嘉佑八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上】
月日具位臣光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臣先於四月二十七日及六月二十二日皆曾上疏以陛下受仁宗皇帝之天下欲报之德当奉事皇太后孝谨抚诸公主慈爱勿使奸邪之人有所离间致两宫有隙以上贻宗庙之忧下为羣生之祸叩心沥胆极其恳恻未审臣言得逹圣听或万几之繁未尝奏御也此乃成败之端安危之本不可不察臣闻汉章帝乃贾贵人之子明帝使明德马皇后母养之后尽心抚育劳瘁过於所生章帝亦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纎介之间马氏三舅皆为卿校列侯贾贵人终不加尊号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此前世美事今日所当法也诗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然则父母之恩不独以其生已也拊畜长育居其大半焉陛下自龆龀之年为皇太后所鞠育恩亦至矣又况今日为仁宗皇帝之嗣承四海之大业乎臣谓陛下宜夙兴夜寐昏定晨省亲奉甘旨承顺顔色无异於事濮王与夫人之时也近者道路之言颇异於是纷纷籍籍深可骇愕臣窃惟陛下孝恭之性着於平昔岂容一旦遽肯变更盖曏者圣体未安之时举动语言或有差失不能自省而外人讹传妄为增饰必无事实虽然此等议论岂可使天下闻之也周书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钦德古人有言曰御寒莫如重裘弭谤莫如自修陛下疾疹未平固无如之何若既愈之後臣愚伏望陛下亲诣皇太后合克已自责以谢前失温恭朝夕侍养左右先意承志动无违礼使大孝之美纯粹光显过於未登大位之时如此则上下咸悦宗社永安今日道路妄传之言何能为损也古之至孝者虽有不慈之母犹能使之感悟欢悦囘心易虑况皇太后圣善之德着闻四方自陛下有疾以来日夜泣涕祷於神祗忧劳困悴以冀陛下之安宁如耕者之望收涉者之求济陛下岂不思有以慰安之也臣不胜区区干冒以闻乞留神采择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乞开讲筵劄子【嘉佑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上有旨使开讲】
臣伏覩讲筵所告报依乾兴年故事讲论语读史记续奉圣旨直候来春臣闻傅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於古训乃有获又曰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然则学者帝王之首务不可忽也况今陛下初临大宝所宜朝夕延访羣臣讲求先王之至道览观前世之成败以辅益圣德缉熙大化不可但循近例以寒暑为辞如此使下情何以上通四方何以观望殆非所以广聦明宣令名也伏乞依前降圣旨择日开讲筵取进止
言程戡劄子【嘉佑八年十月三十日上】
臣伏覩制书宣徽南院使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程戡加安武军节度使令再任臣闻官以待贤才赏以劝有功官非其人则职事废缺赏不当功则羣臣解体程戡素无才术少壮之时历职中外犹无名迹为人所称况今老病昏懦尤甚在鄜延苟且偷安以度日月为吏兵所慢戎狄所轻臣谓朝廷当因其岁满授以冗秩别择能臣以代其任今乃宠以节钺使居旧任外廷闻者无不骇愕臣窃以两府之外官尊禄厚无若节度使者羣臣非有大功岂可轻授臣不知程戡在鄜延曾有何功遽授此官万一边臣有能立大功者朝廷当复以何官处之况陛下践阼之初四方之人拭目倾耳观听朝廷之赏刑以占圣政而戡首蒙滥赏臣窃为陛下惜之伏望圣慈追还前命别选贤才使守鄜延庶合中外之望取进止
言程戡第二劄子
臣近曾上言鄜延路经畧使程戡建节再任不合衆望乞追还前命事至今不闻施行臣窃以方今国家外患唯在西北二寇所以扞御二寇唯在诸路经略安抚使居此任者岂可不精择其人程戡在鄜延自以衰老畏人指目专务姑息取媚羣小僚属军伍尚无禀畏况於外夷固所轻侮比年以来赵谅祚数违旧制易姓建官妄有邀求不遵朝命戡不能式遏而容纳其使事之可否尽诿於朝廷则御侮之臣将何所用事君不忠孰甚於此臣愚以为凡御羣臣之道若居官称职衆所不及则当使之再任若立功立事为人所知则当加之品秩今语其称职则军政不修语其立功则戎狄骄慢而朝廷宠命益优委任益厚臣恐将帅之臣宣力者无所劝而怀奸者得其志如此而望疆场安宁四夷宾服臣窃以为难矣所有程戡新受恩命伏乞蚤赐追还取进止
言後宫等级劄子【嘉佑八年十二月二日上】
臣闻王化之兴始于闺门故易基乾坤诗首关雎前世皆择良家子以充後宫位号等级各有员数祖宗之时犹有公卿大夫之女在宫掖者其始入宫皆须年十二三以下医工诊视防禁甚严近岁以来颇隳旧制内中下陈之人竞置私身等级寖多无复限极监勒牙人使之雇买前後相继无时暂絶致有军营井市下俚妇女杂处其间不可辨识此等置之宫掖岂得为便臣尝念此不胜愤惋今陛下即位之初百度惟新嫔嫱之官皆阙而未备臣谓宜当此之时定立制度依约古礼使後宫之人共为几等等有几人若未足之时且虚其员数既足之後不可更增凡初入宫皆须幼年未适人者若求乳母亦须选择良家性行和谨者方得入宫传之子孙为万世法此诚治乱之本祸福之原不可以为细事而忽之取进止
传家集卷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