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七月
7月4日
○丁巳,命李滉等修撰大行王行狀。
7月6日
○己未,以李滉爲禮曹判書兼同知經筵春秋館事。
八月
8月1日
○朔癸未,禮曹判書李滉病免東歸。
九月
9月1日
○朔壬子,左議政李蓂進言於經筵曰:「方今新政之務,莫若伸冤枉、振沈滯。乙丑年量移人等,先王非徒釋放,又欲收用,未及旋行而賓天。今必體先王之意,而行之,乃爲善繼志述事矣。」
冬十月
10月1日
○朔壬午,命召李滉曰:「國家治亂,在於君德;君德成就,在於尊賢講學。勤御經筵,日接賢士,使心智高明,然後可以見其賢邪矣。合侍經筵者遠,則宜令近之,俾任經席可也。卿之下去,適在皇皇罔極之中,未及察之。新政之初,沈滯之人,皆可擢用,況賢宰相乎?卿其乘馹,斯速上來。」大司諫睦詹啓曰:「李滉,學問該博,工夫敦篤。宜下書徵之,置之經席,必有輔導聖學之功。」因此有召命。李滉上辭狀,請停召命。
10月5日
○丙戌,三公啓曰:「昨日雷電之作,有同夏月。變異切迫,臣等尤爲惶恐。請斥罷臣等,以答天譴。」上答曰:「新卽位後,當施恩典之事,大臣察爲。且賢士之類,如有沈滯者,則擢用。無辜被罪者,亦察伸冤。」三公啓曰:「今承傳敎,無辜被罪賢士沈滯者,當相考啓之。而臣等不可獨爲,請禁府堂上、政府東西壁、六卿命招,同議以啓。答曰:」如啓命招可也。「三公、六卿等啓曰:」今日已暮,明日更議入啓。傳曰:「如啓。」
10月6日
○丁亥,三公以下啓曰:「今此被罪及沈滯之人,分類書啓。又於各員名下,疏解實跡,且書某某人應給實牒云云。恩命自上出,而徑自書啓,事涉僭濫,至爲惶恐。但泛然書啓,則竊恐新政之初,主上分辨似難,而頃見本朝聞見事件,則吏部題本,先帝時被罪人分辨之類,亦於各員名下,追錄行迹及其員宜敍某某官之語,故略倣其法爲之,不覺僭越之罪,尤爲惶恐。」
○三公以下啓曰:「昨日備忘記傳敎,新上卽位後,當施恩典,而赦則已施之矣。如恩典之事,大臣察爲。且賢士之類,如有沈滯者,擢用。無辜被罪者,亦察伸冤。臣等會同商議,沈滯無辜被罪者,從類開錄矣。但於其中,乙巳年以後被罪人,橫罹無辜,陷於大惡之名者,厥類甚多。當時立朝之士,豈是擧皆叛逆之徒?皆緣其時功臣如李芑、尹元衡之徒,懷夙昔之憤,乘主上幼沖,睚眦小憤、纖芥微嫌,又於此焉發之。一世端人正士,稍有知識之人,擧加叛逆之名,牢籠構陷,使人喪氣垂頭,不敢開口,致使士氣斲喪,國脈委靡,言之,可爲於邑。人心天理之公,愈久不泯,至今士大夫之間,憤鬱不絶,公論之激,實在於此。雪冤伸滯,正在新政之初。聖敎纔下,天意人心渙然一新,實爲聖政之首事。當時雖名爲閱實取服者,當多冤橫之積。而況此人等,則無一事相及之端,搆捏成罪,或嗾耳目。鷹犬之輩,或追出於匿名構陷之書,其橫被冤枉,據此可知。故今將其時被罪之中,生存及殞沒之人,區別類錄,略取人物實迹,註於名下,其一時罪名,亦皆具錄,庶使聖鑑,一覽昭然。伏惟上裁。其中不與叛逆之人,竝被籍沒之罪,其爲冤枉,無理益甚。」傳曰:「知道。」又大臣等回議啓曰:「金䃴以下十人,右人等,則乙巳年罪人推鞫之際,或因辭連,或發聞見之際,追論重典,至於籍沒。以其罪名觀之,則俱若各有罪,然皆一時構成,陷入大罪,古人所謂鍜鍊之成,雖皋陶聽之,猶以爲死有餘罪者也。雖極冤枉,宜在寬宥之列。然各有指名之罪,又在丁未年之前。自下論釋未安,故書諸別單子,稟旨。其餘類抄單子,監封入啓。」
○大臣等議啓,於名士之下,開列實迹,最爲光明正大之道。而右相、贊成以下,皆不欲分別書之。領相李浚慶,獨斷然爲之。右相李蓂亦從而贊之,竟張正論。
10月12日
○癸巳,三公啓曰:「惟新爲縣,實號忠州,己酉年李洪胤之亂,降屬爲縣。本縣,物衆地大,一員獨治,事多積滯。自古降號之官,未有過二十年。不復本號之時,請惟新縣復號忠州。今方除舊蕩滌之會,故敢啓。」上允之。
○李元祐與具渰婚姻也,有人盛人頭,送于元祐家,題曰:「李芑,見者驚倒。
○答大臣曰:「經筵之上,遵大行大王無辜之人伸冤,賢士之人擢用之辭,故從此意傳敎矣。大臣等分類書啓之人,大行大王開釋之類,故如啓。但於其中大罪之人宋麟守等五人,至載會盟,遽雪未安。金䃴等,已曾大罪之人,輕改尤爲未安。忠州改號事,年久懲艾,故如啓。正始之初,豈知事體乎?如是分明書啓,感喜。勿爲惶恐。」
○上敎柳希春、盧守愼、金鸞祥放送,職牒還給,韓澍、李震、尹剛元、李爓、朴民敬、李龜壽、金汝孚、李銘、金鎭、金虬、李元祿、柳堪敍用,崔堣、金弘度放送,尹杲、林復敍用事,下吏曹。
○傳曰:「乙巳以後被罪人,槐山移配及第盧守愼,學問精詣:恩津移配柳希春,學問該博;丹陽移配金鸞祥,學行純備,可備經筵勸講,必能有輔;長湍移配韓澍,廣州移配李震等,有才學良善之人,可備臺侍之任,放送還給職牒敍用事,下義禁府。」
○以金鸞祥、柳希春爲直講。
10月15日
○丙申,傳:「乙巳年以後被罪之人,橫罹無辜,陷於大惡之名者,厥類甚多。當時立朝之士,豈是擧皆叛逆之徒?皆緣其時功臣如李芑、尹元衡之徒,懷夙昔之憤,乘先王幼沖,睚眦小冤、纖芥微嫌,必於此焉發之。一時端人正士,稍有知識之人,擧加叛逆之名,牢籠構陷,使人喪氣,垂頭不敢開口,致使士氣斲喪,國勢委靡,言之可爲於邑。人心天理之公,愈久不泯,至今士大夫之間,憤鬱不絶,公論之激,實在於此,雪冤雪滯,正在新政之初,傳敎纔下,天意人心,渙然一新,實爲新政之首事。當時雖名爲閱實,取服者尙多冤橫之積,而況此人等無一事相及之端,捏成罪名,或嗾耳目。鷹犬之輩,或追出於匿名構陷之書,其橫被冤枉,據此可知。其中不與叛逆之人,竝被籍沒之罪,其爲冤枉,無理益甚。定罪之事,先王在幼沖之年,雖未知仔細,至於鼎盛之後,傳敎曰:『尹任等謀叛,不可論矣。追罪之人,則不無瞹昧。謀反,父子之間隱諱之事,豈以連通,而爲多類乎?』先王有此之意,今予奉行遺意,施恩典於比人等,故及第安名世,自古史官,未有被罪之時,物論至今冤痛,宜蒙寬宥,職牒還給,妻子放送,籍沒之物還給。坡州移配及第尹剛元,維新移配及第李爓,竝放送職牒,還給敍用:前司圃鄭惟沉,奉事尹忠元,竝職牒還給敍用;故及第權橃,德行純備,忠誠俱至;故及第李彦迪,學問精至,爲一時理學之宗,方在謫中,猶不忘朝廷,至作七箴,身沒之後,使其子上進,忠誠蕩然。故及第李天啓有才識,故及第金振宗,學問純正,有忠孝大節;故及第趙璞,性行端正,有學識;故及第李瀣,前爲大司憲時,駁李芑,因此生憤,敎人誣告;故及第具壽聃,曾駁李芑,至於罷相;故及第許磁,爲吏判時。不聽請囑,因此作嫌,國人皆知;故及第李致曾爲獻納時,駁李芑;故及第孫弘績,新進之人,不識事體,當時先王亦以罪之爲未安,爲衆論所迫,至於杖配,物論至今冤悶;故及第沈苓,以言語間不實之事,至於杖死,亦爲冤枉;故及第尹潔,言語之事,罪不至死,而至於杖斃,亦爲冤枉,竝職牒還給;故及第成世昌、韓淑、丁熿、鄭滋、權勿,故鳳城君岏,故安景祐、安世亨、成遇、梁允溫,竝職牒還給事,下吏曹。」
○傳:「近來國有權姦,萬事皆非,其中貪汚之俗成風,民不堪命。今則其人皆出,朝政似爲淸明,初其俗猶在,民不被其澤者,全由守令之無淸德。淸德之人,各別抄啓拔擢,淸白吏子孫,爲先擢用,以厲風俗。薦用遺逸之士,在新政第一事,宜令中外,薦擧所聞,啓聞。」
○柳希春曰:「伏讀傳敎,至雪權橃、李彦迪之辭,不覺感激號泣,涕淚俱下。蓋不但感一身之蒙恩敍復,乃感申理二十年之冤枉,而發潛德之幽光也。」
10月16日
○丁酉,許曄啓曰:「自古帝王,得賢師爲學,然後事業超出。李滉有病而歸,上若致敬盡禮,欲以爲師,則可至矣。」上從之。以敎書,特召李滉。「
10月17日
○戊戌,以盧守愼、金添慶爲弘文館校理。
10月23日
○甲辰,以金洪胤爲工曹參判,朴素立爲大司成,李震爲舍人,奇大升爲典翰,尹根壽爲執義,尹澍爲掌令。
○上御朝講于思政殿,進講《大學》。奇大升,以執義入侍,進啓曰:「天下之事,不可無是非,是非分明,然後人心服,而政事順矣。是非不但出於人心,而出於天地也。故一時雖有蒙蔽斬伐,而其是非之本心,則終不泯滅也。中宗大王卽位之初,勵精求治,登庸賢士;其所謂賢士,亦樂爲之用,以唐虞三代之治爲可復致,而不幸讒言一入,皆被大罪。當時趙光祖,善人也,取重士林,大有物望,自上亦推誠信。小人之徒,欲爲讒間之際,趙光祖等有靖國功臣猥濫之論。以此謂光祖收合人心,圖爲不軌。南袞、沈貞搆成其罪,或致之死,或黜而遠謫。中宗不卽覺悟,二十餘年間,終于謫所者亦多。至於晩年,始知其實,己卯被罪之人,或蒙恩宥,或見收用矣。先王初年,國家多事,其時士林有學識行實者,見其悖妄貪汚之人,則時或彈論,無非爲國事也。而小人媒孽以爲浮薄之徒,倡起己卯之禍,初論浮薄之罪,終置亂逆之律。今則死者復職,生者收敍,而是非猶不分明,必是非分明,然後人心悅服矣。李彦迪,近古所無之賢者也。行己有方,且知古書,如此之人,得罪當時,遠謫江界而死。宋麟壽亦得浮薄之名,竟受大罪。如盧守愼、柳希春、丁熿,亦受浮薄之罪,浮薄云者,不能加他罪,而爲之辭也。先王於幼沖之年,豈能知之乎?後日朝廷之閒,豈無明知是非,而能言之者乎?以尹元衡、李芑當國,而每以庇護逆臣,殺戮加焉,故心語而不敢開口者久矣。先王末年,始能知之,故或放或敍,而或爲移配矣。大抵自己卯年,南袞、沈貞,欺罔中宗,蒙蔽已極,乙巳年以後,更無有言是非者。是非不明,則雖有好善之心,何益之有?頃日下書于李滉,使之上來,其人自少讀書,當初見善人受罪,故退去。今則年已七十,且多疾病,大槪則見其是非不明,而恥其隨行逐隊,寧欲退處草野。新政招賢,甚善擧也。然欲用賢人,則不得已使是非分明也。我國偏邦風氣,亦不渾全,故少有知識,無不被禍。高麗末,鄭夢周有忠孝大節,以程、朱之學爲學,爲東方理學之祖,不幸値高麗將亡之際,殺身成仁。入我朝,而傳習鄭夢周者,金宗直也。學有淵源,行又端方,誨諭後學,用其至誠。成廟知其賢,以爲判書,而猶不能與世偕合。至於燕山朝,其時有史禍,士林被罪,而禍出於其門徒,故宗直及焉。又有金宏弼,是宗直弟子也。宗直則大抵尙文章,而宏弼則力行之人也。成廟重之,以爲佐郞。至燕山朝,以宗直門徒被禍,甲子終受大罪。中廟卽位,惜其賢而表章之,贈職爲右議政。趙光祖,又金宏弼弟子也。有篤學工夫,欲挽回世道,防其利欲之源,而不得而死。至今朝廷之上,不能明知是非,不得已是其是,而非其非,然後人心悅服矣。李彦迪,旣蒙赦矣。但非徒無罪,且其學行,近代無之。頃日天使來時,他人則無著述,而李彦迪有所著述,故取來以示之。所學程、朱,故其言皆出於道理。且見其爲書,則乃少年所著也。少時所著如此,則晩年所得,其可量乎?遺書之在其家者,宜令搜訪,使後學矜式。而趙光祖、李彦迪,若表章而追尊之,則庶乎其興起人心矣。頃者李芑、尹元衡當國,善人受罪,而得志者所其鷹犬,故貪汚成風,今則擧俗皆然。今之所謂廉謹者,以祖宗朝廉謹者比之,則皆未免貪汚者也。守令泛濫,滔滔皆是,如孟子所謂誅之,則可不勝誅也。非但守令,朝廷之間,亦多有之,貪汚之人,必爲痛絶,然後可以變化風俗矣。」
10月24日
○乙巳,大臣請革貪風,臺諫論啓:「同知沈銓,陰邪貪毒,攘奪人財之罪,請命削奪官爵。尙州牧使鄭惕,邪毒貪婪,請削官爵。承文副正字林復,兇慝猜險,附托姦兇,構陷士林,今當正始之初,豈可復敍如此之人,以貽後日之悔哉?請命罷職。」又劾:「靈巖郡守李千壽,貪虐官庫之物,公然舟運,又買濟州之馬,殆無虛月,請罷職,永不敍用。綾城縣令李璜,悖妄貪鄙,請罷職不敍。」答曰:「皆依啓。」
10月30日
○辛亥,經筵諸臣懇啓。上命雪宋麟壽、林享秀,給其籍沒之物。
○以閔箕爲右議政,柳希春爲弘文館校理,朴忠元爲禮曹判書,柳潜爲工曹判書,朴應男爲大司憲。
十一月
11月3日
○甲寅,上御晝講于思政殿。進講《大學》,自小人閑居,止可畏之甚也。奇大升臨文啓曰:「《大學》曰誠,實也。《中庸》曰誠者,眞實無妄之謂,誠卽天道也。聖人之至功也。欲其眞實無妄者,卽誠之也。此章誠其意,卽誠之也。所謂誠於中者,小人之心,十分人慾,則其慾眞實,故爲惡則實也。小人之爲惡者,與君子爲善,功夫正相反,害其天理之誠,則莫大焉。此章所謂如好好色如惡惡臭者,人遇其惡臭,則其惡之也無間,人雖知惡之可惡,而不知如惡臭之可惡,則是不誠也。血氣者,稟受之所有,故好色之欲,爲最非爲人也。其心眞實,故好之也亦誠,有賢者在此,豈有好之,如好好色者乎?於此每自警省,好善惡惡之心,無乃不如是乎?皆務去,求必得之,則誠意目慊之功至矣。宋儒以爲,有國色則必求見,有國士則一不往見,此格言也。人君於政事號令之間,善事十分雖多,而或以爲公論,不可不從。泛然爲言,而不能眞實,不知實用其身,則終歸於無實,惟其眞實無妄者,乃作聖根柢也。不誠,則至於讀書工夫,不過經筵應文備數而已。《易》曰:『出其言而善,千里之外應之;出其言而不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機關甚大,可不愼歟?又曰:『知爲善以去惡。』自格物致知中出來工夫也。自欺小人,與閑居爲不善之小人不同,亦可以分別也。意者,念慮初萌動處也。意幾善惡,故人不善則之惡,謂之人鬼關,謂之善惡關者,以是也。」
11月4日
○乙卯,朝講。進講《大學》,自富潤屋,止功不可闕如此云。李滉臨文啓曰:「古人先讀《小學》,涵養本源,故《大學》先言格物致知。後人不讀《小學》,故學無根本,不能知格致之功。《小學》非但年少所讀,長成之人,亦可讀也。小學之書,流布東土已久,而人無能知其大義。有金宏弼,聚徒講明,其書大行於世。至於己卯年,人皆以《小學》爲本。不幸,賢人君子陷於罪網,至今閭巷之間,無讀《小學》之人,此敎化不明之致也。自上雖進講《大學》,而《小學》亦可留覽也。」講訖,又啓曰:「小臣,頃日以臺諫入侍,論趙光祖之賢,而不幸被罪之意,言語之間,不得分明啓達,至爲惶恐。光祖非凡常賢士也,天資粹美,絶出等夷。其篤學力行,鮮有比倫。晩屈科擧,以大臣薦擧,陞授六品職。及其科第,一時賢士,皆以光祖爲領袖。四五年間,中廟擢拔,置之宰相之位,物望以爲允當。光祖自以遭遇聖明,欲行道術、淑人心,措世唐虞,致君堯、舜爲心。不幸,小人因緣讒間,竟致大罪。其時被罪之人不一,而光祖,則以一國之人欽倚仰重,故被罪尤酷。厥後中廟、仁廟,亦知其無罪矣。其時爲士者,皆讀《小學》,故至今朝廷之上、閭巷之間,猶有興起之心,皆其餘化也。頃日,小人欲害賢士,而無可名之罪,則曰此乃《小學》之徒。《小學》乃聖賢之法言,其間雖有一二人讀《小學》,而心不正者,豈《小學》之罪哉?自上先定是非,然後人心興起。金宏弼受業于金宗直,一日作詩曰:『《小學》書中悟昨非。』宗直見之,以爲作聖根柢。宗直則家行卓異,金宏弼、鄭汝昌,則學問純至,燕山朝,俱被大罪。至中廟朝,伸雪無辜被罪之人,而此人等則以一時道學之宗,皆贈右議政,春秋賜祭焉。光祖學行,與宏弼、汝昌一般人物也。一樣追贈,則後人必有所矜式矣。李彦迪事,前日亦已啓達,而以先王朝得罪之人,表章爲難,聖意至矣。但彦迪之罪,則大不然。初曰有功,而參於勳籍。彦迪之賢,以參勳爲未安,則李芑、尹元衡以爲異己。削其勳而罷其職。旣而殺宋麟壽,又加遠竄之罪。雖曰得罪於先王朝,而其實李芑、元衡罪之也。彦迪學問無愧於宏弼、汝昌,必須一樣伸雪表章,然後是非可明也。身在魑魅之鄕,不忘愛君之誠,至於著書以寓其志。頃日敎以搜訪遺書,此盛擧也。然臣竊聞之,則彦迪推《中庸》九經之旨,倣西山眞氏之說,作爲一秩,欲資備問之益,其心誠可悲也。問于朝廷,處置可也。」
○夕講《禮記》。李滉進啓曰:「禮者,古人釋之曰:『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禮出於天命之性,故常人不知,而惟聖人知之,作爲禮法,以敎一世。其所敎者,布在方策,匹夫而違於禮,尙有死生榮辱,爲目者非禮,則不可統億兆也。一失於禮,萬事皆誤,是以古之聖人,以禮爲重。後世未明於禮,牽情而行,事多苟且。必也愼之於禮,然後可以垂裕無疆也。頃者,自上方在私喪,入承大統。入承之後,則大統爲重,私親則屈於禮,而不得伸其情也。初喪未葬,大臣啓達,至於致祭,考之於禮,甚爲未安。國君初喪,則宗廟之祭,亦且廢焉。況爲私親致奠乎?大臣雖曰熟計而啓之,臣竊恐,徒知情之無窮,而不思禮之當然也。小臣在外聞之,今始啓達,旣往無及,而將來可戒,自上知其非禮而戒之,則可也。且祭文,禮曹亦不詳考而定之,亦爲未安。昔宋仁宗無後,以從兄濮安懿王之子爲嗣,是爲英宗。其時朝議濮安懿王尊崇典禮,而司馬光、王珪主其正論,韓琦、歐陽脩主其誤議,朝廷之相爭不決,程伊川代彭思永之作,在於全集。其書曰:」雖當專意於正統,豈得盡絶於私恩?稱爲皇伯父濮國大王可也。祭文稱皇伯母者,雖接此禮而定之,論其事,大相不同。所謂伯父者,皇帝之伯父也,如皇子皇孫之類也。後世之以皇考皇妣,書于神主者,以皇字爲大字意,故尊之也。上自天子,下至庶人,莫不通用。至元時,回避皇字,以顯字通用。今者誤見皇字之意而用之,豈不未安乎?祭文稱以孤姪,以家禮見之,則姪字當上,而孤字當下也。以文字之難,今稱孤姪,一字甚關。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宜令禮官,更爲講究可也。大抵近來,禮學不明,禮文亦少,只以《家禮》一書,用之喪葬,而知之者亦鮮,故倉卒臨事,不免違禮之譏矣。《禮記》之書,掇拾於煨燼之餘,故後人或有傅會處。周公之制禮作樂也,著爲《儀禮》,此其本經也。韓退之亦曰:『《儀禮》誰讀,後世無有知之者。』朱子旣爲四書三經集註,末年專意於禮書,故寧宗初,有天脩三禮箚子之論。立朝未久,退作《儀禮經傳通解》,未終而卒。門人黃幹終之。是謂《儀禮經傳通解續》也。此冊,人皆無見。頃日適考弘文館藏冊目錄,得所謂《儀禮經傳通解》,合四十餘卷,則雜行諸書,摠爲一秩。自初喪以下,各各條件,甚爲明白會通。此冊,若令校書館印布,則士之欲爲禮學者,皆得參考取法,而自上亦能撮要提領,見一知十也。禮敎興行,則風俗丕變,而治化在是矣。「
○乙卯,領左相詣闕,請罷院相。上從之。是時,他公事處分,皆讓於慈殿,惟除官落點,上親爲之。
11月5日
○丙辰,朝講。領事閔箕、特進官南致勤、柳智善、知經筵朴忠元、承旨李俊民、大司諫睦詹、持平朴希立、校理柳希春、正字趙廷機、假注書兪大脩、翰林鄭彦信、鄭士偉入侍思政殿。慈殿垂簾,而坐于殿北之西。主上設御榻,坐其東。講畢,大司諫睦詹、持平朴希立,俱進陳於簾前,請伸雪乙巳掛網之冤抑。慈殿答曰:「固當定是非,但予非有識見之婦人,主人幼沖,俟聖學高明,定之未晩也。」
○夜對。承旨許晬、校理柳希春、正字趙廷機、注書尹卓然、翰林鄭彦信、鄭士偉入侍。上御丕顯閣西壁東向坐。
11月6日
○丁巳,以尹斗壽爲大司諫,李湛爲司諫,金鸞祥爲獻納,崔頲、具忭爲正言,安自裕爲執義,金啓爲掌令,鄭彦智、李海壽爲持平。
11月7日
○戊午,是時,吏曹判書朴永俊、參判李文馨、參議姜士弼、正郞李齊閔、李山海、佐郞李珥、鄭惟一、具鳳齡、戶曹判書洪曇、參判尹毅中、參議李之信、正郞李景明、金富仁、佐郞許晋、柳德粹、盧祺、禮曹判書朴忠元、參判吳祥、參議任鼐臣、正郞鄭彦智、黃廷彧、尹剛元、佐郞李海龜、權徵、兵曹判書元混、參判鄭大年、參議李希儉、參知朴謹元、正郞權克禮、黃允吉、金戣、佐郞李廷馣、金孝元、吳健、任國老、刑曹判書金鎧、參判南宮忱、正郞張範、黃璘、黃允中、朴蘭榮、佐郞洪仁祉、權鵬、柳均、安溶、工曹判書柳潜、參判金弘元、參議崔顒、正郞任允臣、李禮悅、成子濟、佐郞李挺立、金景憲、鄭彧。
11月16日
○丁卯,夕講。進講《禮記》喪服四制。李滉進啓曰:「當初以《禮記》付標而入,以喪中喪禮爲切故也。但詳於節文度數,故多有煩亂之處。古人曰:『乍讀難曉。』自上用意覽之,未穩處下問,則自下當講究以達。大抵《禮記》之書煩雜,不切於初講,而旣已始之,且數三篇付標之處停之,亦爲未安,而最切者《小學》也。《禮記》四十九篇,《中庸》、《大學》二篇,則程子表出,而庸學之外嘉言,則皆在《小學》,故古人先讀《小學》,次讀《大學》。今此經筵,則先講《大學》矣。本館之意,欲講《小學》,而領事之意,則以爲聖學,漸至高明,而且《小學》之書,曾已讀之也。以此不爲進講矣。雖讀他書,而《小學》亦時時習之可也。凡書乍讀,則不能詳曉。一度二度,至於百度,然後可詳曉也。此所謂溫故而知新也。《大學》乃包天下於度內之書,故難曉矣。朱子曰:『敎學者以《大學》,而學者不能曉得者,包羅天下,道理甚廣,故如此。』云。《大學》之書,比之於家,則如間閣然,當讀《論》、《孟》以充之。讀《大學》,先知間閣,而讀諸書以充之,則觸處皆通矣。凡讀書,文字不關,而古人曰:『未有不通於文義,而能通其意者也。』文義上,時時論難,可也。」
11月17日
○戊辰,上召對于丕顯閣。講《大學》,自堯、舜帥天下以仁,止通結上文。李滉啓曰:「爲人君,止於仁。仁字,於人君最大。仁義禮智,性之四德,而仁爲四德之元。古人曰:『仁者,心之德,愛之理。』仁是性也,發而爲惻隱,是情也。天地以生物爲心,氣化運行,無少間斷,萬物各正性命,所謂仁也。開闢以來,鴻荒朴略而已。至伏羲始畫八卦,神農嘗百草、劑醫藥,黃帝時,始有制度,堯、舜之時,人文大備。堯之授舜曰:『允執其中。』舜之授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其時帝王相傳之法,則以中字爲言。箕子爲武王陳《洪範》,則曰:『皇建其有極。』其時則以極字爲言,至孔子,始以仁字爲言。孔門弟子,亦多以仁爲問。至孟子,竝言仁義禮智,而無餘蘊矣。仁於人君,果爲重大。一號令間、一念慮之際,皆當以仁爲心也。仁字恕字同義,而亦有不同者。恕字爲未盡工夫,仁字有自然意思,故推己及物之謂恕也,以己及物之謂仁也。孟子曰:『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仁恕之分,蓋可見矣。恕字不見於前,而始見於此章。及下章者,以治己之心治人,以愛己之心愛人,所謂恕也。故始見於修身章之下也。但恕字,世俗誤見,以己所不能,不以責人爲恕,故終爲寬緩解弛之歸,非所謂恕也。昔漢光武欲廢無罪皇后,言於郅惲,惲曰:『夫婦之則,父不能得之於子,況臣能得之於君乎?』光武謂善恕己量人。朱子則以爲:『一字不明之害大矣。』蓋爲人臣者,當以責難於君,納君無過,爲己任,而不可以己所不能,而不以難事,責於君也。爲人君者,亦專務爲善,明德而新民,然後可謂推己及物之恕矣。」又啓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則非恕也。大抵帝王之恕,則有天下國家,禮樂刑政俱在,必須無惡於己,而推以及物,然後可謂恕也。且人君惡德,貪戾爲重,不得已端本淸源,然後無作亂之患矣。一人定國,堯、舜是也。以後世人主觀之,號令向背之間,少有爲善,則垂亡之國,轉而爲安固;少有爲惡,則安固之邦,亦至於覆亡矣。周宣王卽位於周室旣衰之後,而側身修德,周道復興。一人貪戾,桀、紂是也。天下之惡,皆歸於桀、紂,桀、紂之惡,不如是之甚也,而惡名皆聚。子貢亦曰:『君子惡居下流。』後之不善之君亦多,而必稱桀、紂者,貪戾故也。桀、紂以天子之尊,享天下之樂,而一朝爲匹夫,則桀走死鳴條,而夏禹四百年之基業,忽墜。紂衣室玉自焚,而商湯六百年之統緖亦絶。《詩》曰:『殷鑑不遠,在夏后之世。』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舜豈若丹朱?禹堯告戒之道,固如是也。孟子曰:『堯、舜,人倫之至也。不以舜之事堯事君,是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堯之所以治民治民,是賊其民也。後世人主,當以堯、舜爲法,而以桀、紂爲戒也。」上曰:「堯、舜有優劣乎?」奇大升啓:「豈有優劣者乎?伏羲、神農、黃帝、堯、舜,同是生知之聖人也。固無優劣。但禹之德,似湯、武,文王之德,似堯、舜。若以湯武比於堯、舜,則似有少間矣。」上曰:「堯、舜孰優?」大升啓曰:「堯、舜之時,以一歲言之,則如四月之時,堯之德則欽明、文思、安安。舜則歷試諸難,耕稼陶漁,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及其聞一善言,見一善行,沛然若決江河。程子曰:『堯與舜,更無優劣。』斯言信矣。文王亦是生知之聖人也。《詩》曰:『不識不知,舜帝之則。』又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形文王,萬邦作孚。』文王之後,孔子生於周末,爲百王表率。其弟子之言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蓋堯、舜之時,黎民於變時雍,其澤在於一時。孔子則垂法萬世,其功加於堯、舜。所謂語聖則不異,而事功則有異也。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爲道統,而堯、舜之時,則有若皋陶、稷、契。湯之時,則有若伊尹。文王則有若太公望、散宜生。孔子則有三千弟子,而三千之中,顔子、曾子得其宗。其後有子思者,得曾子之傳。孟子受業子思之門人,孟子沒後,斯道之絶。千有餘年,至宋有濂溪先生周惇頤,學問高明,有所著《太極圖》、《通書》。又有兩程夫子出焉,兄顥號明道先生,有所著《語錄》;弟頤號伊川先生,有所著《易傳》,講明後學,有功斯文。其弟子,則龜山、楊時、豫章、羅從彦也。延平李侗學於羅從彦。朱子,李侗之弟子,撰定經書之註,集大成於諸儒矣。三代以上,則自上躬行以率之,後世則雖或有爲,而不過爲學者事也。我國僻在海隅,不知學問之事,而自世宗朝以後,始事學問,儒者亦知崇尙學問矣。今日自上好學,人皆謂聖代明主出矣。一時賢者,豈無出而應之者乎?《易》曰:『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覩,聖作物覩,必然之理也。」上曰:「堯、舜、湯、武,皆得賢臣,共成至治。三代以下,則雖有濟世安民之賢者,不樂仕宦,以道自守,而隱居者,不得其時而然耶?時事不善而然耶?雖遇聖時,而亦有如此者,何以然也?」大升啓曰:「明德新民,體用之學也。若眞儒,則豈可獨善乎?一偏山林之士,則或有長往不返者矣。三代以下,則如八元、八凱、皋、夔、稷、契,皆遇知乎聖人者也。湯之時,則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湯使人以幣聘之。伊尹曰:『吾豈若處畎畝之中,由是而樂堯、舜之道哉?』湯三使往聘之,旣而翻然起曰:『吾豈若使是君爲堯、舜之君哉、使是民爲堯、舜之民哉?』湯使就桀,桀不用。又就湯,如是者五,相湯伐桀。高宗亮陰三年,不言。其臣諫之曰:『君不言,臣下罔有稟令。』高宗曰:『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以物色,求得傅說於板禁之間,與之語,果聖人也。立而爲相,有說命三篇,夢寐之間,精神感通故也。孔、孟遑遑如也,三月無君,則弔。以行道爲己任,故不敢退去,歷聘諸國矣。漢武帝承秦焚坑之後,表章六經,可與有爲之君也。而大抵好大喜功,內多慾,而外示仁義,故得董仲舒之賢,而不能用,以爲江都相。宋神宗,以程明道爲監察御史。上眷隆重,而與王安石議論不合,故退去。神宗亦不知其賢,故終不能用。程伊川,年二十五六時,赴擧下第。其後雖有薦擧者,自以所學未至。而不願仕也。哲宗初年,司馬光、呂公著薦之,以爲崇政殿說書,而伊川以爲儒者,得爲勸講之官,使臣自擇所處,亦無以過此。卽承召就職,知無不言,經筵之上,反覆推類,一時所聽者,以爲支離。伊川曰:『輔導人主,不如是,則於何盡心乎?天下方尊信之。其時有蘇軾者,所謂蘇東坡也。有文章才器,而心不能正,與程子不合,使孔文仲上疏駁之,憸汚鄕黨,指爲五鬼云,而仍以爲西京國子監。朱子於宋高宗朝及第,適遇時難,且有老親,故退去。至孝宗朝,因求言而上疏,承召入對。適其時,與金和親,議論不合,故退去。爲浙東提擧,按劾知台州。唐仲友贓汚,封章初上時,王淮與仲友姻親也,卽爲排斥之。且爲兵部郞中時,侍郞林栗來與講學,議論不同,則上疏曰:『熹不知文字,竊程頤、張載緖餘。』云。因此退去。張載卽張橫渠也。朱子於寧宗初年,以侍講入侍,因講畢,奏疏極言。寧宗曰:『始除熹經筵耳,今欲事事與焉。』罷侍講,爲南京提擧。古之聖賢,豈敢一日忘天下乎?程伊川爲西京國子監時,上表辭退,其辭曰:『豈舍王哉?忠戀之誠雖至,不得已也。去就之義當然。』又曰:『義迫當去,無路自伸。』聖賢之心,豈敢一日忘君乎?賢者必侍人君,致敬盡禮者,非欲自爲尊大也,尊德樂義不如是,則不足與有爲也。後世或有恬退,而不能行於世者。或有自上知之,而同類嫉妬,不能容者。或有不得於君,不與契合,而退去者。以誠求賢,則雖後世,亦豈無賢者乎?儒者專力學問,不事王侯,高尙其志者,亦豈無其人乎?大抵,賢者不能自重,則雖用之,何益於國家乎?」上曰:「程、朱之出去,其時人君不能待以至誠,故小人讒間矣。若以至誠,則豈有讒間乎?大升啓曰:」上敎至當。小人之害君子,千蹊百徑,故人君雖欲至誠用賢,而賢者不得接迹矣。孝宗南宋大有爲之君也,而朱子欲端本淸源,故三入,而其所論,皆攻治宦寺之事,以當時潛邸寵倖之多,故孝宗雖賢,而不勝人情者有之。朱子以爲嬖倖當朝,則雖盡心國事,終必有患,因而退去。古人曰:『知賢非難,知而信任爲難。』若不信任,則小人之讒間,何所不至乎?以祖宗朝言之,中廟初年,礪精圖治,盡心國事,雖其學問不及聖賢,當時設施之事,或未適中,而小人之徒,終以爲謀危社稷,中廟未免信聽,終被大罪。信任大臣,則小臣不得以間之。賢者一人,被讒而退,則四方解體,在林下者,高蹈遠引,立於朝者,食祿而已。若信任賢者,則自然興起一國之化,而可與三代竝美矣。「又啓曰:」伏承傳敎,不勝感激。古之不能用賢及誠求,則得賢之意,自上知之,一國臣民之福也。頃日,李滉、李恒、曹植上來事,下書雖是先王之意,而自上所以繼述之者尤重,無以加矣。但李滉則辛酉生,李恒則己未生,曹植亦辛酉生,皆七十之年也。如此日氣甚寒之時,不能召來,而旣有召命,退在未安,必有悶迫遑窘之患,若以在家調病爲難,而登途得病,則亦有死於道路之患。自上欲見之心雖切,而待賢士,所當從容寬暇,不可驅迫也。若日寒有疾,則觀勢上來事,更爲下諭何如?「李俊民所啓」賢者則信任無疑之言,其意至當,而亦不能無弊矣。今之人,豈能一一如古人乎?觀其人,而的知其君子,然後信而用之可也。一時以爲善,而有所未盡,則自然見於行處矣。不得已知其然,而用之可也。微臣固難仰達,然李滉、李恒則見而知之,曹植則不見不知,而嘗因朋輩,亦聞其人矣。觀李滉議論,則地位甚高,祖述程、朱,故其所著述,與程、朱相近,我國近來,則如此之人稀罕矣。其性恬退,自少不樂仕宦。其居鄕最爲艱苦云。李恒則當初業武妄行之人,而悟而知學,做得工夫。其勇,與古人何異?閉門讀書,德器亦成,見之儼然。但武人,而初不爲科擧之學,晩年知學,故於學問,不能該通矣。曹植氣質磊落,可謂壁立千仞,可以激頑立懦,而學問,則有不循規模之病矣。成運亦遺佚之士也,先王朝,承召上來,而辭病退去,年已七十餘矣。此人則無因聞之,而大槪恬惔自守者也。一時賢者,不一其人,而如李滉則表表者也。昔有王通者,所謂文中子也。隋文帝時,上疏獻策。朱子以爲:『不知其身之不足以爲伊、周,言伊、周事業之難也。自上召彼數人者,欲致三代之治,而彼數人,豈以伊、周自許乎?責任太重,則恐以學問未至爲嫌,而接待過厚,則亦恐其不敢當也。日暖上來後引見,則其人必有所達矣。信任之意則所當專一,而其間接待,則斟酌爲之可也。一時極其接待,而終不能繼之,則讒說之所由生也。宋仁宗朝韓琦、富弼、范仲淹、歐陽脩、杜衍,登用未幾,被讒退散。登用之初,已有爲彼數人,而預慮者矣。當今如是爲之,不世奇事,而有識之士,亦或有慮其後患者矣。陰陽消長,亦其理也。以至誠堅定,然後無後日之弊,而措世唐虞矣。且不得已聖學高明,然後政事之得失是非,群臣之賢否邪正,可見矣。《中庸》九經章曰:『修身則道立。』《中庸》之道,以修身爲本,而程伊川,亦以立志求賢責任,爲治天下之要矣。端本淸源,然後賢者樂爲之用。不能用賢,則賢者雖欲有爲,而豈能盡心乎?此意自上留念,可也。「
11月19日
○庚午,上御夕講于思政殿。講《禮記》間傳。奇大升臨文啓曰:「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以爲帝王之盛節,故號稱高宗。其後又得傅說,爰立作相,濟以學問之道,皆由孝爲百行之源,故能得賢弼,以成治化。然其時百官總己,以聽於冢宰,故君得以三年不言。至於後世,時異事殊,不得已命令敎戒,喪禮一節。不得行古之道也。然不可不留念也。」仍進啓曰:「近日恩典大霈,無辜被罪者,皆得伸雪,人心快焉。然其間遺漏者亦多。己酉年李洪胤之事,忠州之人,不干者多死杖下。至於在京之人,一知其名,出於其口,則不得免焉。至今二十年之久,猶在謫所者多。如此大霈之日,若被咸宥,則豈非聖代盛事乎?非獨此也。厥後丙辰年,全羅道居安瑞順者,因求言之際。上疏論宋麟壽等非罪誤死冤抑之事,又指尹元衡、李芑等所爲,故尹元衡故重其獄事,律以庇護逆賊,迷劣之人,惑於嚴刑,不能發明,竟死杖下。辭連鄭倫,斬不待時,與瑞順同爲籍沒。金應鼎,則以書給上疏,謫居平安道朔州地,至今猶在謫所。宋麟壽等,今已昭雪,而此人猶未蒙宥,如此之人,下問大臣原放,則人情恰然矣。況近日命召賢士,欲其觀感而興起焉。而獨此一事未盡昭雪,則草野之人,豈不置疑於其間哉?黨附李芑、鄭順朋、林百齡之徒,搆成大禍,盡陷士類於不測之地,此乃近代大不幸之事也。」又啓曰:「自古小人無寅緣綠,則不得逞其志。往者金安老連姻王室,得肆邪毒,士林受害。至於元衡,則又倍焉。戚里之人,若容假借,則雖不至於二人之甚。委以世平,專無可乘之隙,而禁防疎虛,他日禍亂,未必不由此,而階也。」
11月22日
○癸酉,傳曰:「近日盡知公論,觀於安瑞順上疏,則論乙巳謀反不實之事,濫誤之言也。大槪宋麟壽、林亨壽,無辜被罪,尹元衡之事,得聞而論也。果然先王,當初幼沖之時,聞之叛逆,而公論鬱抑之事,則畏於元衡,暫無啓達之人,故不知公論,而治罪也。若以近年自悟之事,可悔之事也。瑞順及倫,還授籍沒之物,金應鼎放送事,議于大臣。」領相李浚慶議:「安瑞順、鄭倫等事,反覆究觀,瑞順等之死,人心皆以爲冤悶。權奸當國,雖有所懷,畏懾其威,莫敢開口。當此繼述之初,雪釋冤枉,則先王在天之靈,亦豈不悅豫於冥冥之中乎?」左相權轍議:「臣伏承安瑞順等伸釋事,往在乙巳無辜被罪之士林,庶盡昭雪於今日,天心有格,人心可和,太平之治,將自基矣。安瑞順等,抗疏於求言之日,橫被庇護逆賊之罪,冤枉莫甚。公論鬱抑,不得不激發啓達於經席之上矣。開釋乙巳等年無辜之人,乃是先王之遺意,雖在主上幼沖、慈殿垂簾之日,其於快釋無辜,以伸數十年憤鬱之氣,豈有未安之理?」右相閔箕議:「乙巳治罪之事,雖在先王,非先王之政也。乃是元衡之政也。被罪之中,冤枉實多,而畏元衡,莫敢開口進言,有所分辨,朝廷之負先王大矣。安瑞順當元衡之時,心知其必死,而抗疏敢論,由於憤激而然也。還給籍沒之物,或放送,上敎至發冤枉之事。不持此也。蓋多有之,自上樂問,則豈不進言乎?聖志以爲:『人主幼沖,母后臨朝,欲使暫無猥濫之事,快釋未安云。』聖敎果當然。元衡之姦狀,乙巳之多冤,先王旣已洞照,慈殿亦已盡知,先王將次第伸雪,而未及者。不於慈殿臨朝之時,有所繼述,以畢先王之恩澤,則恐後而失其時。」領府事李蓂議:「乙巳曖昧被罪之事,擧朝畏元衡,莫敢開口,而安瑞順身在草野,忠憤所激,不避鈇鉞,敢爲上疏,此實出於愛君之誠也。臣意,非徒還給籍沒,亦宜錄恤,以慰冤魂。」答曰:「依三公議爲之。」
○敎旨:
王若曰。嗚呼!濟川必待於舟楫,搆廈當資於棟樑,自古有天下國家者,孰有不登賢俊,不任鴻碩,而能興治道歟?肆惟我先王,季年更化,勵精求理,好賢有誠,待士以禮,爰命具僚,搜揚遺逸賢於是時。特膺宣旨,郵傳交馳,布衣登對,溫語丁寧,奬掖崇至。蓋自東國以來所未有之盛事也。景星爭覩,而白駒難縶,寵秩纔加,而雲翮還騰。淵哀正軫於側席,慘痛終極於崩天,眇眇予末小子,嗣無彊大歷服,嬛嬛在疚,惟不克負荷是懼。若涉大水,其無津涯,夙夜兢惕,罔知攸濟。此誠國家安危之會,宗社存亡之秋也。昔商之太甲、周之成王,間世之賢君也。然猶嗣服之初,未免有失德,終賴匡救之力,基業得不墜,矧予沖人,入自私邸,仰戴慈恩,摠攬權綱,素無輔養之功,顧闕體驗之實,其於君德明暗、政治得失、人物邪正、古今成敗,豈能灼見炯知,隨事精察,如鑑之空、如衡之平也?雖左右輔弼之臣,晨夕篤棐,任重道遠,有退無進,秕繆滋多,過咎日彰。玆予憂慄,恐速戾于躬,自取禍殃。人有片善,士有寸長,思欲咸共理于朝,況聞高義,樹立卓異,輕千駟、脫世紛而獨往,蘊經世之材,而深有用之學哉?肆予竭誠,形諸夢寐,幸毋以寡昧,爲不足與有爲,而翻然一起,使予獲聞弘道之方,益廣取善之路,置藏嶽,而學齊語,無負居州,起草廬,而贊漢業,庶效孔明,則窮不失義,達不離道,豈獨無負於所學?抑亦有以報知遇於先王也。喪亂蔑資,邦本殄瘁,殞心慘目,予將疇依,嫠不恤緯,而悲周室女,惜園葵,而憂魯國,彼無知女子,其於國家,忠憫切迫,至於此極。以高賢超世幹時之器,當艱危之際,尙不爲哀憐,邈然無動於心,憂時憂君之義,果與二女子何如?大抵幼學,欲以壯行,窮養所以達施,惟其時可否、道是非,而出處顯晦。士君子行己立志,不越於此矣。若同室有鬪,而當堅閉門之守,是特晨門荷簣潔身亂倫者之爲耳。非所望於權時處道之賢者也。嗚呼!善人天地之紀、君子國家之基也。予處欒棘之中,豈爲彌之粉飾之擧,虛應故事而已歟?誠願試屈蒲輪,許登龍閣,嘉言讜議,旣以繩愆而糾繆,高風峻槪,亦以範世而師俗,俾予涼德,得免於顚躓之途,寔所至懷,賢其念哉!故玆敎示,想宜知悉。
○又有有旨曰:「予欲見賢士之心,一日急於一日。年高之人,如此隆寒,或慮傷寒,不克就途。爾其勿拘遲速,待時日溫和,從容上來。」
十二月
12月2日
○壬午,兩司啓:「光平君金明胤,本以陰邪兇譎,反測無狀之人,處心行事,自少卑汚,欺世盜名,猥側薦選之列。及其罷也,旋着儒冠,更爲決科之計,識者已知行檢掃地,而略無羞惡之心。致位通顯,尙不知足,貪功樂禍之心,囂然於晝思夜度之中。乘國家不幸,權姦用事之際,遂開大獄之端,務悅姦兇之膽,使其一家至切之親,吾君幼稚之子,俱以無辜就戮。鳳城之無罪,非但擧國冤之。明宗大王雖在幼沖,尙知其幽枉,至下哀痛之詔。其爲禍本,據此可知。況其乘時低昻,變態無窮,雖古之善伺人意,以中機會之小人,無以復加矣。今者聖化維新,朝著漸淸,白日昭垂,陰邪自遁,出就江徼,以竢放流之顯罰,以其罪稔惡積,自知不容於人類也。請快從公論,亟命竄逐。」慈殿不允。玉堂爭之愈切。
12月9日
○己丑,上召對于丕顯閣。上問:「伐氷之家,伐氷者何謂也?」奇大升啓曰:「卿是公卿,天子之三公六卿,諸侯無三公,大國三卿。卿大夫以上,祿厚而事備,故於喪祭,藏氷以用。《詩》豳風:『言二之日,鑿氷沖沖。』二之日,卽十二月也。陽氣生於地下,陰氣發於地上,水凍而成氷。先王非徒用於飮食,陽氣在天地間,如火之着於物。冬則陰盛,故藏氷。三四月之間,陽氣發盛,故出用。此燮理陰陽之一大政事也。」上曰:「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云,千乘萬乘,獨不然乎?」大升啓曰:「千萬乘,何獨不然乎?不畜聚斂之臣,獨言於百乘之家者,百乘之家,始有采地,故以家臣爲邑宰,而使治之,食其常錄,故不畜聚斂之臣。百乘之家,猶且不可聚斂,以取怨於民,況於千萬乘乎?擧小而喩大之言也。古者,公儀子拔園葵,去織婦曰:『食祿而與民爭利,則小民將何所售乎?後世食祿,而爭利於民,肥己而爲分利之事,甚矣。盜臣者,盜國之有者也。斂臣者,斂民食,而入之國也。盜國財者,不至於失民心,故曰家有盜臣,所以甚言斂臣之不可畜也。後世人主有富國之計,而言利之臣起矣。如我朝戶曹之官,欲富國計喜聚斂,而不念生民,則財雖聚而民散,不能爲國矣。非宜有盜臣也,所以甚言聚斂之臣之不可畜也。」又啓曰:「財者,天地所生,自有常數,不在於民,則在於上。窮奢極慾,用之無節,則目前財匱,不得不用斂臣矣。掊克之言,順適其意,故人君樂用焉。巧爲名目,重取於民,皆由於不儉約。人君如欲不畜斂臣,當以儉約爲根本也。」又啓曰:「頃者,或有人,以其田民,納于內需司,內需司就訟而推之。王者至公無私,與天地日月爲一,何可受人之私物,至與民爭訟乎?豪右之家,與民爭訟,人且非議之,而況以國,而可與民訟乎?故曰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也。利者義之和,己安而人亦安矣。不求利而自無不利,所謂以義爲利者也。利心生於物我之相形,欲利於己,必害於人。人各欲利於己,而與我爭奪,則求利未得,而害己隨之,所謂以利爲利者也。聖人之丁寧告戒如此,而後世亡國敗家者,率多昧於此義,伏願十分省念焉。」上曰:「絜秬言,德者本也,財者末也,則財不必言,而言之何耶?」大升啓曰:「財者,人之所以生養者,故聖人重之。古人有言,食爲民天。《易》曰:『何以聚民?曰財。』生理必賴飮食,不可一日而無財。但以財爲主,則利欲之心生,而爭訟起矣。故曰德者本也。民安然後國治,百姓足,君誰與不足?衣食足以仰事俯育,然後可與爲善。飢寒切身,則不顧廉恥。孟子亦以不奪農時,爲王政之本,因天地自然之財,而撙節之,民之衣食旣足,然後可以治禮節,故必言財。然以財爲主,則有害,故先言德。人君不可專利,而必與百姓同其利也。《洪範》八政,一曰食,二曰貨,食貨流通,然後足用矣。人君徒政,而無愛民之心,則是無根本也;徒心,而無均民之政,則澤不下究矣。散財者,謂與民共之也。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矣。《大學》以絜秬爲主,而多言財用者,人生日用,不可無財者也。人君善處財用,使民均蒙其澤,可也。古有蓄積,三年耕,餘一年之食,九年耕,餘三年之食,積三十年,則餘十年之食。國無三年之食,國非其國矣。我國財用匱乏,戶曹經費之數,亦且不滿,識者悶之。近年凶荒,而浮費亦多,偸竊成習。如此崇儉節用,省去浮費,然後可以扶持矣。」又啓曰:「《大學》,絜矩爲大,而最難者財也。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此聖王之法也。取民有制,爲國經費,而蓄其餘,以爲不時之用。我國田土結卜,或大或小,上上則一結之稅,至二十斗,下下則四斗也。不特此也,小小公家之用,皆取於民。至於各官守令私用之物,亦於窮民取辦。一結之田,僅種一斛,而收穫不饒。或有盡其出,而猶不足於八家之賦。至以牛馬什器,易而納之者居多。役煩賦重,莫此時若也。常式正供,不可減也,其餘量度蠲減,以活窮殘之民。如有泛濫守令,隨現痛治,救民如救焚拯溺,然後可矣。往時權奸得志,二十餘年聚斂之弊,何可勝言?守令皆以私人差遣,而受其賂遺。至於遠方堤堰陳田,皆萃生民,而耕治之,各官不能役其民。又以其役,疊責於見存之民,故困者益困矣。自上若或目睹,則豈不爲之惻然矜憐乎?」上曰:「《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何指也?」大升啓曰:「南山有臺,燕饗通用之樂歌。君子指王侯也。武王伐紂,作泰誓曰:『惟天地,萬物父母;亶聰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人生天地間,天爲父,而地爲母,元后代天理物,故曰作民父母。天降生民,不能自治,必付之聖賢之君,而父母斯民理,父母之於子,爲之生,養無所不至。君之於民亦然,故王侯爲民之父母。以位言之,則父母也,以實言之,則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此父母之實也。今者,以民心爲心,民欲安則安之,惡勞則免之,所謂如心爲恕者也。君之與民,貴賤懸隔,雖曰父母斯民,而人君若付之尋常,不能深切體念,則以富貴之極,何知斯民之困苦乎?須常常念慮,日寒則無乃有凍乎?年荒則無乃有飢乎?如父母念子之心,然後可矣。小臣生長鄕曲,少時身不免飢寒,故民之疾苦,備嘗知之。近來食祿而身安,則民之疾苦,有時而忘之矣。九重之上,常念樂歲之飢餓、凶年之死亡,則發號施令之間,自然民被其惠矣。人君不念斯民之困苦,則群臣阿附上意,年凶,而以民富爲言,軍旅之時,而以民安爲言,左右壅蔽之害,如是矣。《大學》明德而新民,人主之責也。其次,則卿大夫之責也。聖人,以民之不善爲憂,欲其皆有以復於善,後世,民不安,而不念其所以安之,況望善其不善者乎?往者,年凶多有道莩,雖有荒政,亦不能救,慘惔極矣。今年凶荒,前古所無,山陵甫畢,而天使連來,民之艱苦,不可言也。小臣曾奉使往還義州、黃海、平安,農事極荒,頓無所食之物。伏願,保民之念,每每存省,勞神焦思,求有以活之也。」上曰:「故,治國在齊其家。』他章無之,此章獨言,何耶?」大升啓曰:「故者結上生下,治國在齊其家之意,上文旣言之,下又有引《詩》之言,故以故字結上生下,而三引《詩》之下,又有結語。」上曰:「三綱領釋處,但言能者之事,不言不能者之事,何耶?」大升啓曰:「聖賢著書立欲,有詳略。大抵三綱八目,非有異也。八目乃三綱中三目也,五章六章,細分而言之。《大學》中誠意功夫最大,物格知至而誠意,則功夫己盡,故於七章,只言有心無心者之病,而不言功夫。心與物接,恐其欲動情勝,而不能操存省察也。八章亦言偏僻之病,身與物接,治其偏處,則誠意功夫流通矣。大槪誠意之後,則功夫易矣。九章言修身,而敎於家,修身功夫已盡,故以此,而推之於家也。所令反其所好者,如自上或受私獻之物,則非好彼人也,非重彼物也,而臣下人情間失誤之事,不可得而禁矣。人主所爲,一毫有未安之事,則人心至靈,雖壓於勢,不能言之,而其心必以爲,自上如此,何能禁我云爾?則政事雖善,而人必不信矣。故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謂恕也。十章則意思廣矣。『所惡於下,毋以事上,』以國事言之,則戊午年宦官天使之來,一路求請,擡扛軍,至於五百,一擡扛擔持之軍,多至二十餘名。黃海道各官櫃軍,不滿五六百名,中國使臣之作弊,卽所惡於上者也。我國宦寺,擲奸於外方,如有弊端,則亦如此矣。當以所惡於上者,毋以使下也。又臣不盡心於上,或有欺罔之弊。日本使臣出邪毒之心,求索以去,此則所惡於下者也。我國使价之赴京者,若好貿易之利,則亦如此矣。當以所惡於下者,毋以事上也。且如吾亦欲孝,而民亦欲孝,則使之盡其孝,毋使己邊長,而人邊短,此皆絜矩之意也。大槪,十章言好惡義利。治國之道,好惡義利而已。孟子初見梁惠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義利之辨,最大矣。」又啓曰:「一部《大學》,不多之書,而經一章,蓋孔子之言。蓋者,疑辭。辭約而理備,言近而指遠,非聖人,不能及也。辭約之文,讀之似不易曉,反復玩之,則其意備於經一章。覽經一章時,傳十章之意,兼入而見之,則互相發明矣。帝王學問異於匹夫,不徒章句訓誥,必見其大處。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人之所得乎天者,天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也。虛靈不昧者,心也。具衆理者,性也;應萬事者,情也;心者,統性情者也。理氣合而爲心,理雖爲主,而氣以發之,故操存而舍已。明德者,以善爲主而言,人心,則有眞妄邪正,以明德爲名,則降衷者,性之發見者也。明德者,人人之所同得,而以陰陽五行爲形,故不能無氣稟,不能無耳目口鼻之欲。以氣稟物欲之拘蔽,有時而昏,而本體之明,有未嘗息也。天理往往,晝夜流行,雖閉塞之久,感之則本體見矣。見孺子入井,而怵惕自發。羞惡、恭敬等心,隨處發見無窮,人自不知,故物欲深蔽,而天理喪滅,無異於禽獸矣。若因其所發,而遂明之,則始雖幽微,而可以培養漸大矣。長一分天理,則消一分人慾;長十分天理,則消十分人欲,本性之初,漸可復矣。自上,虛明應物之際,湛然無欲之時,深加省察,或於讀書時覺悟,則可見本體之明矣。變化氣質,習與性成,人欲消鑠,天理流行,此明德工夫也。明德之要,誠意爲大;心之發也,眞實爲難。惡惡之心,如水火之不可蹈,而爲善日就月益矣。燕閑之時,體念此意,時時接對講論,則學日進矣。古人言:『人主一日,親宦官宮妾之時少,接賢士大夫之時多,然後可以涵養德性。』又曰:『學莫便乎近其人。』與近習久處,則褻慢之心生;與賢士久處,則恭敬之心生矣。人民疾苦,稼穡艱難,無非學問中事。存心不放,勇猛奮勵,然後德日進;悠悠泛泛,則無益矣。孔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着力講論,則日知其所未知,心安而理熟矣。須數爲接對,毋如一曝而十寒也。閭巷之儒,必有師友,然後學問進矣。若以一己之見爲學,則所見一誤,不能舍己從人,其弊多矣。更加留念焉。」又啓曰:「讀《大學》法,乃朱子所以示門人也。言甚要切,當初進講時有語錄,且似煩雜,故不爲進講矣。燕閑之間,以時覽觀,則爲益多矣。但讀法之吐,雖監校正,而或有未安處,欲改而入之,則時未及矣。改吐然後,時時閱覽,有疑則下問,如此後長進矣。此書,卷秩小而立言簡,當天下國家,無不包羅,故得其要領甚難。章句輯註,不須看,雖大註,亦不極切。玩味大文,體認心上,最可帝王之學。他餘雜書,不當看,只看此等書,則無味處,漸覺有味矣。」又啓曰:「金明胤罪狀,兩司連日伏閤,本館累次陳箚,至今未得蒙允,群情悶鬱。傾邪反側兇險之狀,三司啓辭已盡之矣。自上必已洞照,而以老人前日之罪過留難,然其平生所爲,反覆無狀,至今保全,國家之不幸也。訟論已發,自上不可不俯循人情也。鳳城,以密啓被罪,大抵密啓發後,朝廷不得已,而論啓,先王牢拒數月,朝廷堅請,不得已而罪之。豈先王本情乎?乙巳初年,定罪錄功,明胤欲爲錄功,來啓尹任,而鳳城無辭連之事,乃請竝爲處置,處置者殺之也。王子有善人,國家之福,而以告變得功爲心,敢此告以處置,甚矣。尹元衡當國之時,誰能出口?先王亦已知之,死後葬以王子之禮,可謂至矣。到今,非欲追論其罪,欲黜奸邪反覆之人,使之不留於朝廷之上也。漢武帝雄才大略,而江充讒戾太子,大起巫蠱之獄,太子哀乞而江充不聽,遂殺江充,欲以自明,而人以太子叛爲言,武帝大怒,使丞相掌兵於闕下,戰五日,亡至湖,自縊死。後高寢郞、田千秋諫曰:『子弄父兵,罪當笞。夢有白頭翁,令我上書。』上以爲此高廟神靈告我也。知惶恐,無他意。遂族滅江充,作歸來望思之臺。父子間,小人離間之狀如此。況鳳城之事,無形迹可指,欲爲錄勳,而進處置之言。到今,皆知其冤枉,雖不能以其罪罪之,豈可使之留於朝廷乎?人情莫不痛憤,請快從公論,而竄黜遠方,則人心安而公論定矣。」
12月23日
○癸卯,傳:「前光平君金明胤,本以兇狡之資,濟以姦慝之術,陰邪險譎,反側無狀,處心行事,自少卑汚。平生行己,無一可稱,乘時附勢,唯恐不及。欺世盜名,猥廁薦選之列,及其罪也,旋占門蔭。又着儒巾,更爲決科之計,世豈有曾爲玉堂之士,復作赴擧之生者乎?識者已鄙其發身之不正、行檢之掃地矣。竟通仕路,自以爲得計,患得患失,無所不至。致位通顯,尙不知足,觀勢低昻,唯利是視,貪功樂禍,隨時變幻。値宗社不幸權姦誤國之際,諂附李芑,贊助尹元衡,潛伺秘機,陰圖錄勳,遂開大獄之端,造成不測之變,巧捏無形之言,首陳處置之策,使吾君幼稚之子,無罪而就死。至於鄭彦慤,大肆毒螫之日,傅會無根之說,使無辜士類,駢首就戮,卒致邦家之殄瘁。其用心之兇慘,極矣。及元衡得威福在其掌握,則狐媚其勢,助扇兇焰。凡陰謀邪議,無不迎合而縱臾,嫁禍縉紳,貽害國家,慘毒之狀,有不可形言。且復婢膝於沈通源之門,昏夜往來,蹤迹跪秘,包藏禍心,承望風旨,亦因宰臣,極言內需之弊,曲爲諂邪之說,欲濟擠陷之術。權奸迭出,無不與之結爲腹心,聲勢相倚,行同狗彘,謀甚鬼蜮。權門繼敗,而爵位如舊,時勢變遷,而富貴自若,陰邪之謀,愈老愈熟。入侍經席,則力詆伸救之譏,媢嫉淸流,則陰助網打之計。自古小人爲惡者不一,而未有如此之尤者。見先王昭雪冤枉,佯陳疏放之策,利之所在,無所不爲。其傾險反覆,猜忍諛佞,投間抵隙,隴斷名場,傷善害直,釀孽作慝,斲喪國脈,濁亂朝廷,有萬惡俱備,無一善可記。二十年來,無非黨惡朋奸之日,自始至終,都是誤國亂政之事,是乃累代之老賊,非先王之舊臣。負如此罪惡,而得保首領,失刑甚矣。原情定罪,雖非鳳城之事,死有餘律,在先王斥奸之日,未及竝論,以至今日,人心久憤,公論日激。今當正始之日,去奸之法,所當如是。只罷其職,則保有崇階,安享厚祿,巨奸大慝,無所徵畏,他日之禍,將不可勝言。削奪官爵事,下吏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