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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游江南》第十四回 少林寺门徒私下山 锦纶堂行家公入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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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顷,不觉已到锦纶堂会馆门首。白安福急忙下轿,先进内厢通报。是日,该业因为罢市,未曾开工,所以东西两行人到集议之后,仍聚馆内,你言我语,议论纷纷。忽见祸首请了教师回来,各人喜跃出迎,大开会馆中门,十分恭敬。牛化蛟下轿,与众人拱手,一路让进客厅。各行长及东西行家师爷,彼此礼毕,分宾主坐下,带来各徒弟四人,亦皆列坐师爷之旁,馆中人恭敬茶烟,一面通名姓,行长矜耆何世谦拱手道:“素仰老师威名,如雷贯耳,今得光临相助,实乃众人不胜之幸也。还望老师俯念敝业伤亡各友死得

  无妄,我等众人屡遭羞辱强横之昔衷,大展威勇,结果胡惠乾狗子性命,我等通行感恩不浅,生者既保全工艺不至失业流离,死者得伸雪枉屈免却冤沉海底,真杀一人而救万命者也!”牛化蛟也忙拱手答道:“某本一介勇夫,知识庸愚,学力浅薄,谬承过奖,兼承厚礼,实深惭愧。然而生平最肯锄强扶弱,不要说胡惠乾也是个人,就是生老虎,也不难将他治伏。若要将他结果,只是人命关天,非同儿戏。列位还须斟酌!”陈德书连忙说道:“老师放心!今日即可当众立明合同,倘然胡惠乾死后官司追究,由敝业担当自理,不干师父之事便了!”牛化蛟道:“若得如此,小弟自当遵命而行,包管取他狗命,以泄列位之恨!”就请二位师爷即刻写明合同,送与牛化蛟收执为据。

  当下大排筵席,款留他师徒五人。饮酒之间,细将起初情由查问清楚,随拍案怒道:“岂有此理!就是父仇当报,也只须将害死他父亲的这儿人置之死地,亦已太过;怎能连累通行都是仇人?难道杀绝一行?岂有视贵业中人尽为仇敌?难道要尽杀贵业之人以报父仇?有是理乎?看将起来,这胡惠乾虽与我无仇,如此横行,断然饶他不得!”随即约定明日标贴长红,约胡惠乾三日后在医灵庙擂台比武,免得在街与人截斗,误伤行路之人。各人听说皆称有礼。是晚,牛化蛟师徒就在会馆安歇,按下慢表。

  且说西禅寺主持三德和尚及洪熙官,乃是老成之辈,再三力劝胡惠乾不可过于滋事,若不听,只得写信禀知师父。胡惠乾闻言,吓了一惊,道:“二位帅兄千万不可写信,我从今日起,机房中人惹我,我亦不乱打他们便了。”三德和尚大喜道:“这样便好,贤弟你在这里生事,连累为兄的出家人声名也不好听。前日打死众人之际时,若非菩萨保佑,县尊明鉴,你却性命难逃!幸你一点孝心,化险为夷,若再有第二人命闯将出来,县太爷仍肯饶你么?岂不是又朝死路走将进去了?凡事宜知足方不辱。你乃是一个聪明的人,想想我二人的说话,劝得你错不错?”

  胡惠乾此际也知自己的过分行凶,只得答道:“谨依师兄教训便是!”岂知事有凑巧,不知费了许多唇舌,始将胡惠乾回心转意,一到次早起来,却见寺外照壁贴了长红,上写道:

  启者:我织造行锦纶堂与胡惠乾有隙,屡被欺凌,伤毙多人,冤无可诉。现请到牛化蛟教头,三日后在医灵庙水月台上当场比武,以台上者胜,台下者输,生死不追,各安天命。你胡惠乾如有本领,至期赴台相斗,以定雌雄;若贪生怕死,不敢前来,非为好汉也。

  锦纶堂通行预启

  胡惠乾见此长红,勃然大怒,我肯听劝饶他,他反来寻我,一不做,二不休,越发戏弄他一番,以消此气。暗藏利刃,闯进附近一带机房,将织机头拦中截断,各人均不敢与他交手。及至请得牛化蛟赶来,惠乾已经剪罢回寺去了。牛化蛟遂即分派带来四名徒弟李雄、马勇、周威、侯孟,各领机房中精壮有力打手数十人,暗藏军器,在附近各街严加守护,防其再来。自己与众约定:一闻锣声,即行奔救对敌。一面命人将医灵庙前水月台上打扫干净,在台板上铺设毡毯,台面高挂彩绸,将长红贴在台前,台正中用红彩绸架裱着黑乌绒,横书“仗义争雄”四个大字,两边台柱高挂彩联:

  为友报仇义气堪夸拳伏虎,与人泄忿雄心可羡足降龙。

  摆设威威武武。一到第三日绝早,锦纶堂通行东西家首事众人齐集会馆,请牛教头装束定当。只见他头戴软包中,辫盘在内,仍用绉纱包裹,身穿软甲,内藏护心铜镜。腰围绉纱花红带,脚登班尖铁嘴靴,生得面阔眉粗,一部胡须,眼露凶光,身高八尺五寸,腰圆背厚,两臀有数百斤气力,十分威武。用轿抬着,一路连烧串炮,手下徒弟都是全身装束。机房中人约有千余,簇拥来到台上。是日因预先标贴,所以四方来看比武之人极多,已将庙前空地站得拥挤不开,牛化蛟分拨随来的众人及徒弟立在一边,以备接应,随即立在台上向台下各人道:“某因路见不平,为友出力,今日之事,预早标明,你众友之内,谁是胡惠乾,请上台来,以定雌雄!”言犹未毕,只见人群之中有一青俊少年,双手在众人肩上轻轻一按,纵身扑上台来。

  牛化蛟见这人并无装束,平常打扮,头戴黑缎小帽,身穿二蓝绉纱夹长衫,上罩天青缎马褂,足踏双梁缎面鞋,手持金面折扇,身高八尺,生得目清眉秀,面白唇红,十分风雅,气宇安闲。牛化蛟心中忖道:“好生奇怪,这样一个人,有甚气力?更必容易下手。”随拱手道:“来者可是胡惠乾么?”胡惠乾答道:“然也!你可就是牛化蛟乎?且听我一言再斗未迟。”化蛟道:“你且讲来!”

  胡惠乾道:“我与阁下天各一方,素未谋面,所谓风马牛不相及者也。今者锦纶堂机房中人与某有杀父之仇、切齿之恨,性命险遭毒手,幸赖友人救活,苦学多年,以图报复。县尊访察属实,尚且怜而宥我,况且汝师八臂哪叱冯道德乃吾至善禅师之弟,彼此同门,均有手足之情,何苦贪人钱财,替人出力,同道相残,莫若听我良言,免伤和气。一经动手,拳脚无情,悔之无及!”

  牛化蛟见他以言相劝,必是工夫不及,更兼欺其文弱,随答道:“据汝所云,就是报仇泄恨,只须将行凶之人除却便罢,岂有全业之人都是冤仇之理?且当日,不过因伤致命汝父一人,汝已当场棍毙一十三人,伤者不计,天下报仇果有如是之惨毒者乎?汝若知吾利害,快到锦纶堂中自认不是,叩头赔罪,代各亡友开丧挂孝,从厚安葬,此后远走他方,不许在此滋事。如此,尚可看至善二师伯面情,饶汝性命;不听我言,休想得活!”胡惠乾大怒,喝道:“大约你死期到了!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随将外罩衣服卸了,卷付台下,同来各师兄弟接了,用手将辫挽好,把腰上湖绉花巾扎紧,内穿蓝袖捆身,腰间已经束好牙湖绉纱带,两手将袖一卷,大叫:“牛化蛟,我来取汝性命!”双手一展,用一个黑虎钻心势扑将过来。

  牛化蛟叫声“来得好”,趁势用一路解注,名为银龙探爪,将右手尽力一拨,挡开他钻心掌,左手五指望着胡惠乾右胁插将过去。胡惠乾也就纵身躲过,两个搭手上,挥开四平拳,排开八字脚,一来一往,可比蛟龙出海;一冲一撞,犹如猛虎离山。拳拳不离致命,脚脚都向心窝,打在一处,斗在一围。一个想为父报仇,一个欲与人泄恨,彼此皆是名门高第,武艺精通,从辰至未,只杀得天愁地惨,水月台上,沙尘滚滚,日色无光。不分胜负。正是:

  棋逢敌手分高下,将遇良材各显能。

  台下四方之人及两人随来之众,都看得呆了。起初时,还见他二人拳脚相敌,胯臂相迎,后来只见拳快如风,脚急如雨,看得众人眼都花了,齐声喝彩。

  且说洪熙官带领各师兄弟及手下徒弟,暗藏器械,站立台前,以防有人暗算,整备救应,关照十分留心。况见牛化蛟身材雄伟,状貌凶狠,胡惠乾文弱,恐非其敌。续后看见胡惠乾迎敌所用雄拳,折法工夫,一进一退,与师父差不甚远,比自己所学较胜得多,始信他数年苦练,坚心尽力,竟得其妙,怪不得师父偏爱,尽传秘授,今日看来,若非惠乾身轻借力取巧,论气力,断敌化蛟不过。不知胡惠乾如何能胜牛化蛟,将他打死,及吕英布前来报仇,后事怎样,旦看下回分解。正是:

  化蛟只为贪财礼,蛱蝶掌中把命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