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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碧》蜀碧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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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戊辰、止癸未

戊辰崇禎元年冬十有二月,陝西賊大起。陝西連歲大祲,平涼、延安間饑民相聚為盜。首亂者王子順、苗美、張聖、姬三兒、王嘉胤、黃虎、小紅狼、一丈青、龍得水、混江龍、掠地虎、上天猴、闖王、孟良、劉六等、名目甚眾。督撫討之,久無成功。其後併小為大。李自成、張獻忠虎視鴟張,秦、楚、豫、蜀之間,戰無堅陣,攻無堅城,肝腦塗中原,而明社屋矣。

丹稜學博何修云:天啟間大旱,遵義守令集黃冠禱雨,拜章者伏地彌曰,及起,守詢之云,上帝召天下都城隍議事,章出甚遲。問議何事。云戰場始於陝西。至崇禎初年,秦中賊果起。修,明季遵義人。

己巳四川地大震。是後不書四川,所紀皆蜀事也。

庚午

辛未

壬申

癸酉,秦、蜀二境,擊柝相聞,賊既亂秦,蜀豈無知!而瞿塘、劍閣間,不聞修邊備,實軍儲,袖手以待賊入何與?備敘歲次,痛當事無陰雨之憂也。

甲戌,敘州母豬洞銅鼓鳴,聲聞一晝夜。

二月,流賊張獻忠,始自楚犯蜀。獻忠,陝西膚施人;本將家子,少時從軍犯法,得總兵陳洪範救免,刻栴檀為洪範像事之。其為賊也,與羅汝才同起。獻忠身長而瘦,面微黃,鬚一尺六寸,僄勁果俠,軍中稱為黃虎又號八大王。二月,自鄖陽渡漢,犯襄陽,連陷紫陽、平利、白河等邑,遂入四川。

賊陷夔州府,及大寧、大昌、開縣、新寧諸邑。賊至大昌,人皆走避,有羅傑者,獨坐室中,正衣冠,閱書史,賊入罵之,遇害。

賊犯梁山,邑人中書涂原擊走之。原以中書家居,賊至,集鄉勇與戰。箐銑間,伐大松蹙山徑,而用竹畚囊石飛擊之。又以毒矢射賊,中者見血立斃。賊敗退入巴州,為川兵所破,去攻太平,石砫女土司秦良玉將兵至夔,蜀撫劉漢臣運長壽之米順流濟師,賊知有備,不敢攻,太平圍解。漢臣及按臣黨崇雅,請用涂原,以蜀人治蜀兵,不許。

賊攻保寧不下,走犯廣元,城上發囗石擊之遁。賊攻保寧,推官張一鶚、按臣劉宗祥、川北道夏時亨,共謀守禦,不能下,走攻廣元,圍七晝夜,城上人發囗石擊之,賊遂遁。

方賊犯彝陵、松滋,入歸巴萬山中,荊州推官劉振纓提施兵從戰香溪壩、平陽壩,斬獲殊眾,而楊正芳有金沙舖之捷,李卑有蓮花、白溝、二坪之捷,鄧囗有胡地沖之捷,許成名有仙女之捷。當時川撫若董石砫,兵力扼巫夔,不令得入,諸鎮戮力,可望成功。迺施兵以援荊東下,舍之勿追,夔關天險,無一人敢誰何。此賊入蜀之始也。

乙亥

丙子

先是,賊既退秦、楚間,藩封數陷,蜀王泄泄然,不知遠慮。成都令吳繼善,痛哭於王之朝,以書諫曰:高皇帝眾建藩輔,碁置繡錯,數年以來,踣命亡氏,失其國家。此數王者,非真有敗德失道見絕於天也,直以擁富貴之貲,狃便安之計,為賊所利,而不思自全,此非殿下前車之鑒乎!今楚氛日惡,秦關失守,曹、闖、姚、黃(時姚、黃賊初起)陸梁左右,殿下付之悠悠而不恤。夫全蜀之險,在邊不在腹,若設重戍於夔門劍閣,誠足自固;否則黃牛白帝,亦屬彝庚;黑水陽平,更多歧徑。迺欲坐守門庭,謂為設險,不可解者一也。往者,藺酋撲減,獻賊逃遁,止以藺兵力有虧,獻地利不習。今者,荊襄撤其藩籬,秦隴寒其唇齒;揣量賊情,益無瞻忌;而欲援引前事,冀倖將來;不可解者二也。至於錦城之固,不及秦關;白水之險,寧踰湘漢;此可恃以無虞,彼何為而失守?且城如孤注,救援先窮;時及嚴冬,長驅尤易;累卵不足喻其危,厝火不足明其急;而猶事泄泄以幸苟免;不可解者三也。為殿下計,宜召境內各官,諮諏謀議,發帑金以贍戍卒,散朽粟以慰飢民;出明禁以絕廝養蒼頭,蠲積逋以免流離溝瘠;募民兵以守隘,結彝目以資援;政教內修,聲勢旁振;則可易危為安,轉禍為福。苟或不然,蜀事誠莫知所終矣。竊為殿下危之,王不能用(吳,江南人,才辯闊達,有謀略,後殉難於蜀)。

丁丑閏四月,雅州地震。馬湖四土司,地震者二;敘州、建武、瀘州、越雋,皆同日震。

五月,闖賊李自成,自秦州犯蜀,連陷南江、通江等邑,尋退去(自成出身事,見正史,此處從略)。

劍州大水。先一日,沿灘巨石數百皆反覆無定,及水至,民登州堂以避者免,餘俱漂沒。黃腸凶具架屋檁者纍纍。

九月,龍安地震。榮縣黃時太家地鳴,聲聞半里。工科給事中吳宇英言於朝曰:臣鄉以詔書徵發救關中者無已,壯丁死於瘡痍,老弱困於騷動,以此城邑空虛,關梁不戒,賊蹈瑕抵隙,連陷南江、通江二邑,鎮臣侯良柱,猶以賊遁為功,易視賊占;曰地震主兵,又曰地鳴者伏屍流血;災不徒設,臣竊憂之(宇英,潼川人)。

十月丙寅,李自成由漢中趨攻廣元,總兵侯良柱戰死。李自成、混天星、過天星等,以十月初三日破漢中之寧羌州,分其軍為三。一由黃壩攻七盤關,一由梨樹口麥坪入廣元,一由陽平關過青岡坪土門塔,向白水。侯良柱壁廣元,賊至,力戰死於陣,賊結七十營於烏龍山下(良柱陣亡,有屍無首,後削生前官職)。

賊陷昭化,知縣王時化死之。初五日,賊分兵守二郎關。初八日,從淺灘過河,破昭化,知縣王時化不屈死。

賊破劍州,知州徐尚卿及州人楊于鼎等死之。先是初九日,賊攻劍門,州吏士塞石牛道不得過,回屯江口。初十日,疾趨攻劍州,城將破,知州徐尚卿召士民語之曰:城不可守,吾惟有死耳。爾等避之,眾不忍去。尚卿書「城空不可守,仗節為誰危;苟竄那無計,殊羞孤影隨」數語;匿於懷。于鼎與尚卿共守城,城陷,尚卿自縊死,于鼎率子姪諸生令青等督眾巷戰,奮臂擊賊。賊怒,支解以死,子姪皆被殺(尚卿,福建舉人)。

賊破梓潼。十二日,梓潼破,庠生趙節、妻魏氏被執。紿賊曰:家有積金,窖之江邊,願取以行。賊喜,同至園子,潭氏奮身投水死。

賊陷江油,執知縣馬宏源。賊破梓潼,三分其軍。一往綿州,一往鹽亭,一往江油。江油陷,知縣馬宏源被執,不死,尋提問。

賊攻綿竹,諸生王鐸及其妻趙氏死之。賊至綿州,彰明、安縣、羅江、德陽、漢州,聞風先潰。攻綿竹,執諸生王鐸及其妻趙氏,令之跪。鐸大罵不屈,殺之;復脅趙氏;氏亦大罵,賊又殺之。時貢生施奇才妻姜氏,避亂西山,聞賊近,恐其辱也,拔一簪授婢曰:吾不能逃,汝速去。萬一得生,汝主自北歸來,持此語之,我不敢為家門羞。囑畢,投崖死。

賊焚新都,越一日,焚彭縣。

賊掠郫縣,主簿張應奇死之;攻溫江,丞簿縱繫囚逃。

賊破金堂,典史潘夢科死之。鹽亭一股賊,抄西充,折遂寧,趨潼川,直走金堂,攻破之。夢科不屈死。自是重慶以下,皆戒嚴矣。

賊圍成都二十日,蜀王之墳柏刊焉。

冬十有二月,總督洪承疇、總兵曹變蛟,帥師援蜀,次於廣元。初,巡撫王維章以賊去,而侯良柱撤隘兵也相齟齬。上書言之朝廷,深以為憂。維章守保寧,良柱守廣元。及廣元破,良柱戰歿,賊直逼成都。維章吾(?)在其下,不及援。按臣陳廷謨雖檄總兵羅尚文集永遵松茂之兵來援,又自以使事訖,新按臣梁士濟已至,意可弛擔,有詔維章、良柱俱落職,戴罪自贖。廷謨降三級。蓋不知良柱之死也。時,輔臣劉字亮宗人殲於綿竹,告家難,上逮治維章,以傅宗龍代之。

戊寅春正月,洪承疇大敗闖賊於梓潼,賊還走陝西。是役也,賊陷州縣三十六,蜀創甚。

夏六月,秦寇再入蜀。寇由陽平、白水再入蜀,巡撫傅宗龍以滇兵二千與蜀帥羅尚文謀戰守,卻之。

己卯,保寧天鼓鳴。時,成都東嶽廟玉帝像自動不止。

夏五月,以參政邵捷春撫蜀,代傅宗龍也。

秋八月,大學士楊嗣昌督師討賊。先是十一年夏四月,張獻忠偽降於穀城,理臣熊文燦責賂黃金裹千、珠琲盈斗、他貨累萬,受其降。及是年五月,獻忠復叛,攻殺知縣阮之鈿,漢東大擾。上命閣部楊嗣昌督師討之,賜上方劍,宴於平臺後殿。上手觴嗣昌三爵,賜以詩云:鹽梅今暫作干城,上將威嚴細柳營,一掃寇氛從此靖,還期教養遂民生。書用黃色金龍蠟箋,後署云:賜督師輔臣嗣昌。

張獻忠寇蜀,官軍敗績於湯家壩。先是,左良玉罹山之敗(在七月),獻忠謀入秦,秦督鄭崇儉率副將張應元、汪之鳳、賀人龍、李國奇扼興安,賊犯興山、太平等縣,屯於永寧關、大巴山分水嶺秦蜀之交界,又從義溪走馬家洞、沙子嶺,以闚合江,從鹿耳坡、高竹坪以窺大寧。蜀撫邵捷春,遣其兵二千人,同副將王之綸、方國安分地拒險。八月,官軍敗績於湯家壩,之綸力戰不支,都司何明沒於陣,裨將多傷。

九月,方國安部將岳宗文、譚金弘破賊於三尖峰。時,又破之於黑水河。張獻忠、羅汝才分其軍,自白水之碧魚口入秦,合江之萬家坡入楚。

冬十有二月,流賊羅汝才犯蜀(汝才,綽號曹操。先,豫中童謠云:鄴臺復鄴臺,曹操今再來。汝才因假以為號)。

庚辰春,全川地鳴。

夏五月,石砫女土官秦良玉大破羅汝才於夔州。汝才入巫山,為良玉所扼,遂犯夔州。良玉師至,迺去,已而邀之馬家寨,斬首六百級,又追敗於留馬埡,斬其魁。東山虎復合他將大敗之於譚家坪北平?又破之仙寺嶺,奪汝才大纛,擒其渠副塌天等六人,賊走大寧。

六月,安岳紅雨著物,俱赤色。

秋七月,督師楊嗣昌駐師彝陵。時,張獻忠敗於瑪瑙山,遣間說左良玉曰:獻忠在,故公見重,良玉迺圍而不攻,賊得與山民市鹽芻米酪,收潰卒,養痍傷,久之自興房走白羊山,西合羅汝才,悉銳來攻夔州,官兵大潰。楚將張應元中流矢,突圍走;參將汪之鳳等戰死。嗣昌在襄陽聞之,迺進師彝陵。嗣昌虛恢自用,又煩瑣無大略,軍行必自裁進止,千里待報,動失機宜。其駐彝陵也,偕幕士飲酒賦詩,一月不進,取華嚴第四卷,謂可詛蝗已旱,公然下教郡邑,且以上聞。朝士聞而歎曰:文若其將敗乎?擁百萬之眾,戎服講經,其衰已甚,將何以戰。嗣昌,楚人,不欲賊一騎蹂楚。其初至軍,即謀以蜀困賊,謂蜀地險遠,極邊則松潘諸蠻,吾藉將士力蹙賊而致之蜀。蜀能守則守,不能守,棄涪萬松雅之間以陷賊。秦兵斷棧道,臨白水;滇兵屯曲靖,扼白石江;我率大兵掩擊其後,驅入松潘諸蠻中,可制賊死命。又恐蜀之門戶堅,反而決鬥,凡蜀兵之強者,輒調之以飾他備;巡撫邵捷春戲下止弱卒二萬,守重慶。捷春憤曰:令甲失一城,巡撫坐,今以蜀委賊,是督師殺我也。爭之不能得。

時,嗣昌又下檄曰:賊東走大寧、大昌,由彝陵下荊襄者,我當之;西走紫興、房竹,入秦者,左良玉當之。伺四川,走夔門,邵捷春當之。又令蜀撫棄兩省界中三十二隘口,專守夔門;用楚大兵從竹房逼賊於大寧、大昌,勢如圓盤點滴不漏。捷春意其以失地相害也,堅守各隘;會隘將覃思岱、楊茂選者,不相能;思岱陰中茂選,捷春不察,立召茂選,斬之,即以兵屬思岱,一軍皆怨,相率委去。賊遂從此隘入,諸隘駭散,賊直斬夔關,從白馬渡過江,壁達州西關,蹂及蓬綿矣(見研齋文集)。

巡撫邵捷春移秦良玉兵至重慶。時,知綿州陸遜之罷官歸,捷春遣往按行營壘過秦,秦冠帶佩刀出見,左右男妾十餘人,然能制其下,視他將加肅,為陸置酒。歎曰:邵公不知兵,吾一婦人,受國恩,應死,所恨與邵同死耳。遜之請其故。良玉曰:邵公移某自近去。其所駐重慶三四十里,而遣張令守黃泥窪,固已失地利矣。賊在歸巫萬山之上,俯瞰吾營,鐵騎建瓴而下,張令破,次及我,我敗,尚能救重慶之急乎?且閣部驅賊入蜀,無知愚皆知之,不及此時爭山奪險,令賊毋敢即我,而坐以設防,此覆軍之道也。

九月,張獻忠陷大昌,總兵張令死之。捷春收兵扼梁山。先是,萬元吉駐巫山,邵捷春駐大昌,相聲援。捷春用其將邵仲光之言,以大昌之上中下馬渡,水淺地平,難持久,迺扼水寨之觀音巖為第一隘,而夜叉巖、三黃嶺、磨子巖、魚河洞、下涌諸處,各分兵三四百人以守。元吉以兵分力弱為憂。賊以九月,先突觀音巖、三黃嶺,窺下馬渡,無備,破之。元吉急檄諸將邀之於譚家嶺、七箐坎、乾溪,而張奏凱以專兵屯淨壁,捷春用羅洪政、沈應龍二將兵助之。已而獻忠從竹菌坪突過淨壁,進屯開縣。嗣昌聞蜀兵潰,取觀音巖守將邵仲光斬以徇。是時,張令中流矢死,石砫軍亦覆沒,令故奢崇明降將,年七十餘,能馬上用五石弩,中必貫革,忠勇善戰,軍中號神弩將,捷春倚之。然性輕敵,時有賊策一騎,於山呼其壘曰:誰是張將軍,令易之,躍馬出。賊曰:若善弩,今用相報,發矢中項以歿。良玉兵既敗,單騎見捷春曰:事急矣,盡發吾溪洞之卒,可二萬,我自餼其半,半餼之官,足破賊。土官家調兵,用一著一帚者,最急著,以能飯者畢,至帚則掃境盡出也。捷春見嗣昌與己不相能,而蜀無見糧,峒寨之人詎可信,遂謝良玉言,不用,自收其兵扼梁山。時,有降賊自請於捷春曰:某降有日矣,而公不我用,有疑我心乎?邵曰:軍機大事,汝新從賊來,固不能無疑。賊曰:吾從賊久,恨失身,欲圖報國,公疑則速殺我,否則當早用吾計。今賊大眾既疲,乘饑可滅,倘有他賊以軍糧接濟者,雖百萬眾,無能破之矣。捷春從之。賊盛言諸賊山中所窖金銀處,以動將士,而道上所遇皆餓莩,無人色,其死者剖其腹,盡草樹皮,謂可信。迺盡新募軍者二萬人深入,皆覆沒焉。

捷春退屯綿州。羅汝才既與張獻忠合,獻忠以梁山河水深,不得渡,謀於汝才曰:達州河淺,不如自開縣西走,復東向,而趨達州。是時,方國安招集殘兵保達之郊,獻至不敢爭,賊遂渡河,長驅深入。捷春退屯綿州,扼涪江。

賊趨漢中。趙光遠、賀人龍拒之,復走巴西。捷春既扼涪江,賊聞,疾走劍州,越廣元,將從間道趨漢中。趙光遠、賀人龍拒之於陽平、百丈二關,不能進,迺踰昭化,復走巴西。張應元合楚、蜀兵邀之於梓潼,戰小利,賊反鬥,被囗,蜀將曹志耀、王光啟、張世福,力戰卻之,降將張一川等陣亡,涪江軍聞之遂潰。

賊屠綿州,捷春歸成都,賊逼成都。賊從綿趨攻內江。內江有土司家將毛文者,設守,賊至,文與戰,大敗之於東瓜崖,殺其渠魁曰曹四。賊因偃旗鼓,疾走成都。成都城龜形,其下皆甃石,惟北角樓用土填築,少瑕。賊夜至,穴城數處,將穿矣,城中出董卜蠻者,與之戰,賊大敗,殺其卒萬人迺遁。

冬十月,參足突入玉井。占曰:虎狼暴害;其時,獻方蹂躪四川,蓋其應也。

十一月,逮邵捷春論死。嗣昌先以大昌失事,糾捷春罪,用監軍道廖大亨代之。捷春為人清謹,有惠政,士民哭送者載道,舟不得行,競逐散旗官,蜀王疏救,不聽。

楊嗣昌進軍駐重慶。嗣昌幕下評事萬元吉,饗士於保寧,用猛如虎為正總統,張應元副之。令率其軍,趨綿州,諸將分屯要害,而元吉自間道走射洪,遏蓬溪,以待賊。時,賊屯安岳周里場,知官軍至,宵遁。如虎選騎逐賊,元吉與應元營安岳城下,以截賊歸路。是月也,賊縱掠什邡、綿竹、安縣、德陽、金堂,所至空城而遁。復由水道下簡資。嗣昌徵諸將合擊,皆退縮,賊遂陷榮昌、永川。

十二月,賊陷瀘州,知州蘇瓊死之。瓊,江南進士,城破,正衣冠,向闕拜泣,坐堂上,賊至,不屈死。時,嗣昌在重慶,下令赦汝才罪,降者授官,有擒斬獻忠者賞萬金,爵通侯。次日,堂皇廚湢,遍題有「斬閣部頭來者賞銀三錢」。嗣昌瞠視咄叱,疑左右皆賊,勒三日進兵,會雨雪道斷,再戒期視師,三檄賀人龍不至。初,嗣昌憂左良玉跋扈,私許賀代左,為平賊將軍。已而,良玉有瑪瑙山之捷。謂賀且需後命。良玉聞之,不悅,二將以是怨望。元吉進曰:軍心未一,不可以戰。盍令前軍躡賊,後軍為繼,中軍從間道出梓潼,扼歸路,以徐候濟師;此萬全策也。嗣昌有驕色。曰:賊易與耳,焉用分兵示弱耶。至是獻忠破瀘州。瀘州城三隅,形銳而面江,止立石跕一路可北走。元吉請以大軍自南擣其老巢,伏兵旁塞玉蟾寺,蹙賊北竄永川,逆而擊之,可以盡殲。已而抵立石,賊營先移,秦師屯小市廂,隔水而陣,賊渡南溪,秦兵縱之,遂越成都,走漢州、德陽。元吉單騎至藉田鋪,賊渡綿河,入巴州。嗣昌既詘監軍謀不用,將以明年正月自統舟師赴雲陽,檄三軍陸行,疾趨追賊,毋令他佚。諸將迺盡從瀘州躡賊後,賊反而東走,諸路盡空,不可復遏。於是,自巴抵達,及於新開。

辛巳春正月己丑,總兵猛如虎追賊及開縣之黃陵城敗績。參將劉士杰等死之。官兵追賊至黃陵,日晡雨作,參將劉士杰環甲持矛,摧陷賊陣,賊眾披靡,後軍無繼者,賊密抽騎,越竹箐中,乘高大呼馳下,士杰及遊擊郭開、猛如虎之子,先捷力戰,皆死。如虎率牙兵鏖拒,中軍馬智挾之衝突潰圍走,纛符盡失。嗣昌在雲陽聞敗,頓足歎曰:吾不用萬監軍之言,以至於此。賊遂東下。

萬元吉永川之議也,猛如虎先行詢鄉導,無一人應者。元吉輕騎至城中,惟丞簿一、二人,縣令戴堯雲已先期遁。及諸將會於瀘,中軍陳可立擁纛牛頭山,飲倡樂以觀鬥。元吉令之赴賊,背道馳去。如虎所將寧國兵止六百騎,餘皆平賊鎮兵(平賊鎮左良玉),驕悍不法。流言云:想殺我左鎮,跑殺我猛鎮,蓋諸軍隨良玉優游不戰,而如虎逐賊,日馳風雪中,不樂也。未幾,大噪西歸。易曰:師出以律否臧凶。嗣昌之軍律如此,宜其凶終也。

元吉以嗣昌薦,起自廢官,欲乘時會,以立功名。當自保寧趨達州,時賊燒絕驛置,七百里不見煙火,單騎崎嶇箐銑間。至江舍騎放舟,始及大軍。故一見督師,即請分兵以為後;距開縣之敗,元吉親至戰處,為文以祭陣亡將士劉士杰等,哀動三軍;在夔門收召殘卒,登白帝以望賊騎,歷歷在山谷間。我師川湖諸將,反出其後,無一人禦之者,不覺撫髀流涕而痛昔日吾謀之不用也。

三月,楊嗣昌至荊州之沙市,自殺。嗣昌引兵歸楚,傳箭召潰卒,順流東下,而賊已席捲出川,率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兵符馳呼襄陽城門入之,夜半從中起,城遂陷。獻忠縛襄王,置堂下,屬之酒。曰:吾欲斷嗣昌頭。嗣昌在遠,今借王頭,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盡此酒,遂害之。嗣昌羞憤,抵荊州沙市之徐家園,伏毒以死。

壬午夏,達州城濠水盡變為血,城中井鳴。又劍州民家有滴血,污其門,城中數萬戶皆同。

冬十月,松潘兵變。松潘邊兵以索餉不給,聚眾數萬為亂,巡撫陳士奇以禍福諭之,眾迺定。

癸未,大足縣李結實如刀豆,川南李生黃瓜。占云:李生黃瓜,民皆無家。仳離之兆也。時,民家有儲米箕中者,粒粒躍出,頃刻布地。

又,梓潼縣龍江寺僧晨起汲水,見霞光燭天,潛伺之,少頃有麟浮出潼水,踰時迺隱。未幾,獻逆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