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 » 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全文在线阅读

《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第五章 女真侵宋战争与武术世界低谷(1094年—1162年)

关灯直达底部

少林寺之役之后的武术世界

自萧峰之死到北宋覆灭(1127年)前夕,武术世界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时期,除了梁山和明教的局部叛乱活动之外,并没有新的大规模活动和冲突。但另一方面,这一时期也是令人沮丧的,各大势力陷入中衰,旧有的秩序由于内在问题逐渐解体,以至于当巨大的危机在12世纪二十年代降临时,武术世界发现自己全然匮乏可以应对的有效机制。

少林寺之役的创伤难以抚平,紧急情况下对萧峰的营救是丐帮和少林的最后一次重要合作,此后二者的关系再也没有恢复到之前的黄金时代。丐帮的新领导人吴长风平庸无能,无法弹压内部各派系,使得这一伟大帮会长期未能从庄聚贤时代的混乱中恢复过来。而失去了丐帮的少林虽然由于匿名僧人的传闻而仍然受到尊重,也逐渐萎缩为一个较孤立的门派,加上玄慈方丈和“全面邪恶”叶二娘之间的性丑闻被揭露,本来良好的声誉一落千丈。

在西部,虚竹子统治的逍遥派最初引起了西夏皇室的不安。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身为西夏皇妃的逍遥派重要成员李秋水保护了西夏不受天山宫廷威胁。但在儿童婆婆和李秋水都死后,新的领导人虚竹子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对西夏也产生了兴趣。他来到银川向夏惠宗(1068年—1096年在位)的女儿银川公主求婚:这位西夏公主可能是李秋水的孙女。

此时贡却鸠摩也陪同唃厮啰国的王子宗赞前往银川求婚,还带领了一支精锐的的吐蕃卫队,引起了西夏方面的不满。唃厮啰国方面可能意在威吓,但公主由于母系的渊源选择了虚竹子,联姻顺利地缔结,这场婚姻令逍遥派和西夏皇室之间再次缔结了牢固的纽带。

唃厮啰国对此深感不满,不过贡却鸠摩在西夏的时候似乎受到严重的创伤,他很快返回了吐蕃南部的萨迦寺,此后脱离了政治,致力于佛学的研究,并于1102年去世。他死后两年,西夏人在逍遥派的帮助下灭亡了这一古吐蕃帝国的孑遗政权。但他所创立的萨迦派却在随后的两个世纪中迅猛发展起来。

在11世纪末和12世纪初,宋朝的统治者哲宗和徽宗(1100年—1126年在位)又相继发动了旨在灭亡西夏的入侵战争(1096年—1099年,1114年—1119年)。战争的初期阶段对西夏极为不利。在银川公主的影响下,逍遥派帮助西夏挡住了宋朝大军的进攻,但结果对他们是悲剧性的,他们在损耗实力的同时也被支持宋朝的汉民族主义势力所憎恶,导致进一步边缘化。虚竹子既缺乏野心也缺乏才干,在强势的妻子的左右下,令其门派沦为西夏的附庸。全国性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体系,由于虚竹子解除了儿童婆婆时期的毒药控制而趋于解体,使得这一曾经辉煌的门派不久后就步入没落。

在武术世界各主要派系陷入中衰后,之前的潜在势力开始抬头。譬如以“梁山”闻名的反政府武装,事实上就是一伙武术家的聚集,他们并未被少林或丐帮或其他重要武术势力控制和吸收,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11世纪武术世界体系的相对衰落。

摩尼教是另一个显著的例子。虽然自唐朝以来就有着漫长悠久的历史传承,但这一外来宗教长期以来只是在东南地区的地下传播,只有在12世纪初叶才在江湖世界获得了显赫的地位。在北宋末年的奢靡风气中,也同样笼罩着末世降临的不祥之感。中上层人士为了满足精神空虚,或纯粹追求新鲜猎奇而开始信奉佛教和道教的各种新流派。半伪装成佛教的摩尼教宣称“清净、光明、大力、智慧”,以简明而清晰的教义,也获得了显著的发展。105由于“摩尼”常被误解为“魔鬼”的意思,教主方腊(?—1121年)机智地改称为“明教”,意为“光明之宗教”,这个简洁而典雅的名称为之争取了大批新的信众。

宗教本身具有超越于政治忠诚之上的维度,而作为外来宗教的明教对于世俗政权统治更具有不服从性。在势力壮大后,1120年,明教教主方腊在歙县发动了起义,不久攻占了杭州,占领了对宋朝极为重要的东南部。刚刚被宋政府收编的梁山武术家们被派去镇压明教起义。在漫长的鏖战后,他们消灭了方腊,但自身在这场战争中损耗了大半的实力,最后也所剩无几。106

据查良镛博士的记载,一位刚刚崛起的武术大师黄裳也参加了这次战役。关于黄裳的武术传承有诸多猜测,但显然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众所周知的武术流派,这也是北宋武术世界本身的开放性特征所造成的。黄裳是一位博学的学者,奉徽宗的命令编撰一部道教经典全集。他本人十分喜爱道教修炼的形而上学理论,搜罗了大量罕见的书籍。他在道教典籍中获取了丰富的经脉和内力学知识,通过自己的摸索,在没有导师的情况下成为一位武学大师。他参与镇压了明教起义并杀死了大部分重要的明教武术家,或许方腊的死也与之有关。

在明教动乱之后,黄裳遭到了明教武术家亲属们的残酷报复,导致他被重创,家人也被杀戮。此后黄裳消失了四十多年,人们一度以为他早已在北宋末的战争中死去,但据说五六十年代他曾短暂出现,并留下了一本呕心沥血的武学典籍——《九阴真经》。107下文将详细论述这一点。

北宋末期的最后一位武术大师是一位叫作独孤求败的剑术家,这个名称的意思是“追求失败的孤独的人(the lonely man in search of failure)”,这几乎不可能是真名。人们认为或许他是上一个时代的某一位武术家的化名。甚至有学者认为他就是改名后重新崛起的慕容复。无论如何,独孤求败在徽宗时期驰骋中国南北,寻找能够击败他的人,据记载他曾经拜访少林寺的匿名老僧,但被告知那位大师已经坐化,他也曾造访天山的灵鹫宫,希望和虚竹子比试,但三十年前的灵鹫宫如今已经是一片废墟,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后他到达了大理,去挑战已经年老的皇帝段誉,他们之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但也无人知道战斗的结果是什么。不过独孤求败从此没有再挑战他人,他回到中国北方后,在一个山洞中建立了剑冢,号称已经“无敌于天下”。108

但独孤求败的辉煌已经是旧时代最后的余晖。武术世界自从北宋初年以来的平稳演变即将结束,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将打断一切正常进程,从根本上改变整个武术世界的格局。

女真侵宋战争及其对武术世界的打击

女真,或黑水靺鞨,是黑龙江地区一个人口不多的通古斯系蛮族,唐代以前没有人知道其存在。受到唐时期文明化浪潮的影响,他们的兄弟民族粟末靺鞨在唐时期建立了渤海王国。但女真人并未受到文明的很多影响,在11世纪末,当萧峰造访他们的部落时,他们仍然保持野蛮的状态。当时最狂野的幻想家也无法想到,这一蛮族会在区区三分之一个世纪后成为中国北部地区的主宰,并在此后诸世纪中决定性地影响中国和世界之历史。

与萧峰的短暂交往显然唤起了完颜阿骨打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心,他带领一些青年族人参与了1094年的营救萧峰之役,见识到了南京的繁华壮丽。但不久后,辽道宗发动了报复性的战争,对女真人进行围剿。阿骨打和他受挫的部族不得不退回到满洲边境,恭顺地恢复了对辽朝的进贡:贡品包括珍珠、海东青以及貂皮,令整个部落不堪重负。在此后二十年,女真人表面蛰伏下来,但却积蓄力量,暗中策动一个又一个对契丹统治不满的东北亚部族和自己联盟。并教导青年战士们学习昔日萧峰所教导的若干中原武术:即使没有学到其中最精深的部分,用于群体作战上也有可观的效用。中国武术世界最担心的外流问题以这种反讽的方式变成了现实,并戏剧性地颠覆了此后的中国历史。

道宗在1101年死去,他的孙子耶律延禧(1075年—1128年)继承皇位,亦即天祚帝。雄心勃勃的阿骨打当时尚未掌握大权,于是和平得以继续保持。1113年,当阿骨打终于继任为女真诸部落首领后,就对契丹人发起了战争。战争的起因——显然只是女真一方找的借口——是阿骨打要求契丹政府交出被囚禁的结义兄长萧峰,这个理由相当无稽,因为萧峰已经在近二十年前死亡。无论如何,对萧峰的死,阿骨打未亲眼目睹也拒绝相信,他宣称萧峰迄今仍被囚禁在南京,要求天祚帝将他释放。辽国对此置之不理,于是阿骨打拒绝进贡,并在短时间内打退了派来进攻他的契丹军队,正式举起反叛的旗帜。

阿骨打于1115年春称帝,国号为“金”,此后与衰朽的契丹帝国的战争进行了八年。最初,女真人对自己的实力还缺乏信心,他们渡过渤海主动要求和南方的宋朝联盟。对于澶渊合约一直心怀不满的宋朝政府接受了联盟,以图收复被契丹侵吞的北部十六州郡。1122年,当女真人大举进攻契丹腹地时,宋军也开始了对燕京的进攻。讽刺的是,即使强弩之末的契丹守军也轻易击败了宋朝军队。最后,燕京被女真人攻占。

当阿骨打本人于1122年底抵达燕京后,立即为萧峰举行了隆重的祭奠仪式。他宣布出于对这位伟大兄长的敬意,决定将燕京交给宋朝,并在一番交涉后,不顾其臣僚的强烈反对,决定将山西的几个汉族郡县也交由宋朝管理。这或许是出于萧峰影响下对南方汉人王朝的向往,或许是出于对宋朝武术家的担心,毕竟他亲眼见到过萧峰的可怖实力。阿骨打的决定是出于真心还是虚伪不得而知,总之,这位金朝的开国皇帝在1123年忽然去世。他死后的继承人迅速改变了对宋朝的友好政策。

1125年,契丹人的辽朝随着天祚帝的被俘而宣告灭亡。宋王朝沉溺在宿敌毁灭的狂喜中,而丝毫没有觉察到同样悲惨的命运也将发生在自己身上。宋朝在女真与契丹的战争中游移不定,以及在交付燕云诸州上的摩擦,给了女真人以南侵的借口。1125年年底,在阿骨打的弟弟、太宗吴乞买(1123年—1135年在位)的决策下,金军大举南侵,很快夺回了刚刚交给宋人的燕京地区,并继续南下攻城掠地。1126年初,女真人包围了宋都汴梁,在索取了优厚的议和条件后撤军,不到一年后又卷土重来。在1127年1月9日,金军进入开封,俘虏了宋徽宗和他的儿子,刚刚即位的钦宗皇帝,以及大批宗室贵族,男性沦为苦力,而女性遭到了骇人听闻的性凌辱,数千名王室和贵族女性沦为女真人的军妓。

开封的沦陷并非战争的结束,而只是开始。此后十多年中,直到1142年和议的达成,宋金陷入全面战争状态。最初,女真人的铁蹄似乎无往不利,但当他们继续南下之际,长江和江南的纵横水道有效地阻拦了北方骑兵。在战乱中继位的徽宗之子赵构在临安(今天的杭州)重建了宋朝政府,成为南宋(1127年—1279年)的开国之君高宗(1127年—1162年在位)。在站稳脚跟后,抵抗派将领统率下的宋军在三十年代发起了反攻,收复了可观的失地。而宋朝原将领和民间武术家所领导的北方义军也纷纷发动暴动,拒绝接受女真人的统治,以忠于宋朝的旗号,在黄河流域建立广阔的游击区域,令新晋的女真统治者十分头疼。

然而武术世界为此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12世纪20和30年代的战争消耗了整整一代宋朝武术家。丐帮、少林及其他主流武术派系都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抵抗运动,譬如河朔群雄组建的八字军、马大元的族孙马扩领导的五马山寨,云州秦家寨的红巾军,以及原梁山集团张荣的山东船队。但和后来的襄阳地区类似,虽然其中坚力量是各武术派系及其江湖势力,但名义上仍然由宋朝官员或皇族领导。这些抵抗运动展现出的宋代武术世界的基层组织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但都因为彼此缺乏协调和统一而先后归于失败。这不能不归咎于少林寺之役的负面影响。

女真人在此展现了熟练的统治手腕:在其进入中国本部之初,首先在广阔的汉族地区扶植若干傀儡政权,让宋朝的原臣民们自相残杀,然后再逐一击破,一步步站稳脚跟。南方孱弱的新政府自顾不暇,对北方的民兵也心存猜疑,或许还认为是武术世界试图趁机篡夺政治大权的尝试。另外,高宗皇帝本人的父母——徽宗和韦太后——都已经成为金朝的俘虏,并且对方还掌握了原来的正统皇帝钦宗,这对他的合法性也构成了致命的威胁。因此,高宗的抵抗只能是半心半意的。

南宋政府的潜在担忧也并非全无依据,至少一些武术派系表现出了反叛的倾向。方腊之后明教的新教主钟相以“勤王”的名义组织宗教军团,占领了两湖地区,但很快自立为明王,不再服从宋朝管束。1130年,钟相本人因为修炼“乾坤大挪移”的高深武术发生错误而猝死,他的大部分根据地也被军阀孔彦舟吞并,而归于金朝的傀儡政权之下。残余势力在护教法王杨么的率领下退守洞庭湖。

在12世纪30年代中期,越来越多的武术家和及其他势力开始团结在岳飞将军的旗帜下。岳飞本人是一位有成就的武术家,属于少林支系,是武术家周侗的弟子,这位大师以培养了梁山系统的若干武术家而名扬天下。岳飞本来只是宋军中一名低级军官,但在战争中建立功勋而不断升迁,并在军队中建立了崇高的威信。1134年他收复了襄阳地区,次年又击破了明教在洞庭湖最后的据点,杀死了杨么,此后在高宗不无犹豫的支持下,岳飞开始了筹划已久的北伐,收复了大片的失地。

在十多年的战争生涯中,岳飞收服了一大批卓越的武术家,如神射手牛皋、杨家将传人杨再兴以及太行山忠义社首领梁兴,也使得更广大的武术世界将战争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在几次成功的战役后,他的名声甚至盖过了皇帝本人。1140年的最后一次北伐令整个中国为之震动。女真人的主力被击败和歼灭,黄河以南一个接一个的郡县被奇迹般光复,最后,通向故都汴梁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并且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岳飞军队的脚步。然而损失也极为巨大,武术家杨再兴等人就惨死于北伐战役。

正当岳飞打算收复汴梁时,却突兀地接到了高宗全线撤退的命令——这既是出于对金朝的畏惧,更是出于对岳飞本人的忌惮,因此许多年的努力归于白费,岳飞的军团不情愿地撤回南方,已经收复的疆界很快又沦陷在女真人的手中。1142年,岳飞被高宗以“可能会有”(probably having)的谋反罪名杀害,同年宋金签署了和约,以淮河为界限划分了疆界。高宗对金朝俯首称臣,作为报偿,金朝归还了已经死去的徽宗的骸骨以及高宗的生母韦太后,但是仍然扣留了钦宗,后者在1156年死于黑龙江地区。

岳飞的遇害激起了武术世界的普遍愤怒,整个武术世界对宋朝的政治忠诚受到了沉重打击,从此双方再也没有恢复真正的信任。失去了皇帝名义的号召,也使得抵抗运动难以继续。更加不可忽视的是,战争中整个武术世界的损耗巨大,要恢复元气需要相当长的时间。等到武术世界再度兴起之时,又是整整一代人的岁月过去了。当宋朝在1162年为岳飞恢复名誉时,在北方,金朝的统治已经日益巩固,随着老一代人的故去,北宋时代已经成为遥远的回忆,南方的人们也逐渐接受了南北分治的现实,即使收复国土的意愿还没有全盘丧失,至少是大为淡化了。

南北宋之交的宋金战争长达近二十年,数千万人死于这场惨烈的战争。随着一批批武学菁英在宋金战场上陨落,北宋时代的武术世界体系消亡了。少林和丐帮的二元轴心不复存在,大量上个世纪叱咤风云的武术流派和组织在战争中凋零乃至消失。武术世界为保存中华帝国的血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却付出了自身半毁灭的代价。但在这一艰危时局中成长起来的新一代武术家,虽然人数寥寥,却成为半个世纪后武术世界复兴的新希望。

武学的正典化进程

大约在12世纪五六十年代,一位消失多年的武学耆宿,徽宗时期的武术大师黄裳重新出现,在过去的四十多年中他因为受到武术世界的追杀而一直隐居在偏僻的乡村,潜心研究新的武术技能。经过小半个世纪的努力,他成功了,但当他再度出现时,所看到的却是一个南北分裂的国家,昔日的仇敌们已经全部死去,其中相当一部分死于二三十年前的宋金战争。他所知道的武术世界已经不复存在,在北方,大量小的门派和帮会——譬如蓬莱派和秦家寨——都灭亡了,只有最大的几个得以幸存,而当局势稍微稳定后,若干新的势力又涌现出来。

作为上一个时代最后的孑遗,黄裳也已经年近百岁。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写成了一部呕心沥血的著作《九阴真经》,然后死去。这部书集合了黄裳所知道的道家武学的精华,是自吕岩以来几个世纪间内家武学的总结,注定将在嗣后两百年中深刻影响武术世界的命运。

《九阴真经》并非这一武侠史低谷时代唯一的成就。另外几部同样伟大的武学著作也出现在这一时期。譬如常与之相提并论的《九阳真经》,据称也在同一时期写成,并以夹注的隐蔽方式写在《楞伽经》的梵文经文里,被收藏在少林寺的图书馆。可以肯定,作者是目睹了时局剧变的一位少林僧人。作为金统治区仅存的原宋朝武学中心,少林寺有理由担心会遭到女真人的洗劫。毕竟,虽然有大批训练有素的武僧保护,但和千万人的军队对抗是不可能的。因此,这种以隐匿方式写下来的武学典籍,也可以视为一种保存的手段:即使藏经阁沦陷,武术书籍都被焚毁,写在《楞伽经》经文中间的《九阳真经》也可能以宗教典籍的形式躲过被毁灭或落入异族手上的厄运。不过这一秘密不久就失落了,少林寺本身也一无所知,直到一个世纪后,一名负责管理图书的僧侣才偶然发现这部经书的存在。

在稍早一些时候,年迈的独孤求败也整理了他的剑术,提出了他的反招式主义思想。独孤求败认为繁琐的武术招式并无意义,一切剑术及其他武术都可以归结为数百种变化,每一个都存在漏洞,只要抓住其漏洞便能获胜。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他就对抗剑术、刀法、鞭法、暗器等各种常见兵刃的进攻归纳出了九类基本的应对技巧,每一类有超过三百种式样,这一崭新的武学发展后来被称为“独孤九剑”。但在宋元时代并没有这一武学的使用纪录。无法设想如果这一武术有后人传承,为何会找不到任何纪录。唯一合理的解释是,独孤九剑也以文字形式被保存在某个秘密地点,直到两百多年后的明朝中叶才被发现。

同时,从被攻破的北宋宫廷中也流落出了据传为一位宦官所著的《葵花宝典》。109这部书同样被认为是威力极其强大的武学机密文献,曾先后在多位武学家手上转手。但与前述武学著作不同的是,极少人打算认真修炼其中的武术。因为它要求修炼者进行自我阉割,割掉自己的睾丸或(女子的)卵巢,才能进行之后的练习步骤。这是一般身体健全的武学家所不能接受的,甚至也会怀疑这种内功修炼方式是否真的具有效力。

显然,《葵花宝典》是一位宦官的作品,但其真正作者已经无从查考。在宋朝并没有宦官是武学大师的记录。掌握强大武力的宦官对于皇帝是一个严重的威胁。如果个别宦官还可以用对皇帝的忠诚来获得信任,那么在宫廷内侍中存在葵花宝典武学的传承链也是难以置信的。至少我们可以询问,当金国军队攻陷汴梁时,这些宫廷武学大师在哪里呢?他们甚至不能保护自己的皇帝免于被俘虏。

史密斯提出,一个合理的假设是《葵花宝典》来自于早得多的时代,可以早到中晚唐时期,正是在那段时间里,宦官们掌握了史无前例的巨大权力,并且可以废立皇帝,这也是新道教的内丹学说广泛传播的时期。约翰生博提出另一种假设,其作者只是一个年轻的宦官,当他在汴梁沦陷的动乱中离开宫廷后,才在武学研究上取得了成果并在数十年后写作了这部著作。110究竟哪种可能性更为可靠,我们把选择留给读者。

无论如何,在接下去的几个世纪中,没有人学会过《葵花宝典》中的武学。或许练习者打算首先修改这种自残式锻炼方式的缺陷,让修炼者免于阉割也能够练成。15世纪的岳肃、蔡子峰和任我行都做过这方面的尝试。不过看上去这些努力并未获得成功。数百年来,《葵花宝典》一直在一些武术家中流传,但是脱离了它最为适合的宦官群体,这部书并没有发挥其巨大的威力。这一情况在15世纪末才有了改变。

此外或许还应该提到逍遥派的“北冰洋功(Arctic Occean Technique)”,这一奇特的武学以吸收他人的内力而著称。据说正是凭借这一神奇技能,宣仁帝段誉曾击败过强大的贡却鸠摩对大理进犯。和许多高阶武术一样,这一功法在北宋后就消失了,直到明代才以残缺的形式被日月教重新获得(参见第十章)。不过关于这一点还是有争议的。

多部重要武学著作在南北宋之交的问世并非偶然。这是武术世界形成后的第一次浩劫,大批武术家的殒命导致了武术传承的危机。武术家的忧患意识让他们比以往更加注意设法保存旧武术世界的成果,将其以文字的形式加以整理和记录就是最好的方法。许多人会感兴趣,为何这些堪称最伟大的武学思想和著作都出现在这一时代,但可以设想的答案是令人悲伤的:或许在武术世纪早期的诸世纪中,曾有更多这类的武学著作,但已经在北宋末年的战争中毁灭了,那些一度被秘藏的典籍中,更多的在被任何人发现之前,就毁于各种自然和人为的灾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