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这样,越忙,事情越会找上门来。刚从南通上课回来,学校通知我,从这周开始给两个国际交换生上汉语,晕死!
我们学校每年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交换生,一般在这里待上一年,学习中文。国际生我以前没有教过,不过学校大概认为我的英语水平足够对付外国学生,又是语文教师,至少普通话发音不会太离谱吧,所以叫我冲锋陷阵了。我不得不说,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因此从这周开始,我除了上自己的语文课之外,还要教“资本主义”学生,替“社会主义”打工了。
这学期有两个交换生,一个是来自丹麦的弗莱娅,一个是来自意大利的米凯拉,当然我既不懂丹麦语,更不懂意大利语,好在她们俩英语水平都还不错,上学期又学了一学期中文,所以我们简单的事情用中文,复杂的事情用英语,也还能勉强对话。
两个女孩子都是高中生,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七岁,据学校说,上学期每周给她们安排两节中文课,可是她们居然不满意,要求每天都安排,而学校人手又不够,才把我赶鸭子上架的。教了这么多年书,只知道学生不想上课,却很少见到学生主动要求加课的,算是开眼界了。
事实上,两个孩子求知欲惊人的强,针对这一点,我也经常在课堂上根据教材内容补充一些额外的词语、词组和句子,她们总是睁大了眼睛看,张大了耳朵听。她们给我看她们的本子,密密麻麻记录了几十页,从“北京”到“减肥”,从“埋单”到“可口”,词语包罗万象,难怪她们在短短的五个月里就能用汉语进行简单的对话了。
一天下课,我问她们:“你们跟学校里的中国学生玩吗?”她们说不,我很奇怪,问为什么,米凯拉说她们的中文水平还不能达到自由交谈的程度,而弗莱娅说的却让我很惊讶:“They all are too closed.(他们都太封闭了。)”米凯拉对此也表示赞同。我问她们为什么觉得中国学生封闭,她们说中国学生成天被关在教室里面,总是想着学习,根本没有交朋友的时间。我问她们每天几点钟上课?她们都说是八点,而且晚上从来不上课,更没听说过星期六补课这回事。弗莱娅有些怜悯地说:“这些学生生活中只有学习,没有时间休息,没有时间给家人和朋友。”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在一次华德福活动中遇到一个加拿大男孩,他告诉我他上高二。我很奇怪:现在是上学时间,他怎么跑到中国来了。他说,他是要完成一篇关于环境污染的论文,需要在世界各地寻找资料,于是他到了成都,计划在这里待一年进行资料搜索工作,回去之后完成论文。我问他这样做学校允许吗?他很惊奇:为什么不呢?面前的这两个外国女孩,她们接受的教育跟我们的相比简直是“放羊”,可就是这样放羊教育下的学生,不远万里来中国学习中文,在自己觉得课程不够的时候甚至主动要求加课,其好学的精神是我在很多中国学生身上看不到的。而她们眼中过于封闭的中国学生,在学校的眼中似乎封闭得还不够,每天大会小会三令五申,不准做这不准做那,唯成绩马首是瞻,没有给家人的时间,没有给玩耍的时间,没有给朋友的时间……
怔了半天,我只能以一句话做一个总结:“That’s very terrible to be a student in China.(在中国当一个学生是可怕的。)”两个学生使劲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