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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史》第十五章 华天之再兴唐武周世之破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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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宗自天台、章安二代而后,气势不扬;传智威(法华)、慧威(天宫)、玄朗(左溪)三代,其间凡百年[自章安贞观六年(632年)入寂,以迄玄宗末年]。天台宗颇衰微。及玄朗之弟子荆溪尊者(即湛然亦称妙乐大师)出,宗风为之一振,著作等身,天台遗风,大为显扬;盖在肃宗代宗时也。

湛然,晋陵荆溪之儒家子也;年二十,入左溪玄朗之门;三十二岁始出家。据《佛祖统纪》所载:湛然“谓门弟子曰:道之难行也,我知之矣;古之至人,静以观其复;动以应其物;二俱不住,乃蹈乎大方;今之人,或荡于空,或着于有,自病病他,道用不振;将欲取正,舍子谁归。”遂慨然以天台再兴自任。

当时禅宗盛行一方对于其不双传教观,单偏于观法,称教外别传,为轻视智慧,加以非难,斥为阁禅;一方排玄奘所传之法相权教,辟一乘之幽旨;及华严之清凉大师,大为华严吐气时;又取对抗华严之态度;盖荆溪著述甚多,皆恪遵天台之遗旨,发挥一念三千三谛圆融之玄理,可谓毫发无遗憾矣。

今将荆溪著述之重要者列下:

《法华玄义释签》二十卷

《摩诃止观辅行传弘决》四十卷

《止观大意》一卷

《维摩广疏记》六卷

《始终心要》一卷

《三观义》一卷

《方等补阙仪》一卷

《法华文句记》三十卷

《摩诃止观义例》二卷

《维摩略疏》十卷

《金刚錍论》一卷

《摩诃止观搜要记》十卷

《法华补助仪》一卷

《五百问论》三卷

此外有《涅槃后分疏》(一卷)、《观心弥经记》(一卷),《授菩萨戒文》(一卷)、《止观文句》(一卷)、《华严骨目》(一卷)诸书,今不存。尚有《维摩略疏记》(三卷),又再治《章安涅槃经疏》十五卷,文句、止观之科各六卷。

荆溪大师,为天台重要之人;但天台大师创始,荆溪祖述,故其地位,当在天台大师之次。同时华严宗之清凉大师出,大振宗风;荆溪因与之对抗,遂加入天台宗从来所无之分子;如清凉盛引起信论,供说明华严教义之用;荆溪亦引起信论,借以解释天台一念三千之理。其应用缘起的起信论之最著者。即金刚錍是也。金刚錍明涅槃佛性之义,其说无情有性之理曰:

子应知万法是真如,山不变故;真如是万法,由随缘故;子信无情无佛性者,岂非万法无真如耶?故万法之称,宁隔于纤尘;真如之体,何专于彼我;是则无有无波之水;未有不湿之波;在湿讵间于混澄;为波自分于清浊;虽有清有浊,而一性无殊;纵造正造依,依理终无异辙;若许随缘不变,后云无情有无,岂非自语相违耶?故知果地依正融通,并依众生理本故也;此乃事理相对以说;若惟从理,只可云水本无波,必不得云波中无水;如迷东为西,只可云东处无西,终不得云西处无东;若惟从迷说,则波无水名,西失东称;情性合譬,思之可知;无情有无,例之可见。

此说可视为结论之文:即取起信论之真如不变、随缘二方面之说,以论无情物之有佛性与否者。若依不变随缘之理;得以常住之真如,与变化无极之差别万法为一体;则一纤尘亦不得谓为非万法;然则以真如在我为有,在彼为无,决无是理;例取起信论水波之譬,水与波为一体,波有清浊之别,而其湿性则断然无别。更就事理别论之:随理而言,真如本体之上,元无情与非情之别;反之随迷情而说,则有情与非情,区别历然,于非情则疑为无佛性;故从理则水原无波;从迷则波无水名;陡见万波相起伏而已;以上为其论旨大要。

(兹所言“子应知”云云,及“子信无情无佛性者”云云;子者暗指华严之学者而言。)

观以上论调,足知荆溪之用起信论,盖为对敌论者便宜上而设;此为起信论适用于天台宗之始,然其与后世天台宗之影响,殊不少也。

(荆溪之前,天台大师之小止观,及观音别行玄义中。虽有引用起信论之处,但不甚重要。)

华严之清凉大师澄观,与荆溪虽属同时;以其年考之,则澄观为其后辈;盖荆溪以德宗建中三年入寂,年七十二岁;澄观年才四十六岁也。澄观殁于宪宗元和年间,寿七十岁;此可谓为唐代佛教振兴之最后期也。

(但此殁年及年寿,系据《高僧传·三集》,在《佛祖统记》、《佛祖通载》、《编年通论》所载,则澄观殁为文宗开成三年(838年),寿百有二岁。)

据《高僧传·三集》所载:澄观于“干元中,依润州栖霞寺醴律师学相部律;本州依昙一隶习南山律,诣金陵玄壁法师传关河三论,三论之盛于江表,观之力也。大历中,就瓦棺寺传起信、涅槃;又于淮南法藏受海东起信疏义;却复天竺说法师门,温习华严大经。七年,往剡溪;从成都慧量法师,覆寻三论。十年,就苏州,从湛然法师,习天台止观、法华、维摩等经疏。……又谒牛头山忠师、径山钦师、洛阳无名师,咨决南宗禅法;复见慧云禅师,了北宗玄理。”律则南山、相部;禅则南北二宗;其他三论、天台、起信、涅槃,无不通晓;又曰:“解从上智,性自天然。”实非虚誉也。又曰:“习经、传、子、史、小学、苍雅;天竺、悉昙、诸部异执;四围、五明、秘咒仪轨;至于篇头笔语书踪,一皆博综;多能之性,自天纵之。”由此观之:其博习多才可知矣。至其本宗华严,则受自钱塘天竺寺之法说;所著四百余卷;兹举其重要者列下:

《华严经疏》六十卷

《华严经疏演义钞》三十卷

《普贤行愿品别行疏》一卷

《大华严经略策》一卷

《入法界品十八问答》一卷

《三圣圆融观门》一卷

《华严经随疏演义钞》九十卷

《华严法界玄镜》二卷

《华严经纲要》三卷

《新译华严经七处九会颂》一卷

《华严心要》一卷

《华严玄谈》九卷

此外尚著有法华、楞伽、中观论等疏。清凉亦如贤首之参与《八十华严》之翻译,曾列般若三藏四十华严译场。般若三藏,梵名般剌若,华言智慧,北天竺境迦毕试国人;游学中天竺、南天竺;以德宗建中四年来华。贞元十一年(795年),乌荼国(今阿利萨地方)王献《华严经》;(此当前译六十、八十二经之给孤独园会之入法界品;华严全部梵本,凡六夹十万偈。《八十华严》为第二夹终。此《四十华严》为第三夹。凡一万六千七百偈。见《贞元释教录》)。般若三藏奉诏翻译,宣梵文;天官寺广济为译语;西明寺圆照充笔受之任;保寿寺智柔、智通、回缀;正觉寺道弘、章敬寺鉴灵润文;大觉寺道章证义:千礼寺大道证禅义;千福寺灵邃及清凉为之详定。

般若三藏所译《大乘理趣六波罗密多经》十卷,乃般若三藏与景净所合译者;景净者,大秦寺僧,即来华传景教(耶稣教)之人也。初般若来华,遇其亲戚罗好心,好心大喜,请译经;般若不明华语及波斯语;景净不知梵文,亦不解佛教;自难成完全之译本。译成,献于朝廷;德宗见其不全,不许流行;命就西明寺重译:般若三藏宣释梵本;沙门利言译语;圆照(西明寺)笔受;道液、良秀、圆照(庄严寺)并润文;应真、超悟、道岸、空,并同证义。佛耶二教之僧,共译佛经,堪发一噱。今举《贞元录》之文于下:其文曰:“好心既信重三宝,请译佛经;乃与大秦寺波斯僧景净;依胡本《六波罗蜜经》,译成七卷;时为般若不娴胡语,复未解唐言;景净不识梵文,复未明释教;虽称传译,未获半珠;图窃虚名,匪为福利;录表闻奏,意望流行;圣上浚哲文明,允恭释典;察其所译,理昧辞疏;且夫释氏伽蓝,大秦僧寺;居止既别,行法全乖;景净应传弥尸诃教;沙门释子弘阐佛经;欲使教法区分,人无滥涉;正邪异类,泾渭殊流;若网在纲,有条不紊;天人攸仰,四众知归。”又曰:“就西明寺,重更翻译讫,闻奏。”按文中弥尸诃教,即耶稣教;弥尸诃原文为Messiah。

华严宗自法藏灭后,以迄澄观,凡六七十年间;除慧苑背师说立异议外,无可观者;实为华严之暗黑时代。澄观在华严宗之位置,与荆溪之在天台相似;其以一宗再兴,祖述师说为已任;二人亦相似。惟澄观于振兴本宗之外,兼排慧苑之异义,力复法藏本旨;颇受当时禅宗之影响;终至其弟子宗密,倡为教禅一致论;其意虽谋发挥法藏之说,而与法藏本旨大异矣。

慧苑之刊定记谓澄观五教,不过在天台之四教中,加以顿教而已。其言曰:

此五,大都影响天台,惟加顿教今别尔;然以天台呼小乘三藏教,名谬滥故,直目名小乘教;通教但被初根,故名初教;别教被于熟机,故名终教圆教之名依旧也。

其意以为小乘、大乘始教、终教、圆教,与大台之三藏教、大乘通教、别教、圆教、相同;法藏不过加顿教为五教;此举殊乏意义。何则?法藏之顿教,乃指口不得言心不得虑之绝对真理,实是理而非教;不可与能说之教小、始、终、圆,视同一律;若亦得谓之教?则大乘佛教之极致,皆不得不谓为顿教;此慧苑所以不满于五教,而别立四种教之判释也。

慧苑与其师法藏意见相歧之处,以四种教之判释,及两重十玄缘起说,为最重要。澄观斥为异论,而回复法藏之说;以示绝对之理为顿教,非常神妙;成立五教之判释;至于天台四教与法藏五教相同之处,澄观亦与慧苑同其意见;其相异之处,唯在立顿教与否之点耳。登观华严玄谈曰:“若全同天台,何以别立?有少异故,所以加之。天台四教,皆有绝言;四教分之,故不立顿。贤首意云:天台四教绝言,并令亡诠会旨;今欲顿诠言绝之理,别为一类之机。”其所主张,以为华严之五教,大体同天台之四教;所以于天台外为此说者,因天台不别说顿教,而法藏则为一类离念之机而说之也。至澄观部以禅宗当此顿教;故以五教为合理。实际上顿教今尚流行也(证观对于两重十玄之意见,若欲详叙,恐近繁琐,今略之)。

法藏所言顿教为何?应略加说明;盖当法藏时代,尚未置禅宗于眼中;故禅为顿教,未及考虑。及澄观标出禅为顿教,华严与禅,始相接近。澄观论同、别、二教,以配五教;兹示之于下:

别教小乘(《四阿含经》等)——小乘

同教三乘(《解深密经》等)——大乘始教

同教一乘(《法华经》等——大乘终教

大乘顿教(禅宗)

别教一乘(《华严经》)——大乘圆教

此以禅宗为同致一乘之极致;反之则降天台宗为终教之位置;即为对抗荆溪所唱之天台也。

加之澄观仿天台亦唱性恶不断之说,性恶不断说,虽为天台之特色;然善恶之体非二:一方见为善,则他方见为恶;虽佛亦非能断性恶习;阐提亦非失性善。澄观借天台立说:乃据起信论之平等差别一而二二而一之性相融会论,谓真如与万法,真妄合一;故一方见之为真,他方见之为妄,真妄二者,根本相同;离真无妄,故真不可断,则妄亦无尽;此即《六十华严经》所谓“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八十华严经》所谓“应如佛与心,体性皆无尽;”是也(证观参照此六十、八十两译之文,合而详言之。可谓为“心佛与众生,体性皆无尽”也)。谓心佛众生之体性无尽,则如来亦可谓为性恶不断也。于是澄观一方扬禅以抑天台,一方又用天台之理,以与天台对抗。

真谛所译大乘起信论,本为示阿赖耶缘起说一派之论。因与玄奘所传之说违异;故法藏大师,却称扬起信论以对抗玄奘。谓玄奘所传之说,仅大乘始教,说真如与万法一体不离之关系,未为彻底;起信论论平等差别一体不二,大乘教之真理,至是始尽其底蕴;故以之为大乘终教,而置于玄奘所传法相宗之上。盖法藏虽以华严自立,而三论宗或真谛宗,凡可为玄奘法相宗对抗之武器者,皆助势力,而置之法相宗之上,以期压抑法相宗;面以华严居最高位置,以示自己之立足地位。故法藏著《起信论义记》,全与著《三论宗之十二门宗致义记》,用意相同,凡以为对抗法相宗之具耳。法藏著《义记》以前,虽有注起信论者;但法藏注解,备极周详;使前此不为人所重之起信论,促起学者之研究。至荆溪澄观时代;澄观更盛用之,以性相融会差别平等不二一体之说,为性恶不断论之一依据。终更扬法藏所判大乘终教之起信论,使跻于圆教之列,遂为证明教禅一致之根据;至宗密而达乎其极。荆溪则用起信论以说明自家之教义。于是起信论位置,在佛教教义史上,大为重要;但此与起信论自身之教义无关也。

澄观之弟子宗密,本传菏泽禅,后乃随澄观学华严;著述甚多,比于澄观,更进一步,而唱禅与华严一致之说;于其所著中,发挥尽致;其专说禅教一致论者,《禅源诸诠集》是也。今将其著述之重要者,列之于下:

《新华严合经论》四十卷

《金刚般若经疏论纂要》二卷

《禅源诸诠集都序》四卷

《普贤行愿品别行疏钞》九卷

《圆觉经大疏钞》二十六卷

《四分律疏》五卷

《盂兰盆经疏》二卷

《注华严法界观门》一卷

《原人论》一卷

《圆觉经大疏》十二卷

《华严心要注》一卷

《钞悬谈》二卷

《高僧传·三集》载其著书“凡二百许卷,图六面,”今多不传。

今由《禅源诸诠集》以述其禅教一致论之要旨;盖宗密立禅,区分三种:(此三种禅,已述于禅宗项下。)而谓舆之相应之教,亦有三种:兹将禅教之配置述之于下。

种:兹将禅教之配置述之于下。

教:

一、密意依性说相教:一、人天因果教(人天教)

二、说断惑灭苦乐致(小乘教)

三、将识破境教(唯识宗)…一、息妄修心宗

二、密意破相显性教(三论宗)………………………二、泯绝无寄宗

三、显示真心即性教(实大乘教)……………………三、真显心性宗

宗密之唱禅教一致也,以起信论为根本;取起信论众生心、迷悟、染净、世间出世间之法皆由此一心而生之说,而谓禅宗目的,亦在显心;教之目的,亦在一心;其说盖悉奉诸澄观者也。

世传华严五祖:以杜顺和尚为初祖,华云和尚(智俨)为二祖,贤首国师为三祖,澄观国师为四祖;圭峰(宗密)大师即五祖也,自华云至圭峰,皆名震朝野;唐太宗以至文宗,咸赐封号焉。

华严宗自宗密以后,继承其绪者,比诸天台宗,著名之人较少;天台则荆溪以后,有道邃、行满诸师。日本之传教大师,即受教于道邃、行满,实为日本天台宗之始。未几,遭唐武会昌之难,除禅宗外,诸宗殆皆废灭;此所谓三武法难之一也。

兹就《店武宗会昌法难略》述之:以示唐代佛教之归结;并言唐代道佛二教之关系。唐初佛教,已臻隆盛;但道教受朝廷保护尤笃;且太宗以降,领土扩张,远通异域,外国诸教,向未传入中国者,如景致(耶稣教之一派)、回教、波斯袄教、(火教)、未尼教等,皆相继而入,称为新宗教,当是时,本国儒教,深入人心、自无待言;道教见异教纷至沓来,常以该教为产自中土,时与外来佛教争衡;加之唐帝李姓,谓老子为其先祖,故累代极护道教,终唐之世二百余年间,二教冲突,未之或息。

高祖武德四年(621年);道士太史令傅奕,上书十一条;论寺塔僧尼之多,为国家害:请减省之。又著《高识传》,详列古来排斥佛教诸人,自武德之初,迄贞观十四年(640年),凡二十余年间,极力排佛者,皆认为道教之功臣。自是道士中持排佛论者绩出;高祖吋,李仲卿著十异九迷论;刘进喜著显正论;辅翼傅奕,从事排佛。太宗贞观十一年(637年),洛阳道士与僧侣辩论结果;道十奏之天子;天子下诏,改儒佛道三教席次,凡有仪式,道士、女道士列于僧尼之前。贞观二十一年(647年),至命玄奘三藏、与道士蔡晃、成英等三十余人,集《五通观》;译《老子》为梵语,以弘西域。

当是时:护持佛教与道士抗辩者,以慧净、法琳、智实三人,为最著名;傅奕上书十一条吋,朝廷召僧徒诘问;法琳进而辩之、高祖不仅欲限制僧尼,兼欲淘汰道士等,傅奕不为屈,频传其说于民间。法琳遂著《破邪论》(二卷)驳奕,门下李师政著《内德论》;同时绵州振音寺之明(傅不明)对于傅奕,亦著《决破八条》,奏之朝廷。迨其后李仲卿刘进喜等之十异九迷论、显正论出;法琳遂著《辩正论》(八卷)。高祖武德八年(625年),国学行释奠礼时,论三宗三座,定席次为老、孔、释;故慧净舆李仲卿以下之道士等大论战,终使闭口而退。太宗下席次之诏敕时;智实舆法常、慧净、法琳等,随骂上表谏之;谕以背命者处罪;智实独进言,甘伏罪于万刃之下,断不能伏其理;于是杖之,命还俗,处以流罪。贞观十四年(640年)道士泰世英奏,法琳之辩正论为诽谤朝廷;至有捕琳推勘之谕;因琳之辩解,能称帝意,故减罪配益州;琳遂终于蜀地。其他二教争论尚多,兹略之。

唐累代尊敬老子;玄宗崇奉道教愈甚,几以老子教为国教;称老子为大圣祖玄元皇帝,诏诸州建玄元皇帝庙;使州学生习《道德经》;并道派之庄子、列子、文子、庚桑子等书,亦令习之;置博士、助教,以教授学生;由是行之科举,登庸官吏。封庄子为南华真人;列子为冲虚真人;文子为通玄真人;庚桑子为洞灵真人。且以内亲王为女道士。视佛教若普通之祠庙;而以道教为宗正寺。

道教元为下等宗教,颇多迷信;特唐之诸帝,信之深笃;惑于道士之妖言,类皆服丹药、或黄金、水银,以求长生不死之术;有因是得病以死者。以此教理浅薄之道士,何能与佛教徒辩论;故二教争理,道士恒败;如高宗麟德年间,使二教徒论化胡经之真伪;僧法明出问老子往印度成佛,用华语耶?抑胡语耶?道士皆瞠然莫知所答;当时二教徒争论之情状,由此可推而知也。

此时高宗命将道教书中所记老子化胡之语削除;中宗之世亦命将道观中之老子化胡成佛图,及佛寺所画老子像悉毁之;用《化胡经》、或书化胡者,皆准违敕以处罚。

唐之诸帝,如是祟道抑佛,而佛教不为之少衰;流行民间,势力伟大,非道教可比。于是僧尼之数日增,寺院之设日广,朝廷为佛教费金钱益多,国家经济颇受影响,势必施行淘汰僧尼政策;傅奕在高祖时,既有此请;高祖欲将二教教徒,共行淘汰,即此意也。则天时代,武后欲造佛大家,宰相狄仁杰、纳言李峤,先后上书谏之:狄仁杰之疏曰:“今之伽蓝,制过宫室;穷奢极壮,刻绘尽功;宝技殚于缀严,环材极于轮奂;工不役鬼,物不天来,既皆出于民,将何以堪之?且一夫不耕,犹受其弊;浮食者众,又劫人财;臣每念之,实切悲痛;”李峤之疏曰:“今造像钱已有一十七万缗;若以散施,广济贫穷,人与一千,尚济一十七万户;极饥寒之弊,省劳役之勤,顺诸佛慈悲之心,广入主亭毒之意;”由此观之:当时佛教盛极之弊,与夫忧世之士之衷情,可以考见也。

后百余年;韩退之著《原道》曰:“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三;农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亦不外乎就排佛之意而引伸之耳。

玄宗即位之初,紫薇令姚崇上淘汰僧尼之奏,使一万二千人还俗。命百官禁建寺,铸佛像,写经典。是时又行度牒制;凡僧尼出家,必经有司考验合格,乃给以凭,谓之度牒;有牒者,得度为僧尼,免其地税徭役;此因当时贵戚富豪,往往借僧尼以避徭役,实为防弊而设。其立说也,或谓此举与佛之慈悲,深相契合;或谓学佛在心不在形;而于佛教无少加以反对者。但道教之徒,因天子之迷信,遂从而附和之,以唐室祖先教为口实,排击佛教,不留余地;终至有武宗破佛之举。

然玄宗虽崇道教,决非轻视佛教;盖当是时,即善无畏、金刚智来弘密教之时代也。开元二十六年(738年),敕天下诸郡,郡各建开元、龙兴二寺:定国忌在龙兴寺行礼;千秋节在开元寺祝寿;此二端足为玄宗兼重佛教之证。及武宗会昌五年(845年),而破佛令行矣。

宪宗元和十四年(619年),韩愈上表,谏迎佛骨,排斥佛教。时在荆溪、澄观殁后,会昌破佛前二十余年。

先宗览奏大怒;流愈潮州。愈赴潮州后,颇亲大颠和尚,似少闻佛法。然一般佛教者言,愈遇大颠后,深悔前非,则不尽可信。惟愈慨叹当时奉迎佛骨,谓三十年一开,其年必丰,近乎迷信;故云:“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以入宫禁;乞以此骨,付之水火,以绝根本;”愈亦不得谓非痛快男子。柳子厚文章,与愈齐名,而颇信佛;白居易亦然;晚年禁止一切肉食。

会昌法难之起,山于武宗信道教之故。会昌元年(841年),召赵归真等八十一道上入宫,亲受法箓;衡山刘元靖,亦深博帝之信仰,为光禄大夫,任崇玄馆学士;二人共在宫中修法。有谏帝者。赵归真更招罗浮山邓元超入都,互相结纳,以厚其势当时宰相李德裕亦助之。遂应道士之请,对于佛教,除长安洛阳各四寺、地方诸州各一寺外,悉毁坏之;僧徒则上寺二十人、中寺十人、下寺五人而外,悉令归俗;毁寺之材木,以造廨驿;金银则总交度支之财政官;铁像造农具;铜像铜器铸钱。武宗诏曰:“其天下所拆寺,还俗僧尼,收充税户;于戏?前古未行,似将有待;及今尽去,岂谓无时;驱游惰不业之徒五十万,废丹艧无用之室凡六万区;”由此观之:此举在当时备极纷扰,诚非细故也。

当是时:非独禁佛教也,景教、祆教、末尼教、回教等,亦被其厄。景教为耶稣教一派,西历五世纪顷,希利亚之涅司特儿始行之。此人唱基督非神子说,故为一般耶稣教徒所排斥;在四百三十一年小亚细亚耶匪耶司之宗教会议被捕,流于阿儿美尼亚;其书悉被焚弃。但此教行于西亚细亚地方,渐经波斯来中国。在中国始传此教者力阿罗本;(四亚细亚人)贞观九年(635年)来长安,迎于宫中译经。京都造大秦寺;各州建景教寺以弘其教:拜阿罗本为镇国大法主;其后有景净等僧。最教流传中国之次第,记于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景教之景,碑文曰:“功用照彰,强称景教;”盖谓有照暗黑之功用曰景也。祆教为波斯之昨罗阿司特所开之拜火教;太宗贞观五年(631年),何禄传入长安。当高祖时,长安已有建祆神祠之说;唐设祆正、祆祝之官,其盛可知矣。末尼教,亦波斯宗教;乃末尼(一作摩尼)氏所开;以祆教为本,而调和佛耶二教者;则天延载元年(694年),拂多诞传入中国。回教为谟罕默德所开伊斯兰教;来中国年代不明,似在贞观前后。经会昌之难,请教皆潜,惟回教复行。

武宗十九年崩;宣宗立;废破佛令。时值唐之末叶,宦官擅权,任意废立天子;加以牛李之争,朝廷纷扰不止(李德裕、牛僧儒争拥政树党,互相轧轹,谓之“牛李之争”)。且藩镇骄横,不肯用命;经懿宗、僖宗、昭宗、至昭宣帝,唐遂亡于朱全忠;经五代之乱世,佛教终不能大发展;经典既失,人才亦稀,益陷于衰微矣。历五十余年,至后周世不宗时,又下破佛令;显德二年(955年),禁止私自出家;废寺院之无敕额者三万百三十六所,存二千七百寺。民间之铜器、佛像,限五十日以内,由官司收买铸钱;私藏铜五斤以上,不纳官者处死。此即世称“三武一宗之厄”之一宗也。五代诸帝中,周世宗较有力,领土较大;其它各地,为群雄所割据;故此厄仅其一部分耳。至如南方之吴越王,累代奉佛颇厚,其域内佛教甚盛。

吴越王始自钱镠;后唐庄宗于同光三年(925年)赐玉册金印,称吴越王。钱传瓘、钱佐、钱琮、钱俶,累代相承;钱俶之时,值赵宋之兴,终归于宋。吴越王领土之内,有天台山者,历史上有名之大寺也;当吴越王建国时,适值天台十四祖清竦时代;镠加以保护。俶尤崇佛,值天台义寂时代;俶子钱惟怡,与义通同时;此二人者;与佛教关系颇深。吴越王与天台之关系,俟后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