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小枫
启发性:5.0分
易读性:4.0分
趣味性:4.8分
推荐度:5.0分
推荐理由:
假设,你懂得了所有的心理学理论,掌握了所有的心理学技术。那么,你是不是将不再痛苦,也不再困惑?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譬如,你仍有可能要面对这样一个问题:你爱一个人,但那个人不爱你,无论你怎么争取他都不爱你。这时,无论你的心理学素养多么高,你的心一样会产生被撕裂的疼痛。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性情,两个性情相契的人的相遇是无比美好的。但问题是,太多的相遇是误会,是错过,心理学能帮助你懂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无法帮你把一个错误的相遇变成美好的。
你心疼了,怎么办?
再如,有这样一个看似更好一点的问题:你爱她,她爱你,但是,你面临着这样一个诱惑——一个迷人的女子只求和你有一个晚上的欢娱,此外不给你任何压力。
那么,你该怎么办?
这两个“该怎么办”的问题,其实都不属于心理学范畴,而属于伦理学范畴。
《沉重的肉身》就是一本关于伦理学的著作,其作者刘小枫是中山大学哲学系教授,在国内拥有很高的声誉。不过,我多年前买这本书时,并不知道刘小枫是谁,只是在书店里读了几页,感觉到这本书能温暖我当时那颗正疼痛的心,于是买了它。
后来,在自己的人生暗夜中,这本书也一次又一次给我温暖。这种温暖,可以令我更温和更宽容,而不至于变成一把锋利而冰冷的解剖人性的手术刀。
生命的意义在于选择,但是,每一次选择都是赌博,而用以投掷的骰子,就是我们的肉身。
因为选择不同,我们的肉身,可轻逸,也可沉重。如果什么都不承担,就是轻逸,如果承担了一些很有重量的东西,就是沉重。
选择轻,还是选择重?
肉身之外,是否有灵魂单独存在?
《沉重的肉身》梳理的是欧洲人在这一问题上走的路线。从古希腊开始,欧洲人的这一路线有轻也有重,但主要的路线是重,因为承担着基督教的信仰。按照刘小枫的说法,即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神,人的肉身因承担着这个神而变得沉重。
但到了19世纪,上帝死了,神给人的肉身强加的重量消失了。随后,出现了两条路线。
第一条路线仍然是沉重。上帝死了,这个源自神的重量消失了,但卢梭这样的先哲和罗伯斯庇尔这样的统治者重新给人找到了一个重量,即国家、民族等人类共同体的共同意志。
第二条路线是轻逸。上帝死了,而一些人还看到,人类共同体的共同意志最后总要成为少数统治者的意志,于是他们不再承担这两种重量,他们认为,肉身就是肉身,什么都不必承担,从肉身的感觉中去寻找生存的意义就可以了。
第二条路线正逐渐成为现代欧洲人的主线。对这一路线的经典表达来自米兰·昆德拉的一系列小说,尤其是其代表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在这部小说中,男主人公托马斯面临着一个选择:是选择渴望与他相濡以沫的特丽莎,还是选择不给他任何压力的萨宾娜。选择特丽莎,就要承担她生命的重量,这是沉重;选择萨宾娜,就不必承担任何人的重量,萨宾娜不干涉托马斯与其他女人交往,她也不允许托马斯干涉她与其他男人交往。
最终,托马斯在经历了与200多个女人的性漂泊后,又回到了特丽莎身边,与她相厮守,直至遭遇车祸而一同死去。
这似乎是,托马斯轻逸了半生后,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重。不过,米兰·昆德拉的伦理仍是轻逸,他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拥有“眩晕”的肉身感觉。这意思其实就是,人生的意义就在肉身之中,我们不必再给肉身加一些额外的东西。这些额外的东西,米兰·昆德拉发明了一个词汇——“媚俗”来加以嘲讽。
米兰·昆德拉习惯“幽默神圣”,而一些评论家也认为,以《蓝》《白》《红》和《十诫》等著名影片而享誉世界的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也是在“幽默神圣”。
不过,刘小枫认为,基耶斯洛夫斯基和米兰·昆德拉是两条路上的。他们看上去都不再在上帝或神的身上寻找生命的伦理,而将焦点放到了人身上,但他们在一个关键的问题上有重大的差异:肉身之外,是否有灵魂单独存在。
米兰·昆德拉倾向于否认灵魂,而认为肉身的感觉就是人生的答案。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则一直在表达灵魂的存在,如果看不到这一点,就无法看懂他的影片《双面薇若尼卡》。
美好的感情不可亵渎
19世纪前的神令肉身沉重,这个神被从肉身上拿走,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个神被认为可以赏善罚恶,主持正义,但他做不到这一点。
人类共同体的共同意志令肉身沉重,它被从肉身上拿走,也是有道理的。因为事实证明,所谓的“共同意志”最终都将成为少数统治者的意志。
这两种重量被拿走后,人的肉身变得轻飘起来。但基耶斯洛夫斯基给这个肉身加上了灵魂,它又重新沉重起来。
相信有灵魂后,我们再和另一个人亲近时,并非只是两个渴望“眩晕”感觉的肉身的亲近,也是两个灵魂的相拥。
明白这一点,至关重要。在讲了法国革命者罗伯斯庇尔处死丹东的事件、著名革命小说《牛虻》、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卡夫卡在日记中的沉思和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后,刘小枫用最后一句话表达了他认为的生命选择:不可感情轻浮。不仅要有美好的感情,而且这感情不可轻慢、亵渎。
这句话,不只是指最后的结果,也是在讲相处的过程。譬如,托马斯在200多个女人身上经历了性漂泊后,最后又回到了特丽莎身边,但特丽莎的生命感觉已经破碎了,这个破碎一旦产生,就无可挽回。
刘小枫梳理的是欧洲人的伦理脉络,但这个答案也适合我们。因为,我们现在也拿走了加于我们肉身之上的诸多不合理的重量,我们也正沉浸于感觉派伦理中,愈来愈多的人皈依在米兰·昆德拉的“眩晕”伦理之下,轻率的抉择愈来愈流行。
这样做的结果,看上去很轻逸,似乎很自由。但它的另一面是我们和与我们相遇的人的肉身一次又一次地受伤,我们的生命感觉,一次又一次地破碎。
由此,刘小枫这本《沉重的肉身》就尤其富有价值。
这是我第一次推荐伦理学著作。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切实体会到,心理学的著作,回到的只是“为什么如此”“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一类的问题,只能解疑,却不能回答“我们该如何”的问题。后一类问题,是伦理学的范畴。
伦理学也分两种,一种是思辨式,一种是叙事式的。刘小枫这本书,自然是叙事式的。叙事伦理,不会大声地呼吁,你们该如何如何做。相反,叙事伦理只是讲故事,如果你被这些故事打动,这就够了。
譬如,我相信,假若你被这本书打动了。那么,在面对杨丽娟事件时,你就会看到人的卑微与脆弱,而不会再去扮演一个道德判官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