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纪
神宗显皇帝
编 戊申,三十六年,夏五月,谪礼部主事郑振先普安州判。
纪 振先劾辅臣朱赓、李廷机大罪十二,指沈一贯、赓、廷机为过去、现在、未来三身,布置接受,从风而靡。上以其诬诋,遂谪。
编 秋九月,起孙丕扬太子少保、吏部尚书。
编 冬十月,起吏部文选郎中顾宪成为南京光禄少卿,辞不至。
编 十一月,朱赓卒。
纪 赓性淳谨,同乡沈一贯当国,善调护,故妖书、楚狱祸不蔓延。赓卒,李廷机当首揆,言路益攻之,廷机决计不出。叶向高独相,而攻廷机者未已也,遂移居演象所之真武庙。乞放,凡五年,至万历四十年始得请,寒暑闭门无履迹。
编 以李化龙为兵部尚书。
编 己酉,三十七年,春正月,北敌在边讲赏。
纪 京民讹传警至,街市喧动,安定、德胜二门百姓争入城避难。大学士叶向高上言:“今日事本无实,但敌人窥伺,民心惊惶之状,亦可概见矣。蓟镇去京师甚近,敌骑动辄数万,我边军皆饥寒穷困,势必不支,万一溃边而入,抵国门在呼吸间,安知今日之讹传,不为他日之实事!都下人民,以办役破家,谁肯效守?兵部、戎政两署,止李化龙一人,虽其威望才猷真堪倚任,但军务倥偬,难于肆应,况化龙抱病,岂能卧治。伏望陛下将所推兵部两侍郎先行检发,使缓急有人,不致临时失措。至户部库银止存八万两,即使尽发,所济几何?臣诚不知计之所出也。”
编 二月,御史郑继芳劾科右给事中王元翰,元翰亦奏辨劾继芳,俱不报。
纪 初,给事中王绍徽善汤宾尹,营入甚急,尝语元翰曰:“公语言妙天下,即一札扬汤君,汤君且为公死,世间如汤君可恃也。”元翰辞焉。绍徽衔之,因嗾继芳摭元翰贪婪不法事。元翰奏辨,且劾继芳为王锡爵等吐气也。
编 夏四月,吏科纠擅去诸臣。
纪 初,工科给事中孙善继拜疏竟去,刘道隆继之,王元翰、顾天峻、李腾芳、陈治则各先后去;命削善继籍,道隆等各降秩。时南北科道互相攻诋,至不可问。
编 户科给事刘文炳请召邹元标,不报。
编 冬十二月,工部主事邵辅忠劾总督漕运李三才,工科给事中马从龙等疏救,俱不报。
纪 辅忠论三才结党遍天下,前图枚卜,今图总宪,四岳荐鲧,汉臣谀莽,天下之大可忧也。时三才需次内台,辅忠首劾之,继以御史徐兆魁。三才奏辨,马从龙、御史董兆舒、彭端吾、南京工科给事中金在衡交章为三才辨,俱不报。三才负才名,初为山东藩臬,有声,民歌思之。抚淮十年,方税珰横甚,独能捕其爪牙,珰为之敛迹。三才多取多与,收采物情,用财如流水,顾宪成之左右誉言日至,宪成信之,亦为游扬。三才尝宴宪成,止蔬果三四色,厥明盛陈百味,宪成讶而问之,三才曰:“此偶然耳。昨偶乏即寥寥,今偶有故罗列。”宪成以此不疑其绮靡。至是挟纵横之术,与言者为难,公论绌之。
编 蓟镇地陷,辽东地震,甘肃地震如雷。
编 江西、福建大水。
纪 溺死民人各十余万。
编 是岁山西大旱,山东旱、蝗,真定、保定等府大旱,赤地千里。
编 庚戌,三十八年,春正月,叶向高请补臣,又请东宫讲学,皆不报。
编 夏五月,吏部主事王三善乞勘李三才,不报。
纪 前吏部郎中顾宪成遗书叶向高,谓三才至廉至淡漠,勤学力行,为古醇儒,当行勘以服诸臣心。时给事中金士衡、段然力保三才,给事中刘时俊、兵部郎中钱寀争之,纷如聚讼。
编 辛亥,三十九年,春二月,前大学士王锡爵卒。总督漕运李三才罢。
编 夏四月,南京国子监祭酒汤宾尹、御史王绍徽、乔应甲等俱降调。
编 五月,给事中朱一桂、御史徐兆魁上言京察尽归党人,不报。
纪 一桂、兆魁疏言:“顾宪成讲学东林,遥执朝政,结淮抚李三才,倾动一时,孙丕扬、汤兆京、丁元荐角胜附和,京察尽归党人。”不报。
编 秋九月,皇贵妃王氏薨。
纪 妃虽生皇太子,失宠目眚,比疾笃,太子始知之,亟至,宫门尚闭,抉钥而入。妃手太子衣而泣曰:“儿长大如此,我死何憾!”太子恸,左右皆泣,莫能仰视,须臾薨。
编 壬子,四十年,春二月,吏部尚书孙丕扬挂冠出都。
编 夏四月,大学士叶向高上疏乞休,不报。
编 秋九月,李廷机出都。
编 冬十月,叶向高请福王之国。
纪 报明年春举行。
编 癸丑,四十一年,春正月,礼部请东宫开讲,福王就国。不报。
编 二月,御史刘廷元劾光禄寺少卿于玉立依附东林,风波翻覆,宜显斥。不报。
编 夏六月,锦衣卫百户王日乾下狱。
纪 日乾讦奏:“奸人孔学与皇贵妃宫中内侍庞、刘诸人,请妖人王子诏诅咒皇太子,刻木像圣母、陛下,钉其目,又约赵思圣在东宫侍卫,带刀行刺。”语多涉郑贵妃、福王。叶向高语通政使具参疏,与日乾奏同上之,向高密揭:“日乾、孔学皆京师无赖,诪张至此,此大类往年妖书,但妖书匿名难诘,今两造具在,法司其情立见,陛下第静俟,勿为所动,动则滋扰。”上初览日乾疏,震怒,及见揭意解,遂不问。东宫遣取揭,向高曰:“皇上既不问,则殿下亦无庸更览。”太子深然之。寻御史以他事劾日乾,下之狱,逾年而梃击之狱兴。
编 冬十月,礼科给事中丌诗教劾东林顾宪成。
纪 诗教上言:“今日之事始于门户,门户始于东林。东林倡于顾宪成,刑部郎中于玉立附焉。宪成自贤,玉立自奸,贤奸各还其人,而奔竞招摇,羽翼置之言路,爪牙列在诸曹,关通大内,操纵朝权,顾宪成而在,宁愿见之哉!”末刺及叶向高,向高奏辨。
编 以吏部左侍郎方从哲、礼部左侍郎吴道南并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直文渊阁。
编 甲寅,四十二年,春二月,慈圣皇太后李氏崩。
编 命各省税课减三分之一。
编 三月,福王常洵之国洛阳。
编 秋八月,大学士叶向高致仕。
编 乙卯,四十三年,夏五月,梃击事起,诏法司严刑鞫审,磔张差于市。
纪 是月己酉,有不知姓名男子持枣木棍撞入慈庆宫,打伤守门内官李鉴,直至前殿檐下,内官韩本用等执缚付东华门守卫指挥朱雄等收之。次日,皇太子奏闻,命法司提问。庚戌,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奏:“人犯供名张差,系蓟州井儿峪民。语言颠倒,形似风狂,臣再三考讯,本犯呶呶称吃斋讨封等语。话非实情,词无伦次,按其迹若涉风魔,稽其貌的系黠猾,情境叵测,不可不详鞠重拟。”
乙卯,刑部郎中胡士相、岳骏声等审张差,供“被李自强、李万仓烧差柴草,气愤,于四月内来京,欲赴朝声冤,从东进,不识门径,往西走适路遇男子二人,绐曰‘尔无凭据,如何进?尔拏棍子一条,便可当作冤状’等语。差日夜气忿,失志颠狂,遂于五月初四日手拏枣木棍一条,仍复进城,从东华门直至慈庆宫门首,打伤守门官,走入前殿下被擒。”拟依宫殿前射箭、放弹、投砖石伤人律,斩决不待时。
戊午,刑部提牢主事王之寀言:“本月十一日散饭狱中,末至新犯张差,见其年壮力强,非风颠人,臣问‘实招与饭,不招当饥死。’即置饭差前,差见饭低头,已而云‘不敢说’。臣乃麾吏书令去,止留二役扶问之,招称:‘张差小名张五儿,父张义病故,有马三舅、李外父叫我跟不知姓名老公,说事成与尔几亩地种。老公骑马,我跟走,初四到京。’问‘何人收留?’复云:‘到不知街道大宅子,一老公与我饭,说“汝先冲一遭,撞见一个打杀一个,打杀了我等救得汝。”遂与我枣棍,领我由厚载门进到宫门上,守门阻我,我击之堕地。已而老公多,遂被缚。’又招有柏木棍、琉璃棍,棍多人众等情,其各犯姓名至死不招。臣看此犯不颠不狂,有心有胆。愿陛下缚凶犯于文华殿前朝审,或敕九卿、科道、三法司会问,则其情立见矣。”
辛酉,户部郎中陆大受言:“青宫何地?男子何人?而横肆手棍,几惊储跸。此乾坤何等时邪!北人好利轻生,有金钱以结其心则轻为人死,有臣子所不忍言者。张差业招一内官,何以不言其名?明说一街道,何以不知其处?彼三老、三太互为表里,而所供霸州武举高顺宁等今竟匿于何所?变岂无因,警甚非小,乞陛下大振乾纲,务在首恶必得,邪谋永销,明肆凶人于朝市以谢天下。”疏中有“奸戚”二字,上恶之,与之寀疏俱不报。
御史过庭训为移文蓟州踪迹之,知州戚延龄具言其致颠始末,诸臣据为口实,以“风颠”二字定为铁案矣。
乙丑,刑部司官胡士相、陆梦龙、邹绍先、朱瑞凤等再审张差,供称“马三舅名三道,李外父名守才,同在井儿峪居住。又有姐夫孔道,住本州城内。不知姓名老公,乃修铁瓦殿之庞保,不知街道大宅子,乃住朝外大宅之刘成。三舅、外父常往庞保处送炭,庞、刘在玉皇殿商量,与我三舅、外父逼遣我来”等语。刑部行蓟州道提解马三道等,疏请法司提庞保、刘成对鞠。
给事中何士晋上言:“顷者张差持梃突入慈庆宫,事关宗社安危,陛下宜何如震怒?三事大臣宜何如计安?乃旬日以来,似犹泄泄,岂刑部主事王之寀一疏,果无故而发大难之端邪?虽事涉宫闱,百宜慎重,然谋未成,机未露,犹可从容曲处;今形见势逼,业已至此,所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明主可与忠言,此事宁无结局!”疏留中。臣促之,上谕曰:“朕自圣母升遐,奉襄大典,追思慈恩罔极,哀慕不胜。方在静摄中,突有风颠奸徒张差持梃闯入青宫,震惊皇太子,致朕惊惧,身心不安。朕思太子乃国根本,岂不深爱,已传内宫添人守门防护。连日览卿等所奏,奸宄叵测,行径隐微,既有主使之人,即著三法司会同拟罪具奏。”是日,刑部据戚知州回文以上。
壬申,上再谕法司严刑鞫审,速正典刑。时语多涉戚臣郑国泰,国泰出揭自白。何士晋复奏:“陆大受疏内虽有‘身犯奸戚’等语,并未直指国泰主谋。此时张差之口供未具,刑曹之勘疏未成,国泰岂不能从容少待,辄尔具揭张皇,人遂不能无疑。若欲释疑,计惟明告宫中,力求陛下,速将张差所供庞保、刘成立送法司考讯。如供有国泰主谋,是大逆罪人,臣等执法讨贼,不但宫中不能庇,即陛下亦不能庇。设与国泰无干,臣请与国泰约,令国泰自具一疏告之陛下,嗣后凡皇太子、皇长孙一切起居,俱系郑国泰保护,稍有疏虞,即便坐罪,则人心帖服,永无他言。若今日畏各犯招举,一惟荧惑圣聪,久稽廷讯,或潜散党与使远遁,或阴毙张差使灭口,则疑复生疑,将成实事。惟有审处以消后祸。”不报。
癸酉,驾幸慈宁宫召见百官,辅臣方从哲、吴道南暨文武诸臣先后至,内侍引至圣母灵次行一拜三叩头礼,上西向倚左门柱设低座,皇太子侍御座右,三皇孙雁行立左阶下。上宣谕曰:“昨忽有风颠张差闯入东宫伤人,外庭有许多闲说,尔等谁无父子,乃欲离间我邪?适见刑部郎中赵会桢所问招情,止将本内有名人犯张差、庞保、刘成即时凌迟处死,其余不许波及无辜一人,以伤天和,以惊圣母神位。”寻执东宫手示群臣曰:“此儿极孝,我极爱惜。”乃以手约皇太子体曰:“彼从六尺孤,养至今成丈夫矣。使我有别意,何不于彼时更置,今又何疑?且福王既已至国,去此数千里,自非宣召,彼能飞至邪!”因命内侍传呼三皇孙至石级上,令诸臣熟视,谕曰:“朕诸孙俱已长成,更有何说。”顾问皇太子:“尔有何语,与诸臣悉言无隐。”皇太子曰:“似此风颠之人,决了便罢,不必株连。”又曰:“我父子何等亲爱,外庭有许多议论,尔辈为无君之臣,使我为不孝之子。”上又持皇太子面向右问群臣曰:“尔等俱见否?”众俯伏谢,乃命诸臣同出。
甲戌,决张差于市。寻刑部审马三道、李守才、孔道以左道从律论,应流;李自强、李万仓应笞。从之。寻毙庞保、刘成于内庭,王之寀为科臣所纠,黜闲住。补何士晋于外。
编 秋八月,命内官吕贵暂提督浙江织造,江西税监潘相檄催福建、广东税课。
编 九月,江西湖口税廨火。大学士吴道南请罢湖口商税,不报。
编 丙辰,四十四年,夏四月,雷火焚通州税监张晔楼居。御史金汝谐请罢税使,不报。
编 秋八月,皇太子出讲学。
编 万寿节,加税监河南胡江、江西潘相、通湾张晔、天津马堂、四川邱乘云、南京刘朝用岁禄,赐吕贵绯鱼服。
编 丁巳,四十五年,春三月,京畿旱。
编 京察,革刑部主事王之寀职为民,户部郎中陆大受等被斥。
纪 时叶向高既去,方从哲为相,无所短长,吏部尚书郑继之、主察科臣徐绍吉、台臣韩浚佐之。初,之寀以倡争梃击一案为韩浚所纠,大受议论与之寀合,至是并罢。时上于奏疏概留中无所处分,惟言路一纠,其人自罢去,不待旨也。
于是台省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方鼎峙之名,齐为丌诗教、韩浚、周永春,楚为官应震、吴亮嗣,浙为刘廷元、姚宗文,势甚张,汤宾尹辈阴为之主。宾尹负才名而淫污,辛亥,京察被斥,至是察典竣,韩浚以问乡人给事中张华东,华东曰:“王之寀论甚正,何为重处之?”浚惊愕不语。
编 夏六月,江、浙旱、蝗。秋七月,山东、山西旱、蝗。
编 大学士吴道南罢。
编 九月,湖广飞蝗蔽天。
编 江西大水。
编 冬十一月,隆德殿、延禧宫灾。福建大水。
编 戊午,四十六年,春正月,我大清太祖高皇帝天命元年。
纪 夏四月,大清遣所部诣抚顺市,潜以兵踵至袭之,城陷,守将王命印死之,执游击李永芳,用汉字传檄清河,胁北关归顺。辽抚李维翰,趣总兵张承胤移师应援,大清兵佯退,明兵直前,遇伏,万骑突出,承胤及副将颇廷伯、游击梁汝贵等皆死之,一军尽没。京师震骇,命起旧将李如柏总辽镇兵,杜松屯山海关,征刘、柴国柱赴京调度。
编 以前辽抚杨镐为兵部右侍郎,经略辽东。
编 闰月,日中有黑子相斗。五月朔,有黑气掩日,日无光。
编 秋七月,大清兵围清河,参将邹储贤、援辽游击张斾死之。
纪 大清兵从鸦鹘关入围清河,储贤拒守,斾请战,不许。大清兵冒版抉墙隳东北角登城,斾战死,储贤遥见李永芳招降,大骂赴敌而死。自三岔河至孤山并遭焚毁,惟参将贺世贤于叆阳边外血战,斩首百五十四级。
编 赐经略杨镐尚方剑,谕饬诸边。
纪 镐至河东,叆阳、宽奠之兵已去,乃斩清河逃将陈大道等以徇。议徙宽奠民人于辽阳,会朝鲜王遣其议政府右参赞姜洪立等统兵万人从征,议乃止。
编 八月,以太常寺少卿周永春为辽东巡抚,设援辽饷司。
编 己未,四十七年,春正月,趣经略辽东杨镐进兵。
纪 上以四方援辽兵马大集,杨镐奏报稽延,恐师老财匮,下廷议。大学士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兵科给事中赵兴邦等,发红旗趣镐进兵。时蚩尤旗长竟天,彗见东方,星陨地震,识者知为败征。镐乃会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廷等议,以二月十一日誓师,二十一日出塞。
编 二月,杨镐遣总兵官马林、杜松、李如柏、刘分道出师。
纪 镐誓师,分为四路:林率游击麻岩、丁碧、都司窦永承督北关金台失兵由靖安堡出边趋开原、铁岭,攻其北;松率都司刘遇节等由抚顺关出边趋沈阳,攻其西;如柏率参将贺世贤、李怀忠等由鸦鹘关出边趋清河,攻其南;率都司祖大定、乔一琦督朝鲜兵由马佃出边趋宽奠,攻其东。是月十九日出兵,值大雪,兵不前,师期泄。
编 三月,明师与大清兵战,败绩。
纪 杜松欲立首功,越五岭关,先期抵浑河,既渡遇伏,松血战突围,力竭而死,兵无存者。马林改由三岔堡出边抵二道关,闻松没,结营自固,大清兵乘胜来攻,林败,游击麻岩死之。刘独纵兵马家寨口,深入三百余里,克十余寨。大清兵诡作杜松兵,披其衣甲为向道,诱入重围,众溃,没于阵。惟清河一路李如柏,以经略令撤回获全。是役也,杨镐军机不密,诸事宣泄,大清军处处为备,故败。文武将吏死者三百一十余员,军士死者四万五千八百余人。事闻,京师大震。
编 召陕西总督杨应聘为兵部左侍郎,甘肃巡抚祁光宗为兵部右侍郎。起前御史熊廷弼为大理寺丞,往辽东宣慰军民。
编 征李如柏听勘,以如柏弟都督李如桢代将。谕经略杨镐戴罪视事。
编 诏以山东巡抚李长庚为户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出督辽饷,驻天津。
编 夏五月,大清兵入抚顺,以偏师躏铁岭抚安堡。
编 六月,大清兵由静安堡入,遂克开原。
纪 西部亦以三万骑由亮河入围镇西堡,于是沈阳、铁岭军民皆奔溃。
编 以熊廷弼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赐尚方剑,经略辽东。
编 起泰宁侯陈良弼总督京营,召南京兵部尚书黄克缵协理戎政,改差御史张铨按辽。
编 以科臣姚宗文查阅援辽兵马。
编 秋七月,大清兵由三岔堡入,攻铁岭,克之。
编 八月,逮前经略杨镐。
纪 铁岭既失,熊廷弼率八百人抵广宁,是月三日受代,上度廷弼已受事,乃遣缇骑逮镐。
编 熊廷弼奏李如桢罪,请亟调李怀信代将。
编 是月,大清兵破金台失、白羊骨寨,北关遂亡。
编 命李怀信赴辽。命少詹事徐光启兼河南道御史,训练候调诸营。予蓟、辽总督汪可受回籍。
编 释罪弁郭有光、刘孔胤、麻承恩往援辽。
编 冬十一月,大清兵入龙潭口,筑城抚顺边外。
编 庚申,四十八年,夏四月,皇后王氏崩。
编 五月,大清兵略地花岭。
编 帝不豫。
纪 召大学士方从哲于卧榻前,谕以:“东事告急,卿宜加意筹之。”
编 六月,大清兵深入至浑河,总兵贺世贤、柴国柱拒却之。
编 秋七月,帝崩。
纪 上疾大渐,召臣方从哲谕曰:“朕嗣祖宗大统,历今四十八年,久因国事焦劳,致成痹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惟皇太子在青宫有年,实赖卿与司礼监协心辅佐,功在社稷,万世不泯。特谕卿知。”从哲出,皇太子不得入。兵科给事中杨涟、御史左光斗语东宫内侍王安曰:“上疾甚而不召皇太子,非上意也。”安素忠直,东宫多赖其调护。是日上崩。
编 皇太子令停止矿税。
纪 收税内监张晔、马堂、胡宾、潘相、邱乘云等并撤回。
编 皇太子令发帑银一百万两解赴九边。
光宗贞皇帝
编 八月,太子常洛即位。
纪 诏以明年为泰昌元年。上宣大行皇帝遗命,欲尊郑贵妃为皇后,命查例。礼部尚书孙如游疏言:“祖宗朝,其以配而后者乃敌体之经,其以妃而后者则从子之义,故累朝非无抱衾之爱,终引割席之嫌者,以例所不载也。皇贵妃事先帝有年,不闻倡议于生前,而顾遗诏于逝后,岂先帝弥留之际遂不及致详邪!王贵妃诞育陛下,恩典尚尔有待,乃令他人得母其子,恐九原不无怨恫也。郑贵妃贤而习于礼,处以非分,必非其心所乐。书之史册,传之后世,有悖典礼,且昭先帝之失,非所以为孝也。臣不敢奉遗命。”从之。
编 以汪应蛟为工部尚书,董从儒为工部右侍郎,邹元标为大理寺卿,刘光复为光禄寺丞,周日庠、朱一桂并为太仆寺少卿,朱国祚为南京礼部尚书,冯从吾为尚宝司卿,李宗廷为光禄寺少卿。
编 以袁应泰为辽东巡抚。
编 以翰林院侍读学士刘一燝、韩爌并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直文渊阁。
编 帝不豫。
纪 乙卯,上有疾,传谕礼部曰:“选侍李氏侍朕勤劳,皇长子生母薨逝后,奉先帝旨委托抚育,视如亲子,厥功懋焉。其封为皇贵妃。”丁巳,上力疾御门视事,圣容顿减。己未,内医崔文升下通利药,上一昼夜三四十起,支离床褥间。辛酉,上不视朝,方从哲等赴宫门候安,有“数夜不得睡,日食粥不满盂,头目眩晕,身体罢软,不能动履”之旨。乙丑,给事中杨涟上言:“医家有余者泄之,不足者补之。陛下哀毁之余,一日万几,于法正宜清补,贼臣崔文升反投相伐之剂,其肉宁足食乎!臣闻文升调护府第有年,不闻用药谬误;陛下一用文升,倒置若此,有心之误邪?无心之误邪?有心则齑粉不足偿,无心则一误岂可再误。陛下奈何置贼臣肘腋间哉!”
刑部主事孙朝肃、徐世仪、御史郑宗周上书方从哲,请册立皇太子,且移居慈庆宫。庚午,上召阁部九卿至榻前谕曰:“选侍数产不育,止存一女。”随传皇长子出见,上又言:“皇五子亦无母,亦是选侍抚育。”传皇五子出见。辛未,上召诸臣于乾清宫,又谕速封选侍。甲戌,上再召诸臣于乾清宫,仍谕封皇贵妃。语未既,选侍披帏立呼皇长子入咄咄语,复趣之出,皇长子向上曰:“要封皇后。”上不语。从哲等以册储原旨期宜改近,上因顾皇长子谕曰:“卿等辅佐为尧、舜。”又语及寿宫,辅臣以皇考山陵对,则自指曰:“是朕寿宫。”因问:“有鸿胪寺官进药何在?”从哲奏:“鸿胪寺丞李可灼自云仙丹,臣等未敢轻信。”上即命中使宣可灼至,诊视,具言病源及治法。上喜,命趣和药进。遂进红丸。上饮汤辄喘,药进乃受。上喜,称忠臣者再。诸臣出宫门外,竢少顷,中使传圣体用药后暖润舒畅,思进饮膳。诸臣欢跃而退,可灼及御医各官留。时日已午,比未申,可灼出,辅臣迎讯之,可灼具言:“上恐药力竭,复进一丸。”亟问复何状,可灼以如前对。
编 九月,帝崩。
纪 乙亥朔五鼓,内宣急召诸臣趋进,而龙驭以卯刻上宾矣。中外籍籍,以李可灼误下劫剂,恐有情弊。而方从哲拟旨赏可灼银五十两,御史王安舜首争之,疏言:“先帝之脉,雄壮浮大,宜清不宜助明矣。红铅乃妇人经水,阴中之阳,纯火之精也,而以投于虚火燥热之症,几何不速之逝乎!轻亦当治以庸医杀人之条,乃蒙殿下颁以赏格,臣谓不过借此一举,塞外廷之议论也。夫轻用药之罪固大,而轻荐庸医之罪亦不小。”疏入,乃改票罚俸一年,而议者蜂起矣。
御史郑宗周疏请寸斩崔文升以谢九庙,于是御史郭如楚、主事吕维祺交章论崔文升、李可灼。给事中杨涟语尚书周嘉谟、李汝华曰:“宗社事大,李选侍非可托少主者,急宜请见嗣主,呼万岁以定危疑;随拥出宫,移住慈庆为是。”二臣然之,以语方从哲,涟遂先诸臣排闼入,阍竖梃乱下,涟厉声曰:“皇帝召我等至此,今晏驾,嗣主幼小,汝等阻门不容入临,意欲何为!”阍者却,诸臣乃入哭临毕,请见皇长子。皇长子为选侍阻于暖阁不得出。青宫旧侍王安绐选侍抱持以出,诸臣即叩头呼万岁,遂共请诣文华殿。王安拥之行,臣刘一燝掖左,勋臣张维贤掖右,内侍李进忠传选侍命召还皇长子者三,喝诸臣曰:“汝辈挟之何往!”涟叱之,共拥皇长子登舆至文华殿。群臣请即日登极,不允,谕初六日即位。复拥入慈庆宫,一燝奏曰:“今乾清宫未净,殿下请暂居此。”
丙子,尚书周嘉谟等合疏请选侍移宫。御史左光斗上言:“内廷之有乾清宫,犹外廷之有皇极殿也,惟皇上御天居之,惟皇后配天得共居之,其余嫔妃虽以次进御,遇有大故即当移置别殿,非但避嫌,亦以别尊卑也。今大行皇帝宾天,选侍既非嫡母,又非生母,俨然居正宫,而殿下乃居慈庆,不得守几筵,行大礼,名分倒置,臣窃惑之。且殿下春秋十六龄矣,内辅以忠直老成,外辅以公孤卿贰,何虑乏人,尚须乳哺而襁负之哉!即贵妃之请、许于先皇弥留之际,其意可知。且行于先皇,则俯锡之名犹可;行于殿下,则尊闻之称有断断不可者。倘及今不早断,借抚养之名,行专制之实,武氏之祸,将见于今。”
戊寅,选侍用李进忠谋邀皇长子同宫。杨涟遇进忠于宫门,问“选侍移宫何日?”进忠摇手曰:“李娘娘怒甚,今母子一宫,正欲究左御史武氏之说。”涟叱曰:“误矣!幸遇我。皇长子今非昨比,选侍移宫,异日封号自在;且皇长子年长矣,若属得无惧乎!”进忠默然去。
己卯,选侍尚无移宫意,杨涟上言:“殿下登极已在明日矣,岂有天子偏处东宫之礼!先帝圣明,同符尧、舜,徒以郑贵妃保护为名,病体之所以沉锢,医药之所以乱投,人言籍籍,至今抱痛,安得不为寒心!此移宫一事,臣言之在今日,殿下行之亦必在今日。”疏上,涟复往趣方从哲,从哲曰:“待初九、十二亦未晚。”涟曰:“天子无复返东宫理,选侍今不移,亦未有移之日,此不可顷刻缓者。”内侍曰:“独不念先帝旧宠乎?”涟怒曰:“国家事大,岂容姑息,且汝辈何敢如是!”声彻大内。皇长子使人谕涟出,命收诸侍李进忠、刘逊等,选侍移居仁寿殿。
编 庚辰,皇长子由校即位。
编 给事中惠世扬劾奏大学士方从哲。
纪 世扬上言:“郑贵妃包藏祸心,先帝隐忍而不敢言。封后之举,满朝倡义执争,从哲两可其间,是徇平日之交通,而忘宗社之隐祸也。无君当诛者一。李选侍原为郑氏私人,丽色藏剑,且以因缘近幸之故,欺抗先圣母。从哲独非人臣乎?及受刘逊、李进忠盗藏美珠,夜半密约请封贵妃,封妃不得,占居乾清,是视登极为儿戏,而天子不如宫嫔也。无君当诛者二。崔文升轻用剥伐之药,廷臣交章言之,从哲何心,必加曲庇?律之赵盾、许世子,何辞弒君之罪。无君当诛者三。”诏责以轻诋大臣,有伤国体。
编 御史冯三元疏论辽东经略熊廷弼。
纪 三元言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廷弼不罢,辽之存亡未可知也。
编 科臣姚宗文、御史顾慥等疏劾辽东经略熊廷弼。
纪 初,宗文为户部给事中,以父忧去职,谋起复不得,求廷弼代请,廷弼不从,由是怀怨。后夤缘得吏科,阅视辽东兵马,廷弼复不为礼。有辽人刘国缙者,以兵部主事赞画辽东军务,主募辽人为兵,所募万七千余人,逃者过半,廷弼闻于朝,国缙亦怨。两人相比倾廷弼。宗文还,即疏诋廷弼,又嗾其党顾慥、魏应嘉、郭巩等交章攻击,必欲去之;而御史张修德、科臣魏应科亦前后疏论廷弼。
编 诏熊廷弼回籍听勘。
纪 兵科杨涟疏言:“顷者传闻辽左村屯日劫,人民日掳,城堡日空,边疆日坏,经略熊廷弼以此日被人言矣。议经略者终难掩其功,怜经略者亦难掩其咎。功在支撑辛苦,得二载之幸安;咎在积衰难振,怅万全之无术。为廷弼者有二策焉:全副精力报效君父知遇之恩,一策也;如以封疆必不可支,病躯必不可起,当缴还敕书,求贤速代,又一策也。庙堂之上,常焦思远计,外料敌,内料己,求一的当之说。或循资,或破格,择一的当之人。宁议之而后用,毋用之而后议,东事其有瘳乎!”于是廷弼上疏自辨,前后凡数千言,并请敕冯三元、张修德往辽查勘辽事有无破坏,勿使后人代受其过。又疏缴还剑、敕。有旨:“熊廷弼解任,回籍听勘。”
编 冬十月,哕鸾宫灾。
纪 先是,御史贾继春上书辅臣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至德曰孝。先帝命诸臣辅皇上为尧、舜。夫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父有爱妾,其子终身敬之不忘;先帝之于郑贵妃三十余年,天下侧目之隙,但以笃念皇祖,涣然冰释。何不辅皇上取法,而乃作法于凉。纵云选侍原非淑德,夙有旧恨,此亦妇人女子之常态。先帝弥留之日,亲向诸臣谕以选侍产有幼女,歔欷情事,草木感伤,而况我辈臣子乎?伏愿下委曲调护,令李选侍得终天年,皇幼女不虑意外。”御史左光斗上言:“选侍既移宫之后,自当存大体,捐其小过;若复株连蔓引,使宫闱不安,是与国体不便,亦大非臣等建言初心。伏乞陛下正刘逊、李进忠法外,其余概从宽政。”疏入,上传谕内:“朕幼冲时,选侍气凌圣母,成疾崩逝,使朕抱终天之恨。皇考病笃,选侍威挟朕躬,传封皇后。朕心不自安,暂居慈庆,选侍复差李进忠、刘逊等,命每日章奏文书先奏选侍,方与朕览。朕思祖宗家法甚严,从来有此规制否?朕今奉养选侍于哕鸾宫,仰遵皇考遗爱,无不体悉。其李进忠等,事干宪典,原非株连,卿可传示遵行。”至是哕鸾宫灾,上谕选侍、皇妹俱无恙。
编 诏改万历四十八年为泰昌元年。
编 兵部尚书黄嘉善罢,命刑部尚书黄克缵摄兵部事,兼理戎政。
编 葬定陵。
编 以巡抚袁应泰经略辽东。
编 命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往勘辽事。
纪 御史冯三元、张修德、给事中魏应嘉复论熊廷弼,廷弼复疏辨,上谕部科道:“魏应嘉、冯三元、张修德与熊廷弼互相奏扰,就著魏应嘉等前往辽镇会同彼处抚、按勘明具奏。”兵科杨涟等言:“从来奉旨行勘,就令各地方抚、按官勘报,或遣官会勘,未有即以言事之官勘所言之事者。就令勘得逼真,谁肯心服!乞收回成命,毋伤从来勘事之体。”上乃改命童蒙往。
编 征辅臣叶向高、朱国祚、史继偕、沈、何宗彦入。
编 特简礼部尚书孙如游入办事。
编 十二月,兵科都给事中杨涟疏请加恩李选侍及皇妹。
纪 涟上言:“臣初请李选侍移宫,盖以正体统而尊朝廷也。移宫之后,有倡言选侍徒跣踉跄欲自缢者,皇八妹失所遂投井者。事关他日不白之案,望陛下于皇弟、皇妹时时廑念,李选侍量加恩数,并祈传知部,以服中外之心。”疏入,上优诏答之。
编 大学士方从哲乞归,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