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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奥克尼、设得兰和法罗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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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西洋群岛中的六个殖民地好比是研究同源社会的六个平行实验。如我在本章开头所提到的,六个实验结果各不相同:奥克尼、设得兰和法罗诸岛的殖民地顺利地发展了1000多年,从没遇到过严重的生存问题;冰岛殖民地最终克服贫穷和一系列政治动荡也坚持了下来;格陵兰的维京社会只存在450年;而文兰殖民地则不到十年就弃甲而逃。这些截然不同的结果显然与各地区之间的环境差异密切相关。对此,最主要的四个环境变因如下:船只从挪威和英国出发所需要的航行时间和海洋距离、来自非维京居民的阻力、发展农业的合适性,特别是纬度和气候、环境的脆弱性,尤其是土壤侵蚀和森林消失等问题。

在这六个实验结果中,能够对其做出解释的因素只有四个。我们不能苛求它们像太平洋地区那样,有81种实验结果(81个岛屿)和9种因素。可靠的统计分析需要更多单独实验结果,因此,在太平洋地区,单凭统计分析便能断定各种因素的重要程度。然而在北大西洋地区,自然实验的数量远不够实现这一目的。如果一个统计学家只掌握这么点信息,必然会宣称维京人的问题无法解决。当历史学家企图通过比较法来研究人类历史,会常常碰到这种困境:可能的单独变因太多,零星几个实验结果无法从统计上确立各种变因的重要性。

不过,历史学家对人类社会的了解不只是原先的生态环境状况和最后的结果,他们也掌握关于每一环节的大量信息,特别是研究维京社会的学者,通过计算船只的数量和运载量记录来分析航行时间的重要性;通过历史上维京侵略者与当地居民斗争次数来分析被入侵者抵抗的影响;通过当地植物与家畜种类的资料来分析该地是否适合发展农业;通过历史上森林消失和土壤侵蚀的迹象(比如花粉数量和一些植物化石)以及对木头等建筑材料的鉴别来分析生态环境的脆弱程度。这些中间环节的资料再加上最后的结果,我们就可以对六个北大西洋殖民地中的五个由近到远、由富到贫做简要的检测:即奥克尼、设得兰、法罗、冰岛和文兰。在接下来的两章中我将对格陵兰维京社会做进一步的详细探讨。

奥克尼群岛离不列颠北端不远,被巨大的天然海港斯卡帕湾包围,是英国海军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重要的基地。从苏格兰最北端的约翰·欧格罗兹到奥克尼岛的最短距离只有11英里,而从奥克尼乘维京船不到24小时就能到挪威。因此,挪威的维京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入侵奥克尼,也能从挪威或不列颠进出口任何物品。奥克尼群岛就是所谓的“大陆岛”,曾与不列颠同属于一块陆地,14000年前由于冰川期结束,海平面上升因此与不列颠主岛分开。许多陆上哺乳动物如麋鹿(即不列颠的红鹿)、水獭和野兔穿过陆桥来到奥克尼,使那里成为狩猎的好去处。入侵的维京人很快征服了当地土著皮克特人。

除文兰以外,奥克尼群岛是维京人北大西洋殖民地中最南的一个,位于湾流之中,气候温和。由于冰河作用,该地土壤肥沃厚实,没有严重的侵蚀问题,因此在维京人到来之前,皮克特人已经开始在奥克尼群岛上垦荒耕种。维京人抵达奥克尼后继续务农,直到今天作物产量仍然很高。现代奥克尼出口的农产品有牛肉、鸡蛋、猪肉、奶酪和一些农作物。

维京人在公元800年左右攻下奥克尼群岛,并将这些岛屿作为基地,用以劫掠附近的不列颠和爱尔兰,并在奥克尼群岛建立了一个富裕强大和独立的挪威王国。维京人的财富可体现在公元950年他们将17磅重的银块埋于地下,这足以与斯堪的纳维亚大陆最大的银块相媲美,使北大西洋其他的岛屿望尘莫及。另外建于12世纪的圣马格努斯大教堂也是财富的一大象征,该教堂深得不列颠雄伟的杜伦大教堂的精髓。公元1472年,由于王朝政治间一些琐碎的原因(丹麦国王在公主出嫁时没有履行承诺向苏格兰国王詹姆斯提供丰厚的陪嫁,因此将奥克尼岛作为失信的赔偿让给苏格兰),奥克尼群岛的统治权从挪威(当时受丹麦管辖)转至苏格兰,但岛上的居民一直到18世纪都在使用挪威方言。今日生活在奥克尼群岛上的皮克特人和挪威人的后裔因为北海石油而致富。

上述对奥克尼群岛的描述有一部分也能用于下一个北大西洋殖民地,即设得兰群岛。最早住在该岛的是皮克特农民,9世纪被维京人占领,然后在1472年归于苏格兰统治,其后一段时期居民们仍然讲挪威语,近年来也因北海石油致富。设得兰群岛与奥克尼群岛的差别在于前者的地理位置更靠北更偏僻(奥克尼以北50英里,苏格兰以北130英里),风力更强,土壤较为贫瘠,农业生产力较低。设得兰与奥克尼一样,以养羊、生产羊毛为经济支柱,但设得兰无法养牛,因此逐渐将重心转向渔业。

法罗群岛的地理位置比上述两个岛屿更加偏远,位于奥克尼以北200英里,挪威以西400英里。满载殖民者和贸易物品的维京船往西行,比早期的船走得再远些才能到达这个岛屿。维京人上岸时发现岛上只有几个来自爱尔兰的隐士,关于他们的存在不过是传说而已,并没有考古学的证据。

法罗群岛地处北极圈以南300英里,纬度在挪威西岸两个最大的城市(卑尔根和特隆赫姆)之间,属于温带海洋性气候。但是由于它比上述两个岛屿更靠北,因此对农民和牧民而言,每年的生长季更短。法罗群岛面积狭小,海洋盐雾笼罩全岛,再加上强劲的海风,对森林发展尤其不利。岛上的原生物种最高的要数矮柳、桦树、白杨和杜松,而它们一开始就被第一批上岛的殖民者全部砍尽,新长出来的幼枝也被羊群吃光。如果气候干燥,可能会有土壤侵蚀的问题,但是法罗群岛湿润多雾,每年的降水天数平均为280天,其中大部分为接连不断的暴雨。不过岛民们还是想方设法减少土壤侵蚀的问题,比如修筑围墙和梯田来防止土壤流失。格陵兰和冰岛上的维京人在解决土壤侵蚀问题上并不成功,特别是冰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此视而不见,而是冰岛的土壤和格林兰的气候特别容易受到土壤侵蚀的危害。

维京人在公元9世纪来到法罗群岛,定居下来后试着种植一些大麦等作物。今日,法罗群岛上的农地仅占全岛面积的6%,上面种着马铃薯和其他一些蔬菜。挪威的重要牲畜牛和猪,以及地位低下的山羊到了法罗群岛,为避免过度放牧,不到200年就被岛民们放弃了。法罗群岛的经济渐渐靠养绵羊出口羊毛为中心,后来也出口一些咸鱼。现在的法罗群岛还出口鳕鱼、大比目鱼和养殖三文鱼的鱼干。在出口的同时,岛民们也从挪威和英国进口许多岛上无法生产的必需品,例如大量的木材。因为当地除了漂流木,没有任何建筑木材;另外铁也需要进口才能打制工具;还有需进口石材和矿物,如砂轮、磨刀石和软皂石来制作厨具,以此取代陶瓷。

由于维京人的到来,公元1000年左右,法罗群岛差不多和其他维京人的北大西洋殖民地同时改信基督教,后来还兴建了一座哥特式教堂。法罗群岛于公元11世纪成为挪威的附属国,然后在1380年跟随挪威一起划入丹麦的统治,最后于1948成为丹麦自治区。今日岛上还有47000个居民仍然讲源自古挪威语的法罗语,这种语言与现代冰岛语十分相像,所以法罗群岛人能阅读古挪威文字,也能和现代冰岛人相互沟通。

总之,法罗群岛并没有遭受那些困扰生活在冰岛和格陵兰的维京人所遇到的问题,例如冰岛的土壤容易侵蚀、火山活跃,而格陵兰则有生长季短、气候干燥、位置偏远且当地人不友善等问题。虽然法罗群岛的地理位置比设得兰和奥克尼更为偏僻,当地自然资源比奥克尼更为贫瘠,但是岛民们可以进口大量的必需品,因此生存不成问题,不像格陵兰人无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