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出门随意走走,总是招来一路的眼光,原本想看别人,最后成了别人看你,殊为无奈。
一直想着去看绣球花,因多日的雨水,久不能行。昨日傍晚,看天还不错,就一个人走了走。大约是花最少的季节,一眼望去,大片大片的深绿。春日里走过的小径,迎春花谢后有蔷薇,此时,迎春花藤被修剪过了,蓬蓬地垂着,或许是靠山的温度低些,竟然还有些残留的蔷薇,但颜色似乎比暮春时深些,有些枯萎的花朵还没落枝。
荷花的叶子舒展开来,恰是圆荷小小。水中浮萍密聚,是带着淡黄色的绿,有一种极为静态的美。池子上头就是桃林,果实比青梅大,而且长得好,个把月里再来,可以提个篮子了。只要有枝可攀,牵牛花也是不缺的。常路过的那户人家,女主人很会打理院子,冬日里有蜡梅、红茶,春时海棠、辛夷、杜鹃,都种得很好,四季有序。说是女主人,因有一次从篱笆墙外走过时,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中年女子的身影,在弯腰浇水。记得她家种贴梗海棠是架在篱墙上的,很特别,这次去时,篱墙边上没有花可看。
起初就是想看绣球花,走了好久,只看到零散的蔷薇,含苞的栀子,几乎快放弃之时,才在转角一合冷清的院子门口看到一簇绣球,玫红色的,还刚起球,不很完全。那绣球是种在门口的花坛里,旁边还有一株南天竹。背后是白色的墙、小木窗,米色的窗帘看起来有些旧了。右侧有栅栏,也被绿植挡了大半视线,眼角的余光感受到一片红色,侧头看去,院子里果然种了一弯绣球,都是一个颜色的。隔着绿影看了一会儿,毕竟别人家的院子,分外稀罕。
附近的住家户都是独门独户的,路上很少有人走动,遇到一只大狗熊,很呆萌,看见我就停了,我走它就走,摇摇摆摆的。跟着狗狗往前走,又到了另一家的院子。有家院子坐落得很僻静,路过时看大门都是开着的,台阶边的围栏上挂了几盆蔷薇,一看就是花店里才买回来的,修剪得很好,一篮粉色,两篮白色,很清雅。除了自家小院,门口还有很宽敞的空地,里面种了许多银杏树,虽不比山上的粗壮,深秋时应该也会一片金黄。
我在银杏树下的木凳上坐了好一会儿,很是享受。走时才发现,那院子中间有一棵很大的合欢树,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开花,而此时正是合欢花开的季节,周围的合欢早已缀满枝头了。那树有些瘦,合欢是这样,容易长高,但树围不见得多大。天有些阴,树的叶子很柔软,微微往屋顶垂去,看得人有些痴。
毕竟是傍晚,不敢逗留太久,就折回去了,又觉得花实在没看够,就顺着老百姓的居民房走回去。一路之隔,里面是独门独户的院子,外面是单元房。一栋楼里住好多人家,也就热闹许多。孩子们在巷子里疯玩,门口堆着刚剥完的竹笋壳,是尖尖细细的苦笋。土地总是金贵的,一点点都要好好利用,种得最多的是四季豆,已经挂了豆子,不日可采摘。
◆ 看到别人院儿里鲜艳夺目的花,无不让人体会到生命力与希望。
旱金莲的花叶都很奇特,叶子真和荷叶差不多,不过是小了许多,花色也怪,很难形容,拍下来也总是失真。有一户人家的门口摆了几盆绣球,有白色和淡蓝色两种,但感觉有些缺水,不是太润。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了石榴和月季,天渐渐黑下来,石榴很难拍,只是看了看,月季尚能入镜。
从一家小餐馆前经过时,听到很严重的争吵声,门口停着执法的车子,大概是吃饭的人嫌弃店家的饭菜不好。一堆老爷爷老奶奶围着看热闹,我匆匆走过,记得门口有朱顶红、榴花。
在这样寻常的街道里看看,人家种的是什么蔬果花草,晚饭里吃些什么,是很有意思的事。可我只能闻闻饭香,以此想象人家吃的是什么菜,竹笋炒肉片,或是土豆烧排骨,总之是不能过去招呼一下了。
从前在家时,我也喜欢这样,有一种隐藏着的喜悦,或许这些对别人而言是很平常的,但我自己知道,这里面有某种欢喜。而如今,这些往昔的“平常”,于我而言,也不再平常了。道袍很招眼,有时候想出门随意走走,总是招来一路的眼光,原本想看别人,最后成了别人看你,殊为无奈。这身衣服,确实给我带来许多不便,除了戒律,还有许多。
身为一个平常人的喜乐,几乎都是被舍弃了。
回来时天已很暗,但还能看见山色。想起《白川集》里青木正儿[1]给傅芸子写的序,其中有这么一段:“畏友芸子君隐居于此石屋十来年,背离风花雪月,每逢余暇,勤奋于阴郁的小玻璃窗边,撰就许多文章。”一时觉得相契,但傅氏至少可以毫无顾忌地看白川边的樱花和木槿吧。
[1]1887—1964,日本著名汉学家、文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