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往后退了一步,护住了手里的东西,“不能给你!你拿了这些,就又要去娶雪莺了!你……你不能娶雪莺!绝对不行!”
“……绝对不行?”他的神色终于冷了下来,看着她,忽地失去了耐心,“我是
空桑的皇太子,雪莺郡主是白王的嫡女,这门婚事门当户对,空桑上下无不赞成——你凭什么说不行两个字?”
她从未领教过他的这种语气,一时间脸色煞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唇微微颤抖,只道:“我……我……”
他只是冷冷将手伸过去:“还给我。”
然而,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朱颜死死地盯着他,忽然一跺脚,竟然硬生生地将那块玉佩一分分捏得粉碎!那一瞬,她眼里烈焰般的光芒、竟然让时影震了一下,回不过神来。
“好!还给你!”朱颜咬着牙,将捏碎的玉佩扔在地上,又将玉册抽了出来,想一把掰断,“都还给你!”
“你!”时影低喝了一声,抬起手指。
朱颜只觉忽然间手里一痛,玉册被无形的力量瞬间飞快地抽走,她自己也立足不稳,几乎跌倒在地。然而她也是反应迅速,不等站稳,反手便起了一个决,一道光从指尖飞射而出,只听叮的一声,凌厉的光芒击碎玉册,顺带着将背后的蔷薇架子都削去了半边,神殿前顿时一片狼藉。
“居然在这里用出落日箭?”时影看着势如疯虎的她,终于忍不住真正动了怒意,并指点出,“你疯了吗?”
仿佛是怕她继续发狂,他一出手就用了缚灵术和定魂咒,另一只手结了印,准备着对付她后继的反抗——自从苏萨哈鲁回来之后,最近一年她进步神速,不可小觑
,更何况现在是在伽蓝帝都的禁城之内,若不迅速制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只怕要把这内宫搅得天翻地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直到他的咒术落到她身上,朱颜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她击碎了玉册,捏碎了玉佩,仿佛完成了一个心愿,只是站在抬头定定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时影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将缚灵术飞快地撤了回来,只怕真的落下去伤到她——然而,就在他撤回术法的那一瞬,她却忽然飞身扑了上来!
那一瞬,撤回的缚灵术正以双倍的力量反击回他自身,在这当儿上,如果她再释放咒术顺势攻击,即便是他一时间也定然难以抵挡。
然而,朱颜没有用任何术法,也没有任何的防护,就这样扑入他怀里,爆发出了一声啜泣:“师父!”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还是被她一把抱了个结实。
“师父!”她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抽抽噎噎,“这到底是怎么了?事情……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她哭得那样伤心,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滚烫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滴落下,打湿了他的衣领——那一瞬,盛夏灼热的阳光似乎更加地热了起来,几乎是灼烤着人的心肺,令他呼吸都几乎停顿。蝉鸣风声瞬间寂灭,天地间只有她的哭声在耳边回荡,那么近,又那么
远。
“不要哭了。”他有些苦痛地闭上了眼睛,低声叹息,只觉得心里忽然间有一种软弱汹涌而来,无法阻挡。
“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匍在他的肩上,哭得撕心裂肺,完全不顾会不会被旁人看见,呜咽着:“你……你为什么要去娶雪莺!她明明不喜欢你,你也明明不喜欢她!你……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时影茫然地回答,语气充满了叹息,“在这个世上、本来也很少有人真的能和自己所爱在一起。”
“可……可是,那也不能和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耗上一辈子啊!能活一次多不容易。”她抬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水,摇摇欲坠,几乎像火焰一样耀眼夺目,“师父……我、我不想你这样。”
他吸了一口冷气,僵在了那里,很久很久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最终深深吸了口气,只是艰涩地开口:“我说过不要再叫我师父。”
“不,我就是要叫!”她却不管不顾,“这一辈子你都是我的师父!”
时影苦涩地笑了一下,摇头:“一辈子?这一切早就结束了:你已经被许配给了白王之子,我也册封了太子妃。事情该尘埃落定了。”
“那又怎样?”她气急,大声,“你又不喜欢雪莺!”
他淡淡:“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朱颜脱口而出:“你连玉骨都没给她!”
“……”他猛然震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师父,你……你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一生葬送了!我好容易才把你救回来的!”她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急得几乎要掉眼泪,“你明明不喜欢雪莺,为什么还要娶她!你……你喜欢的不是我吗?”
她说得如此直白而炽热,如同此刻头顶倾泻下来的盛夏日光。
时影一震,没有否认这一句话,然而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片刻,只是反问:“那你难道是真喜欢白风麟吗?”
“当然不啊!”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只喜欢师父!”
时影猛然震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如玉。他吸了一口气,并起指尖,不知道想要释放读心术还是将她推开,然而心神剧烈地震荡,那个对他来说简单之极的咒语竟也是无法完成。
“我当然喜欢渊!从小就喜欢!……你、你竟然把我最喜欢的渊给杀了?!混蛋……我恨死你了!”
“我……我不想留着它!每次、每次只要一看到它,我就会想到是你杀了渊!我……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一天的事。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瞬间,很久以前听过的那两句话又从记忆里浮出来了,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响,盖住了此刻她灼热的告白。
每一句,都伴随着刀锋割裂心脏一样的痛苦。
到底哪一句是真的呢?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
,看上去是这样的率真无邪,为什么行事却如此的反复无常,令人无法捉摸?或者,她之前说的是假的,或者,现在说的也是假的?她只是因为不甘心?——即便是有着读心术的他,也无法猜透她说的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又是假。
算了……算了吧。不要去想了。
只要斩断眼前这一切,他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苦恼。她所说的一切、无论真或者假,都无法伤害他分毫了——那一刻,他竭力克制住了自己胸臆中的汹涌,一分分地推开了她的手,沉默不语。
朱颜并不知道在那一瞬他的心里转过了多少个念头,却也明白他眼里渐渐熄灭的光芒意味着什么。她心急如焚,忽然间一跺脚,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用力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
“别……”他失声喃喃,然而刚一动,便有柔软的唇舌贴了上来。西荒少女的吻热烈而馥郁,如同最烈的醇酒,在一瞬间便能令人沉溺。
他在晕眩中踉跄着后退,背后一下子撞上了神殿的门。
沉重的门在瞬间洞开,他们两人齐齐向内倒去。
在失衡的瞬间,她却死活不肯松开手,仿佛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一样。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压倒了一幅垂落飘飞的帷幔,发出了撕裂的响声。帷幔从高高的穹顶坠落,覆盖住他们,如同千重锦幛。
帷幔的背后,露出了神像的宁静面容。黑眸和金瞳从虚空里一起
凝视下来,看着脚下的这两个年轻人,莫测喜怒,沉默不语。
天光透过神庙的穹顶射落,将少女的侧影笼罩在神圣的光与影之中,美得不可方物。朱颜不顾一切地俯下身来,亲吻眼前的人,唇舌热烈而魅惑,连呼出的气息都似乎带了馥郁的甜香,令人沉醉。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梦境。
爱欲于人,竟是比任何咒术都蛊惑人心。
他的手指触及了她赤裸的肌肤,却无法使出一点点力气将怀里炽热美丽的少女推开。在这一刻降临的时候,多年苦修竟然不堪一击,她紧紧拥抱他,如同沙漠上奔驰的小小猎豹,咬住了猎物怎么也不肯放开,呼吸之间都是香味。
然而,那个热烈而笨拙的吻刚刚到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向她,有一瞬间的犹豫。那个美丽的少女披散着卷曲的长发,匍匐在他的胸口上,微微喘息,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着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吃吃笑了,喃喃:“啊……那个……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我不知道啊……师父……你教教我?”
少女的脸庞绯红,眼神清澈又动人,兼具了孩童的天真和美艳的魅惑,只是看得一眼,便能令最心如止水的修行者也无法自拔。
“阿颜!”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
“皇太子哪里去了?帝君正在找他!”
从中午起,皇太子便失踪了。内宫被找了
个天翻地覆,却四处不见人影。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内侍们终于从宫内一路找到了伽蓝白塔顶上——然而刚刚接近神殿,忽地便有一阵风卷来,巨大的白色羽翼从夜色里升起,掠过神殿,唰地拦住了去路。
“神鸟!”内侍们惊呼,往后退了一步。
那居然是重明,蹲在白塔顶上,全身羽毛都抖开了,四只血红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这些靠近的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吓得内侍们不敢再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