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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人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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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先把衣服脱了

登上岸后我们发现,岛上长满了碧绿的草,不过却没有树木。最高处约为水面上四米,平均高度大约是两米,这是一座珊瑚礁小岛。成群的海鸟被我们上岸的身影吓了一跳,惊叫着在我们头顶上乱飞。

“这个岛很不错呢!”

“如何?这片柔软的青草,就像是张美丽的地毯!”

“没错,住在这种地方真是奢华。”

“这座岛不会动呢,哈哈哈哈!”

好久没有踏上陆地,大家都乐翻了,净说些没脑子的话。不过,待办的工作还堆积如山,时间很宝贵。

“全体集合!”

我走到集合的十五个人面前。

“我决定在这座岛上住下来。从现在起,我们开始全体动员。”

榊原大副带领四个划桨高手比较辛苦,先要划舢板回到礁岩那边,把货物堆垛在三角筏上,一起运过来。

井上水手长带着四名拥有强健臂力的人,准备掘井。

铃木渔业长则带上四个人,快速地将岛屿巡视一圈,找出任何有用的物品。结束之后,便着手制作蒸馏水。

“在进行工作之前,所有人先把衣服都脱光了吧。我们要光着身子在这里生活。你们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这些,连一件换洗的衣物都没有。我们不知道要在这座岛上生活几年,所以衣服非常重要。而且,也要考虑到冬天的需要,所以能脱光的季节就不要穿衣服了。大家把湿了的衣服都脱下来,在工作之前摊开晒干,然后折好收起来。”

所有人立刻脱光了衣服。

“衣服已经半干了。”

“啊,真清爽。”

有人用力地摆动着手脚。脱光衣服之后,身体的束缚没了,肚子也突然有了饥饿感。这是当然的,因为大家今天都还没吃早饭,午饭也只吃了一片罐头水果。不过,我们也没办法准备晚饭,因为手上没有工具、米和水,最重要的是要把握时间加紧工作才行。所以,大家都忍着饥饿,迅速利落地干起活来。

舢板组准备好橹和桨,便精神百倍地出发了。

“我们去去就回。之前带下船的用具和粮食,我们会全部运过来。掘井的工作就麻烦你们了。”

掘井组这么回答:

“交给你们了。我们会挖一口好井,准备好冰凉的清水等你们回来喝。”

生命之水

我们在岛上最高处附近的一块干净的沙地上使劲儿挥下第一道鹤嘴锄,然后用铲子把沙挖了出来。不过,掘井是个不简单的粗活,在珊瑚礁质的坚硬地面,一铲又一铲地挖出沙子,往下挖掘,使得一个个大男人赤裸的身体上全是汗水,就好像刚淋过浴一般。嘴巴很渴,口腔里也干竭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水啊,水啊,满脑子想的都是水。就是为了找水,才会这么努力地挖掘。掘井是最先难倒大家的工作。

“振作起来啊!这是十六个人的生命之水。待会儿就能喝到蒸馏水了。”

我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时候,千百句勉励的话也不及一汤匙的蒸馏水来得有效,真想早点儿让他们大口大口地喝蒸馏水。但是,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快速巡逻过小岛一圈的渔业长和小笠原等人探勘之后回报:

“这座岛屿的面积约莫四千坪。北边有一片约一百一十米长的沙滩,连接着一个突出的小岛。小岛大小有三百坪,那里躺着约三十头小型海豹。我们怕惊扰到它们,没有走到那附近。

“漂流木有两根,大概是二十年前遇难船只的桅杆吧。材质是美国松,有不少纵向的裂痕。还有四只大海龟,我们把它们翻过来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辛苦你们了,赶紧帮忙做蒸馏水吧。没有饮用水,井没办法继续挖下去。”

小笠原接下了制作蒸馏水的工作。

首先,用这附近的珊瑚礁块和沙做成炉灶。

再用那个炉灶把海水煮沸,撷取不含盐分的纯水。这个蒸馏水制造器是由三个油桶相叠制作而成的。

先在最下面的桶倒入海水,将桶的上方锯开。

中间的桶是空的,底部凿了许多的小洞。

而最上面的桶,再倒入满满的海水。

最后,把三个桶放在炉灶上,在它们的下面生火。最下面油桶里的海水煮开了之后,会在第二层空桶中不断地累积水蒸气。水蒸气受到第三层海水桶的冷却,会变成水滴落下来,流到第二层的桶里。第二层的桶会稍微倾斜,所以累积的水不会从水蒸气孔流到下面的桶里,而会顺着竹扫把杆做成的管子流到桶外。最后,再用木碗接流出来的水。

制作蒸馏水需要用到柴火。从舢板带来的木片并没有那么多,因此我们决定把探勘发现的两根大漂流木扛过来,劈成柴火使用。

想要劈柴时却没有斧头,于是我们用水手刀削下木板,做成好几支楔子,然后把它打进流木的裂缝里头。直纹又多又长的美国松,这样一来立刻就裂成了两半。

用这种方法劈好了柴火,蒸馏水也在妥当处理之下一滴一滴地流到了碗里。但碗里的水从没积蓄过半碗,因为掘井的人无法再等了,所以每蒸馏一点,就赶紧让他们吸两口。其他人都还没有机会喝到。

但是,掘井的人因为这一点儿水又产生了勇气,能够继续往下挖,挖到大约四米深的地方涌出了水。

然而,冒出来的水却像牛奶一样呈现出乳白色,有一股咸味,不能喝。

“不行啊。”

话虽如此,但柴火也只有两根漂流木而已。制作蒸馏水需要用到大量的柴火,而柴火不能全用在制作蒸馏水上,还得用来煮饭、烧菜。小小的木板也是十分珍贵的。

我们不知道要在这座岛上住到何年何月,但无论如何,都必须挖出一口井来。就算把整座岛都挖成马蜂窝,也必须挖到清水出来为止。这可不是开玩笑,因为一口井关乎了我们十六个人的性命。

“再加把劲儿吧!”

怀抱着极大的决心,掘井组开始挖第二口井。挖一阵,舔一口滴进碗里的蒸馏水,接着继续挖。

这次挖出了一口两米深的井。但是,这口井里的水也不能喝,水色白浊,味道咸咸的。掘井组个个累得筋疲力尽。

此时,舢板组拉着三角筏平安归来了。

“辛苦你们了。我知道你们都累了,但是先跟掘井组交换一下。”

从舢板上下来的人们立刻又开始投入到挖井作业中。太阳下山之前,我们又挖出一口深度两米左右的井,含盐量比之前两个都少。只是不论再怎么凑合,它仍旧不能饮用。

另外,今晚睡觉的地方在转眼间完成了。大家把三角筏拆下来,用小木板当作柱子,大布帆则拉开架成屋顶,还可以用来避风,如此就成了一顶有模有样的帐篷。另外一顶用作仓库的帐篷,就用来放从竹筏上卸下来的粮食和其他货物。

天色变暗之后,众人在帐篷底下集合。炊事值日生用岛上的海龟做成了海鲜汤和烤肉。因为没有水,所以没办法煮饭。大家早上和中午都几乎没吃东西,饿着肚子工作了一整天,所以连“好吃”都来不及说,就把食物吃光了。喝了蒸馏好的三分之一碗清水之后,我们立刻就觉得困了。

“没有灯,而且大家都累了。今天就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再来讨论吧。晚安。”

“晚安。”

“晚安。”

众人在帐篷中躺下。打赤膊过日子是岛上生活的规则之一,因此就算睡觉也不用穿睡衣或是盖毛毯。在沙滩上一躺下来,立刻就传来一阵阵的鼾声。自去年年底从日本出航以后,这是第一次在稳固不动的大地上睡觉。谁能料想到,我们此刻会睡在太平洋中央这个芥籽般大小的无人岛的沙滩上呢?

在帐篷外,一片黑暗之中,我和榊原大副、铃木渔业长、井上水手长三个人小声地讨论着井水的问题。

“这个岛上可能没有好的清水吧。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得挖出可以喝的水才行。榊原,你怎么看?”

我说了这些话之后,大副考虑了一会儿才说:

“从这三个井可以知道,井挖得太深就出不了好水。也就是说,跟海面太接近了,所以才会跑出盐水来。挖浅一点儿也许比较好。”

渔业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很久以前,我因为缺水而将船停靠到一座岛上,挖开树木的根部附近,就会有清水流出来。或许在草根附近一带,会冒出质量比较好的水。掘井组的水手长,你认为呢?”

水手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今天开挖的三个井都失败了,真是没有面子。明天,我们挖几口比较浅的井,一定会有好水流出来的。刚挖的时候,水质虽然白浊,但放久一点儿,一定会变干净的。”

我接着说道:

“是啊,井的深度、草的茂密程度,的确跟水质有关。草根会吸取纯水,所以在草根附近,挖口浅一点儿的井应该会比较好吧。此外,下雨之后,雨水所汇流的地方,一定也会有纯水的存在。而且,因为这里是珊瑚礁,石灰质较多。虽然刚开始冒出来的水是白色的,但等沉淀后就没问题了。水手长,明天我们再开挖看看。跟你们谈过之后,心里也觉得放心不少。好了,快睡吧。”

“晚安。”

“晚安。”

光着身的十六个人,在这汪洋中的孤岛上,熟睡着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四个规定

五月二十一日,我们迎来了在岛上的第一个清晨。

起床时,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沙子。在这里,不需要整理寝具,而是要把背上、肚子上的沙子拍干净。不用洗脸,直接跳到海里洗身体就行了。当然,也不需要毛巾。

众人一同往西北方向遥望日本,感谢神明保佑我们十六个人能平安地迎接无人岛上的清晨。

接着,我决定了今天的轮值表,工作包括掘井、制作蒸馏水、劈柴、炊事、整理货物等。

掘井组在他们相中的地点浅浅地挖掘了一下,然后把油桶底部钻了洞之后埋进去,再堆起沙子固定,让它不会倒下。井里的水会从油桶里涌上来,储存在桶中。果真如预期的那样,那个水虽然有点咸,但还喝得下去。真是太好了!这种程度的咸味是可以忍受的。我们向这些水中掺入等量的蒸馏水混合着喝。

早饭是烤海龟肉和海鲜汤。吃完饭以后,我向大家宣布:

“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在这座岛上生活了。万事开头难,所以我想跟你们先约定好以下四点:

一、用岛上取得的东西生活。

二、不讨论做不到的事情。

三、生活要保持规律。

四、保持心情愉快。

“目前这四点,请大家严格遵守。”

众人欣然点头答应。榊原大副代表其他人说:“我们一定会遵守这些约定。”然后他转向全体继续报告——大副是粮食组组长,“关于一天三餐,我们不能天天吃米饭。正如大家所知道的,我们只剩两袋米了,必须尽可能地延长吃完它们的时间。所以,我希望十六个人一天只吃两杯米。如此一来,预计应该可以撑到明年二三月份。我们也不能常做米粥,所以,只能多煮一些米汤,一天喝三次。其他时候,就用龟肉和鱼肉来果腹。你们觉得如何?还有没有别的好点子?如果有的话请尽管说。”

水手长第一个举手。

“全部交给大副你决定吧。”

众人也都点点头。

“那么,渔业长,就麻烦你捕鱼和海龟了。”

大副一说完,小笠原就看着渔业长的脸,咧嘴一笑,习惯性地拍拍自己的手臂:

“有我老头子在,绝对不会饿着大家的。”

这句话真是振奋人心。

负责处理货物的人正在整理物品,他们有的人把衣服、毛毯、绳子、帆布等拿出来晾晒;有的负责收拾搭竹筏用的圆木和木板,舢板也被人清洗了之后拖上了岸。所有人都各自忙于自己的差事。

心的基石

大家在洁白的沙滩上睡得很安稳。五月二十二日,无人岛生活的第二天,我一大早就醒来了。

我静静地起身,接着把大副、渔业长和水手长三个人悄悄地摇醒,四个人蹑手蹑脚地出了帐篷。

拂晓的天空,星光闪烁,岛屿和海洋仍然阴暗无光。我立刻跳进海里,将海水淋在身上洗净身体。在后面的三个人也沉默地跟着我洗起了海水浴。

沐浴完之后,四个人深吸一口气,面对西北的日本方向,恭敬地朝拜神明。然后走到小岛的中央,四个人盘腿坐在草地上。

我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以前,漂流到无人岛上的船员们发生了种种不幸,最后客死异地,成为岛上亡魂。他们死去的原因,大多是因为绝望,认为自己再也无法回到故乡。我很担心这一点。现在,在这座岛上的伙伴虽然都是精挑细选、名副其实的海上勇士,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没能承受住压力,就会出问题。大家绝对不能各有各的想法。从今天开始,我们十六个人必须在严格的规律下,团结一心,随时都抱持着坚强的信念,而且愉快地、像男子汉一样、毫无愧疚地度过每一天。然后,我们也必须抱着像在一间伟大的教室或道场里的心情来生活。在这座岛上生活期间,我希望能很好地给予这些年轻人以指引,也想要听听你们三个人的意见,所以才这么早把你们叫醒。”

大副说:

“我很了解你的想法,其实我也深有同感。未来,我想成为这间教室的导员,认真地教导他们。如果每天只是在岛上吃海龟和鱼,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跟海豹有什么区别?在岛上期间,我们每个人都要活出志气,努力地学习,将来才能够成为有用的人才。”

渔业长也说:

“我也和船长想的一样。我以前遭遇过三次大灾难,几乎全是九死一生的场面。我乘的船曾在大风浪之中桅杆折断,只能在海上漂流;也曾经与其他船只冲撞,因而沉没。在千岛的时候,我们的船还曾经搁浅在暗礁上。每一次都吃足了苦头,不过我也从中领悟到很多事情,这些都成了珍贵的学问。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希望对这些年轻人有所帮助。”

最后一个发言的水手长先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之后才开始说道:

“我对学问虽然一无所知,不过好几次遇到命在旦夕的时刻,最后都平安度过了。虽然其中的道理我不太懂,但这世上发生的事,总是有办法解决的。只要在这座无人岛上活下去,我们一定能获救的。我会鼓励年轻人不要丧志,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痛苦的事情,每天也都要怀抱着对未来的期待,愉快地过日子。我也会站在最前面,只要有劳力和本领用得上的地方,我都愿意努力。”

他说的话十分诚恳。对他平日性格十分了解的我听了之后感动不已。

在如今这种处境,能得到他们三位真诚的支持,我由衷地觉得感激。

三个人的话为我的内心奠定了基石,也决定了我们该走的道路。等我们四个人站起来时,东方的海平面已经逐渐明亮,海鸟在头顶上飞翔、鸣叫。

我在心里发誓,从这一刻开始,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生气,也绝对不责备人、骂人,因为我要让大家随时都能保持愉快的心情,而责骂只会成为阻碍。

生火

从这一天的下午开始,我们停止制造蒸馏水了,因为制造蒸馏水所需要的柴火实在是多得吓人。前面也说过,柴火只有两根漂流木而已,必须珍惜地使用。

为了不再对蒸馏水有半分留恋,我们把炉灶彻底拆了个干净。于是,全体人员只能饮用带点儿咸味的井水。

当然,我们也准备在下雨的时候储存雨水来饮用。我们将帐篷边缘的部分向上弯起来一些形成水槽,这样落在屋顶的雨水就可以顺着水槽流进空油桶里。后来因为经常下雨,所以储存了不少雨水。

我们一方面在储存雨水上花了不少心思,另一方面为了防止雨水流进帐篷里,还用沙子把帐篷中的地面整体垫高,并在四周挖了沟渠引导水流出。花费了一天的时间,为住房和仓库的帐篷做好了避雨工程。

一日三餐的炊事都需要用到柴火,假如不节省使用,很快就会用完了。

因此,我们把吃剩的鱼骨、龟甲收集起来当作柴火来烧。一只大型海龟的壳刚好可以做完一整天的饭,把它晒干后浸泡在油里,就会烧得很旺。

生火用的火柴存量并不多,但我们未来的五年甚至十年都必须用到它,所以暂时先收起来不用。天气好的时候,就用望远镜的镜片对准太阳光来引燃火种。但是,在阴天或夜里就无法用这个方式,这时就得再想想其他方法了。

于是,我们先把漂流木削成约三十厘米长的细铲刀状的工具,末端削得尖尖的。再用这尖铲刀在大约一米长的粗大松木中央凿出约十五六厘米宽的凹洞。这时,再耐心地用力摩擦,就能磨出细细的木粉。松木钻出了洞,发出烧焦的味道,再继续钻下去便会冒出微弱的烟。此时,只要更用力地摩擦,铲刀的末端粘上磨出来的木粉,就会冒出火来。这时,把火移到事先准备好的枯草叶或是把绳索解开散成的纤维上头,就能制造出更大的火种。

“这个火种要是能留在手边随时取用,那该有多方便啊。”

渔业长和小笠原老人想到了这一点,做了一个好东西,那就是灯。

把吃完的空罐头上方剪除干净,倒入半罐的沙,再注入海龟的油。让油渗透进沙子里,直到高出沙子三厘米。再把帆布拆开,用抽出的线插进沙中当灯芯。点火之后,就是一盏有模有样的灯了。将灯罐放进用罐头木箱做成的框架中,再以帆布做成布幕包裹,就成了一盏灯笼,可以防止灯火被风吹熄。

灯笼的火保持日夜不灭,就成了一盏长明灯。而为了防止长明灯被打翻或踢倒,我们把圆木的一端斜插在土里埋好,突出地面一米高,然后再将长明灯吊在上面。做饭的时候就从这里取火种,夜里还可以照亮帐篷,更重要的是,有了这盏灯,大家都显得很高兴,真是一举三得。

其次是每天三餐吃的食物。我们最初的食物就是在岛上的四只海龟,但这些海龟肉三天就吃完了。

此外,我们也会钓鱼。将油桶把手上的粗铁丝拆下来,把末端磨尖、折弯,就是个钓钩了。另外,把罐头木箱的钉子拆下来折弯,也能当成钓钩使用。

说到钓鱼,在我们十六个人当中有不少的高手。平鲣、鬼头刀、六带鲹等各种各样的鱼类,我们都钓得到。

鱼的料理以生鱼片最不费工夫。除此之外,烤鱼、煮鱼汤、用海龟油炒也都可以,但这些菜必须用到珍贵的柴火,所以不能每餐都吃。

实际上,就在这之后不久,在开始钓鱼之后,我们吃米更节省了。米汤改为每隔一天或隔两天吃一次,其他的时候都以鱼肉为主。

节约白米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等日本的人们开始议论:“‘龙睡号’迟迟未归,目前行踪成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在漂流中,还是已经沉没?”并最终使得这件事登上东京的报纸时,应该已经是秋末冬初了。

接着,如果他们派出搜索船的话,恐怕得到明年五六月才能行驶到这座岛屿附近。而且,这只是我们自己的设想,也许故国的人根本没想到我们会在无人岛上生活。

他们可能认为“龙睡号”已经沉没了,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亡,因此并没有派出救援船来搜索。

所以,我们必须好好地将米这最后的粮食保存下来。另外,也是为了在有人生病时,能让病人吃上一口白米。

堆沙丘

第四天,我们开始渐渐习惯了岛上的生活。五月二十四日这天,从清晨开始,大家就一起着手展开了一项大工程。

除了轮值煮饭的人以外,其他的人都加入了运沙的作业。这个工程有个很大的目的。

我们该怎么做才能从这座岛上回日本去呢?

划着我们的宝贝舢板到檀香山港吗?

就算是沿着小岛前进,从这里横越太平洋,回到檀香山,至少也要上千海里。这么小的舢板不可能办到。

那么,靠着一己之力再建造一艘坚固的大船呢?

只是我们手无寸铁,也没有造船的材料,所以这个计划等于是痴人说梦。

那么,静静地等待日本派船来救援呢?

不,这个盼望更是遥遥无期。

既然如此,发现有船经过附近时,请他们前来救援如何?

这个想法,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达成。

这座岛并不在军舰或是商船通行的航道上,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某艘船过来。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那就完蛋了,我们绝不能一直被困在这座无人岛上。为了发现通过的船只,我们决定堆起沙丘,建设一座瞭望塔。

我也知道可以不堆沙丘,直接搭个高台。但是,那至少需要三根长的粗木头,而我们却没有这样的木材。

岛上的制高点也只有海面上四米左右,另外还有一座约两米高、站在上面一不留神就会被扑上来的海浪打湿全身的低矮小岛,所以看不到远方。因此,我们将沙运到岛中央最高的西海岸草地上,堆成沙丘以方便眺望。这是我们十六个人能不能逃出孤岛、回到日本的关键,所以大家都铆足了劲儿加入了堆沙丘的大工程。

我们用油桶、木桶、罐头木箱、帆布和绳索等做成了绳筐,再用铲子往里面装满沙运到高处去。

但是,这项任务做起来非常吃力。因为不做蒸馏水之后,大家都只能喝带有咸味、石灰质含量高的井水,所以十六个人的肚子状况都不太好,出现了严重的下痢,就像得了痢疾。然而我们什么药品都没有,也很担心再这样下去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尽早把沙丘堆好。大家勉强提起精神,投入作业中。

不过,因为下痢得太严重,即使铆足了干劲儿,却没有力气。搬了一两次就要喘口气,否则就动不了了,而且大汗淋漓,喉咙干渴,一直很想喝水。水只有勉强可以喝的井水,但就是那个井水搞坏了我们的肚子。

饮水的不便对帆船的船员来说是不可避免的。从前,船员们在茫茫大海之中经常会因为苦于缺水,而想出各种各样的方法。比如,在口渴没有水时,就把衣服沾湿,让皮肤吸收水分。或是在嘴里含石头、舔铅块、咬一口辣椒,来暂时缓解口渴的感觉。

因此,我们每个人都舔了一口渔业长原本用来做钓鱼线铅垂的薄铅板,再继续运沙。

工作进展得十分缓慢,就这么到了开工后的第二天。大家一起讨论道:

“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再过不久就能堆起很高的沙丘了。”

“一次搬太重会更加疲惫,还是一点儿一点儿地搬吧。”

“如果有车的话,该有多好。”

“我们可是说好了不谈做不到的事的。”

“可是,如果能拉着沙子走,工作会轻松一点啊。对了,我有个好点子。”

实习生浅野从人力车上获得了启发。他把海龟壳翻过来,绑上绳子,把沙堆积在壳上,然后三个人一起拉。

用这种方法,大家忍耐着工作了三四天。每个人都揉着不舒服的肚子,一边呻吟,一边却又互相打气说:“我们可是人类啊,怎么能输给蚂蚁呢!”

小笠原老人被腹痛折磨得四肢酸软无力,但唯独嘴巴还是不肯服输。他一屁股坐在沙滩上,两手比画着,嘴巴也不曾停歇:

“看哪!看哪!年轻的小伙子们搬来了沙,搬来了沙。堆成了沙丘,站在山顶上。然后就能在海的远方发现船帆,用洪亮的声音喊道:‘有帆哦,是船啊!’

“于是,我们全飞奔出来。张开雪白大帆的白船驶近了小岛,放下了小船。小船载着人用力划啊划地划了过来。他们边问‘肚子饿了吧’,边拿出用牛奶、黄油和砂糖做的饼干。哎呀,真好吃。大家打起精神搬沙吧!”

众人忍不住露出笑脸。有一个人问:

“老爷子,你累了吧?”

“什么话?我怎么会输给年轻小伙子呢!哎哟喂呀!”

小笠原抱着装了沙的油桶,没有抬起来,反而摔坐到地上,蓬乱的红色胡子上全是沙子。大家被他逗得捧腹大笑。哈哈笑过之后,疲劳感也不见了。于是,辛苦的搬沙工程又愉快地继续了下去。

我一马当先,带着大家搬运沙子。到了第五天,我肚子的病情更严重了,腹痛如绞。心想休息一下或许会好一些,于是我便离开作业场,钻进了帐篷休息。但是,一想到大家都忍受着疼痛在工作,就实在无法独自躺下来休息了。无奈之下,我只好在吊长明灯的圆木上坐下来。

从帐篷里看着外头伙伴运沙工作的身影,大家都病恹恹的,缓慢地移动着。但是,我觉得他们的身影就好像大海的波浪似的,以缓慢而强大的力量朝着一个方向绵绵不绝地前进。在我心中,他们就像海浪一样伟大。这就是真正的“力量”:不断地向前推进,碰到了东西就摧毁、飞溅开来,不到结束就绝不终止的那种深不可测的力量。搬沙的人为了堆砌这个沙丘投入了全部的精力,众志成城,忍受着下痢与腹痛的痛苦,只依靠旺盛的精神力,虽然动作缓慢却坚持不懈地向前行进。这就是海上勇士的身影。多么了不起啊!我不自觉地向他们低头致意。

猛烈的阳光火辣辣的,照射在病人们赤裸的身体上,把汗水从他们的皮肤里逼了出来。反射在白色珊瑚沙上的日光闪亮得十分刺眼。就连在遮蔽了日光的帐篷里,这大自然里火热的空气都从沙里熏蒸出来,包围了我。啊,真的好热啊!燠热的空气吹到我的下腹部。

我蓦地往下看,心里有些纳闷。热气是下面圆木垂吊的长明灯发出来的。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盏灯,但它仍然有热度。这热度逐渐地升高,把灯笼上方和圆木都烤热了。我的下腹部慢慢温暖起来,感觉舒服多了。不知不觉间,腹痛竟然不药而愈。这真的是一大发现,我心中欢喜极了,立刻站起来往作业场走去。

“肚子痛得非常严重的人,快去长明灯上坐一坐。”

有人一时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露出诧异的神情。

但是,不久之后,肚子痛的人陆续在吊长明灯的圆木上或坐或跨,以温热治疗腹部。经过这“长明灯医院”的治疗之后,大家的腹泻都止住了,身体恢复了以往的强健。大家就这么习惯了咸味的井水,以及每天的鱼龟主餐。

瞭望岗

搬沙作业从早到晚不停地做了八天。辛苦工作的结果,就是我们终于在五月三十一日傍晚,在海拔四米的沙地上,堆砌了一个近四米高的沙丘。

望着海拔八米的沙丘,大家都非常满足,那是病人们倾尽全力堆积成的山丘。

晚餐的时候,作为完成沙丘的慰劳,我们从帐篷的粮食库里拿出了两个水果罐头。

大家都很舍不得,小口小口地吃着甜美的水果。

我对实习生和船员提问:

“靠着大家的辛苦贡献,我们堆出了高于海面二十五英尺的沙丘。假设站在上面的人眼睛高度为离地五英尺的话,全部加起来就有三十英尺(约九米)高。那么,最远可以看到几海里外的海平面?”

这个问题在不久前上课时曾经讲过。

“答案用手指写在沙上。”

大家各自在沙上开始计算。

“实习生秋田,几海里呢?”

“大约六海里。海面到眼睛的高度以英尺计算,将它开平方根所得出的数字,就是大致可以看到的海里数。然后再乘以一点一五,就是正确的数字。”

“很好。那么,川口船员,从这座沙丘要看见从海面起高四十英尺(十二点二米)的船帆,船至少得在距离多近的地方?”

“是。四十英尺的话,大约距离七海里就可以看见了。所以,再加上刚才的六海里,大概可以看到十三海里外的船。”

“很好。大家也听清楚了,就像刚才所说的,站在这座沙丘上,能看到六海里外的海平面。船的桅杆和船帆比较高,所以即便它离我们更远一些,我们也可以看到。大家要提高警觉,仔细地监看。在夜里要留意船只的灯火,请大家专心守望。”

当我说完结论之后,在长明灯昏黄的光线里,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同时,小笠原站了起来。

“船长,瞭望的工作今晚就要开始了。第一个瞭望岗就让我这个老人来站吧。喂,各位,第一个瞭望员是我哟!”

“不行,我来站。”

“应该是我。”

两位实习生一说,几个小伙子也按捺不住了。

“老人家已经累了,别为难他了,还是我去站吧。”

“夜里还是让视力好的年轻人来站岗,瞭望由水手负责吧。”

十六个人当中,一名姓川口,名雷藏的船员,以身高最高、声音最大而闻名。他说:

“我个子最高,最适合了,因为我看得最远啊,就这么决定了。我来站瞭望岗。”

他的声音如同其名,洪亮如同雷公。

小笠原静静地说:

“老人家说的话,就该乖乖地听从。今天晚上,就由老头我来看守就行了。至于为什么,船长他知道,所以这几天就由我来值夜班。年轻人白天有劳力活要做,晚上要好好休息才行。”

小笠原恳切地训诲大家。

小笠原说的话很有道理。负责夜间瞭望岗的人选确实该谨慎考虑,因为单独一个人眺望着黑暗无垠的大海,很容易会不自觉地胡思乱想,意志也会软弱下来。顾虑到这一点,眼前的这段时间,还是老练的小笠原、水手长,以及遭遇多次船难的渔夫小川和杉田比较合适,所以还是让这四人来守夜班吧。我做好决定之后说:

“夜班瞭望按年纪大小的顺序来排。今晚由小笠原和水手长轮流站岗。那么,小笠原,这副望远镜就交给你了。”

我把挂在帐篷柱子上的望远镜取下来交给他。小笠原立刻挂在脖子上,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笑起来,走出帐篷以后说了声:

“大家放心地休息吧。”

随即,他举起右手挥一挥,便往沙丘走去。他的背影宛如古代希腊雕像中的海神像,威严而豪迈。

“今天晚上大家都累了,可以休息了。”

说完这句话,全体都站了起来。

收拾完炊具,打扫完帐篷,所有人躺下来之后,一天劳动的疲累,让大家无暇再思考什么,立刻就跌入了梦乡。

我从仓库的帐篷里找出了一张帆布和一条细绳,然后带着大副和渔业长巡视了帐篷周围和舢板之后,爬上了沙丘。

天际升起了细长宛如金色镰刀般的月亮,海面和岸边都发出忧伤的光芒。小笠原老人任由风吹散他蓬乱的胡须,迈开稳健的步伐,在沙丘上来回地瞭望着。他的腹泻状况并没有好转,因此令人同情。

“小笠原,今晚谢谢你好言的提醒,也多谢你帮大伙儿站岗。我很明白你是为了年轻人才这么做的,以后也劳烦你了。”

我轻拍着他的肩膀说。

“只有有经验的人才会明了我的用意。能够听到船长这么说,我感到很欣慰。”他举起右手,指向天空,“这种细长的弯月对年轻人来说就是毒药。看着那个月亮,心情会突然间忧郁起来,被思乡病给缠住啊。”

“你说得对。不过,夜风也是你的毒药,而且你的肚子似乎还没好。夜里站岗的时候,把这个包在肚子上吧。”

我把帆布和细绳交给他。

“您对我这老头如此关照……真是太感谢了。”

他的眼睛在弯月的映照之下,如同星星闪烁着泪光。

瞭望塔

第二天早上,天空刚露出了鱼肚白,与小笠原在半夜换班瞭望的水手长就冲进了帐篷。

“船长,发现了大量的流木!”

海边漂来了大量的木材。

“把大家都叫起来!”

听了我的命令,水手长扯开嗓门喊道:

“所有人,快去捡漂流木!”

“是!”

众人一起跳起来往海滨跑去。果然看到海上有成堆的木头漂流来。大大小小的圆木、角材、木板、空木桶等在夜里漂流到了这里。这些木头来自我们的“龙睡号”,它在四分五裂、破碎零散之后,从搁浅的暗礁那边漂流了过来。大家既伤感又怀念地把木头全捡拾了起来,连小碎片也不放过。

其中有两根粗大的圆木,是“龙睡号”的帆桁。漂过来这么好的材料,大家都喜出望外。

我们把这两根圆木和此前用作三角筏龙骨的圆木立刻搬到沙丘上头,打算在沙丘上用这三根长木材再竖立一个瞭望塔。

像大型圆木材这种又重又长的材料,在船上其实经常会用到。但那需要大型滑车、长且粗的绳索和许多的工具才能搬动得了。然而,现在我们手上完全没有那样的工具。不过,大副和水手长在这方面可以算是日本顶尖的好手。我们费了一番工夫,用了三天的时间,终于在沙丘顶上竖起了一座结实的三角塔。

首先,把三根圆木竖立在沙丘上,再用结实的粗绳把三根木头的顶部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下方架起了横木,铺上木板和圆木,做成瞭望时的立足处。另外又架上许多根横木,作为爬上爬下的阶梯。

瞭望塔的高度有四米半,与沙丘的高度加在一起,高度为海平面以上十二米半。瞭望值日生整天站在塔顶专心守望,巡视方圆七海里半的海平面,注意有没有船只经过。

不过,就算在瞭望塔上看到有船只经过,船上的人又怎么会想到无人岛上住了十六个人呢?他们肯定会毫不知情地驶离吧。因此,一旦发现船只,就必须发射信号。

“这里有人,救救我们”——用白烟和火光发出这样的信号,世界上无论什么国家的船都看得懂吧。

竖起瞭望塔之后,我们又准备了能快速烧起的篝火。把鱼骨、龟壳、杂草、碎木块等分别堆在三个地点,盖上帆布防止被雨淋湿,并把装了海龟油的油桶放在手边。假如一看到船只出没,就从长明灯引火种过来,将篝火点燃,淋上油,等着烟和火烧旺起来。

所有人对守望的工作都不敢有丝毫怠惰,但那段时间里,我们经常会把云的碎片、海鸟飞过的影子当成船只。而在夜里,也经常一看到光就惊呼:

“啊,是船的光吗?”

如此一再被星光搅乱了心绪。

我凝望着以岛为中心画成的海平面大圆,一日如同三秋般盼着船只经过。但是,何时才会有船经过呢?一个月后、一年后,还是……

但是,总有一天,一定会有船经过的。

渔网

炊事值日生要负责准备每日的食物,职责也十分重大。不仅要节约柴火、要钓鱼,还得做好十六人份的三餐。

进入六月之后,常常钓不到鱼,大家有时候得饿着肚子度日。

“真想有一张渔网。”渔业长说。

因此,我们立刻着手设计渔网,我们期望的大小为长三十六米,高两米。

“编网的线,用帆布拆散抽出来的丝重新搓成。把木头削成合适的形状再用火烤过,就可以绑在网上当作浮标。铅垂则用附在漂流木上的大钉子或金属代替。不够的话,还可以拿马蹄螺取代。”

想到了方法之后,我们马上就展开行动。众人分好了小组,立刻动手制作。

有人负责把帆布迅速拆开;有人负责把拆下来的线搓捻成绳;有人刨木板,制作编网用的针。于是,前期的工作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四名报效义会会员因为有编网的经验,所以专门负责编织。从早到晚,每天不断地工作,最终用十四天就做成了一张结实的渔网。

期待已久的渔网终于制作完成了,大伙儿赶紧把它系到了舢板上。有人负责海上作业,有人负责岸边工作。决定好每个人的岗位以后,便全体动员出外撒网。你猜怎么着?捕到了满满一网的鱼,多到我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大家用长棍子把鱼从网里赶出来,全都累得人仰马翻。我们往后的日子也必须靠吃鱼维持生命,因此只捕捉足够数量的鱼就够了,其余的都放回大海。

这么一来,只要有渔网,暂时就有充足的粮食了。只不过,不管抓了多少鱼,大伙儿还是说好只吃八分饱,不要养成吃太饱的习惯。因为等到了冬天,可能会因为暴风雨而捕不到鱼,或是没有鱼的季节,恐怕撒了渔网也没有收获。不如趁现在先把肚子训练好,到时候才能习惯节省粮食的生活。

炊事值日生也必须张罗餐具。我们把黑蝶珍珠蛤当成盘子,大马蹄螺当碗,而锅,就拿砗磲贝来代替。

海鸟的季节

岛上的海鸟一天比一天多。

海鸟聚集的季节来临了。不知不觉间,整座岛上都是鸟,它们开始在这里下蛋。

像鸭子那么小的白腹鲣鸟、军舰鸟、燕鸥、白头的海鸦,还有信天翁等,在两米见方的土地上生了六七十颗蛋。整座岛的卵石仿佛都被鸟蛋给取代了。

鸟们会按种类分别聚集在小岛的草原或白沙上,不同种类的鸟绝对不会混杂在一起。我们因此可以通过颜色来辨别鸟的种类,就像在看用不同的颜色来标示国别的地图一样。

鸟蛋当然就成了我们的粮食。有时是水煮蛋,有时滴一点海龟油放在铲子上用火煎。

我们用铲子代替平底锅,可以做掺了鱼肉的奥姆蛋(1)。值日的伙夫不断变换菜式,每天都让我们吃上鸟蛋大餐。

观察这群鸟儿也十分有意思。

军舰鸟自己不会捕鱼,每当白腹鲣鸟在海上盘旋,它们才好整以暇地出动,看准白腹鲣鸟吞下鱼儿的瞬间,冷不防地飞上去攻击。狠啄猛咬之后,逼白腹鲣鸟把吞下去的鱼吐出来,再从旁边抢走。

军舰鸟是鸟中的抢劫犯。

但是,我们也时常跟着军舰鸟有样学样。看到吞了一肚子鱼、在岸边发呆的白腹鲣鸟,就猛然大叫,或是用棍子敲打地面惊吓它们,让白腹鲣鸟吐出四五条鱼,再捡起来当作鱼饵。

信天翁是个大胃王。它们就算胃和食道都塞满了食物,还是要继续吃鱼。有时嘴边垂挂着半条大鱼,一边还在等着胃里的鱼消化掉。在这种时候,信天翁似乎会因为肚子太胀而飞不动。那呆呆漂浮在海面上的身影,真是名副其实的呆鸟(2)。

最不可大意的是海鸦,这种鸟尤其会拉屎。白头,眼睛周围也有一圈白毛,好像戴着眼镜。尾巴是黑色的,全身则布满了灰褐色。它们总是成群飞翔,所以在它们飞行时,下方就会下起鸟屎雨。有时一走出帐篷外,我们被太阳晒成黑炭的身体,就会沾满海鸦的白粪印花。

鸟蛋的数量多得惊人,我们不管再怎么小心,还是会踩破好几颗鸟蛋。而这些蛋孵出雏鸟时,海岸边便“鸟鸣喧天”。从每天天色蒙蒙亮直到太阳下山,母鸟的“嘎嘎咯咯”和雏鸟的“叽叽啾啾”声简直震耳欲聋。但是,这些鸟每天供应蛋给我们食用,所以我们从不欺负它们。

燕鸥的雏鸟羽毛还没长齐,便摇摇晃晃地走起路来,“叽叽”地叫着,在海岸线前集结成群,等待母鸟从海上衔着鱼回来。从外海飞回来的母鸟,也总是准确无误地认出自己的孩子,喂它们吃饭。那些晒得像黑炭一样的健壮汉子,经常两手叉在胸前,静静地看着母子鸟的动作。

渔业长说:

“喂,你们现在知道母亲的恩情了吧。以后要多多爱惜身体,回国之后要好好报答父母。”

鸟会攻击人类。这样的说法虽然有点夸张,但是每次一到傍晚,结束了一天的作业,跳进太平洋这个天然的大澡缸里,想要泡个舒服的澡时,海鸟就会俯冲下来啄人的头。它们用又尖又硬的鸟喙迅速地朝人头顶一啄,非常痛。所以,泡在这个大澡缸里的时候,除了脚下必须注意鲨鱼,头顶也必须注意海鸟的动态。

海鸟似乎认为,任何浮在海面上的东西都可以吃。曾听人说过,在航行途中,如果水手不小心掉到海里,就会遭受信天翁的攻击。在伙伴划小船前往救援前,信天翁就会用它那大大的尖嘴在人的头顶啄出洞来,甚至还曾经把人啄死过。

我们不吃海鸟的肉。这么说好像很奢侈,不过习惯了海龟甜美的肉质之后,海鸟的肉实在是难以下咽。

海鸟的雏鸟一破壳而出就开始学习走路了,丝毫不管屁股上都还粘着蛋壳屑。稍微会走之后,羽毛都还没有展开,就开始练习飞翔或在岸边学着游泳了。日益长大之后,不久就会与亲鸟一起飞离小岛。

于是,岛上的鸟儿一天天地减少。不知不觉间,这里又变回原来只有几百只鸟栖息的小岛了。

海龟牧场

大量的鸟飞离小岛之后没多久,海龟们就游到岛上来下蛋了。

一到七月,一只只海龟就会缓缓地爬上岸。把海龟抓起来立刻吃掉太可惜了,所以我对渔业长说:

“从现在开始,研究一下如何饲养绿蠵龟,把它们作为冬季的粮食。”

因此,大伙儿抓了爬上岸的五只绿蠵龟,放进大井里头饲养。这口井是我们来到岛上第一天,使尽全力挖的那一口井,挖了之后没有用,就这么一直闲置着。

我心想,如果结果不错,就挖个大池来饲养海龟。但第二天一看,五只海龟都死了。

肯定是因为水中的石灰质含量太高,海龟中毒身亡了吧。由此可知,海龟池的想法行不通。

“那么,我们来建个绿蠵龟牧场好了。”

我们在海边打入木桩,用结实的长绳绑住绿蠵龟的脚,再将绳子系在木桩上。

海龟可以在绳索长度范围内自由地游泳、随意进食,有时还可以爬上岸晒晒龟壳。每天,我们会去巡视、检查绳索磨损的情况,以防绳索磨断,被它们逃脱。此外,我们也会不时地更换绳结捆绑的地方,捆几天前脚,再捆几天后脚。

绑在木桩上的海龟按照抓到的顺序一一排列,不知不觉间,竟已增加到三十几只。我们分别在两个地方设立了大规模的海龟牧场。另外,也任命了“海龟值日生”。海龟值日生每天的工作内容为巡视海龟牧场,照顾以及监视海龟。我们会从饲养天数多的,也就是比较“老”的海龟开始吃起。

海龟开始产卵之后,实习生与会员在渔业长的指导下,展开对它们的研究。

海龟为了产卵,会在夜里爬上小岛,然后用后脚仔细地把沙地挖开。绿蠵龟的话,一只可以产下九十到一百七十颗蛋,然后用沙把蛋盖住,再回到大海里去。一只玳瑁则会产下一百三十到二百五十颗蛋。

海龟产好卵之后,虽然会用沙把蛋盖好,但是足迹却清楚地留在了沙滩上。所以,我们很容易就能发现它们产卵的位置。

而产卵地点沙地的表面,经过白天太阳的直射,会让沙子达到刚刚好的温度,所以可以使蛋保温、孵化。过了三十五天,就会自然孵化出只有清酒杯大小的海龟宝宝。它们先是朝着四面八方爬出来,而后一同向着大海前进。

绿蠵龟的蛋很美味,比鸡蛋略小一点,圆溜溜的。灰白色的蛋壳很软,里面有蛋黄和蛋白。而且,不论煮多久,蛋白都不会凝结。

玳瑁的蛋也很好吃,不过它的肉有一股怪味,不宜食用。而且,这种海龟比绿蠵龟更有活力,很爱咬人。

绿蠵龟因为身上有暗绿色、暗黄色的斑点,所以又名为绿海龟,而它的形状大小,据说和另一种红海龟很相似。红海龟的身体为淡淡的赭红色,龟甲则是褐色,因此有了这个名字。红海龟的肉也有股怪味儿,不能食用。肉质有味道的海龟多半是肉食龟,以吃鱼维持生命。而绿蠵龟吃海藻,所以肉质没有怪味儿。

我们大部分的时间以鱼和海龟为主食,偶尔也能用蛋做一次大餐,只可惜没有蔬菜。

人人心里都在想:

“真想吃到绿色的食物。”

大伙儿仔细调查了岛上生长的草,发现有四种。其中有一种,叶子嚼起来很辣,挖出根来咀嚼,味道几乎和山葵一模一样。

“我们发现好东西了!”

后来,我们到处挖掘这种海岛山葵用来蘸生鱼片吃,一次吃下很多。不晓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吃了这种海岛山葵之后,腹泻的状况也减轻了很多。

不过,说到肚子的状况,每天把鸟蛋和海龟蛋当饭吃,让我们十六个人都得了便秘。这可真是个大问题,真希望能吃点儿泻药,可是我们手边什么药也没有。到了无计可施的时候,我们就拿起木碗走到广袤无垠的大海边上,舀起半碗海水喝下。虽然这样很胡来,不过才刚一喝下去,肚子就会发出“咕——”的声音,然后立即就通便了。这完全是病急乱投医,这种做法只会让身体越来越虚弱,反复使用的话恐怕会对身体造成危害。因此,我命令炊事班不要光做蛋,要想一点儿可以将蛋和鱼肉、龟肉做在一起的菜。

海豹

前面也曾提过,在岛屿的旁边有座小小的半岛,有一群小型海豹在那里栖息。

“任何人都不许到海豹的栖息地去,绝不能让海豹害怕人类。万一有人生了重病,会需要取海豹的胆来做药。而且,到了冬天,海豹的毛皮也可以做成我们的衣服。到了粮食用尽的时候,才能吃海豹的肉。如果在紧急的时候不能马上捉到,就没有用了。我们手上又没有枪,必须要徒手捕捉。为了防止它们恐惧人类,你们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海豹。”

我严肃地嘱咐他们。

然而,这十六个人当中,有个非常喜爱动物的渔夫,他叫国后。这孩子从少年时代就十分亲近动物,猫狗自然不必说,就连野外的小鸟他也能够驯服。他用口哨呼叫,野鸟就会停在他的肩上。他在当实习渔夫的时候,曾经搭乘渔船到堪察加半岛去,抓到了一头小海豹,还驯养了它。在这座岛上也是一样,小海豹们都相当亲近他。

看到半岛上这二三十头圆滚、懒散的海豹,爱动物的他实在难以克制。即便说不能违背船长的命令,但是忍耐了几天之后,他还是趁着月黑风高的夜晚,拿着钓来的鱼当作礼物,一个人偷偷摸摸地钻出帐篷,走近了海豹。虽然从来没见过人类,但这些身穿毛皮的动物还是立刻与光溜溜的人类变成了好朋友。

后来,不管是夜晚还是清晨,只要一有时间,国后就会跑去陪伴海豹。他只要拍拍这些海中好友的脖子或是肚子,海豹就会向他撒娇、用鼻子哼气,甚至在他面前很舒服地睡着。

归化人范多以前在搭乘海獭船时,也曾饲养过海豹幼崽。因此,他这次落难到无人岛上后,也偷偷地成为海豹的好朋友。

某一天晚上,出乎意料地,国后和范多在海豹半岛上遇了个正着。

“吓死我了。原来是你啊,国后!”

“我也吃了一惊,是范多啊!”

就这样,两个驯海豹高手无法再把与海豹为友的喜悦当成秘密了。两人就一个人、两个人地将船员介绍给海豹认识了。当大副得知这件事时,水手和渔夫们大多已成为海豹的朋友了。

“不准接近海豹”——这是船长的命令。虽然结果并没有不良的影响,但接近海豹的确是违反了命令。

“要遵守规矩”——这是岛上的精神。

“我们跟海豹成了朋友这件事,好像终于被大副发现了。”

“怎么办?这下麻烦了……”

海豹的好友国后与范多皱着眉头窃窃私语。

“道歉吧。现在只有这条路好走了……”

海豹的好友代表国后畏畏缩缩地走到大副面前。他毕恭毕敬地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最先违反船长命令、到海豹栖息地去的人是我。我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对不起。”

大副从国后沮丧的表情中看到了他诚实的心灵。

“你的确是惹了个麻烦,以后要好好遵守规矩才行。这次的事,我会和船长好好商量的。”

“啊……谢谢,麻烦您了。”

“以后要特别小心。不过,既然难得跟它们交了朋友,就要永远善待海豹们哦。”

“嗯,谢谢长官。”

在国后之后,范多也走到大副面前认错。

冒着冷汗道完歉之后,国后和范多终于露出了放松的表情,远眺着他们的毛皮之友所栖息的“海豹半岛”。

宝岛探险

炊事用的柴火存量一天天地明显减少,令人十分忧心。用完的话该怎么办呢?就算用鱼骨或龟甲来代替也缓不济急。

我记得以前曾看过海图,这座岛屿的西方还有一座小岛。因此,我对大伙儿谈起这件事情:

“我们去那座岛上探险吧。”

一听到探险,大伙儿都争相表示自己想去。

因此,最后拜托大副和水手长看家,我和渔业长选出擅长摇橹的四个人,前往另一座岛屿探险。准备的用品有:雨水一桶,当作最重要的饮用水,另外还有挖井工具、宝贝火柴盒一个,紧急的备用粮食——罐头数个和钓具。六月二十日,我们把这些工具搬上舢板,一大清早确定天气晴朗之后,终于出发了。送行的和外出的都真心诚意地互相道别。

我们乘着小小的舢板,既没有海图,又没有罗盘,只能抓个大略的方向,就这么划行到了太平洋的正中央。这种时候,就算没有罗盘,只要知道正确的时刻和太阳的位置,就能估算出大概的方位。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手表,所以只能靠着约略的时间与太阳的位置来决定方位,再对照脑海中的海图,缓慢地前进。

我们的目标岛屿是个低矮的小沙岛,只要距离三公里以上就没法看到。所以,若是方位稍有偏离,就找不到小岛了。然而,我们竟要从一片广阔无垠的水世界中寻找一座仿佛是被细针别在海中的小岛,你们或许会觉得这样太鲁莽了。事实上,这一趟出航,能依靠的只有思考和胆量。这也是最困难的航海术。不过,我们这些拥有丰富经验、胆识过人的海员在出发探险时,都抱持着强烈的信念: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找到这座小岛。

我们摇着橹,朝我们认为的西方逆着海流而行。划了两小时,经过“龙睡号”搁浅的礁岩处后顺利地继续往前航行。接下来的前方,只有无穷无尽的水和天。舢板正面承受着逆向的海潮,泅泳前进。但是,前方连个岛的影子都没有。

过了“龙睡号”遇难的岩石处,又划了约莫三个小时。太阳升到了头顶上,已经到正午了。然后又过了两个小时,到了下午两点左右,我们还是看不到什么岛屿。

所有人凝视着前方的海平面,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一心一意地寻找着。

“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谁也不愿意说出来。每个人都流露出一定能发现岛屿的坚定神情,沉住气往前划行。这些伙伴多么值得信任啊!我想说一些话安慰大家:

“如果太晚的话,今天就在找到的岛上停留一晚,明天再回去好了。”

渔业长说:

“还没有发现小岛,也许必须划通宵了。”

其中一名水手说:

“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能看到岛屿了吧。”

这几个人好像打算要往西划一整夜的船,真不愧是海上的男儿。不过,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如果太阳下山就麻烦了,不但找不到新的岛屿,恐怕连我们自己的岛都回不去了。

不过,太阳下山之后星星会出现。北极星在正北方,所以只要找到北极星,就能够确定方位。

我站起来,朝着四周看了一圈。还是只有圆形的海平面,没有发现一点儿小岛的影子。

再继续往前划,最后时间来到下午三点左右。

“看到了!”

船员川口用惊人的音量大声喊道。

果然没错。在他手指的海平面上,有个如同针尖般大小的小黑点——的确是座小岛。真是太好了,在这里就能看到的话,表示小岛已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川口的个子最高,所以比别人更快发现岛屿。

划近时我们发现,这座小岛比我们居住的岛约莫大上两倍。小岛的高度很低,到处都长满了杂草、藤蔓,但也没有树木,只有很多的海鸟。

上岛一看,我们大吃一惊。这里到处都是漂流木,整个沿岸全是冲上来的木头,还可以看到绿蠵龟慢吞吞地在其间爬行。

“这是座好岛。”

“宝物之岛。”

“有了,就把它取名为宝岛吧!”

我把它取名为宝岛。宝岛的形成可能还很新,因为表面的沙和土都很少。

我们立刻开始挖井。可是,地面是坚硬的珊瑚礁地质,不可能蕴藏着清水。而且,海水宛如河流般横切过小岛。所以,我们放弃挖井,只把漂流木和海龟搬进舢板上。

渔业长看到有很多的鱼群,十分欣喜,随手便钓起了六七条大鱼,用漂流木当柴火当场烤了,准备把它们当作晚饭。

漂流木主要是远古时代日本船破碎的杉木、西洋帆船的大桅杆等船材,此外还有树龄两年左右的香木。这座小岛俨然是个柴火和海龟的仓库。

检查漂流木时,我们在其中找到了一片镶了薄铜板的船底板。这可是个好东西,我们立刻就把它带上了舢板。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我们快速地在岛上绕了一圈。正好鱼烤好了,于是也用完了晚餐。时间距离日落还有一小时左右,如果马上出发,在午夜前应该有希望回到我们的岛上。于是,我站起来:

“好了,我们快点回去,让大家高兴一下。”

“有理。出发吧,是顺潮哦。”

顺潮就是潮水顺着船前进的方向流动。一旦遇上顺潮,船只会被海潮推送,前行的速度也会因此加快。

“加紧划吧。”

载了六只绿蠵龟和无数柴火、吃水严重的舢板,开始朝着东方返航。虽然很疲惫,但是,因为发现了宝岛,所以精神为之大振,摇橹的节奏也更加奋勇和快速了。

夕阳西下,太阳沉入海平面之后,西方天空中的浮云呈现出美丽的柠檬色,然后转变为红砖色,不久又变成红色,最终渐渐成为铁锈色的暮霭。西方天空和海平面都变黑之后,星星闪烁着红蓝光,在宛如镜子的海面上映照出影子。海平面附近的低空中,北极星正闪耀着光芒。以它为准,我们确定了东边的方位,继续往前划行。我们必须仰赖这颗星星,在夜之海中寻找我们的小岛。

同一时刻,留在岛上的人开始担心了。太阳下山了,探险船还没有回来。船上既没有海图,又没有罗盘,虽然觉得“没问题,他们一定能回来的”,但是方位稍有偏差的话,说不定他们就会错过这座小岛。倘若真是那样,结果将会不堪设想。但就算如此,他们应该也找到西边的岛屿了吧。有的人爬上瞭望的沙丘,有的爬上木塔,或是站在海边,睁大了眼睛,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星空下晦暗的海平面,盼望能看到什么。

但是,探险船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生火!”

大副发出号令。众人突然紧张了起来,纷纷爬上沙山,迅速地烧起旺盛的篝火。

连续烧了两三个小时,大家把柴火全搬来烧了,龟壳、鱼骨、枯草、油也不准备剩下了。站在瞭望塔上的人、站在海边的人都透过黑暗凝视着漆黑的大海。

“船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吧?拜托请一定要回来啊!”他们在心里祈祷着,将全部的精力投入远望之上。

我们的舢板在前进方向的海平面上,发现了微弱的火光。

“是岛!他们生起了火!”

“大家在等我们呢!”

“我们带回来的礼物,肯定会吓死他们。”

看到岛上用珍贵的柴火生火,摇橹的手也自然而然地增加了力道。而且,又遇上顺潮,所以船速变得更快了。舢板的船头朝着火的方向,毫无疑虑地勇往直前。

岛上的人们处在担心与忧虑之中,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哦哦,是舢板!”

站在海边的一个渔夫放声大叫着飞奔回来。

“喂——”

岛上的人一齐扯开喉咙,齐声大喊。

海上也传来微微的回应:

“喂——”

接着,船上又传来吆喝声:“嗨哟、呵哟、呵啦嘿……”

配合摇橹节拍的吆喝声,远处的舢板渐渐清晰了起来。

舢板归来了,所以,大伙儿把篝火引到海边。在篝火明亮的火光中,舢板载满了成堆的礼物,平安地回来了。

“欢迎回来,结果怎么样?”

“我们找到宝岛了。”

“就像你们看到的,有六只海龟。”

“满船的漂流木。”

“哇,太惊人了!”

看家的伙伴们把海龟和漂流木一一给抬下来,再把舢板拉到沙滩上。刚才的忧虑已一扫而空,换来的是喜出望外。然后,大家在篝火边围成一个圆圈,着迷地听着关于宝岛的一切。

“啊,已经半夜了。辛苦了,大家睡觉吧。”

探险平安地结束了,所有人都感到心满意足。我望着满天闪烁的星斗,站了起来。

探险的第二天,六月二十一日。早餐之后,我们确定将昨天探险发现的岛屿取名为“宝岛”。而我们现在所居住的岛屿,则叫作“本部岛”。

此外,大家也讨论了从宝岛运柴火和海龟过来的作业。

用舢板往返于宝岛与本部岛,必须要看准天气的状态,海面平静时才能出发。到了十月,海况凶险,交通阻绝,所以必须在那之前,尽可能地把大量的漂流木和海龟运送到本部岛,准备过冬。

因此,我们决定目前先让六个人乘坐舢板划到宝岛去。载满漂流木和海龟以后,其中的三个人先划船回来。另外的三人则留在宝岛上收集漂流木,捕捉海龟开设海龟牧场,等待下一班船的到来。本部岛再派出三个人乘着下一班船出航,与岛上的三个人交换,驻守在宝岛上。宝岛随时保持三人留守。

饮用水放在油桶里,从本部岛运送过去,但是在宝岛那一边,也要设置从帐篷屋顶收集、储存雨水的工具。在宝岛所吃的食物,以钓鱼为主。海龟保留了十只的存量,只在万一钓不到鱼的时候食用,其他的海龟则统统运回本部岛。

此外,仔细调查宝岛时,只要发现什么珍奇的事物,就算是再细微的事情,也务必要向本部岛报告。

一大早趁天色还没亮,舢板就出发了。我们只在白天航海,夜里不出船,也绝对不勉强出海。即使已经出发,假如天气转坏,也要立刻中途折返,耐心等待天气好转。

在宝岛上,最重要的一件差事,就是监看是否有船只通过。宝岛上因为有大量的漂流木,所以一到岛上,我们就立刻建起了瞭望塔。从那里,一个人就能瞭望四周的海面。也因为宝岛上有很多的木柴,立刻就能燃烧“火堆”作为信号。只需要点燃一盏长明灯,以便随时取得火种就好了。

在讨论中,我们已经把这些事项都确定好了。

此外,派去宝岛的人员也确定为水手长和他的手下。我们也做好了一切准备,比如把饮用水装进油桶,带上了制作帐篷的帆布、绳索、长明灯用的油、钓具、准备紧急备用的罐头十个,另有一小盒火柴装在空罐里,用雨衣布包裹严实,等等。就等着第二天天气晴朗,便立刻出发。

无人岛教室

今天的任务,是把昨天从宝岛带回来,混在一堆漂流木当中、贴在船底板上面的铜板拆下来。

小心地将薄铜板上的钉子拆掉、取下,得到有两张明信片大小的铜板共六片。又从漂流木当中选出比较厚的木板,用钉子把铜板钉在木板上。再把铁钉磨尖当成笔,在这些铜板上写下:

珀尔和赫米斯环礁,“龙睡号”遇难,全体十六人生还,乞求救援。

明治三十二年(一八九九年)六月二十一日。

我用日文写好,然后让归化人小笠原用英文写下同样的意思。我们要把这封铜板信——也就是漂流信放入海中。

大伙儿用舢板划到外海,将它们放流。

“铜板信啊,求你快快漂到某个陆地,快让别人捡到吧。拜托你了,你可是承载着十六个人衷心的愿望啊……”

每将一片铜板放进海中时,大伙儿都在舢板上送行,同时心里这么祈祷着。

但是,为我们传送这些漂流信的,是海流邮差。信会在什么时候,漂送到哪里呢?放流的地方是太平洋的正中心,无论是到横滨,还是到美国的旧金山,都要大约五千公里。但是,只要海水相连,总有一天会漂流到某个地方去的。风也会帮我们吹送吧。那些漂流信上系着大家殷切的希望。

铜板信在中午时被分放流出去。下午的上课时间,我问大家:“为什么要在船底贴上铜板呢?”

生活在陆地上的人通常不会留意船底,船只浸泡在海水的部分会有海藻类或贝类吸附。它们会渐渐生长,分布在整个船底,最后会完全盖住船底板。就像地面长满了杂草或苔藓后就看不到原本的地面一样。这样一来,原本平滑的船底板就会变得粗糙不平。不平滑的话,船的速度便快不起来。不仅帆船遇到这种状况会很麻烦,就算是换成汽船,遇到同样的情况,如果不烧大量的煤,也会无法像船底平滑时那样航行。

木船还有另一个问题。有一种叫食船虫的虫类,会以船底的木板为食。它们会在木板上钻出一个个小洞,住在里面,导致船底到处都是小洞,就像蜂窝或是海绵。这种情形非常可怕,不只是海水会渗入船中,一旦遇到了暴风雨,那些与猛浪搏斗的船,常会因为被虫吃坏了船底,而就此沉没。在古代西洋军舰还是木船的时代,人们常说:

“食船虫的可怕,胜过敌人大炮发射出来的弹丸。”

因此,该怎么做才能防止食船虫的入侵呢?很久很久以前,那些经常乘坐木船的人费尽心思地想出了一个方法。在两千多年前的西方,人们就在木船底部包覆一层薄铅板。这么做之后,食船虫虽然不能钻洞了,可是却无法防止海藻和贝类的附着。后来,英国海军舍弃了用铅板包覆军舰底部的做法,因为包覆铅板之后,铁钉、船舵等金属都会严重地腐蚀、碎裂。

而后,距今一百八十年前,英国在一艘木造军舰上尝试以铜板包覆船底。经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发现军舰的行进速度完全没有减慢。英国人对这个完美的发现感到十分高兴。后来,所有木船都开始采用薄铜板来包覆底部,直到今日。除了铜之外,人们也会用黄铜来包覆船底。

食船虫不能在铜板上钻洞,而海藻和贝类还是会附着生长。可是,铜与海水会发生化学作用,在铜板表面产生硫酸铜或碳酸铜等类似结痂的物质。而这些结痂会渐渐变大,在船只行走时,海水冲击船底的力量,便会将它们一一冲掉剥落。而生长在这些“痂”表面的海藻和贝类也会随着痂一起掉落,露出崭新而光滑的铜板表面,所以船的速度也就不会降低了。目前,各国都制定出规范,要求木船的底部一定要包覆铜或黄铜板。

“关于食船虫的知识,会由渔业长来向你们说明,你们要仔细听。有什么问题吗?”我问道。

实习生浅野站起来提问:

“不能用铁板来包覆木船的船底吗?”

“铁板也可以。不过,船身会因此而变重。这招虽然能防止食船虫,但海藻和贝类仍然会大量附着,因为铁板表面的附着物并不会像铜板上的那样会自然剥落。所以,钢或铁制的船对这个问题仍然相当头疼,必须不时地把船开进造船厂的船坞里,将附着在船底的物体清除干净,然后漆上使铁不会生锈的油漆,和防止海藻与贝类附着的特别油漆。铁船或钢船的船底之所以是朱红色的,就是因为涂上了这种油漆。”

实习生秋田也提问:

“那种防治食船虫和海藻类的油漆,不能涂在木船上吗?”

“即使是铁船或钢船底部涂了油漆,也不能完全防止海藻和贝类的吸附,更别说是木头了。世上还没有哪种油漆或药剂,可以通过涂刷或将木板浸泡在其中的方式,达到完全防治食船虫或海藻的效果。怎么样,你们要不要努力发明一种?”

“嗯,我会努力的。”

会员川口说:

“还有什么材料可以包覆木船船底呢?”

“也有人用木板包覆。换句话说,就是钉成双重的船底板。这么做,外层木板虽被虫凿了洞,但内层的木板仍能保持完整。但是,船只必须不时地去更换外层的木板。”

接下来,渔业长说到关于食船虫的知识。

“我们虽然都用食船虫来统称,但其实它的种类很多。我把它大致分为三种来说明吧。

“第一种专吃海里的木材或木质船底,并在里面钻洞,叫作木蠹虫。长度三到四厘米,形状像鼠妇。

“另一种的外形和木蠹虫很像,但稍微大一点,长约六厘米。这两种蠹虫都有很多种类,在世界各地的海域都有分布,不论是寒带还是热带。它们群集在木头或木板上,钻孔居住在里头,把坚硬的木头蛀得像海绵一样,就像是海洋里的白蚁,算是一种害虫。

“第三种是船蛆,是一种蚯蚓般的长虫。一开始只是小虫,附着在木板表面,钻了洞居住。而后,它会渐渐长大,把洞钻得又深又大,最后可能达到三十厘米,甚至更长。

“现在,人们会在木船船底贴上薄铜板,这样就可以防治这种虫。但是,在那些没有贴铜板的木船船底,它还是会钻出一条条像没有尽头的隧道一般的洞。如果整面船底都被钻得像莲藕切面一样,任何的船只都无法承受。对木船来说,它真的是一种可怕的虫。

“至于附着在船底的海藻,有石莼、紫菜等,种类繁多。贝类则有牡蛎、龟足、茗荷贝、藤壶等,其中藤壶附着的最多。藤壶是一种形状像富士山的贝类,大的藤壶甚至可以长到直径五厘米、高五厘米,这种贝类会附着在整面船底。藤壶就算藤壶虫死了,它的壳还是会继续吸附着。变成空壳之后,某些幼鱼或蟹便会钻进去,借由船只的帮助,旅行到遥远的海域。因此,大西洋的鱼也会游到太平洋来。

“很久以前,西洋人说过:藤壶是阻止船只行进的魔鬼。

“就像刚才船长说的,这种贝类大量附着于船底,船就开不快了。”

帐篷中,光着身子的学生坐在圆木上,专心地听讲。老师也以空箱为椅,光着身子坐着授课。在桌子、黑板、纸和铅笔等什么都没有的无人岛教室里,课程就这样进行着。

制盐

想为食物增添味道或是保存鱼肉都需要用到盐。无论是炊事班还是吃饭的人都说:

“如果能吃到盐烤鱼就好了。”

这件事并不是做不到。

“我们来制盐吧。”

“要怎么做呢?”

于是,大家开始集思广益。

第一种是日晒制盐法。这种方法是将海水泼洒在太阳直晒的沙滩上,让水分蒸发撷取盐分。岛上的沙是白珊瑚的碎屑所形成的,所以纯白晶莹,反射在上头的日光,虽然闪耀刺目,但白天光着脚踩在沙上,脚底也不会觉得烫。因为白色不能吸热的关系,所以在这样的沙滩上泼洒海水,就算让太阳晒干了,也不容易取得盐。因此,最后我们决议:

“下次用从宝岛捡回来的柴火,熬煮海水来取盐吧。”

所以,我们做了许多工程。先用珊瑚块搭建倾斜的长方形大灶,再将瘦长灶炉的深处垫高,末端装上烟囱。之后在长灶的上方,放置一排装了海水的油桶。这样一来,只要在灶口处点火烧柴,火就能充分地烧到最里头。

大伙儿把从宝岛搬回来的柴火堆成山,点了火一整天不停地烧。但是,就算宝贵的柴火转眼就要烧光了,制成的盐却还是少得可怜。

“这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怎么办?”

大家头靠着头商量对策,渔业长想出了一个好点子:

“我们收集一些体积大的海绵,倒入海水在太阳下晒干,然后再倒海水。经过几次反复作业,最后,海绵里的水会含有高浓度的盐分。到时候再把海绵里的汁挤出来熬煮,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个想法太棒了!”

“新发明啊!”

“那么,今天的作业就是收集海绵。”

海中生长着颜色黑浊的大海绵。摘下大量的海绵,用海滩上的沙将它填满。放置一段时间后,海绵虫就会死掉。

同一时间,把煮饭炉灶的灰收集起来,放入桶里,再加入井水,搅拌成碱水。海绵用沙填塞放置两天之后挖出来,置于阳光下暴晒,然后再用碱水仔细清洗,就能变成干净的橘色海绵。

大量的海绵冲洗干净后,放在沙地排好,浇入海水。大约到半干的时候,再浇入海水。

同样的步骤重复多次,最后海绵就会饱含浓厚的盐分。把它放在装海水的油桶里,细细地搓揉、挤压,再熬煮那桶水的话,只要一点点柴火就能取得相当多的盐。因为对制作流程还不太娴熟,做出来的盐呈现鼠灰色,杂质多,但已经能用来调味了。

炊事值日生立刻用这盐做了酥脆的盐烤鱼。大伙儿都乐坏了:

“怎么会这么好吃?”

“也可以做咸腌鱼了。”

于是,我说:

“这么一来,盐也有了。再多想些我们能做的事吧。”

制盐的值日生又增加了一名。而且,随着精益求精地改良制作过程,我们也可以制出又大又白的盐块了。

后来,因为需要用到柴火的关系,我们改在宝岛上制造盐了。

把帐篷改成茅草屋

某一天,渔业长宣布:

“因为我们编织渔网用掉了相当多的帆布,而且今后编网的材料也只有帆布可用。再加上,假如有人生了重病、受伤,也需要帆布做成吊床。到了冬天,还要拿来作为守望值日生的外套。除此之外,帆布还有很多的用途,帆布真的十分珍贵,用它当成帐篷实在太可惜了。

“若是一直被用来当房顶,帆布过个一年恐怕就要破了。过上个两年,肯定会破烂不堪。幸好,宝岛的漂流木当中有木材、长木板、船舱门板等,而且本部岛与宝岛都长了茂密的杂草。所以,我们拆掉帐篷搭个茅草屋吧,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毫无异议。我们这十六个人,大多都是在渔村、农村的茅草屋里出生、长大的,因此感到十分亲切。大家在宝岛收集了木材,割下长草,把本部岛和宝岛的小屋都换成了茅草屋顶。

水手长凭一双巧手,以结实的木质骨架立起了柱子和屋顶,又在屋顶铺上了厚厚的一层草。夜里睡觉的时候,我们四面围上帆布避风,白天则将帆布卷起来。下雨的时候,再把避风用的帆布拿到外面摊开,接引屋顶流下的雨水到油桶里备用。我们还用草根在茅草屋顶编了一个“水”字的花纹,保佑我们能多储存一些宝贵的雨水。

岛上不时会下雨,我们会将累积的雨水和井水兑在一起饮用。

草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材料,我们尽可能地保护草根,让草长得更茂盛。

用茅草铺了屋顶后,我们又想到了别的点子,那就是用水手刀把两座岛上的长叶草割下来,在太阳下晒干,做成类似马粮的干草,为过冬预做准备。

之后,我们还将干草编织成了草席之类的用具铺在草屋里,也做了被子、腰带和小屋里的屏风。

整体来说,帆船的水手对手工艺很在行。

在船上的时候,他们就会解开老旧的绳索,拆成长毛线那样,再把线编织成鞋垫、草席。此外,他们也很擅长织布,会做一些用来包在船帆或粗绳等容易摩擦之处的防护装置。

身处在岛上,大家都是趁着休息的时候,一边聊天,一边编织干草的,制作出漂亮的干草垫或是提篮。

连用来绑柴火的绳子都是草绳制成的。

此外,我还考虑在入冬之后,要利用鸟的羽毛来代替棉布御寒。

龙宫的花园

在小岛的海岸外不远的地方,海就非常深了。大体上,若将海的深度与山的高度相比,海的深度会略胜一筹。若是把世界最高的山沉进世界最深的海里,山毫无疑问会完全被水没过吧。

从山脚下仰望世界最高的山峰,景色壮阔而美丽。但相反地,从高空中搭乘热气球俯视这座山,一定也会感受到另一种美感和伟大。

就像可以从天空中俯视我们所居住的这个“空气世界”里的高山一样,我们也可以从高处俯视鱼群栖息的“水世界”里的高山。

在天气晴朗、水面无波的日子划着舢板出去,到离岛屿稍远的外海往下望。海面就像是水世界里的高空,岛屿则像是突出于云上的高峰之巅。从山顶上陡直而下的万丈深谷,一直连绵到黑暗不见一物的海底。所以,舢板就等于是漂浮在水之世界的天空里的热气球。

白天,太阳光直射下来,可以看到水里相当深的地方。连接着小岛与深海谷底的坡面生着一片海藻林,有鱼群在“林间”穿梭游动。接近山顶的地方,也就是浅水处,有一畦花田,这里最美也最有趣,生长着茂密、美丽的海藻和珊瑚。不管看向哪个方向,都有蓝、绿、褐、黄、紫、红等鲜艳的色彩,令人目不暇接。而且,那些海藻和珊瑚的形状,有的是交错纵横的枝条,有的只有叶子,也有的像很多结了很多果子或长了很多卷心菜。如果以陆地生物来比喻的话,只要想象成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仙人掌,放大了好几倍之后,密密麻麻地丛生在一起的样子就行了。

但是,那颜色之美、种类之多,实在是难以形容。举例来说,就如同黎明前几百、几千朵牵牛花层层叠叠地一齐绽放的情景,陆地上的花园无论再怎么美也难以相比。大型的海葵就像美丽盛开的大朵菊花,而软珊瑚中的海莓则与艳红的大草莓长得一模一样,宛如走入了童话中龙宫里乙姬公主(3)的花园。

而在这片由珊瑚石、蜂巢珊瑚、海参石、仙人掌石、黑角珊瑚、海笋、海绵、海百合、海笔等构成的色彩夺目的景色中游进游出、自在嬉戏的,是色彩更为鲜丽的鱼群。

这些鱼儿的色彩之美、形状之珍奇,比起珊瑚和海藻更胜一筹。我们常说陆地上最美的动物是蝴蝶和鸟,而栖息在这些珊瑚礁里的鱼群,像是蝴蝶鱼、雀鲷、隆头鱼等的美丽,却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形容的。它们有着比珊瑚、海藻更浓烈的颜色,鲜红、桃红、深红、黄、橙、褐、青、绿、藏青、宝蓝、浅蓝、黑等,宛如刚刚上了漆一般油亮。此外,这些色彩的组合也极为有趣,从多色相间、粗直纹、横纹到完全难以想象的颜色,应有尽有。而且,它们的形状多半也很稀奇。它们摆动着长尾或奇形怪状的鱼鳍在海中悠游,仿佛是陆地上美丽的蝴蝶、鸟群飞舞在盛放的花丛间。

当我们正为它们绚烂的美丽着迷时,那美丽的颜色却陡然一变。原来只要受到惊吓,鱼群就会变色。这时,一群大鱼倏地游过来,又如箭矢般仓皇地消失无踪。原来,一群形状仿如水雷似的巨大鲨鱼正神气非凡地往这里靠近。长着滑稽怪头的双髻鲨,正要从海中通过。千万不可小看这群大鲨鱼,它们能把舢板那样的小船整个掀翻。

在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到水面下约四十米深度的海中景观。因为海水清澈、干净,二十米的深度看起来也只有五米左右。

太阳一路西斜,夕阳为小岛降下了红色的帘幕,海洋也变成一片火红。不久后,天空、小岛和海面都暮霭所笼罩。星光映照在海面上后,众多悠游的鱼群就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当“龙宫花园”里那些闪耀着土耳其玉蓝鳞片的小鱼都不见踪影之后,海里出现了成千上万萤火虫般的小小光芒,上下左右摇曳摆动。是天上星光的反射吗?不是,那是一群夜光虫。

发光的鱼群像是在夸耀自己晶亮的衣裳般穿梭在那些光芒之间。这景象多么美啊!

我已经不再妄图通过语言来形容眼前的景色了。低头俯视海中光点闪耀的夜光虫,它们的数量比我们头顶的星星还要多。

每个轮值负责钓鱼的人都会划舢板出海,去看这一片水中世界。而“龙宫花园”的美景,鱼类绚丽的色泽、有趣的习性,都带给我们无比的喜悦。很多事物越看、越加以思索,便越觉得不可思议。在一点一滴地研究它们的过程中,又会涌出许多难以言喻的乐趣来。

在渔业长的指导下,大家接受了实地教育并进行了研究,增长了许多知识。渔业长与他的助手小笠原老人将这片珊瑚礁之海称作我们的标本室。这两个人好像把太平洋当成自己的家了。至少,他们认为本部岛和宝岛附近的海域归属于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