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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神寂》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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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修无声地鞠了一躬,眼神凝定。

“呵…呵!”音格尔发出了轻轻的冷笑,不知是惊诧还是愤怒,“不愧是中州来的商人,这种主意你也想的出?”

“不敢。”慕容修笑了笑,眼神不动,“少主莫非想骂在下一顿?”

“啪”的一声,金色长索闪电一样卷来,将他脸侧的帘子抽得粉碎。音格尔冷冷看着他,声音冷酷:“你可知道,你的提议违反了盗宝者最重要的准则?我们只取宝,不惊动死者;要我去做这样的事,实在过分!”

“我知道是过分。”鞭子在脸侧一寸之处掠过,慕容修不躲不闪,俊秀脸上依然保持了微笑,“但少主是个明理的人,应该也知道在下这个计划也是不得已为之——不这样,怎能除去那个破军?”

音格尔冷笑:“活人做不到,就要去惊动死者么?”

“是,”慕容修反而坦然,丝毫不以为耻,“活人是做不到了——这个云荒上的活人里,已经找不到可以压制破军的;而唯一能牵制他的人,已经在这个古墓里死去——所以,我们必须借用“那个人”的力量!”

“…”音格尔沉默,脸上神色复杂,“可凡事不可做绝。”

“是,但若对破军留情,便是给我们自掘坟墓了!”慕容修继续点头,声音沉稳有力,一步步的开始说服盗宝者少主,“这个计划虽然代价极大,但也有相当的把握,皇太子和龙神都已认可——只是若得不到少主的支持,便满盘皆输了。”

音格尔垂首沉吟,显然也在权衡轻重,迟迟不答。

“真岚皇太子承诺:此次少主若是恩于空桑,日后复国,便封少主为大漠王,将霍图部空出来的领地划给少主,”慕容修侃侃而谈,将条件一项项抛出,“到了那个时候,乌兰沙海上的盗宝者便可以安定下来,不用再掘墓为生——岂不是好?”

音格尔神色微微一动:任何珍宝在他眼里都微不足道,然而,这样一个扭转全族人命运的机会,却是千载难逢!

许久他吐出一口气来:“即便是我答应,湘与飞廉也未必会答应。”

“这个少主不必担心,”慕容修从容回答,“湘和飞廉那边,碧已经过去协商了,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少主只要做一个决定:参与,或者放弃?”

音格尔沉思了片刻,抬起头,少年人的眼睛里有着不相称的冷定和决断,定定凝视了两位深夜访客半晌,终于吐出了和全族命运攸关的两个字:“参与。”

“好!要的就是这句话!”一直没有开口的西京蓦然叫了一声,按剑而起,“少主快人快语,不愧是大漠上的豪杰领袖!”

“诛魔之事,天下均应同心协力。”音格尔他微微冷笑起来:“何况,我欠真岚殿下一个人情,又怎可袖手旁观?”

三位男子在大漠的夜里相对而笑,将手交握在一起,明知此刻开始便是进入了一场有死无生的恶战,彼此眼里却都闪烁着睥睨天下的豪情。

内室帘子一动,闪闪探出头来吃惊地看着外面三个男人:“你们在笑什么啊?”

音格尔一怔,脸上的笑容忽然凝结了,眼里的豪情蓦地黯淡,下意识地转过头去。

“没什么。”音格尔轻声道,语气有些烦躁,“男人说话时女人别插嘴。”

“哼。”闪闪撇了撇嘴,然而也习惯了这个盗宝者之王的霸道,便缩回了帘后,悻悻离去。音格尔却盯着那一片尤自晃动的帘子,有略微的失神。

“怎么?”西京有些纳闷。

“西京将军,”他看着前方,眼神却仿佛穿越了这片薄薄的布帘看到了极远的地方,声音带着某种空茫,“如果在这次的计划里,我不能生还…你能保证我母亲和闪闪一生的平安么?如果我不在,也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了她们…可以么?”

西京怔了怔,一时没有回答。慕容修递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应该马上答应下来稳住对方。然而空桑的将军顿了顿,却蓦然发出一声朗笑,断然摇头:“这我可不能答应你!”

音格尔霍然回头看着他,脸色苍白:“不能?”

“我才不会替你照顾她们——你的老妈,你的女人,要照顾就自己去照顾!”西京朗笑,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如果不放心的话、就算到了黄泉路上也要爬着回来!别妄想别人会替你背这个包袱!”

“…”音格尔一震,觉得内心有某种热潮涌动,令他无法说话。

慕容修也松了口气,微笑:“将军说的是——若少主不求生先求死,此次计划便十有八九要败了…而那么多人也将会白白的牺牲。”

音格尔无言点头:“我明白——那让我们就立刻开始吧。”

慕容修看向了帐外,轻声:“碧那边,也该差不多好了。”

西京忽地沉默下去,脸色变得沉郁悲凉,看向了西方——那是怎样一个艰难的使命,他都不敢想象此刻那边帐中的惨烈情景。

碧站在飘摇的风灯下,灯光明灭照着她苍白的脸,手里的利刃闪着水一样的冷光。

她已经将那个极秘的计划和盘托出,讲给了躺在病榻上的同僚听。在叙述到最后的时候,她极力想稳住自己的情绪,然而脸色却比刀光更苍白,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榻上那个人面目溃烂,四肢皆腐,只有独眼里闪耀着狠绝的光,定定盯着她,却比她更镇定。

“动手!”湘勉力仰起身子,侧头看着同族,“快杀了我!还迟疑什么?”

“叮”的一声,匕首从碧手里落到了地上。

“我做不到!”暗部的队长发出了绝望的嘶喊,抱住了自己的头,“我做不到啊…湘,我怎么、怎么能对一直并肩战斗的人下手!”

“是,我们一直并肩战斗——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湘的声音却冷定不容置疑,“碧,不要迟疑,砍下我的头来!既然你们需要它,就马上砍下它!”

碧颤栗着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匕首,脸色苍白如死。

“咳咳,堂堂暗部的队长,对着一个残废的同族,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湘低哑地笑,轻声鼓励,“碧,不要有任何负担——你是了解我的,应该知道我是为能有这样一个死法而欢喜的…这样的死去,总好过不人不鬼的残废过一生。”

碧的眼神慢慢变了,她和湘相识百年,自然也是明白这个同僚的刚烈绝决的性格,也知道在此刻这样的情况下,她已然是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

“那么,湘,冒犯了。”碧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匕首,踏了一步上前,一手握住了湘的头发,一手便转过锋利的刀刃、贴着颈部肌肤切入!

“记住,一定要杀了破军!”在刀光割入咽喉的瞬间,湘厉声吐出最后一句话,“否则,我便是白死了!”

“好!”寒光在颈侧一闪即没,碧下手干脆而利落,只是一刀便将头颅割下。

血从腔子里喷涌而出,有少许溅到了她的脸上——鲛人的血是没有温度的,然而那一瞬,冷冷的血却仿佛烫穿了碧的心脏。她伸手接住湘掉落的头颅,看着溃烂面庞上那只尤自睁着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发出了再也无法控制的低声哭泣。

她们二人,同为复国军战士,几度出生入死,上百年的艰苦岁月里结下了外人无法了解的深厚情谊——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由她来动手斩下她的人头!

她抱着湘的头颅在飘摇的风灯下低声哭泣,只哭得全身颤抖,却没发现背后的帘子悄然撩开,一个人走了进来:“湘,今天的药吃了么?你…”

话语终结在一瞬,来人怔在了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碧?!”

——即便是不曾回头,他依旧第一眼就从背影里认出了她。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复国军的女间谍,不是已经在得手后背弃他回到了大营么?怎么会三更半夜的出现在遥远西荒的大营里!莫非是他又做梦了?…所有话冻结在咽喉里,飞廉只觉的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无数喜怒从心头呼啸而过。直到她转过身来时,他才从震惊中醒来,竟不能语。

“飞廉,”她却远比他平静,似乎早就做好了重逢的准备:“好久不见。”

“你…杀了湘?”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发现了她手里割下的那颗头颅,“你来这里的目的…竟是杀她?!”

碧回头看着他,缓缓点头,眼神悲哀而沉重。

飞廉定了定神,努力克制着心里汹涌的情绪。她的回答显然如一桶冷水泼灭了他心头残余的一线希望和温情,他的眼神冷了下去,往帐篷里踏进了一步,眼里涌起了怒意:“为什么?!她是你们的英雄,不是么?为什么你要千里来取她首级!”

“她是甘愿就死的,”碧嘴角噙着一丝奇特的笑意,“这是任务。”

“任务?”飞廉看了她很久,忽地一笑,轻声:“我真的不懂你…碧,你既可以出卖我,可以对晶晶下手,甚至可以残杀同僚——只因为那是‘任务’?你难道只为‘任务’而活的么?人说鲛人的血是冷的,果然不假。”

碧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却没有丝毫为自己辩解的意图。

飞廉叹息:“碧,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啊…我真是愚蠢,相处数年,却对你一无所知。”

碧看着他,嘴角牵起一个勉强的笑意:“不必了解,因为我们是敌人。”

飞廉定定看着她。半年多没见了,这个女子依旧温柔甜美——然而眼神却变得如此遥远,再也不似曾经在帝都朝夕相对的那个人了。他曾为之忤逆长辈、几度和门阀制度抗争的那个温柔鲛人女子,早已泯灭了痕迹。

“无论如何,很高兴你在内乱里活了下来,”碧微笑,镇定的看着空寂大营的统帅,“所以到了今日,我们还有机会成为合作者。”

“合作者?”飞廉诧异于这样的用词,眼里涌现出戒备的光。

“是的,飞廉少将,”碧的笑容仿佛一个无懈可击的面具,侃侃而谈,“我奉龙神之命前来西荒,就是为了谋求合作——少将,我们也听说了那一场剧变,你们十大门阀背破军血洗,已然不得不逃离帝都,论处境,如今比我们鲛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飞廉没有说话,只是在灯下定定看着昔日的枕边人,不敢相信那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居然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情形:“你…到底想说什么?”

碧却只是微笑:“少将,我想说的是:事到如今只有我们通力合作、才能除去破军!”

“除去破军?”飞廉一震,蹙眉。

“不错,如今他已经是我们三方共同的敌人,不是么?”碧看着他,绿色的眼睛里露出某种复杂的感情,“龙神和真岚殿下都认为你是一个可以合作的伙伴,而我…也是那样认为的。所以,我今日受命来到这里,和你商量合作的计划。”

“…”飞廉无话可说,尚未从这一猝然而来的消息中回过神。

——空桑和海国,居然会向冰族的自己伸出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要什么合作?要怎样才能除去那个破军?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

“所以,拜托少将可以抽出一刻钟,来听一听这个计划么?”碧柔声开口,声音柔婉一如往昔,令他无法拒绝,“西京将军和慕容公子也已经来了,正在音格尔少主的帐里密谈——飞廉少将是否愿意移步一见?”

“哦,好…不,等一等,”他脱口回答,忽然间回过神来了,记起了如今的身份,“我得先回去一下——太晚了,我出来太久明茉会担心。”

明茉?一下子听到这个名字,碧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露出复杂的表情——那个门阀小姐,难道不该在帝都么?怎么也到了这个荒僻的西部沙漠?

“明茉现在是我的妻子。”飞廉凝视着她,轻声解释。

碧微微笑了一下,脸色苍白:“恭喜。”

“有些事,真的是天注定。”飞廉低低叹息。

“所谓患难见真情,更是难得。”碧柔声,“少将当珍惜。”

“是。乱世动荡,命如朝露——当珍惜眼前人,以免一生虚度。”飞廉微微一笑,拂帘而出,回头道,“少等,我回去和明茉说一声,便来音格尔少主帐中与你们商议。”

他的背影消失在西荒的风砂里,冷月下,瀚海无垠,泛着金属一样的冷光。

碧抱着湘的头颅默默目送着他,身形微微颤抖。飞廉的身形隐没在不远处一个点着暖黄色灯火的房间里,有一个秀丽的女子侧影迎上来,为他拿下肩上披的大氅,两人侧首殷殷低语,如此温暖而和谐。

身经百战的复国军暗部队长忽然间有再也无法控制的悲哀,跪倒在砂风中,哀哀哭泣,将战友的头颅紧紧抱在了怀里——两个女子冰冷的脸庞紧贴在一起,泪水和血水混合着渗入了黄沙,迅速泯灭无痕。

生为乱世人,宿命如飘蓬。

将毕生奉献给了民族的解放大业,这些为自由而战的女战士们,披上了冰冷坚硬的铠甲和面具终身血战,是否永远也无法得到一个女子该有的温情?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飞廉和来自空桑、海国方面的使者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因为那些半夜到访的外族人在天亮前便已悄然离开,并无第二人知晓——天亮后,飞廉少将照旧从自己房里走出,音格尔少主照旧在磨着自己的短剑…空寂大营里一切都和往日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鲛人死在了帐篷里,而且失去了头颅。

然而几乎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毕竟一个鲛人在西荒的沙漠里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何况她本身就已经伤得如此之重。

她死得无声无息,仿佛一滴水渗入了大漠,随即消失无痕。

——直到镜湖上空那一战爆发,世人才明白在那一夜里,三方达成了什么样可怕的协议。也明白那个鲛人女战士,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不顾一切的战斗,献出了自己所能献出的一切,没有一丝妥协,也没有一丝犹豫。

那是一个令破军都动容的、拥有钢铁一样意志的女子。

她的名字,将永远流传在海国的众口相传之中。

七、盗墓

沧流历九十三年十月初七,云荒战事依旧频繁,诸多势力纠缠争斗不休。龙神在白日里率领族人作战,真岚皇太子则在入夜后带领冥灵军团和征天军团周旋——而更多的时候,他们双方必须通力合作,才能应付那个操纵着迦楼罗翔于九天的破坏神。

然而出人意料的,虽然魔的力量在战乱中迅速提高、破军却反而沉寂下去。

除了偶尔出来战斗,云焕越来越多的躲在迦楼罗里,高高居于帝都上空,不愿出来见他的下属和战士——甚至最获重用的帝都禁军总管季航也经常见不到他一面。而他的举动也越来越反常,脾气反复多变,口谕朝令夕改,指挥战争也不如一开始那样条理明晰、井井有条,反而开始频频出现急进或者怠惰的景象。

原本该高歌猛进、一扫天下的沧流军团,也因此而陷入了轻微的紊乱。如果不是冥灵军团无法白日作战、而鲛人复国军陆上战斗力又有限,极大地克制了对手相互配合的话,沧流的形势恐怕就会极为不利。

没有人知道,破军的内心,正在进行着一场艰苦卓绝的天人交战。

“师父!师父!不是我…不是我!”

戎装的元帅从金座上醒来,睡梦中额头冷汗涔涔而落,醒来的时候右手尚自紧紧握着左手的手腕,在原本那道陈旧的烧伤痕迹上又勒出了一道乌青的印记。喀喇一声,他的左手腕骨居然被自己捏得断裂!

“主人!”迦楼罗里,潇的声音担忧而惊慌,“你醒醒,醒醒啊!”

破军在金座上醒来,右手尤自紧紧握在左腕上,捏碎了骨头。

“潇…魔有没有又趁机出来?”他睁开眼的第一句便问。

“没有。”潇轻声,“你死死压住了自己的左手。”

“那就好…”云焕吐出一声叹息,困倦地将身子靠回了金座,仿佛累极——这几日,为了防止在昏睡时候再度被魔控制,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坚持着,直到最后无法控制的睡去,“我这次睡了多久?为什么你那么惊慌?”

“主人三天也只不过睡了一个时辰,”潇的声音痛心无比,“可都在做噩梦。”

“是么?我做梦了么?”云焕抬起手掌覆盖在自己脸上——他的左手仿佛有极大的魔力,虽然腕骨被生生捏碎,却已经在急速的自我痊愈,很快又能行动如常。他厌恶的看着这只魔之左手,喃喃:“是又做噩梦了么?…为什么我醒来就记不得了?我又做了什么梦?是被那些死人缠住了么?”

潇迟疑了着,终归还是坦然开口:“主人的噩梦永远都是同一个。”

云焕怔了一下,忽地轻笑:“是么?…潇,也只有你敢和我如此说话。”

“大概因为只有潇不怕主人吧。”潇轻轻的微笑,神色宁静而坦然。

仿佛心上涌起了某种平日罕见的波动,帝国少帅忽然从金座上站起,走到了另一侧俯下身看着鲛人傀儡的脸——潇虽然不能睁开眼睛,但却能感知他的一举一动。所以在他的手落在肩头时,整个迦楼罗都发出了轻微的颤栗。

“潇,”帝国元帅看着自己的武器,语音里带了叹息,“被那群家伙弄成了这个样子,很痛苦吧?为什么从来不见你抱怨过一句?”

潇的声音轻微而颤栗:“不,我不在意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要对主人有帮助。”

“是么?说这种话,听起来还真像是一个无意识的傀儡呢…”云焕闭了一下眼睛,仿佛钢铁一样的心里也有一丝震动。他的手落在傀儡纤细的肩膀上,那只拥有毁灭力量的手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轻道:“你的愿望是什么呢,潇?——趁着我还有控制这个天下的力量,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实现。”

潇的唇角微微动了动,鼓足了勇气,说出了那个曾经被驳回的请求——

“主人,求您放过我的族人。”

云焕的手顿住,那一瞬,那只凝聚了魔之力量的左手仿佛骤然散发出杀气。他定定凝视着被金针固定在迦楼罗里的鲛人傀儡,眼神复杂的变化,而每一种光芒的转换都仿佛是一柄利刃在缓缓翻转。

“呵,”他终归不曾发怒,只是短促的冷笑了一声,“提一个和你自身相关的愿望吧!傻瓜。”

和自身相关?一丝微笑从鲛人女子的唇角泛出——自从下决心不顾一切的跟随他之后,她已经没有“自我”了,又能有什么“和自身相关”的愿望呢?如果说真的有某种私心的话,也只是卑微不足与外人道的——她希望能被某个人需要,能被某个人珍视,既便天地都背弃了她、那个人也不会将她驱逐。只是如此而已。

而这些,他都已经给予了她。唯独的不能给予她的,大约便是真正的感情罢了——那种东西对于他来说实在太奢侈。所以,她也已经不再奢求。

潇脸上浮起了微笑,柔和的叹息响彻了机舱内部——

“主人,潇的愿望,只不过是您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同生同死罢了。”

云焕低头看着她闭合的双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脸色渐渐柔和。她的声音、即便是化为机械音传出,依旧带着无法掩饰的暖意和依恋——他并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在拥有一双染满血的手同时,他也有着一颗敏锐而骄傲的心。

只可惜、他对此早已无法回应。

“好,”他忽然叹息,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那就如你所愿吧…”

“潇,我们永远在一起,”他轻声许诺,“直到最后。”

迦楼罗在一瞬间颤栗。

“直到最后…”这架可怖的杀人机器发出了轻柔的叹息,仿佛从这短短两个字里预见到了某种终结,低回无限——但愿永远不要有最后。

她在心里轻轻道。

云荒最西端,空寂之山静静伫立在夜色里,冷月下沙漠荒凉如瀚海。