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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中东:全球民主浪潮的见证与省思》俄罗斯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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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乌克兰国航屏幕上,飞行路线正划过塔吉克斯坦。从中亚到东欧,飞行线一寸一寸向西爬行,舷窗下云层渐渐亮起,俄罗斯的控制力却越来越黯淡。今日乌克兰正是强弩之末,因此也是必争之地。

转头看到一飞机东倒西歪熟睡中人,忽然为自己在万米高空的宏大叙事感到好笑:飞行线一寸一寸向西爬行,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只是回家。航班从泰国起飞,除了我和摄影师,没有其他亚洲人。乘客大多是度假返家的乌克兰人。

曼谷到基辅,对我而言,也是从广场到广场。曼谷的广场,坐满了红衫军黄衫军。近几年我经历的广场还有:埃及开罗、巴林麦纳麦、利比亚的黎波里、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世上广场的名字大多相似,好像来自同一批婴儿潮:解放、独立、自由、民主……比广场名字更没有想象力的,大概是政党名字。乌克兰政党的名字有:团结、自由、人民,季莫申科领导的党派叫“祖国”。只有那个拳击手克利钦科的政党有点新意,叫“出拳”。

广场和政党的名字,也是宏大而空洞的叙事。

空姐过来问要不要喝水。她们一律窄脸深目,身形高挑。制服是国旗色,蓝黄搭配,铅笔裙含蓄性感。有了她们,就不会有人抱怨这老旧多事的777客机了。

穿泰式印花衫的尤莉娅坐在我旁边。她从基辅西边一个城市来,首都闹起来的时候,家乡也在示威。“我们游行就跟上教堂一样,太平常了。”她指指趴睡的女儿,“她也去了,5岁。”比基辅幸运,当地没有发生冲突。

飞机降落,全体乘客鼓掌,庆贺平安抵达。这似乎是非常西方的习惯。

第一眼看到的基辅,湛蓝无云的天,秃了皮的白桦林,一下子把我带到10多年前的北京郊外,晴朗肃杀的北方。

第一次知道“基辅”的名字,是不是穆索尔斯基《图画展览会》尾曲《基辅的大门》呢?灿烂炫目,仿佛太阳的光芒,一触及就熔化。可是13世纪,基辅大门叫蒙古人攻破了。

眼前的基辅更像是建筑展览会。从出租车向外张望,洋葱头教堂、蒙古包式亭子、苏联时期方正庞大毫无个性的政府大楼,还有突然冒出来的老式民居,惊艳到令人尖叫。贝壳、螺旋的树叶和火焰,典型的“新艺术”(Art Nouveau)风格,就出现在马路边。有时这种民居不是一栋,而是一整排。“新艺术”鼎盛时期在1890至1910年间,中心在维也纳,那时候乌克兰的一大片土地属于奥匈帝国。

街上总是有人手捧鲜花,一路牵引我到了Maidan(广场)。乌克兰语里的“广场”,竟然跟阿拉伯语、土耳其语发音相同,源头也许又是蒙古。

基辅独立广场本身不大,但示威人群蔓延到了周围的山头,气势逼人。前总统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ych)出逃已经17天,广场上的防御工事仍在。每天5点下班之后,人潮不断涌入,遍地献花。宗教祷歌每天唱响,安抚死去的灵魂。神父走在前头,一队人抬着巨大的木制十字架,耶稣受难的身躯蜷曲在上面,一遍一遍绕着广场和周围的山头行走。

2013年11月末,示威刚刚起来的时候,我还在香港做一个图片新闻节目。每天看到大量来自基辅现场的照片,总是有神父高举十字架,站在持枪军警和躁动愤怒的人群中间。军警抓人的时候,一个乌克兰大妈抡圆了十字架,对着钢盔猛敲下去。

到基辅的头一个下午,翻译爽约。广场上不断有人走向我们的摄像机,我却只能指指耳朵摆摆手。一个大伯急了,吼了一嗓子:“普京!”然后比画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个身形敦厚的大妈,拄着雨伞过来发表演说,铿锵有力,十几分钟不间断,周围聚了一层人。她终于在掌声中谢幕,我红着脸问:“哪位给翻译一下?”一个英语不太流利的年轻人一言概括中心思想:“国家不能分裂。”一个叫尤莉娅的女孩塞过来传单:俄罗斯套娃,咧嘴露出恶魔般锋利的牙齿。

“嘿,我是俄罗斯来的。”伊万自报家门,吓了我一跳:俄罗斯人站在汹涌的反俄情绪中心?他反戴着美式橄榄球联盟帽,两只银耳环叮当。

“别误会,我生在乌克兰,在这里住了20多年,我拿乌克兰护照。”伊万英语说得很好,家乡在基辅以北的切尔尼戈夫省,国际新闻里被划在“亲西方版图”里。伊万的父亲是波兰人,母亲是俄罗斯人。几年前,他到俄罗斯圣彼得堡学习国际关系专业,毕业后留在了那里。

“那你到底算俄罗斯人还是乌克兰人?”

“我是一个乌克兰人,长着俄罗斯的灵魂。”

伊万特地回来看看闹出乱子的乌克兰。和我一样,当天下午刚刚到基辅,马上跑到广场上来。

“‘俄罗斯的灵魂’怎么看?”

“这个?F**k up!”他用了F字头脏话,惊讶于城市变成了战场,却又转而称赞,“但是,我为这些人骄傲,他们做到了。亚努科维奇就是个浑蛋。”

他颠覆了国际新闻里的标签:身处“亲西方”板块,心向俄罗斯。可是,他又认同克里米亚属于乌克兰。

我想起一条经典的测试爱国心问题:“如果俄罗斯跟乌克兰踢足球,你希望哪个赢?”

“乌克兰。”他毫不犹豫。

我跟着伊万绕行山头。经常需要打断他的叙述:“等等,你说的‘我们’,指乌克兰人还是俄罗斯人?”

光秃秃的树枝上,白纸带翻飞。得时刻留心脚下,绕开鲜花和彩色蜡烛瓶子围起来的小小祭坛。下台阶时,我差点踩到鲜花旁端正放着的一只绒线帽,大概是死者的。

高处回望,山谷里的广场,鼎沸如汤。路障仍在,帐篷仍在,一些人担心局势生变,打算长期驻扎。夜幕降临,他们劈木头,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广场,更像是一座城池。反对派对这里也没有绝对控制,独立广场成了独立王国。

花堆成了山,铺成了路。一个纸糊的高塔,好像削去脑袋的圣诞树。亚努科维奇打算装饰这棵树庆祝东正教圣诞节,他发表讲话的时候,把“圣诞树”说成了俄语,还是发音错误的俄语,乌克兰人和俄罗斯人都笑了。现在,树外围的脚手架成了标语墙。

“看,俄罗斯的源头。”伊万指了指广场中心雕像,拍拍心口,“基辅是俄罗斯的母亲。”雕像是传说中建立基辅的四兄妹,名字首字连在一起拼成“基辅”的拉丁写法。

古代俄罗斯人的第一个政治活动中心在基辅。13世纪蒙古入侵,俄罗斯人弃守基辅一路向北。先是Vladmimir-na-Kliazam,然后是莫斯科,18世纪终于落脚在圣彼得堡。

乌克兰与俄罗斯的历史,就是历史学家打架的历史。在俄罗斯看来,乌克兰没有历史,它是19世纪德国、奥地利为了削弱俄罗斯捣鼓出来的一个“概念”。可是俄罗斯又把基辅当作自己的“母亲”,说自己的祖先是最早在基辅建都的罗斯国王。罗斯统治的地区也叫瓦良格,就是乌克兰卖给中国那艘航母的名字。

一些乌克兰和西方历史学家,质疑俄罗斯人是“罗斯后裔”。美国乌克兰史专家保罗·罗伯特·毛戈奇(Paul Robert Magosci)引用伯纳德·路易斯(Bernard Lewis)的话说,就像暴发户总是孜孜考证祖上显赫高贵的出身,14世纪至16世纪,当俄罗斯王朝达到鼎盛后,史官含蓄地嫁接了更加悠远的罗斯国历史。而罗斯国王本人,追根溯源是来自北欧的维京人。

长着“俄罗斯灵魂”的伊万相信,“自古以来”,罗斯是俄罗斯、白俄罗斯和小俄罗斯(乌克兰)三位一体的共同祖先。乌克兰也确实曾对俄罗斯投怀送抱。今天所谓亲西方的西部乌克兰,曾大量涌入波兰和立陶宛移民,求助莫斯科王国保护,免受外族入侵。但后来,西部比东部更早受到人文主义影响,个体意识渐渐冲淡了王朝权威。

“乌克兰的未来应该跟俄罗斯在一起,美国、欧盟不过是要开几个破坦克过来,拿我们当成基地。”伊万说。广场上的人显然不会赞同他的说法,蓝底黄星星的欧盟旗帜四处飘扬。还有伊万看着刺眼的红黑两色乌克兰反抗军军旗,大大的斯捷潘·班杰拉(Stepan Bandera)画像。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班杰拉组织乌克兰反抗军,反波兰反苏联。“橙色革命”后上台的前总统尤先科[1]追认他为“国家英雄”,亲俄的亚努科维奇上台后撤销称号。

“乌克兰从来就没有英雄,也不可能离开俄罗斯独立。”伊万说。

在我出发前,有个骨灰级球迷给我扫盲,说“乌克兰当代最重要的民族英雄”是20世纪80年代培养了3个“欧洲足球先生”的教练洛巴诺夫斯基,这下刚好用上,反驳伊万的“无英雄论”。

“洛巴诺夫斯基?离这儿不远,就是国家体育馆,那里有他的雕像,可是现在都被示威者熏黑啦!”伊万总是试图向我证明,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多么“F**k up”。

山顶是个剧院。一拐弯,缓缓下坡,遇难者相片多了起来,死亡时间都是2014年2月20日。据说狙击手是从旁边13层高的“乌克兰酒店”朝这里射击的。

2013年11月21日,人们开始聚集到广场上,很快自我组织起来,每100人为单位,手臂写上名字、血型,相互拍照。所以死难者的资料很容易找到。缓坡桥下有张照片,属于一个名叫塔钦(Tochin Roman)的死者。他穿着蓝色羽绒服,头上绑着防风镜,来自列维夫——基辅西边大概700公里的地方,紧挨着东欧波兰。在开罗解放广场,我也见过坐几个小时火车从卢克索赶来示威的人。塔钦生于1976年。

“他是个退役军人。”一个中年人悄悄站到我们身边,“我认识他。”凡迪(Vadym Suprunyr)最后一次见到塔钦,是在他就义之前9个小时。2月20日凌晨1点,塔钦说自己太累了,想睡觉。凡迪的家在基辅,于是回家,打算第二天早上再来广场,却在网上看到了死者名单。

“他们没有武器,最多是燃烧瓶。”凡迪说,那天早上,军警从几个方向包抄过来。一名中年妇女走过来,激动地比画着。伊凡快速翻译。妇女说,军警开枪,但桥下这些人反扑过去,成功地把军警逼退。当然,很快他们就失守了。军队却因此受到震动,抛弃了亚努科维奇。“这些人是英雄!英雄!他们保住了广场。”妇女渐渐走远。我向伊万重复“英雄”这个词。他朝我挤挤眼睛:“待会儿告诉你真相。”

凡迪手里拿着碎裂的砖头。他来清理通道,给行人让路。一个小男孩肩披乌克兰国旗,踩着单脚滑车,沿着空出来的通道上,唰地冲下去。

塔钦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承受这么大的风险?究竟为了什么而战斗?“我想我们是为这个国家感到担忧,过去20年,俄罗斯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我相信伊凡是在如实翻译。

“很多人说,你们为了民主斗争?”我小心抛出这个近年来名声很不好的词。凡迪做了个苦涩的表情,“民主可以用来做对的事情,但也可能走上歧途,‘橙色革命’领导人让我们失望,现在的过渡政府也不干净……我们斗争,是希望国家变得干净、变得公平,没有腐败。”

亚努科维奇出逃后,办公室内搜出计划屠杀清场的路线图,但是伊万认为“真相”是反对派自己开的枪。“这些示威者,当然有人给钱,你看看广场边那么多流动厕所,不用花钱雇人打扫吗?钱哪里来的?”

遇见伊万之前,广场上我遇到一对来献花的夫妇,能说一点英语。丈夫说自己是现役军人,清场时他不在基辅。他憎恨亚努科维奇向民众开枪:“这么多人,上万人都是恐怖分子?怎么可能?!”

凡迪说没有收到过钱。塔钦也没有,只是有些“专家”过来教大家怎么组织,怎么战斗,也许有人支持。另一个加入对话的女孩说,广场的工事还不肯撤去,恰恰说明就连反对派都没有能力控制示威者。

入夜,广场渐渐有了些嘉年华的味道。好多人排队,等着在一个木制雕像上凿一下。“我们在创造一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主办者拿着本子过来,邀我参加。木雕是乌克兰诗人、艺术家舍甫琴科,很快将是他200周年诞辰。舍甫琴科生在基辅郊外,长在圣彼得堡,目睹乌克兰农奴的艰辛后,组织他们起来反抗,后被俄罗斯逮捕,成为重囚。舍甫琴科的遗言诗其中一句是:“以暴君们的鲜血,喷洒在自由的种子上。”

“一个人对未来做出选择的时候,更看重什么:强大的国家,还是幸福的生活?个人自由?”我问伊万。

“强大的国家。”

“对每一个个体来说,不是幸福和自由更重要吗?”

“幸福自由是什么?美国人所谓‘幸福’就是嗑药……”

“俄罗斯没有人吸毒?”

“有,没有美国多。”本·拉登的精神导师赛义德·库特布(Sayyid Qutb)当年留学美国,也把吸毒嫖娼当作西方精神来反对。

“你要是有孩子,希望他们在哪里接受教育呢?”

“当然是俄罗斯。我们的考试叫考试,美国那种只能叫测验,太简单了……听我说,俄罗斯有油,中国有钱,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西方就不敢这么横了。”

“告诉我,到底什么是俄罗斯的灵魂?”

“就是谁也压不垮我们,谁也不能叫我们屈服。”

跟伊万道别后,我边往地铁走,边试图梳理他的思路:在乌克兰长大的半个俄罗斯人,对乌克兰有感情,但归根结底又把乌克兰与俄罗斯看作一个共同体:个体的价值,必须依靠强大的共同体去实现。

突然,广场上空烟花绽放,所有人仰头欢呼。

英雄,民主,自由,独立,解放,祖国。吃饱穿暖以后,细小的词语满足不了我们,而这些宏大的,又面目模糊、含义不清。

一个声音朝我喊:“毛泽东?中国?”

同事提醒过我,这里酒鬼多。广场曾经有真正的斗士,前总统出逃后,不知要往哪里去的广场,也成了醉鬼流浪汉的归宿。果然,这名酒气冲天,摇晃着手中一升装矿泉水瓶里的透明液体,拍拍胸脯:“我是格鲁吉亚来的!F**k普京!”

前总统落跑,有人带着孩子来广场庆祝胜利。

基辅街头。

迪马走进餐厅的时候,惊魂未定。他刚刚从克里米亚跟随美联社拍摄回来。此时距离公投还剩下5天。

“我们一下火车就被盯上了。”他说,走出车站的时候,已经有两三个身份不明的人接近他们,问:“来干什么?”

“你们是谁?”迪马反问。那些人穿着便装。俄罗斯军人出现在克里米亚不是秘密,但还用不着“小绿人们”亲自动手。“小绿人”是乌克兰人对克里米亚俄军的称呼,因为他们穿绿色军装却一律不佩戴标识,并不显示职业军人身份。

“自卫队的。”对方回答。克里米亚亲俄武装组成了民兵队伍。

迪马说,在克里米亚拍摄期间,不断碰到有民兵过来“打招呼”。有一次,他去商店买饼干,一出来就遇到几个身形彪悍、喷着酒气的人。“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枪,而且是冲锋枪。”那些人上来就抢走了所有饼干。

丢几包饼干算什么。在克里米亚采访的记者,有的摄影器材整箱被拖走,直播都受干扰。自3月初起,乌克兰国营电视台的节目在克里米亚就已经不能看了。

“可是,那些亲俄罗斯的克里米亚人欢天喜地总是真的吧。有些人应该真的是想成为俄罗斯联邦的一部分!”我说。

“是有,不过并不全是。我们采访到的许多克里米亚俄罗斯人反而不希望归俄罗斯。”迪马说,“因为岛上靠旅游业,而大部分来旅游、来租车的都是乌克兰人,俄罗斯沿黑海还有其他旅游胜地嘛,不是那么多人来克里米亚。所以将来他们的生意会受影响。”但是由于“自卫队”加上“小绿人”在克里米亚的存在,这些并不心向俄罗斯的人不敢出声,他们悄悄向迪马表达看法,但没有人愿意对着镜头诉说。“到时候公投,大家都知道结果会是100%,至少99%赞同!”

迪马只是个20出头的学生,因为最近局势变化,会讲几句英语的都干起了“fixer”,给外国记者做翻译兼陪同。乌克兰首都基辅的月平均收入500美元~700美元,而美联社给迪马去克里米亚的报酬是每天250欧元。“但是,我下次不想再去了,给多少钱都不去了,那里太可怕了。”

就在见到迪马之前,我在这家叫“克里米亚”的餐厅,采访来自克里米亚的另一群人,当地的少数族群鞑靼人。山蒂科夫和另外3个同伴,代表在基辅的200个鞑靼人,打着鞑靼族旗帜,到广场示威,要求关注克里米亚26万鞑靼同胞的命运。“这才20多年啊,难道我们又要无家可归?”

当全世界的眼光聚焦克里米亚,谈论东西方阵营角力时,很少提及当地人口中只占到13%的鞑靼人。1944年,斯大林把全部克里米亚鞑靼人驱逐到中亚,惩罚他们“二战”期间与纳粹德国的合作。山蒂科夫一家就这么一直在乌兹别克斯坦流亡,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才回到克里米亚故土。20多年后,苏联长长的阴影再次投射到克里米亚。鞑靼人议事会首领在一次记者会上说:“我们来的时候,克里米亚一片荒芜,现在盖起了像样的葡萄酒庄,难道又要连根拔起?”

鞑靼人在克里米亚的不同城市都有自己的聚居地,所以特别好认,容易受到攻击。公投前,鞑靼人组织了自己的民兵组织,守护聚居地。一名鞑靼男子本打算火线参军,但在去往乌克兰军营的路上,却遭到袭击身亡。

“外人很难理解鞑靼人对俄罗斯的恐惧和仇恨。”山蒂科夫说。一旦克里米亚正式并入俄罗斯,鞑靼人就要面对选择:合作还是离开。支持俄罗斯,升官发财都有可能;否则的话,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这些在过去已经发生,俄罗斯在当地的影响力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俄罗斯许多大型企业在克里米亚投资,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承诺,将建成连接克里米亚半岛同俄罗斯本土的跨海大桥。

大概是我问“害不害怕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一个在旁边默默抽烟的鞑靼小伙子突然过来,绷起脸说:“听着,我们这个民族是不懂‘害怕’的,我只能说到这里。”他做了一个劈掌的动作。

“如果俄罗斯真的占领克里米亚,有些鞑靼组织可能会不受控制。当然我希望他们受控制。”山蒂科夫的回答有些闪烁。议事会正在向乌克兰议会申请,承认鞑靼人为“克里米亚原住民”,通过的话,就有可能依据联合国相关规定,成立鞑靼人自治区,并受到国际法保护。但很多乌克兰人相信,克里米亚鞑靼穆斯林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一定会“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