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社会里,经济是纯任自然的发展的,——他里面的生产者并不能统治生产资料,却是生产资料统治着生产者。在这种社会里(现代社会便是如此),每一种生产的新方法都变成生产资料剥削生产者的新手段。此等所谓新方法之中第一便是分工。第一次最大的分工便是城市与乡村之分立。因城市与乡村的分立而农民受几千年的牵制,手工业者受种种工作的压迫。农民的精神生活因此失所根据(自给经济渐渐消灭),城市居民的体力劳动亦极不自然(商业市场的狭隘)。农民虽得了田地的私产,手工业者亦得私有自己的工具,然而农民及手工业者自己反而变成了田地或工具的奴隶。由全社会的观点看起来,铜匠简直变成了制锁的机器,农夫变成制米面的机器……工厂手工业发达之后,分工愈细:纺纱的只知道纺纱,织布的只知道织布,挑花的只知道挑花,——其余一切文化上政治上的生活完全没有。工人变成了半部机器:生产的方法便是一部死机械加上一部活机械。大机器工业发达之后,分工的细密简直使工人又从“活机械”变成“活齿轮”,——完全是汽机的附庸了。分工愈细,人的发展愈偏于一方面;要专攻一种技术,其他一切精神上体力上的进步便都牺牲了。甚至于剥削阶级也变成他自己职业的奴隶;资本家是资本及贪欲的奴隶;法律家——法例条文及一切手续法的奴隶;学者、医生、工程师等各人有各人的专门,可是各人只知道自己的职业,此外别无天地。这是全社会的组织,自宗教教育以至于技术渐渐适应当时生产方法的结果:使人类反受生产资料的统治;因为货币经济的无政府状态,一方面生产品多多益善,无产者日增无已,别方面技术上分工的人才愈分愈细,——各人只顾求生谋事,自然而然牺牲全部的发展而偏向一方面的专门,社会不能保证他们的生存,不能规画生产,更不能规画教育方法,于是使他们都变成整个儿的资产阶级经济组织里的机械。
乌托邦派早就指出这种分工的流弊:使劳动者终生终世做一种专门技术的枯燥工作。所以欧文和傅立叶就反对城市和乡村的分立,取消旧式的分工便应当从取消城乡之分立着手。可是工业技术发展到极度,可以使生产量大大的增加,工作时间减少;经济上各业的互相配合也需要城市乡村的联络,——客观上可以定出规画的发展:使一方面技术教育进化到极端的细密程度,又明晰易解,别方面人类劳动程度减少到极度,使有余暇研究讨论各方面的学术的可能。城市得以乡村化,而乡村得以城市化。无产阶级的革命便是建设此等规画经济的第一步。那时,人类方能自觉的统治生产资料,而劳动也就不成其为苦恼的事,反而是娱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