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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书名无法描述本书内容》6 我既愿意又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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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会不甘心就这样滑入大海。

让我们先来看看詹姆斯是怎样给神秘主义下结论的。他认为神秘主义者多数都是乐观的泛神论者。他们认为世界很好,他们也很好,世上的每件东西都是一种潜在的、不可言说的、美好存在的化身。之后他提出了这样的问题:“这样行吗?倚仗着神秘主义者的这些经历,我们就能证明存在是美好的吗?”毕竟嗑了药的人看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不用担心,但这是不对的。再比如有些政治家你就是不认同,但偏偏就有人会热心参与这样的政治集会,被引导着认为国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都是被严重误导的。詹姆斯认为神秘主义对它的信徒具有支配作用,但对其他人没有。作为其他人,我们需要去验证神秘主义者所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能不能去效仿。他举例说,有些神秘主义是有害的,只会让我们更加不幸,比如精神分裂症。

也就是说,神秘主义对一部分人有作用,但对其他人没有作用。这种说法听上去很折中、很民主、很谨慎,但却显现出一个巨大的问题。神秘主义者坚持认为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是不真实的。而詹姆斯认为一部分人信神秘主义,另一部分人不信。如果他是对的,那不就是说神秘主义是错的吗?如果众生皆为一体,那么怎么可能有些人相信,有些人又不信呢?

詹姆斯对神秘主义的描述十分谨慎,似乎没能反映出他的真实态度。是的,大量的神秘主义者都很沉默,也有一些神秘主义者努力向我们表述了很多东西。对于沉默的重要性,他们说了很多,也很希望大家都能了解“无我”是多么重要。总而言之,他们宣称自己已经窥得了最本质的真理。但无论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还是扭捏腼腆,都是一句很重的话。就连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或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这种吹牛不打草稿的人都不敢这么说,他们很享受引导别人去深思。即便神秘主义者自己不说“我是神,来拜我吧”(有些人还真这么说),他们的追随者也会说:“你是神,让我们来拜你吧!”神秘主义者一般也不会断然阻止这种行为。追随者说我们和大师间的距离就好比疯子和正常人之间的距离,动物和人类之间的距离。即便这些大师不能通灵(大部分人好像都能),追随者也会将他们视为圣洁、力量、友爱和毅力的化身。

实际上即便接受了自我矛盾,你也不会变得更好,而且极有可能像我们担心的那样,不是变成骗子就是变成疯子。乔治·奥威尔曾在《1984》里说,极权主义政权信奉的是一种荒谬的神秘主义,他们说:“战争就是和平。”“自由就是奴役。”如果今天你还想看看这类讲不通的句子,就去看朝鲜的主体思想哲学吧。在最近关于山达基教派的著作里,你可以看到L.罗恩·哈伯德(L.Ron Hubbard)是怎样有逻辑地一步步击溃、蛊惑他的信徒的,他将大家扔下船,满世界地寻找治疗过去伤痛的解药。就像乔治·葛吉夫(George Gurdjieff)那样,他们对自己的信徒都很不好。

佛教徒常说,一旦你意识到自我是幻象后,就会变得更加博爱。龙树菩萨在《空性论》中写道:“空性生悲悯。”也就是说,一旦意识到我们都是相互关联的幻象后,你会变得更博爱、更有悲悯之心。罗伯特·瑟曼(Robert Thurman)是美国第一位藏传佛教专家(也是我曾经的老师),他在介绍《维摩诘经》时写道:“(佛学老师)倡导我们应有悲悯之心,同时要舍弃自我、苦难与束缚。总之,他们将般若与悲悯统一了起来。”

但我们其实不必如此,因为在之前的讨论中,中观学派已经对原始的观点进行了修改,这种修改多了些温和,少了些激进。为什么呢?他们为什么不百分之百地朝着激烈狂热的方向去修改呢?如果这条路就是个圈,难道不正应该将我们带回原点吗?

瑟曼又说:“般若能使我们脱离欲尘(这是不可避免的),即便是在这里学习探索,得到的‘真理’也都是表层的,对万事万物的顿悟也是直接浅薄的。与此同时,悲悯能使我们脱离一切具象化的‘终极真理’,我们既不会成为恍恍惚惚的寂静主义者,也不会成为没有逻辑的逃避主义者,它会强制性地令我们做出无私的举动。”

根据瑟曼对维摩诘的解读,如果我们能领悟何为空,领悟何为空之空,就能从强加的思维和行为中解脱出来,拥有悲悯之心。但思考一下这种情景:我是个好人,是个会关心他人的人,听到楼上有人尖叫“帮帮我!帮帮我!”时肯定会不由自主地冲上去帮忙。但我要是知道楼上是在用MP3播放“帮帮我!帮帮我!”的wav文件,根本没有人,那我肯定不会上去。如果这是个佛教徒,两次的感受就不该有区别——这样“不帮才是帮”才能够讲通(也可能还是讲不通)。

这并不是纯理论性的东西。如果你去密宗修行者家里吃晚餐,开吃前一定得仔细看看。根据《瑜伽宝鬟》(Yogaratnamala)的解释:“饮食不必拘泥,不必刻意思考哪种能吃哪种不能吃。不必做例行的清洗,不必避讳粗俗的行为……什么肉都要能吃……内心无所畏惧……要吃五甘露,要喝得了蜜酒,吃得下毒苦楝,咽得下胎盘液。无论食物是酸、甜、苦、烫、咸、涩、烂、鲜还是带着精血,都要吃得下去。凭着这种观念,没有什么是吃不下去的。”

某些密宗修行者为了克服自己对立意识的屏障,用骷髅杯子去喝经血、喝痰液,只要得到头骨提供者、痰液提供者、经血提供者的允许就行。如果有富余,我可以把我自己的痰贡献给他。诸位,只要没有人因为吃毒苦楝中毒,这将会是一场我们终生难忘的派对。

有个叫欧泽·天津(Ösel Tendzin)的密宗领导人在没有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乱搞男女关系,染上了艾滋病,还将病传染给自己的男女教徒。但组织内仍有人认为这种行为是可取的,作为跨越了精神屏障的人,他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帮助学生一起跨越屏障。欧泽!我们还得感谢你!

神秘主义还有一个弊端——如果推行者不是统治者,那么这套理论就可能会显得很傻。曾有学生向已故的哥伦比亚大学哲学教授西德尼·摩根贝沙(Sidney Morgenbesser)发问,问他是否赞同某物既是且非的论断。西德尼说:“我既同意又不同意。”虽然逻辑探究能帮助我们接近真相、增强信念,但推崇对立和神秘主义根本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如果你想知道北美有没有野生的有袋类哺乳动物,告诉你既有又没有是完全没用的。如果有人说“这里有啊”,那才是帮了大忙。这时你就可以说:“证明给我看!”他们再把负鼠拿给你看就可以了。摩根贝沙的观点来源于亚里士多德,后者曾说,如果一个人接受了矛盾律,与他争辩就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已经变成植物人了。这样的人你不会想与之争论,也不会想与之结婚,他很可能会在圣坛上说:“我既愿意又不愿意。”

神秘主义者也可能既当权又愚蠢。在反抗不公正统治的时候,指出矛盾就是一种强有力的思维武器。神秘主义会回答:事情就是这样,“人生就是矛盾的”。我们的父母也会说类似的话,他们倦了,不想再与不公正搏斗了,就会说“人生是不公平的”,然后继续维持现状。要知道,印度这个文明既产《奥义书》,也产天花女神(Shitala)。如果有小孩死于天花,父母会去朝拜女神,然后说自己已经无计可施了。但在欧亚大陆的另一侧,爱德华·詹纳(Edward Jenner)发现染了牛痘的奶场女工从不会得天花,从而发明疫苗,彻底根除了天花。来给理性主义加一分!

有时你很难区分什么是不出风头的禅宗哲学,什么是赤裸裸的愚蠢。上文已经提到了,佛教最初的宗派是小乘,这一派认为自我是幻象,因此建议我们都去当和尚,抛弃财产、家庭、性生活和晚餐,为的就是从这种幻象中脱离出来。小乘佛教之后,大乘佛教认为教徒应当走出自己的精神世界,告诉世人有办法不再受苦,大家要向着它不断努力。小乘佛教只是承认了人的贪欲,大乘佛教则让人去贪图另一样东西,那就是无欲。无论如何,大乘佛教信徒看上去还是佛教徒,他们向大家讲解佛理,穿僧袍,打坐冥想,可能偶尔也会在冥想时想想:“如果我已经得到了点化,为什么还要打坐冥想呢?”到了下一阶段,一些禅师会告诉你既不要追求涅槃,也不要完全信仰佛教。这些禅师批判大乘,就像大乘批判小乘一样,都是教人不要执迷于某物,甚至不要执迷于“不执迷”这种想法。说到这儿你就会奇怪了,既然他们都承认自己说的话不值一听,那为什么还非要说呢?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他对法国的解构主义哲学很感兴趣,向我介绍解构主义的一大卖点就是解构解构主义本身。我忍不住就问,如果解构主义都能被解构,那我干吗还要去读那么长那么枯燥的书呢?有这时间干吗不去跑跑步,或是重读一遍帕特里克·奥布莱恩(Patrick O/'Brian)关于大海的精彩故事呢?

来讲讲克里希那穆提(Krishnamurti)和通神学会的故事吧。通神学会的创始人是布拉瓦茨基夫人(Madame Blavatsky),她是个俄国人,假充内行称自己曾在西藏受过秘法知识方面的开导,其中还包括一位指导灵库特·忽米(Koot Hoomi)。“假充内行”这个词可能听起来有些过分,但她所描绘的西藏与真实情况完全不同。她的教义在《揭开伊西斯的面纱》(Isis Unveiled)一书中发扬光大,其中描绘的消失的大陆、失落的魔力部落,在科幻小说中都有所借鉴。她的继任者C.W.莱德比特(C.W. Leadbeater)发现了一个充满灵光的印度青年克里希那穆提,将其视为弥勒再世、世界导师。多年后,克里希那穆提抛弃了自己的救世主身份,并告诉通神学会的教众,救世主、招魂说、神秘智慧都是假的。

克里希那穆提干得真漂亮!明明有一群人追着奉他为神,但都被他制止了,这种同理心和公益心令人钦佩。他无视了捉鬼敢死队的预言,即便有人坚称他是弥勒再世,也没有去听信他们。

虽然克里希那穆提否认了自己弥勒再世的身份,但他仍在传授这样的东西:

已经不能再奋斗力争的心,就是道心,在这种心智状态中,你才可能巧遇所谓的真理、实相、大乐、上帝、美或爱。这种境界是邀请不来,也追求不到的,因为人心太过于愚蠢渺小,情绪也过于粗劣,生活方式又是一团混乱,如何能邀请那浩瀚无涯的东西驾临你那卑微的居所、那饱受践踏的小角落!你是无法请到它的。要想请到它,你必须先认识它,但是你根本无法认识它。不论是谁,只要他一开口说“我知道了”,他就根本不知道。如果你说“我找到了”,其实你还没有找到。如果你说“我经历到了”,实际上你就是还未经历到。这种声明自己已经证悟的人,不论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敌人,他都是在剥削你。

想要不吐槽这番话真是太难了,就好比听到苏格拉底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说到底他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这样出言不逊呢,还说我的情绪也过于粗劣什么的。有时他还会斥责听众,说他们太过暴力,并教化他们:

如果你要制止暴力或一场战争,你需要投注多少精力于其中?你的子女被杀,你的儿子被军队征召,受尽恫吓,然后被屠杀,这对你难道不严重吗?你难道不在乎吗?如果连这件事都引不起你的兴趣,老天,什么才能?紧守钱财?饮酒作乐?服用迷幻药?你难道还没有认清内心的暴力正在毁灭你的孩子?还是你仍然将它视为一个抽象的问题而已?

所以说,虽然他并不承认自己是弥勒转世,但仍认为我们是铁石心肠,对世界和平漠不关心,虚伪懒惰,麻木不仁。他说自己并非无所不知,但这番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他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要如何面对暴力,他必须告诉我们正确的态度是什么才行。

虽然他声称自己不再是宗教领袖,但仍然隐隐透露着这样的信息:有一种特别重要的神秘知识,他已经掌握了,但我们还没有。虽然他称这种立场是错误的,但如果他真的认为自己无话可说,完全可以住嘴嘛,最起码不要这样说教。我想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和制止暴力同样重要。既然他没有住嘴,我们也很难相信他真的无话可说,真的认为自己不是个领袖。

来看下面这段话:

放下便是最高形式的热情,通过彻底的放下,那个被称为爱的东西就出现了。爱像谦卑一样,是无法培养的。当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停止以后,谦卑就出现了,可是那时你已经不知道谦卑是什么了,那些自认谦卑的人,其实是虚荣的。同样地,你要将你的心、你的神经、你的双眼以及你所有的生命都投入于寻求你的生活之道,去看清自己的真相,然后加以超越,而且要从内心里彻底拒绝你现在所过的生活。在彻底拒绝所有的丑陋和残暴之中,另一种东西就会出现。身处在这种情况中,你仍然无法形容它,一个自认为内心寂静又有爱心的人,其实根本就不认识爱或寂静是什么。

克里希那穆提的话很矛盾,我内心中出现了两种声音:

声音一:写得漂亮,克里希那穆提!爱、谦卑和寂静都是真实存在的好东西,但想要一次把它们都抓住,这念头要不得。

声音二:扯淡。无论是“爱”“谦卑”还是“寂静”,都没有任何意义。对应不到实际的事物上,那就是空话。如果克里希那穆提真的说了什么,那就是错的。如果他什么都没说,那就是什么都没说。

写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追着尾巴转圈的狗,虽然跑得特别快,但还是什么都追不到。在圣诞老人的问题上,我们再让两个声音对一下话。

声音一:有圣诞老人。

声音二:没有圣诞老人!

要接着讨论下去,就是这样的。

声音一2号:两个声音别打了,用逻辑来思考,选个正确的出来。

声音二2号:让它们打,来接受矛盾的现实,当个神秘主义者吧。

毋庸置疑,只要你扛得住,这两种声音会一直打下去。就像我的狗,只要胃还没吐出去,我们可以追着尾巴一直转下去,只不过最后还是会停在最开始的地方。

这样一来:

声音一3号:用逻辑判断声音一2号和声音二2号哪个对。

声音二3号:兄弟,坚持住自己的神秘主义信念。

成为神秘主义者究竟有什么好?这样我们既能和相信圣诞老人(或人生有意义)的人和平相处,也能和相信这些事的那部分自己和平相处了。神秘主义者认为概念与现实并不是相对应的,这样一来就不存在意识形态斗争了。每个人都是对的,每个人都是错的。圣诞老人、上帝、人类平等、公平正义这些统统都存在。塔西佗曾批判罗马人大肆屠杀,让战场成为一片死寂,还声称自己带来了和平。神秘主义也是一样,虽然它结束了意识形态上的斗争,但也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如果所有东西都存在,我们同样有麻烦。除了上帝、人权和圣诞老人,下面这些也是存在的:

圣诞蝠鲼——和圣诞老人差不多,只不过是只蝠鲼。

圣诞螳螂——和圣诞老人差不多,只不过有个螳螂头。

除了埃里克·卡普兰该被打爆头之外,其他人都享有人权。

圣诞胃药——和圣诞老人差不多,只不过他不带玩具,而是给胃反酸的小孩带来胃药。

诅咒所有叫约书亚(Joshua)的人。

赐福给所有叫约书亚的人。

红头发的人享有人权,其他发色的人都要成为奴隶。

圣诞汉坦病毒——在圣诞夜会带来一袋感染了病毒的啮齿动物排泄物。

等等。

换句话说,如果什么都存在,那么存不存在的问题就没有意义了。

对于生活中遇到的矛盾,我们既不能否认它,也不能全然接受它。它刺激着我们的思维和情感不断成长。神秘主义者认为既存在又不存在完全没问题,逻辑学家认为既存在又不存在就是扯淡,我们需要第三种选择。但那会是什么呢?

[1]美国前国防部长。——译者注

[2]美国知名房地产大亨、作家、主持人,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共和党热门参选人。——译者注

[3]有些人称自己无法说服跟从者自己不是神,你确定?要换作是我,保证能做到。我可以吃好多披萨然后吐他们一身,或是具体描述一件自己做过的很丢人、很愚蠢的事。

[4]亚美尼亚思想家,第四道教义的发扬者。——译者注

[5]凯蒂·巴特勒(Butler, Katy),《美国佛教的阴暗面》,载于《天下世界杂志》(Common Boundary Magazine)(1990年4/6月号)。参见https://www.katybutler.com/publications/commonboundary/index_files/commbound_shadowbuddhistusa_new.htm。

[6]晚餐这条很重要。根据佛教戒律,也就是佛教僧侣要遵守的寺院守则,和尚过午不食。但泰国佛教在喝酸奶算不算晚餐的问题上有所分歧,较为宽松的大宗派认为可以,但较为严格的法宗派则认为不可以。

[7]比如托尼·帕克(Toni Packer)。

[8]吉杜·克里希那穆提,印度哲学家,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灵性导师。——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