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凯撒的传记作家,都强调他的一条治军方法:对有功的人赏赐非常慷慨,授勋则十分吝啬。不错,他自己还没有走上战场以前,他的叔叔已经授给他各种各样的军勋章。
为了尊重和奖励美德,建立一些虚的、无实际价值的标志,如桂冠,栎树叶军帽,香桃叶冠,特殊形式的服装,乘车游行,举火炬夜游,公共集会中的贵宾席,赏赐特殊的别名和头衔,族徽标帜,其他诸如此类的东西,根据各国国情不同,五花八门,至今还在沿用,这确是一桩了不起的发明,并为世界上大多数政府所接受。
我们国家以及许多邻国,有骑士团勋章,也是为这个目的而创立的。这实在是一项良好而有益的制度,用某种方法去承认极少数杰出人物的价值,使他们高兴和满足,花费的代价并不增加群众的负担和动用国王的金库。从古人的经验,并从我们的历史中也可看到,优秀人物羡慕这类的勋位要超过物质报酬的奖励,这不是没有理由和充分根据的。如果一份纯粹的荣誉奖励,再去添加其他物质钱财,这样只会弄巧成拙,贬低荣誉的价值。
长期以来圣米歇尔勋章在我们中间享有盛誉,除了本身价值以外没有其他价值,也不跟任何价值有联系。以至从前贵族追求勋位的欲望和热诚,要超过追求任何一个公职和身份,也没有一种品质比勋位更受人尊敬和更享有威望;有美德的人乐意选择和向往一种纯之又纯、荣耀多于实用的奖赏。确实,其他奖赏没有那么高尚,况且那些是在一切场合都可使用的。钱是赏给仆人,信使,跳舞艺人,马戏演员,说吉利话的人,听我们使唤的人;还有赏给做坏事的人:奉承拍马,拉皮条,背信弃义。如果有德行的人不选择这类普通的财富,而选择专门为他们而设的高贵豁达的财富,也不算是出人意外。奥古斯都对勋位比对物质吝啬和计较,这样做很有道理,尤其荣誉是一种特权,其意义在于罕见;这也是美德本身的意义。
看不到坏人的人,会看到谁是好人吗[1]?
——马尔希埃
一个人不会因为用心抚育孩子而受到赞扬;尽管这是正当的行为,但是这太一般了;就像密林中到处树木参天,也很难区分彼此。我不认为斯巴达人中间有谁会以勇敢为荣,因为这是他们这个国家人人具备的美德;忠诚、不慕钱财也复如此。美德不论多么大,成为日常行为以后也不会得到奖赏。而且,我也不知道,既然美德已成为普遍行为,该不该还以大美德相称。
因而对荣誉的奖赏也仅是荣誉而已,它们的价值和品位在于极少数人才能获得;若要奖赏一文不值,那只须到处滥发。今天获得勋章的人就是比过去要多,也不应降低勋章的品位。
获得勋章的人多了起来也是容易理解的,因为没有一种美德像作战勇敢那样容易蔚为风气。还有一种美德,真实、完美和有哲学意味(我是根据我的习惯使用这个词的),在此我暂且不提;它要比勇敢作战更高更充实,这是灵魂的一种力量和自信,同样蔑视任何艰难险阻。它镇静、坚定、不骄不躁,我们的这种勇敢同它相比只是一道闪光。习惯、教育、榜样和风俗在促成我所提的这种勇敢中可起极大的作用,使它轻易为大家仿效;这从我们内战时得到的经验也可看到。
值此时刻,谁能号召我们全国人民精诚团结,奋勇投入一个共同的事业,我们国家也就可以重振军威。
从前不是只从这个角度来考虑授勋的,这可以肯定。它的视角更为广阔。这不是奖励一名勇敢的士兵,而是奖励一位杰出的军事将领。服从命令并不配得到那么光荣的奖赏。从前战功的含义更加广泛,涉及一名军人的大部分重要的品质:“士兵的艺术不等同于将领的艺术[2]。”不但如此,还需要他具备荣任这样高位的经历。但是我要说的是,即使比从前有更多的人配得上这个荣誉,也不应该任意滥发,宁可让该得到的得不到,也不应该让不该得到的得到,像我们不久前说的,不要让那么有用的创造失去了作用。没有一名勇士会因与许多人共享同样的东西,而感到光彩的。今天不配得到这项荣誉的人,反而比谁都会故作姿态,对它表示蔑视,这是为了把自己也看作是应得而未得荣誉而受到错待的人。
取消这个勋位,等待今后重新建立和恢复一套相似的做法,以我们所处的颓废病态的时期来说,是不适宜做这样的事的;新勋位甚至从颁布时刻起就包含了引起老勋位废除的那些弊端。新勋位要具有权威性,颁发规则必须非常严格和有限制性;在这动乱年代不可能予以严密和定期的监督;除了树立它的权威,在此以前还必须忘记前一个肋位的存在以及它道受的蔑视。
本文还可以对勇敢以及勇敢与其他美德的区别说几句话。但是普鲁塔克对这个题目时常有所阐释,我不在这里赘述他的看法。但是必须指出的是我们的国家把勇敢看作是第一美德。从词源上也可看出,勇敢(vaillance)一词来自价值(valeur);在我们的习俗中,称一个有价值的人或一个正直的人,从法庭和贵族的语言来说,不是指别的,而是指勇敢的人,跟罗马人的习俗相似。因为在罗马人的词汇中,泛指美德的这个词,源自“力量”。
从事战争是法国贵族固有的、唯一的和基本的生活形式。很可能男人之间首先表现的美德是勇敢,它使一部分人胜过另一部分人,最强最勇敢的人当上了最弱的人的主人,获得特殊的地位和名誉,语言上的光荣和尊严也是从这里来的。或许这些国家的人骁勇善战,把奖赏和最高的头衔奖给他们最熟悉的美德。这一切犹如我们的情欲,还有对妇女贞操的这种急切的关心,以至于一个善良的女人,一个有身份、有荣誉、有美德的女人,不是指什么别的,首先是指一个贞节的女人;仿佛为了使她们服从这个责任,我们把其他美德都置于次要地位,对任何其他错误都听之任之,只要她们不逃避这个责任,一切都是可以商量似的。
[1] 原文为拉丁语。
[2] 原文为拉丁语。泰特斯·里维厄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